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毅微顿,忽而想起三年前,离家那日,大哥也来送他,双眸里未曾有一丝留恋,只是落下一句――
“你跟着三叔去军营也好,你这个性子,朝廷之事不适合你。”
他当时不服,非要问出个原因来,现在却隐隐明白了。
属于上位者的肃穆不在言语之间,在于一个眼神,又或是都不屑看你一眼,可你却能感受到浓重的压迫感。
而他性子急躁,根本做不到这一眼,宋时毅清咳一声,冷静下来:“那大哥你说吧,我听着呢。”
宋知礼看着他,冷淡地说:“你也不小了。”
“嗯。”
“今日叫你不是罚你。”男人语调平静:
“没几年你也该接三叔的位置了,你性子却太急,同一件事,你还没有你胞妹看得明白,日后该如何是好?”
冷漠的声音落在耳边,他已经很久没听大哥说这么长一段话了。他知大哥性子寡淡,大哥若是这般说,只能是他做错了什么。
当下琢磨着,宋时毅立刻起身:“大哥,既然如此,那我便去找我妹问个明白!”
宋知礼:“……”
难得有些心累,他叹口气,指尖搭在青瓷杯上,道:“去吧。”
宋时毅已走到门边,嘀咕了声:“明明就很省事啊,佳茵和那位表小姐都在楼下,问问不就行了。”
他说着,已经拉开门,却未曾注意到身后男人有一瞬微怔。
茶香早已在屋内萦绕开来,淡淡的苦涩环绕着男人。
下一瞬,修长的骨指从青瓷上移开,宋知礼缓慢起身。
***
清风堂前的长街前停着几辆马车,宋时毅追下来时,宋佳茵也才刚到,正同好友寒暄着。
“佳莹,时毅表哥来了。”李长淑忽而道,目光落在那前方的人影上。
宋时毅已经走近,只随意寒暄两句后,便迫不及待地拉开宋佳茵,轻声问:“昨日是你叫得大哥?”
宋佳茵倒也不怕他,既然他知道了,便干脆地点点头。
瞧她这副样子,宋时毅呼出口气:“你存心给我添堵呢?自己姐姐都不帮?”
“你才给我添堵呢,你这副做派就是混账。”
说着,她理理碎发,端庄大方地走上马车。
陈在溪已经在车内等着她,见她上车,想说些什么。
只是没想到,宋佳茵才刚坐稳,封闭空间里,另一道身影又硬生生挤了上来。
车内本是宽敞,但在挤下一位男人后,还是变得局促起来。
宋佳茵抬眸,只见宋时毅自顾自坐下来,一幅悠闲轻松的样子。
看着这副场景,陈在溪本想说得话只得止住,整个人也有些不自然地僵住。
宋佳茵呼出口气,怕宋时毅再度为难表妹,瞪他一眼。
便生宋时毅一脸无辜的样子:“佳茵,你这么看着你哥干什么。”
宋佳茵:“……”
她沉默了下,随即碰碰陈在溪的手,轻声同她说:“要是害怕就先下车,彩月在下面,你去找她,她会安排人送你回府。”
陈在溪本想摇头,只是一抬眼,见前方的表哥皮肤黝黑,一脸轻狂,使她恍然想起昨日,他逼自己下跪时。
心尖都一颤,她点头,小心翼翼地贴着车壁移动。
下一瞬,拉开车帷,室外开阔敞亮,不似封闭空间那样压抑,陈在溪呼出口气,才抬步往下。
车帷被拉开的一瞬,炽热地日光也一同落进车内,女人站在光的聚集之处,发丝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柔和宁静的样子。
宋时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而开口:“等等,我来和你道歉。”
三表哥的声音不似方才一般自然,反而有些局促的样子。
只是这声音实在突然,陈在溪被他忽而道出的话惊到,鞋尖跟着一歪。
她还未踩到车凳,几乎是瞬间,整个人便失去平衡,往地上石板上栽下。
腾空的一瞬,陈在溪心脏骤停,指尖用力往上仰,想要抓住车幔,可怎么都触碰不到。
分秒之间,却像是过了很久,陈在溪听见宋佳茵惊慌失措地叫着,三表哥似乎也说了一声什么。
其实她很想回应一句,可是她说不出话来,便抱起头,紧闭上双眼,等待随之落下的疼痛。
可是没有。
她没有狼狈地栽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却嗅到一股柔和的木兰香,陈在溪眼睫颤动,下一瞬,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扑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是李长怀接住了她。
只是很快,李长怀便松开了手。
半响,陈在溪重新踩在石板上,却有些后怕,一张小脸在暖阳下,已然苍白。
劫后余生。
她低垂眸,哆嗦着说:“谢,谢谢长怀表哥。”
她还未出阁,李长怀在街上并未和她多说,只克制地道:“下回要当心些。”
陈在溪其实还懵懵的,显然未从方才的恐惧中回神。
宋佳茵跟着就扒开帘子,探出半个身子来:“在溪,在溪?”
