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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蜜史——筠悠【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24 14:50:19  作者:筠悠【完结+番外】
  眼睛不疼吗?察觉眼前光线暗了。辞辞忙用随身的小簪拨了拨灯芯。
  “你觉得无聊?”他突然问。
  “承蒙大人关照,民女不无聊。”她忙答话。
  叶徊不理会她说的,把手中的公文递过来:“念给我听。”
  辞辞像是接了块烫手山芋:“从头念?”
  “从头念。”
  “举子顾长思,而立之年,今逢母丧,家中守制,不出。”她谨慎地念完第一行,想看一看叶大人的反应。
  岂料双目交汇,那人道:“继续。”
  她便继续往下念:“举子赵方龄,二十二,年初赴春闱,不第。闭门读书,以待来日。”
  “举子刘之,刘之……”再往下果然遇到拦路虎。
  一堆熟悉的字里忽然扫见个陌生的字。辞辞放慢语速,在心里揣度这个字该读什么:“刘之,刘之叉?刘之,刘之错!”啊啊啊到底是刘之叉还是刘之错啊!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叶徊咳嗽一声:“刘之爻。”
  “举子刘之爻,方及冠,嘉定十三年上京赴考,舞弊逐出,永不录用。长于诉讼,寄情乡野。”
  “举子李刘,三十二岁,官司缠身,体……”
  “李刈。”叶徊道。
  “举子李刈,三十二岁,官司缠身,体弱多病,家道艰难。”往后几行再没有生僻字了。辞辞松了口气,继续念,“举人陈子行,四十一岁,置业田间,好佛理,常生出皈依之念。”
  “举子田今,六十六岁,久试不第,族学坐馆,德高望重。”
  ……
  “好了。”叶知县看了眼刻漏,终于叫停了她。
  辞辞放下文书,一瞬间觉得喉咙里痒痒的,干涸得很,嘴皮子也疼。到跳下车的时候,风吹在脸上也疼。
  弃车登舟,尽头便是南郊别院。夜色下湖波粼粼,掀起皱褶,湖风比寻常的风来头大,水面上便更冷了。这地方不建桥,又仅容柳叶一样的小舟通过。
  冷风冷月下,小船儿慢悠悠地前行。辞辞哆哆嗦嗦地紧了紧衣裳,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对面的叶知县将腰背挺得笔直,闭着眼睛,仿若入定。
  风好像小了些,但还是冷。
  下了船,踏上小小的泊口,庄园的全貌就在眼前。辞辞提着灯抢过去叩门。未几门开了,薛姨娘和翠儿好整以暇地从门里走出来。
  “辞辞姐!”翠儿扑过来一把抱住辞辞,辞辞回抱着她,眼睛却落在姨娘身上。姨娘面色红润,画着淡淡的妆容,整个人平和又生动,像是逢春的枯木,类从前陈知县在时的状态。想来是过了几天舒心日子。
  薛姨娘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走下台阶,迎着叶知县:“民妇见过县尊。”
  叶徊冲着她微微点头,抬步跨进门里,不肯多言,径直到早已准备好的偏房安置。
  辞辞赶到厅上咕嘟咕嘟灌了两碗温开的茶水,又张罗着到厨下熬驱寒汤。翠儿天性喜热闹,执意要给她搭把手。
  “……被那样带走,我快吓死了。见到姨娘还哭了小半日,姨娘只能求人买了一套糖娃娃哄我……”她絮絮叨叨前几天的事。
  “我也吓死了,哭起来没完没了,第二天都不能见人了……”辞辞自然而然地想到当天的窘态,一阵的脸热。
  驱寒汤熬好了,辞辞不敢忘记给叶大人送上一碗。
  隔着一道门,里面的人道了谢:“就放在门口吧。”
  “夜里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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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迷迷糊糊写完,今天一看觉得有点崩,重新改过了。
第11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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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呢?”沈辞辞浮想联翩地回到房中。她捧着杯热茶独自坐了一会子,旋即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不管了,听叶大人话里的意思,该是没什么妨碍。”
  这时候,翠儿沐浴完走出来,胡乱裹件雪白的中衣,披散下来的发犹是湿淋淋的。辞辞看不过去,主动找了干帕子给她一下一下地擦着。一面擦一面吓唬她:“你年纪小不清楚,着了凉头疼可不是闹着玩的……”
  翠儿偏着头享受她的侍候,有些得意忘形:“你才多大呀,和姨娘说一样的话。”辞辞将帕子里的水拧在地上,挪开脚,佯怒:“好啊!有些人平日里姐姐姐姐叫得勤快,不想竟是诓我的?”
