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府上人多,水榭小亭上围着许多贵女赏荷,宋佳茵本想过去和大家闲聊,但忽而发觉,自己身边还跟着一个不中用的表妹。
那些个贵女最是看不起人,要是让她们知道自己和一个乡下人一起,免不得私下里说她。
宋佳茵便断了这个想法,先领着陈在溪走到一处偏僻的亭子:“你自己坐在这处不要动,我等会儿来接你。”
“嗯嗯,佳茵姐姐你去玩吧,在溪不会乱跑的。”陈在溪一幅乖巧地样子。
“好……不对,”转身到一半,宋佳茵回过头又叮嘱:“我不是去玩,我只是碰巧发现,我还有些事没做。”
“嗯。”陈在溪重重点头。
她本就没有让宋佳茵陪着自己的意思,能被表姐带出来透气,她已经满足。
眼前是一处精致的小园子,假山旁的池塘里,几朵荷花盛开着,天高云淡,风吹过来时带着淡淡荷香。
她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副画面,内心也平和下来。
只是不多时,这副平和就被人打断。
多日未见的宋晚云扯着一位少年郎过来:“三哥!她就在这样。”
宋时毅被自家妹妹扯着,脸色并无厌色,直到走在陈在溪面前以后,他一张脸立刻板起来,一幅恶狠狠地样子,少年道:“就是她欺负我妹妹?”
“三哥哥,就是她告状,害得祖母也罚我。“ 宋晚云抹着眼泪:“你不在的这几年,姐姐们这也不敢那也不敢,都没人陪我玩了。”
她说着这话,到让宋时毅想起以前,他带着妹妹们出门玩,每回回家被大哥罚……三年过去,那些他本以为自己会讨厌的时光,却变得珍贵起来。
跟军三年,他不在是只会捣蛋的混小子了,他也能保护自己的妹妹。
少年想到这里,上前一步,即刻却对上一双湿润的杏眸,他心下一跳,原本想好的措辞也尽数忘掉。
陈在溪知道是宋晚云来找她麻烦,但这位少年……她抬眸疑惑。
日光下,站在面前的男子皮肤黝黑,表情有些可怕,看着像,像一条会咬人的大狗。
她手指蜷缩着,轻声道:“是三表哥吗?三表哥好。”
“三哥你看她这个样子,”宋晚云轻扯男子长袍:“她总是这个样子,看着斯文,私底下去却是会找大哥告状的人,心肠狠毒。”
听着耳边的话,宋时毅回过神,双眸里带着恐吓,厉声道:“就是你欺负我妹妹?”
少年不过刚成年,虽用力伪装成凶恶的样子,但他身上并没有岁月沉淀的威严,只带给陈在溪,属于同龄人的装腔作势和轻狂。
她看着他,心里却想起大表哥……第一次见到宋知礼时,她都不敢看他。
这般想着,陈在溪冷静下来,她根本不怕眼前这个少年郎,只道:“我没有告状。”
“哥哥她在撒谎!”宋晚云心急起来,生怕三哥被她这副样子迷惑。
“别怕。”宋时毅拍拍她肩膀,来之前,妹妹已经说了事情经过,宋时毅看着眼前这位表妹,脸上的表情转为厌恶。
他曾陪朋友去过百花楼,整座楼里,都是像她这般的女人,面上温柔可人,心机却不少,宋时毅不会被她这般样子迷惑住。
少年郎板着脸:“我妹妹是宋家女,不论她做了什么,也不是你一个乡下丫头能欺负的,你今日,需向我妹妹道歉。”
“三表哥,”陈在溪没想到这个少年郎这般不讲理,只轻声道:“我没做过的事情,我不会道歉。”
阳光落在眼前女子的眉眼上,一派柔和无害的样子。
宋时毅脸上的表情似是嘲讽,他就知这般女子是不会承认的,又道一句:“那你今日,便跪下来向我妹妹道歉。”
宋家贵为国公府,他大哥不仅在朝廷当值,更是长公主的唯一的儿子,宋时毅出门在外,从来都是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叫人跪,不用他动手,对方就已经吓得哆嗦求饶。
这位表姑娘还要在府上呆到年底,若是今日不给她一个下马威,之后又欺负他的妹妹怎么办?
宋家的女眷们都没什么心眼,玩不过这位心机的表小姐。
陈在溪垂头,不知道说什么,她这个性子,被欺负了也不知道怎么办,只一动不动,像个闷葫芦一般。
她不像府上的姐姐们,有哥哥有家人护着,她什么也没有。只是她也有她的傲气,她既是没有告状,便不会主动下跪。
这不是跪拜礼,是名为道歉的跪下,她若是跪下去……那也太丢人了些。
她身姿纤弱,垂头不言,几丝碎发落在颈侧,脆弱易碎的样子,到是越发惹人疼起来。
“三哥哥……”有人撑腰就是有底气,宋晚云呼出口气:“你看看她,她是仗着自己病弱,明明是她先告状的,却搞得我们欺负了她一样,祖母都拿她没办法。”
“是吗?”宋时毅勾起嘴角:“那叫人压着她,总能跪下去吧?”