“表姐姐,我没事。”她恢复了些精神,扯出个微笑。
“那便好,你要――”
话未完,陈在溪摇摇头,细声打断她:“可是表姐姐,我还是想去找彩月。”
如果可以,她暂时不想同三表哥在一块,也不想接受他的道歉。
宋佳茵只顿了一下,很快便回:“没事,彩月就在你后面。”
上京自是富贵,长街两旁,皆是商铺。白日里喧嚣,行商走街串巷,沿途叫卖。
若是平时,陈在溪会好奇地四顾张望,只是今日,她实在没了心情,只乖乖跟在彩月身后,连路都不想看。
没多久,彩月领着她来到一辆马车前,声音略微有些紧张:“表表小姐,上车吧,马上就能回府了。”
“嗯。”陈在溪未抬头看她,也未曾注意到她声音之间的不自然。
只是刚抬步,又听见从身后传来一声“等一等”。
陈在溪只得回头――
一位小厮从长街的另一头跑来,他脚步急促,手里拿着根鲜艳欲滴的冰糖葫芦。
见马车前的女人停住,小厮又连忙上前,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只道:“我家公子说小姐你吓到了,让我过去买根糖葫芦送你。”
陈在溪没说话,只是看着糖葫芦,愣愣地样子。
小厮以为她不懂,便又道:“小姐还记得我不,以前我也给你送过糖葫芦。”
陈在溪点点头,虽然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但因着这根糖葫芦,回忆得以清晰。
女声笃定:“你是余一。”
“是,以前也是我给你送糖葫芦。”
陈在溪抬手,终于将糖葫芦接过,眼眶却有些微红了。
同余一道别后,她踩着车凳上马车,女人一只手拿着糖葫芦,另一只手掀开车幔。
弯下腰的瞬间,视线落在车内。
引入眼帘的先是白色地毯,毛皮泛着细腻的莹润,陈在溪微怔,感受到有人在看着她。
她跟着抬眸,便撞进一双冷淡的眼眸。
封闭空间内,窗幔未拉开,光线不够清晰。昏暗间,玄色男人隐匿在暗色中,神色看不真切。
坐在车厢内的人未开口说话,陈在溪有些害怕,试探着开口:“是表哥吗?”
男人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熟悉的声音落在耳畔,陈在溪便放心了,弯腰走近车内。
她往车厢的另一头坐,有些不敢靠近男人,可想了想,陈在溪还是小心翼翼地贴近了他。
顷刻间,冷松和檀木的味道一齐钻入鼻腔。陈在溪抬眼,见表哥虽然冷漠,但到底也没有说她什么,就放下心来。
她手里还拿着那根糖葫芦,指腹紧紧捏着木棍,垂眸,琥珀色糖衣轻薄,在暗色里,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看起来就很甜的样子。
她悄悄咽了咽口水,但没有先吃,只是轻声问身旁人,语气是一如既往地讨好:“表哥,你今日也在这食饭吗?”
一旁的男人沉默,他什么也没说。
车内顿时弥漫开一股压迫感,陈在溪有些怕他这副样子,也害怕表哥计较昨夜的事情。
便悄悄往一旁移动,又想要离他远一些。
就在这时,男人忽然开口,与此同时,一只大手落在半空中。
男声冷漠:“拿来。”
陈在溪显得有些迷茫,她眨眨眼,视线落在面前这只大手上。表哥的手掌朝着她,五指修长匀称,手掌干燥,掌纹干净。
她眨眨眼,歪头问道:“表哥,什么?”
“手里的东西,拿来。”
落在耳边的男声更冷淡了,陈在溪这才发现,表哥原是在打自己糖葫芦的注意。
顿了下,她小幅度摇头:“表哥,这是我要吃的。”
昏暗不明的车内,男人沉吟片刻后,看着她的眼眸微眯起来。
他语调仍旧平缓,似是淳淳善诱:“你今日收了他的礼,若是被有心人看见,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他?
长怀表哥吗?
可是又能有什么后果呢,难道还比嫁给张阳更坏吗?
陈在溪便不说话,仍旧是紧捏着木棍,可头一次这般对抗表哥,她心里紧张,不安地抿起唇来。
稀薄的光芒落在她脸上,宋知礼的目光从红山楂,移动到她鲜艳欲滴的红唇上,极轻地扯了下嘴角。
她这幅护着糖葫芦当宝的样子,让宋知礼想起昨夜,这位表妹犹豫着,说想要换一个未婚夫的时刻。
“陈在溪。”
他头一次叫她全名,是极冷淡的语调,下一瞬,他接着道:“李长怀是当朝太傅的嫡子,你这般出生,你要知道,即是我答应,他也不会娶你。”
表哥为何提起这件事?
