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青云!” 一个青衣女子不顾拦阻,箭步飞入,上来拉住我和凌青云,“怎么搞成这样?”
然后抬眼又看见风间月,不由问:“间月怎么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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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子通身靛青衣裳,皮肤有一种美玉似的冷白色,跟随她的身形,扑棱棱飞起一只禽鸟,待她站定,也落在她的肩上。
我看过去,那只鸟大约喜鹊大小,浑身靛蓝,而脖颈以上是黑色,有着长长的蓝色尾羽,和嫩红色的鸟喙和爪子,颜色搭配有着一种既清新又艳丽的绝妙平衡。
我认得,这东西在现代叫做红嘴蓝鹊,有不知道的可以去搜下图片,领略一下它的美丽,因其长长的尾羽,在有些地方又称为“蓝凤凰”,另外传说古代的“青鸟”,很可能就是以它为原型。
而托着这鸟儿的女子脸上几无粉黛,唯点了一点口脂,这让她与肩上的红嘴蓝鹊看上去竟有几分相映成趣,都是通身青蓝中一点嫣红,可这艳丽又不显得妖娆流俗,反而更衬出她的端庄高贵,有些不怒自威之意。
那么,我也猜出她是谁了:安玉暖,安氏当今国主,也是原著中我同母异父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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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风间月接了她的话,冷笑道,“你让可心说说,她那夫君,想对她做什么?”
一句话间,数百双眼睛同时盯着我,下至宫人内监,上至达官贵人,都知道国主与夫人夫妻恩爱,如今风间月却让安可心揭发自己的夫君,可不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
凌青云也同样盯着我,我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紧张,只是我们中间隔着风间月与安玉暖,他也不可能把我怎么样,除了祈祷我还顾念夫妻情分,或者受他之前那句话的威慑,能不把事情说出来。
而我,确实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如果我说,我夫君要杀我,那下面接踵而来的问题,肯定是,他为什么要杀我?
而针对这个问题,我现在知道的:一个宫人告诉我,凌青云强暴嫡母,杀父夺位,原版的安可心私下找他对质,引他动了杀心。
可是,我却有一难言之隐:这一段,我看的是盗文哪!
盗文中间有好大一片乱码,我连蒙带猜,囫囵吞枣地看过去,想着以后有机会再补,结果就明日复明日了。
所以可以说,我知道顺子指控他,又不完全知道指控的内容。
那我咋说?说的前言不搭后语,中间再加两句“这段我不知道”?用一段上下不连贯、完全没证据的证词去锤一个一向形象良好的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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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一步说,就算我能把顺子扯出来,但顺子一介小宫人,说出来的话又牢靠吗?她有证据吗?她是不是被人指使?如果面对大庭广众,压力之下,她会不会反口?这些我都不知道。
而如此严重的指控,相当于一颗炸弹,扔出去就无法收回那种。一旦我讲了,又没办法扳倒凌青云,他还照旧当他的国主,那我接下来如何自处?
想到这里,我赶紧打住,又从另一面反过来思考。
如果我不揭发他,甚至帮他掩盖呢?固然可以规避以上的种种弊端,也不会引发什么震荡。
然而,安可心刚才跟他对过质啊,就我这位“夫君”的秉性,他知道我知道了他诸多黑料的话,谁能保证回头不给我一刀?毕竟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实的。
……
所以,总而言之,这么一想,我说也不对,不说也不对。急的我脸色苍白,冷汗涟涟。
风间月见我面色,不由问“可心,你还好吗?”
而这句话提醒了我,让我急中生智。
罢了,还得死马当活马医一回!
我福至心灵,嘿嘿嘿傻笑起来,又拉过烛台,突然冲着这房中仅剩的一点布条便烧。
几大国主围着我,自然不会让我得逞,风间月劈手夺过烛台,而我顺势双眼一闭,大叫一声,向后便倒。
我特意倒得偏向安玉暖的方向,以免被我那好夫君趁机捅上一刀。倒下前还眯眼用余光向外扫了一圈,那满地文臣武将,世家清贵,个个嘴张得能吞下一个灯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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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眼明手快,看我险些后脑着地,慌一把我捞起来,无措喊道:“可心,可心,你怎么了?” 凌青云忙也上来扶我,口中直呼我的名字。
我一把推开他,杏眼圆睁,怒喝:“你是谁?!别碰我!”