  “对!就是诓你的!”好几日没见,翠儿哪里肯收敛,逮着机会就要同她嘻嘻哈哈。辞辞假模假样地挠她脸:“叫你诓我!诓我!还敢不敢……”翠儿抱头躲闪着,直喊姨娘救命。
  里间的姨娘无奈笑笑:“时候不早了,快些去睡。明天有的是时间玩。”辞辞便灭了灯,叫屋里安静下来。
  明天如何还是未知,但今夜注定不能太平。
  天幕乌沉沉的。外围的拼杀还在继续。对峙的双方此刻皆不再保留。刀光剑影里没有绝对的赢家。
  天亮之前,终于有人踏足了这间别院。来人外罩一件天青色的鹤纹氅,便是蓄着胡须也不显老态,他步履从容地穿越讧乱,直至站到渴盼面前。画皮之妖,最擅长伪做谪仙模样。
  “萍娘啊。”他在心底叹了叹,似是在怀念。
  卯时的天依旧是黑洞洞的。叶知县从县衙出发,前往凤凰山。他乘一顶青色的轿子,一路鸣锣开道,仪仗周全。
  风声肆虐,徘徊不去。十二并其他几个年轻侍卫骑马护卫在侧。迎面逢一队来者不善的人马。
  无数雀跃的火把将山谷照亮。为首那人是曹县尉。他的身后,借着剿匪由头调走的青壮衙役和落草的宵小们站在一处,手中弓箭大不敬地对着知县的出行。
  十二打手势叫车驾停下,拍马上前:“曹县尉!你这是做什么!”
  “此处远离县城,消息来往慢些,县尊大人一时不察,中了土匪的毒计,说出去也能叫人信服。”曹县尉的眼中尽是狠厉与决绝,他阴恻恻地笑着,“毕竟强如凤凰寨,哪能那么容易就对付呢……”
  “姓叶的!你还是太年轻了!”他冲着轿子叫嚣,“原本我们相安无事便好,谁叫你要揪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放,这接下来,便看你有没有命查我的账!”
  “云水县克死的第五任县令,这个名头是你的了哈哈哈……”曹县尉冷声下令放箭。
  顷刻之间,箭飞如雨。
  箭簇碰壁滋出火星,发出刺耳的尖鸣。侍卫们见惯了风雨,挥剑打退一批又一批,风一样的纵马掠过,对面临时结成的人墙便泥沙似的散开了。
  十二足尖轻点,使刀一路劈砍过去,专挑那些个无恶不作的匪贼喽啰下手。衙役们被迫做下这件事,家中还有父母亲眷守候,他自是不能伤害他们。
  有几个胆大的贼人冲过来,一刀纵身来劈轿顶,几剑直直贯入轿中。电光石火之间,小轿破开,轿中之人飞身而出,踢翻一群贼子,提剑加入了战局。那绝不可能是叶知县本尊。
  “娘的!中计了!”曹县尉吐了口唾沫,“发信号!快给埋伏在县衙门前的人发信号!叫他们闯进县衙,杀了叶徊!快去!”