他和大哥不一样,他打人可不分男女老少,他也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即是跟了三年军,骨子里的傲气也没被磨灭。
他们这个阶级的人,生下来就什么都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几年没人管他,他早就肆意惯了,话落,立刻便有下人上前去。
陈在溪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少年郎竟这般狠毒,一时间手足无措。
绿罗早被拉开,连嘴也被人捂起,无论她怎么挣脱,也无法上前帮忙。
陈在溪才大病初愈,她没什么力气,也知道自己无法反抗,反而像一个破布娃娃一般,仍由人摆动。
双膝很快就压在地上。
就在这明亮炙热的日光底下,她本就柔软的脊梁被人按下来,以一种及其卑微的姿势。
“……”
宋晚云终于满意,眼眸里闪烁着光芒:“三哥,就知道你最疼我了,祖母和大哥会不会说我们啊?”
“和以前一样,”宋时毅爽朗地拍拍胸口:“还是三哥一个人扛。”
话落,他视线又落在地上的人身上,女人的长发滑落下来,乌黑柔亮,乖巧地垂下头,颈侧白皙纤细。
心口忽而微动,她和想象中不一样,没有哭,一动不动,反而像死了一般沉寂,这样的反应,不会让加害者产生愉悦。
唇齿微张,他想说些什么。
精致小巧地园中,脚步声渐近。
下一瞬,一道声音落下,语调是近乎严厉地训斥:“让你随军几年,是让你磨脾性,难道你出门在外也是这般?”
话音落下的瞬间,白术跑过去,去扶那跪在地上的人影。
今日府上这样多人,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这小祖宗也真是不怕自己名声毁了。
“大哥?”宋时毅回头,语调惊喜。
长兄如父,他对宋知礼从来都是又敬又怕的,现如今三年不见,敬早已大于怕。
“我还以为你要晚上才回来,是哪个小丫头朝你告状了?”他这般说着,似是有恃无恐地样子。
宋知礼缓慢上前,还未开口,宋时毅便急急忙忙地又说:“等等大哥!你这回可罚不了我了。”
宋知礼只轻轻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漠。
宋时毅已经习惯他这幅脸色,立刻笑起来,黝黑色皮肤在太阳底下发着光,他只道:“大哥,这回你可管不了我,你还记得一年前你曾说过,若是我来年在春猎大赛里拿了第一名,我就可以像你讨要一个愿望。”
“我今日像你讨要你别罚我,大哥,今日府上这么多人,你若是还罚我,我多丢脸啊。”
少年郎字正腔圆,少年郎意气风发。
刚从地上起来的陈在溪听见这话,她身形一颤,纤细的脖颈在日光底下发着细腻的光芒,脆弱不堪。
绿罗上前扶住她:“小姐……”
陈在溪对着绿罗笑笑,示意自己没事,比这更过分的宋晚云都做过了,只是跪下来,好像也不算什么……
像他们这种人,每天都会有无数人对着他们跪下,她又算得上什么呢?
但她还是忍不住地朝那边看去,带着小心翼翼地期盼。陈在溪不是没有被冤枉过,被继母冤枉,被弟弟妹妹冤枉,爹爹却从未站在她这边过。
可是她也是一个想要得到公平对待的孩子……
但下一刻,冰冷地声音打破掉她最后一丝期盼。
男声淡漠:“既是答应过你,便不会失言。”
陈在溪抬起头,看见男人侧脸,轮廓线清晰,鼻梁高挺,透着一股生硬的冷漠。
她原本以为,这几日下来,她和表哥,应是也有几分相熟了的……
第21章
陈在溪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得梧桐院,在榻上歇了半响,她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心脏闷透了。
她懊恼着,又小声嘀咕:“好像还要更努力些呢……”
“小姐说什么?”绿罗没有听清,替她沏了茶,柔声问道。
陈在溪只是摇摇头,又笑了一下。
绿罗以为她是心里不舒服,当下就拧起眉来:“要我说,府上这位三少爷也太过分了,怎么一回来啊就仗势欺人啊,他也太过分了。“
“宋家人真有底气,”陈在溪轻扯嘴角:“像我这种出生,在他们眼里,又能算什么呢?”