全场空气,一下都安静了。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
如果说刚才人们的嘴是能吞下一个灯泡,现在简直可以吞下一颗足球……
一秒之后,才有宫人小心翼翼地道:“夫人,您怎么了?他是当今国主,您的丈夫啊……”
“胡说八道!”我喝道,“我好好儿一个寡妇,守节多年,等着朝廷给我建贞节牌坊呢,哪来什么丈夫!”
我在大学参加过戏剧社,这是里头一段词,当时经常被批评演技浮夸,但不管了,这会儿浮夸就浮夸吧。
围观群众后头起了憋不住笑的声音,凌青云听见寡妇两个字,纵使面容再怎么温柔,掩盖不住额头一根青筋暗暗浮动。
一不做二不休,我上去捉住风间月脸,一边揉一边哭喊:“儿啊,儿啊,为娘虎头鞋都给你做好了啊……”
凌青云想上来阻拦,我顺手把哭出来的鼻涕抹在了他身上。
……
吃瓜群众目瞪口呆,有些低位官员身在最后,想笑不敢笑,我看得见他们肩膀憋得发抖。
安玉暖实在看不下去了,咳了一声。
凌青云何等精怪的人,见此情形,立刻借坡下驴,哽咽道:“旧疾,是可心的旧疾又发作了……”
“什么旧疾?”安玉暖急问。
“可心她……自从孩子不幸后,过于悲痛,便偶尔会发这等癔症,”他说着,又转向吃瓜群众,“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今天实在是让大家见笑了,可还望诸位将心比心,理解一个做娘的失去亲子的痛苦吧……”
说话间,他眼角滴落大颗泪珠,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身为一个国主,这番景象,实在令人动容。
“你胡说!”风间月喝道,“你……你胁迫可心,让她不敢说出来!”
凌青云还没答话,我瞪着一双眼,看着风间月笑起来:“嘿嘿,嘿嘿,来试试,娘给你做的虎头鞋好不好看?”
风间月:“……”
说着,我又偷咬舌尖,喷出半口血来。
凌青云喊道:“还等什么,快请御医啊!”
这不止闹下去不成体统,风间月估计担心我的安危,没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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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长舒一口气,顺势被一哄而入的宫人仆妇抬了出去。
我知道明天凌国国主夫人发疯的消息一定会成为贵族八卦里的头条。
顾不得那么多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tomorrow is another day。至少我今天没像原著里似的血溅当场,而且因为我病了,安玉暖八成也会短暂留下几天看顾我,让我暂时没有性命之虞。
装疯卖傻,当真永远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最佳选择……
第四章 纸片人的八卦
我闭眼躺在床上,脑子里却一点没休息,在搜寻关于这个世界的所有背景信息。
虽然原作我看得半半拉拉,但组织组织,大概是这样的:
原书中是个架空的世界,相传上古有凤凰,为保天下生民,与万劫恶鹰相斗,最终恶鹰虽被封禁,凤凰亦伤重力竭,涅之际,肋下生出三种禽鸟,分别是白雁、青鸟、赤鹦,三种神鸟的后人形成风、安、凌三个国家,千秋万世地守护子民,而凤凰涅时落下的只鳞片羽,则形成诸多城邦、小国、甚至于门阀家族势力。
一言以蔽之:一群鸟人。
咳,说正经的,结合此神话,比较容易理解这个世界的版图:
这个世界类似春秋战国与三国两晋的混合态,又或者有那么一丢丢像雅典的城邦制。风、安、凌这三大主要国家成犄角之势,围绕它们又存在许多小国――有的小到与其说是国,不如说是一座城池而已。如果做一个比喻:三个大国如同戒指上的三颗主宝石,而每颗宝石四周,又都镶嵌了一圈碎钻。又好比说,有三颗恒星,每颗都带了围绕其旋转的星系,从行星到卫星到宇宙尘埃,大小不一而足。
而关外,还有一个国家,称为夜族,是三国共同的敌人。好在夜族在上次战争中被赶到极北之地,对三国的威胁已经名存实亡了。
三国共治,暗中多少有互相较劲的意思,但总体来说还算和平,一来三家谁也吃不下谁,不如保持平衡相安无事,二来这三家本身也多有姻亲关系,算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比如说,凌青云已故的嫡母,正是风间月的亲姑姑风宣若,又比如说,“我”嫁给了凌青云,形成安凌联姻。
