九号瞬间一阵风一样离开,“我去陈府门口等你们。”
沈君牧看看她,又看看梁夏,最后决定坐马车去。
梁夏抬脚往前,不知道是踩到自己大氅的衣摆了,还是脚下不平,路过沈君牧身边的时候突然踉跄了一下,脚步不稳险些跌倒。
沈君牧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握住她的一条手臂,拉了她一把。
李钱惊呼一声,刚想跟过去扶的时候,就想起他跟大夏的赌注,顿时往后退了两步,把手里灯笼吹灭,故意大声说,“皇上,天黑,小心着些啊!”
“我一时没看清,”梁夏顺势开口,看着沈君牧,“谢谢你。”
沈君牧全然不知道是套路,当真了,“你爹说蔡夫子晚上看不清东西,你是不是跟蔡夫子一样看不清?”
不愧是师徒,连毛病都一样。
梁夏像是真看不见似的,刚才还能好好走路的人,这会儿开始伸手缓慢朝前摸索挪步,“是有点。”
这么大的半个月亮,都看不清路?
沈君牧迟疑,……那是挺严重的,正好去陈府让周小神医看看。
沈君牧见梁夏走的实在缓慢又小心,犹豫了一瞬,轻抿薄唇,上前一步,双手隔着袖筒,掌心朝上放在梁夏右手下面,托握着她的手腕,扶她踩上脚蹬。
“抬脚。”沈君牧轻声提醒她。
梁夏侧眸看沈君牧,“夜不能视”的人,能清清楚楚看见沈君牧垂下的眼睫,看他秀挺鼻梁,看他干净的眉眼,看他微红的耳朵。
梁夏想弯曲手指顺势握住沈君牧的手,可实在不好意思,最后只规规矩矩被他扶着坐上马车。
坐在车里,梁夏忍不住自我反思。
她这脸皮,还是不够厚啊!
沈君牧的掌心都垫在她手下面了,她怎么就没握住呢。
怪他太干净了,干净清澈到,她都不忍心伸手搅乱弄脏了他这汪池水。
梁夏靠着车厢,心里叹息。
春闱之后,不知道他还能在宫里停留多久。
第045章
周鱼鱼救人是看缘分的, 遇不到的人不该救,不能留的人不去救,所以他行事肆意洒脱, 很少会固定地点看诊, 也极少有人能找到他。
毕竟任谁也想不到, 传闻中的小神医是个不能说话的娃娃脸哑巴小公子。
在周鱼鱼的“必救”名单里, 没有王珂这个人。
按理来说王家公子王珂在十几年前就该去世了, 他身体的灵魂来自于外界,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正因如此, 才会衍生出一系列的身体问题, 比如灵魂分散出现三种人格, 身体慢慢失去五感。
但——
周鱼鱼对着冯阮露出乖巧笑意, 老老实实抱住自己的药箱。
弱小无助。
救,必须救!
谁让王珂的妻主冯阮是执行“权”任务的S呢, 做为食物链等级最高层的一类任务者,S在完成任务的那段时间里, 对下面的A以及系统有分配世界的权力。
也就是说周鱼鱼要是想去现代世界溜达玩耍, 过过轻松快乐的日子, 需要通过冯阮给他走后门。
若是碰不上, 周鱼鱼就不救了, 可如今对方堵在他面前,他不救也得救。
周鱼鱼幽怨地看了眼陈妤果,都是仙女棒惹的麻烦。
他本来可以不跟冯阮碰上的。
大家各自完成各自的任务, 互不干涉,毕竟谁在工作摸鱼的时候想看见上司啊。
陈妤果一脸莫名其妙, 满脸茫然,“他瞪我干什么?”
陈妤松琢磨, “可能是想眉目传情,传的稍微……凶了一点,就像是在瞪你。”
陈妤果,“???”
周鱼鱼的眼神意思,是这么解读的吗?
陈妤松手搭在陈妤果肩上,拍拍她,“你别多想。”
陈妤果,“……”
她本来真的没多想,现在不确定了。
冯阮来了后,拿自己帖子见了陈乐时,跟陈府借了个客房,把王氏抱进去,周鱼鱼跟在后面进屋。
红掌抱着冯朱朱坐在门口台阶上,黑衣的孪生姐妹则一人站在门一旁,守着不让外人进去。
陈乐时披着厚衣,站在房间外面,很是疑惑,“怎么回事啊,冯相就带着夫郎来我府上了?”