  “撤!撤!”他慌急慌忙地在旁人的帮助下跨上马,调转马头,“往山上撤!”又吩咐下面一个书吏:“去叫李都保!叫他带兵来!”
  书吏听罢颓然道:“县尉您忘了,都保长昨夜死了。”
  曹县尉顾不得说什么,夹紧马腹,抢先回返。有命在的喽啰们跟着也跑了。衙役们看清了形式,哪里还肯再上贼船,此刻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穷寇莫追。反正山上他们也是回不去的。停了杀戮,十二擦着带血的刀刃:“哪个是周行富?哪个是赵俊生?”刃面重新焕发冷然的寒芒。
  周班头和赵俊生便出列来,神色俱是紧张。十二看着他二人:“眼下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做是不做?”
  这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做!全凭吩咐!”十二便吩咐他们带着人回去守县衙。
  往回走的曹县尉很快便发现了异常。山上的人也在往下撤,场面乱哄哄的。再一抬头,从山顶到腰峰入目都是火光,真是要多不妙有多不妙。他心里忐忑着,猛见逃走的人里有熟人,赶紧扯住要溜走的山寨五大当家:“朴老弟,怎么回事?”
  被叫做朴老弟的那人走脱不得,只得恨恨道:“不知是哪个龟孙儿借着风势四处点火,这天杀的火扑灭不了,把整座山都烧着了!”他说着挣扎开:“快跑吧哎呀!”
  曹县尉制止他:“别跑了!前面是官府的人!”
  “你不就是官吗怎么还怕官?”有人忽然道。
  曹县尉心中有苦说不出,暗悔自己听了王主簿那厮的挑唆,以至于按耐不住,迫不及待地联合凤凰山下了昏招。若是他再等些时候……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山脚下杵着乌泱泱的人,这些人可都是从山上下来的呢。从山上下来的……也许,也许来得及呢?
  曹县尉猛地清醒过来,揪住另一个当家的:“你们山上这样多人!还怕干不过外面那几个?”
  那当家急得跺跺脚:“别说了!这些都不是我们的人!”曹县尉愣住:“那,那是谁的人!”
  这些多出来的自然是潜伏在此数年的前朝军队。
  十一神出鬼没,在山上放了几把火,终于逼得原先化整为零的叛军彻底现了踪迹。
  “我乃大宣龙武将军石天方!众将士听令,随我斩了这些华朝杂碎!”
  听这武将报上名号,曹县尉更觉前途惨淡。这,这可是活生生的前朝余孽啊。现在开溜当然来不及了。
  凤凰山下闹到这种地步的时候,十二正在接待远道而来的辰州驻军。
  长久以来,王主簿和曹县尉如此作为,怕是少不了给上头的打点。云水县在官官相护下得以风平浪静,但若要是牵扯到敏感的事情上,辰州那帮人当然不会豁出脑袋来偏帮逆党。
  辰州驻军刚刚在前线打了场胜仗,军威严整,士气高涨。对上这些个东躲西藏的亡国之徒。高下立见。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此刻别院这边又是另一番景象。
  辞辞起得早,到厨下整治早饭端到厅上。厅上已经有了人影。叶县尊和姨娘都在,姨娘像是哭了,手拿帕子垂着头。还有一个外来的什么人。
  厅上的气氛很不一样。位这客人的气质看着有些眼熟。辞辞揉揉眼睛,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该不该避开呢?
  叶徊轻敲了敲桌沿,示意她站到他身后来。他揭开茶盖,施施然向着不速之客:“敢问阁下的名讳。”
  对方微微一笑,低头从容地嗅了嗅茶香:“大宣太子的名讳,这天底下怕是无人不知。”前朝承帝的最后一任太子,该是叫秦仲安。
  “可这天底下已然没有大宣了。”辞辞听得心惊。这叶大人竟也不怕激怒他。
  那人浑不在意,抿了口茶,闭着眼睛似在品味:“大宣在每个大宣人的心里。”
  “如此说来,华朝的百姓心中念的都是华朝?”