心脏还是很闷,她想起昨日,她的双手贴上成年男子滚烫的身躯上时,她以为表哥对她是有些不一样的。
“……”
陈在溪烦躁不安起来,在宋府呆久了,她感觉自己像浮萍,没有什么能让她依靠。
喝了口茶,她缓慢起身,有些祈求地看着绿罗:“绿罗,你让我一个人出门透口气好不好,我快闷透了。”
最后一句话,她语气里带着些微不可查的哭腔。
绿罗神情微怔,天色渐黑,若是平时,她定不会放心小姐一人出门。可是眼下……她知道陈在溪更想要静静。
月光是冷色调的,落在鲜艳的花上,给花平添几分孤寂。
陈在溪披着外袍,缓步走到一棵树下。上回去找表哥时,她无意间发现了这处地方,这里种植了很多色彩鲜艳的花。
陈在溪喜欢这样鲜明的色彩,仿佛只是看着,就连带着她的人生也鲜亮起来。
她蹲下身来,将手里的提灯放在一旁,伸出手,好奇地触碰花瓣。
她指腹柔软,轻柔地搭在花瓣上。
一边的提灯散发着暖色的光芒,照亮了这一片,暖光落在女人侧脸上,她眉眼柔和,带着一些好奇。
站在身后的男人平静地看着这一幕,沉吟片刻以后,才上前一步。
细碎的动静声将陈在溪拉回神,女人颤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有人,极其害怕的样子。
侧过头,看见熟悉的人影,她杏眸里闪烁着迷茫:“表哥……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女声很轻,和她这个人一样,是柔软的。
宋知礼走进,他低垂眸,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冷硬地心却未曾松动一点。
“今日之事,我也许你一个心愿。”
陈在溪听着这句话,极轻地笑了一下,她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上来,只是问她:“表哥,你是在替你弟弟道歉吗?”
宋知礼拧眉,不明白她为何这样想,只是平静地又道:“没有人能替他跟你道歉。”
陈在溪闻言揉揉眼睛,默了,她有些孩子气地赌气,闷声道:“那我想让表哥你罚他。”
稚气的声音落在耳边,宋知礼神情微怔,却只是说:“我以前答应过他。”
他这意思便就是不行。
陈在溪失望地垂下头,顿了下,她很轻声很轻声地又说:“其实我想换一个未婚夫。”
宋知礼也没有犹豫:“你的婚事,我差不了手。”
“……”陈在溪忽而不说话了。
这一下,宋知礼也意识到自己的冷淡,看她这般不高兴地样子,男人只生硬地又道:“除了这些,还想要什么?”
陈在溪却突然哭了出来,她只会无声地哭,杏眸里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下来,像只受伤的幼兽在呜咽。
女人露出来的一截手腕白嫩纤细,她抬手擦着眼泪,别过头不再看他,声音委屈,似撒娇又似抱怨:“表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那我不许了。”
宋知礼当权位重,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见上他一面,求饶或是求情,却从未有人和他这般说话。
片刻的失神以后,宋知礼反应过来,他半弯下腰,抬手,粗粝地指腹按压在女人白嫩的下巴上,不带任何情欲地挑高。
他生得高大,轻而易举地就将蹲在地上的小巧女人笼罩住,高大的身影同时遮掩住光线。
陈在溪没想到他这般寡淡的人会做出这个动作,直接怔愣住,湿漉漉的杏眸里淌着水汽,她一幅娇憨的样子。
男人抵在她下巴上的指尖未曾松动,强硬地态度迫使女人只能看着她,也不敢在流泪。
见她似乎是平静下来,他才缓缓道,冷漠的语调里却带着微不可查地诱哄:“再许一个。”
陈在溪难得叛逆,很想说就不,但是这一刻,他离她太近了,近在咫尺间,对上表哥那深沉难辨的眼眸,她只想往后蜷缩。
那股尽在掌控的危险弥漫开来,在死下无人的黑夜里,给男人镀上一层深不可测的意味。
陈在溪的额头都被汗津湿,她想往后缩,她不想看他。
只是那压在下巴上的指腹未曾移动,迫使她仰起头,连最是脆弱的脖颈都硬生生暴露在他眼前。
“……”
她真的有些害怕,唇齿张不开,只能含糊不清地又说:“那我也想要一个哥哥,不用像亲哥哥一样对妹妹好,表哥,你只需要稍微对我好些,我就会感到很高兴的。”
他便没有再说话,只是收回压在她下巴上的手,站起身来。
月光散在男人的身上,给他增添了几分不可掌控的飘渺感。
陈在溪有些失望,也慢慢站起身,然后下一瞬,就听见他冷漠无情地声音:
“对你好的人,纵使有万般无奈,今日也不会答应他。”
陈在溪眨了一下眼睛,试探着又说:“所以表哥只要稍微对我好些,我就会很高兴了。”
“我不会有你这般无用的妹妹。”
陈在溪没有听懂:“表哥,我……”
抬起头,她看见他眼眸里的冷漠,忽而有些丧气,“好吧,那我在换一个。”
“那……”陈在溪琢磨着,她想不出自己要什么了,金银一类太俗,稍微放肆一些的表哥又不会答应。
“唉。”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只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那抱一下可以吗?”
他大概是又要拒绝,陈在溪不抱希望地沮丧:“可是我今天好难过,就抱一下也不可以吗?”
“……”
浓稠地黑夜包裹着人影,无人回答她。
有时候,不说话就是一种默认,陈在溪抬眸,看着眼前这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他站在黑夜里,又奇异的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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