她自问平时跟冯阮的交情也不深厚,没有公务接触的时候,两人见面都各自目不斜视地离开,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怎么如今冯府着火,冯相第一个想着投奔的人竟然是她?
莫非是她中臣又可靠的品质被冯阮发现了?
在冯相这种墙倒众人推的时候,眺望完整个朝堂,发现就她一人可信?
陈乐时腰背挺直,范儿瞬间就摆了出来。
“娘,你多想了,人家是来找周小神医的。”陈妤松无情开口。
陈乐时的腰又塌了回去,她睨了眼陈妤松,又催促陈妤果,“赶紧的,还不去睡觉,明天就要进考场了。”
两姐妹正要提着竹篓回去,就听说梁夏来了。
“姐妹,你是来透题的吗?”陈妤松眼睛都亮了,一边大声说“使不得使不得我不是那等作弊的人”,一边小声问,“考哪些,你偷偷说,我偷偷听。”
梁夏笑,“我也不知道考什么,早就跟你们说过了,题不是我选的。”
梁夏这话刚说完,李钱右眼皮就开始疯狂跳动。
他本来纳闷这好好的眼皮怎么乱跳,直到一抬头对上陈妤松跟陈妤果的视线。
李钱,“……”
这两人看他的眼神,头回这么热烈专注,就像是在透过他看前程富贵。
“皇上,咱不能这么不厚道啊,我意志力不强的。”李钱开始往后躲。
他道:“你俩可别乱来,我是个老人家。”
怪不得让他选考题,感情让他来当这个肉包子啊。
“我是有真本事的人,我岂会需要透题,这对别的考生多不公平!”陈妤松说得正义盎然。
“对不对李叔。”她本就生的好看,桃花眼弯起来的时候自带亲近感。
“对。”李钱松了口气,心道陈妤松还是有些底线的。
陈妤松凑过来,“所以考的是不是国政。”
李钱,“……”
你的底线在哪里?!
别说喊叔了,喊舅也不行!
李钱双手捂嘴,闭上眼睛,不看不说。
陈妤松也就逗逗他,见李钱意志力坚定,便去听大夏说话,顺便从她手里分了把瓜子,跟果子一起听热闹,“冯府怎么着火了?”
梁夏正在跟陈乐时说冯阮的事情,她瞥见红掌抱着小香猪坐在前面,便用眼神鼓励沈君牧过去摸猪。
沈君牧犹豫一瞬,视线在小香猪跟梁夏间来回,最后走过去。
沈君牧眼睛直勾勾看着小香猪,抿了抿唇,站在红掌身边,就是不好意思开口。
九号还不如他呢,九号站在沈君牧身后,等他开口。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要是以前,九号看中了就直接抢过来,摸完了再还回去,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要是做错了事情,大夏要替她道歉。
九号不喜欢看见梁夏脸上露出带着歉意的笑,梁夏那张好看的脸,就该笑得自信坦荡。
两个人跟两朵蘑菇一样,往红掌身边一蹲,眼睛落在冯朱朱身上。
红掌,“……”
他是让摸,还是不让摸?
让摸吧,对方身份尊贵,他不敢让太君后抱猪。
不让摸吧,这两人又直直的盯着看。
红掌觉得压力好大,抱着猪别开脸不跟两人对视,也不敢乱动。
说完冯阮的事情,沈君牧跟九号还是没能摸到猪。
梁夏朝这边走过来,沈君牧立马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很认真的轻声跟她说,“冯公子睡着了。”
冯相的儿子,这么称呼也没毛病。
“摸到了?”梁夏眨巴眼睛,视线对上沈君牧亮晶晶的眸子。
他摇头,虽然没摸到,但是看的很满足。
小猪粉粉的,身上很干净,因为天冷,红掌还给他穿了件大红色的棉马甲,盘扣斜着扣在身侧,十分喜庆。
旁边的李钱听完都怜惜起沈君牧,沈琼花到底怎么养的儿子啊,烟火没见过,连猪都没摸过。
但仔细想想沈府的“家徒四壁”,又觉得沈君牧没见过好东西很正常。
连花都没有,哪里能有猫狗这种小动物呢。
沈君牧又是个很好满足的人,吃饱就行,如果能多两块甜糕点,他能高兴一整天。
梁夏隔着袖筒,伸手拉住沈君牧的手腕,“来。”
沈君牧一愣,低头看着梁夏的手。