陈在溪当然没想过自己能高攀上李长怀,但听着表哥不留余地的声音,还是有些难过,只低下头:“你说的,我都知道……”
可她只是想吃根糖葫芦罢了,表哥怎么总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般想着,她又暗自将糖葫芦捏得更紧了些。
她这幅恋恋不舍地样子被宋知礼看在眼底。
他知道她出生不好,但到底没想过,她竟这般没有规矩。
她还未出阁,便提出想换未婚夫一言,可既是在宋家一天,便是半个宋家人,容不得她这样放肆。
男人看着她,忽而又道,他语调冷淡,甚是不留余地:“你该知,宋家已收留你,你自要自知廉耻,自知本分。”
第24章
“你该知, 宋家已收留你,你自要自知廉耻,自知本分。”
表哥的声音落在耳畔, 冷漠到没有一丝温情。
随着这句话落,陈在溪的心脏也一点一点收紧,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 有一瞬间,她甚至有些呼吸不畅。
可是她也想当一个好姑娘的, 不想被人说不堪入目,没有廉耻,没有本分。
她真的,真的不明白, 高门大户里的规矩为何这样多呢?
她只是收了一支糖葫芦,为何要这样说她。
她也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长怀表哥便不会这般严苛, 他接住她的时候, 人很温和,他知道她害怕,还和以前一样安慰她。
大表哥却连抱都不愿意抱她, 就算她上赶着靠近, 男人也不会抬起手来,不会将手搭在她的腰上回应她。
像表哥这般铁石心肠的人,她真的能等到她心软吗?这一刹那, 内心的崩溃远不是递出一支糖葫芦能比的。
大颗大颗的泪水充斥着眼眶, 陈在溪艰难地呼出一口气, 情绪上的失控, 让她整个人都呼吸不了。
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有几颗泪滴落到那半空中的大手上。
温热的眼泪在指腹上晕开, 宋知礼指尖微颤,他看着她无声哭泣的样子,将右手缓慢收回。
他也有片刻失神,指腹轻敛,感受到湿润氲开。
车内寂静。
陈在溪抽泣了会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使得她抬眼正视对面的男人。
泪眼朦胧间,她其实看不清表哥是什么表情,只知道他收了手,什么也没说。
沉默间,陈在溪有了动作,紧闭的红唇在这时张开,她抬起手来将糖葫芦往嘴里送,白齿顺势咬下一颗来。
琥珀色的糖衣轻薄,甜腻的味道瞬间在口中炸开,陈在溪合上嘴,无声咀嚼。
包裹了糖衣的山楂圆润饱满,使得她腮帮子鼓起来,咀嚼中,酸涩的味道也一同袭来,但是她很喜欢,她就要吃,她也不想听话。
只是没等她细细品尝,一只大手抬起,忽而覆在她了颈间。
脖颈是极其脆弱的地方,被掐住地瞬间,这股力道迫使她仰起头来,她无法反抗,脆弱至极的颈间当即就暴露在男人眼底。
男人神色难辨,只眼眸微眯,大手顺势往上移,直接掐在了她的腮边。
他力道不轻,陈在溪的口齿也被迫张开,露出隐藏在唇瓣间的口齿,她说不出话,便开始摇头。
感受到危险的一瞬,泪花不断涌出,一半流进口中,一半流到了男人手上。
下一刻,另一只手缓慢靠近她,陈在溪忽而意识到男人想做什么,迷离的双眼间顿时覆上惊恐。
她口齿含糊着:“嗯…不准你…”
没人回应她,车内,四周都被暗色的绸缎包裹住,密不透风地黑暗将两人包围。
因为呼吸不畅,她小脸已经憋红,苍白的脸红润起来。随着她摇头反抗的动作,衣衫凌乱不堪,白花花的肌肤莹润,往下看是起伏的曲线,正在颤动。
宋知礼面色不变,冷硬面庞上没有一丝柔软,他没有犹豫地将指尖抬起。
顷刻间,修长匀称的手指已经钻进唇齿之间,放肆搅动起来。
陈在溪都快疯了,仰起头的动作使得她脖颈酸痛,更别说口中异物冷硬,她现在连哼唧都哼不出来。
粗粝的指腹灵动,搅动的她无法吞咽,女人双眼逐渐迷离起来,溢出来的金津顺着嘴角下落,银丝闪着细碎的光芒。
他终于说话了,声音尤其冷漠:“吐出来。”
陈在溪反抗地更加剧烈。
“我就不……”
只是下一刻,他力道便加重,硬生生将她咬成两半的糖葫芦,抠了出来。
“……”
呼吸得以顺畅的时候,陈在溪捂着心口缩在一边,她整个人都在发颤,看向男人的眼眸格外湿漉。
玄衣男人侧脸轮廓清晰,手持一块方帕,低垂眸,正神色认真地擦拭着手指。
他指骨修长,浅浅的青筋覆在手背上,干净莹润。
只是从现在起,这只手每动一下,陈在溪的恐惧就多出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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