  “华朝如今的贵胄也曾是大宣的百姓。”
  叶徊信服地点点头:“天下分分合合,王朝有兴有衰,古往今来,这样的循环往复,几乎成了自然之理。”他站起身,走出一段距离,看着窗外,“此时此刻,藏在山中的秘密该尽数湮灭了。”
  “本就是老弱残兵,怎会不败。”宣太子低低地叹息。叶徊负手站着,叫人看不清神色:“我有些不明白,依先生的才智,完全可以护得这些人一生无虞,但就在方才,先生,放弃了他们。”
  “为国尽忠是他们的夙愿,这也是孤给予他们的成全。”辞辞注意到,宣太子的视线落在姨娘身上的时候,他的眸中才有温度。“他们拿责任与大义约束了我这样久,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
  叶徊慢慢踱回来:“先生费心做了五年的王主簿,委实辛苦了。”
  这,这是,王主簿?原来一直以来都是王主簿,怪不得呢……辞辞瞪大了眼睛。
  “王主簿名声太坏,不敢称辛苦。”他说着,径直走到姨娘面前,嘴唇噙着一抹笑,朝她伸出手,“跟我走吧,萍娘。”
  被他这么一唤,薛姨娘结束呆滞,抬起头,冷淡道:“我不是萍娘。你的那位萍娘早就死了。”
  宣太子紧紧盯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你说要带萍娘走,走去哪里?”她忍不住问。
  “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我这些年受了许多算计,命不久矣,最后一段时间我想留给她。”
  姨娘冷冷地笑:“那你死了之后呢?”
  “我死之前,会先杀掉她,然后我再去陪她,我们永远待在一处,只有我们两个。”宣太子面上的笑意更深。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辞辞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是冷的。她的目光忙去搜寻叶大人。不知何时,他坐回了原位,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只有我们两个,多好。”
  “够了!你这疯子!”姨娘直起身子,拼尽力气甩了这人一巴掌,她颤抖地支着手掌,“萍娘她早就死了!死了!”辞辞堪堪稳住她的肩膀。
  “萍娘喜欢别人了么?”宣太子恍若未闻。
  姨娘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握了握辞辞的手,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告诉我,你同我夫君说过什么。”
  “我跟他讲了我们从前的事。”这人轻描淡写,笑得讽刺。“起初他坚决不肯信,后来还不是起了怀疑。”
  “你知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吗?我利用了你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他原本就有心病,忧思过重,又自觉配不上你,一来二去,便气死过去了。”
  姨娘流着眼泪,指着他:“你,利用翠儿?”
  “我说那个小丫头是我和你的女儿,你掩人耳目把她养在身边,你瞧瞧,年龄也对得上,如果我们真的有……”他没来得及把话说完。
  姨娘大叫着从头上拔下簪子快准狠地刺了过去。
  如果,如果我们真的有这么个女儿便好了……被刺中的人胸前猝不及防地绽开一朵血花,鲜血不间断地喷涌出来,无时无刻不再剥夺他的生机。
  这人愣了愣,强撑着站着,舔了舔带血的嘴角,仍在笑:“死在你手里,也好。”
  “你愿意陪我去死吗?”他不死心地问。
  “萍娘死了!死了!”姨娘捂着心口哭吼着,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秦仲安抬起手,想要接住她,却怎么也够不到。
  心有余而力不足,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啊。倒下去之前,宣太子看向叶徊,动了动嘴巴。
  他问的是,你是谁。
  叶知县看清他的口型,走过来:“阁下不是派人查过么。”
  “我是武安侯府的二公子,姓叶名徊,平日里游手好闲,家里看不过,给我捐了个官做。”叶徊的笑意不达眼底,“不想,我竟真的干出名堂来了。”
  “你,不是……”宣太子泄了力气。
  他至死都不肯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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