许是梁夏武功高,被她拉着有种被“胁迫”的感觉,所以他胸口心跳像是突然被打乱一般,跳的快了些。
他面对强敌时,也是这种感觉。
唯一不同的是,对敌人他不会红了耳朵,也不会视线乱飘。
红掌见梁夏看过来,立马伸手拍了拍猪屁股,一脸平静地开口,“皇上,太君后,公子又醒了。”
主子能留下来,多亏小皇上,红掌心里还是清楚的。
梁夏顺势松开沈君牧,手又抄回袖筒里,“去抱抱吧。”
可能因为有梁夏站在旁边,沈君牧才红着脸从红掌手里接过冯朱朱,低声道:“多谢。”
他坐在台阶上,猪趴在他腿上。
沈君牧抿着唇,小心翼翼摸猪脑袋跟猪耳朵。他本来特别想摸摸小猪,但真摸到了,视线不知为何却总是落在旁边的梁夏身上。
他不好意思抬头看,余光瞥她垂在脚背上的大氅滚边,银白布料绣着暗纹,像梁夏这个人,纯白,又藏了东西。
沈君牧是从小就没有摸过猫猫狗狗,更没摸过猪,说不出的新奇。
九号也新奇,伸手摸小猪脑袋,口吐恶言,“猪头肉。”
冯朱朱吓得一哆嗦,哼哼哧哧拿鼻子拱她掌心,不让她摸。
它越是不愿意,九号越是要摸。
甚至伸手扯猪鼻子,沈君牧皱眉看了她一眼,抬手去护。
两人一来一回围着猪过了好几招。
身后的门里有动静,众人扭头去看。
周鱼鱼把门打开,脸上露出浅浅笑意,眼里却透着股疲惫。
他笑了,说明里面的人治好了。
累是累了些,但下个世界他就可以去现代享受高科技带来的便利生活了,值!
陈妤果迟疑一瞬,走到周鱼鱼身边,问他,“你是不是怕冯阮啊?”
他刚才不情不愿的。
周鱼鱼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看着陈妤果,见她在认真询问自己,想了想,先点头,后摇头。
冯阮这样的人,性情不定,非善非恶,他虽然有些怕,但更多的是敬畏。
“权”的任务,难度最高,牺牲最多,为主神做出的贡献也最大。
主神存在,周鱼鱼才能活着,所以他也不算很怕,只不过不是很想碰到冯阮这类人,免得她发现自己偶尔在偷懒。
现在不一样了,他救活王氏,相当于跟领导一起留在这个世界摸鱼,莫名有种背靠大树很安心的感觉。
他朝陈妤果笑,摇头:
不怕了。
陈妤果也笑,“没事,你要是怕的话,就躲我身后,我躲大夏身后,冯阮不敢把咱们怎么样。”
怂的理直气壮。
周鱼鱼点头,然后从药箱里掏出纸笔写写画画:
那你明天好好考,我留在这里等你考完做烟花。
简体字,末尾还画了个炸开的Q型烟花。
陈妤果看完把纸揉成一团,“行。”
她看沈君牧跟陈妤松,单手遮唇跟周鱼鱼说,“但烟花这事你不能跟别人说,这是个惊喜。”
周鱼鱼点头。
他见沈君牧抱着猪,也蹲过来伸手摸。
周鱼鱼出来,冯阮却留在屋里。
梁夏站在台阶上朝里看。
房门虚掩,帘子撩起,能看见冯阮坐在床边,笑着在跟床上的人说话,神色温柔又耐心。
这样一面的冯阮,怕是只有在王氏面前才能看见。
王氏有些茫然,像是睡了好久,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不像是冯府。
他记得自己睡梦中,迷迷糊糊听见“起火了”,又听到府邸周边御林军大喊的声音,只是他不知道御林军是在救火,还是在喊拿冯阮。
他心脏一紧,惊吓之余,满头大汗醒过来,只是动不了,四肢好像被人钉在床上,动动指尖都是钻骨的疼痛。
“先别动先别动,明日就好了。”冯阮轻轻按住王氏的手腕,习惯性地拉起他的手放在掌心里握着。
王氏看了眼冯阮的动作,眼眸闪烁别开视线,没说什么。
“府里走水了,咱们暂时住在陈乐时家里,”冯阮看着王氏,有些愧疚带着亏欠,“家里值钱的物件都烧完了,往后你跟着我可能要过一过清贫的日子。”
“不过没事,冯宁会接济我,大不了我把儿子压在她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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