三国的现任国主,分别叫做风间雪、安玉暖和凌青云。这其中,风间雪是风间月的哥哥,安玉暖是“我”的姐姐――我穿入了安可心的躯体,为了方便,姑且这么叫吧,而凌青云是“我”的丈夫。
至于“我”是怎么与凌青云结缘的呢?还要从小时说起。
作为王室子弟,凌青云少年时也是会被安排名士教导,且与其他王室与世家子弟一同来往交流,学习玩耍的。只是,有这样一段出身,可想而知他那时会受到什么待遇,看见他,其他小孩都故意捂着鼻子,到大家附庸风雅,学着名士取号的时候,个个给自己起的什么“远山居士”、“青莲道人”,却独独唤他“夜香公子”。
这些人里,却也有几个待他不同的,其中最温柔的就是我们安氏的两姐妹,我俩出身高、生得好,在一众子弟中人缘不错,因此看着我俩的面子,其他子弟多少也有所收敛,让凌青云平安度过少年时光。
而长大之后,凌青云就娶了安可心,也就是现在的“我”。安凌联姻,红妆铺地,一时之间江湖震动。两人成婚之后,一直都是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除了流产过一个孩子之外,可谓再没有什么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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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迷迷糊糊地回忆了这一堆,但喉咙里实在太渴了,忍不住,终于还是睁开了眼。
这一下,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宫人,一个白皙清秀,另一个脸蛋略圆,有些发红。
“夫人,您醒了?” 她们几乎同时发现了我动了动,都一脸激动地凑过来,给我端水的端水,捶背的捶背。
我这辈子还没白躺着被人伺候过,感到十分不好意思,忙道:“不用这么麻烦。那个……你们怎么称呼?”
两个小宫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几乎落下泪来:“夫人,您真的病了呀!”
另一个道:“我等是从小伺候您的。”
“我……我确实不记得了……”我用指甲抠着底下铺着的褥子,感觉刺绣都要叫我抠花了,然后举起手做头痛状,“你们就直接告诉我不行吗,不要让我费脑子想。”
当然了,原著没交代的事,我想也想不出来……
两个小宫人看我形貌,都吓坏了,连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皙的道:“奴婢叫瑶姬,瑶姬是传说中的神女,所以本朝好多女孩子都叫瑶姬。”
红润的道:“奴婢叫梧桐。奴婢老家院子里种着好些梧桐树,所以奴婢的娘就起了这个名字。”
我在心里默念一遍。
幺鸡,五筒。
嗯,感觉这原版安可心应该是个麻将五级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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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外头响起通报,说是两位国主驾到。看来是有人把我醒了的消息传递出去了。
转瞬间,两张笑脸已经都坐在我床边。
祖宗啊!
我赶紧闭眼一秒,冷静一下。
安玉暖也罢了,我虽然对她这个“姐姐”还有些生疏,不能像真正的安可心一样有姐妹般的情感,但根据原作,她应该至少不会主动害我的。
至于凌青云,我跟这位“夫君”见面刚一天,但我相信自己已经对他的品性有不少了解。
我之所以装疯卖傻,就是因为不能让他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不然他就算这两天没机会动手,等安玉暖一走,那还能留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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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决定,送佛送到西,演戏演到底。
“我,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儿?”我扶着额头道。
“这?”安玉暖一愣,看向凌青云,“这,是还没好吗?妹妹她,她之前发病也这样么?”
凌青云静静看着我那装出来的一脸蒙圈,笑得温柔亲切,也笑得我心里发毛。
这是作为一名影帝,对演技浮夸的新人的俯瞰吗?
然后他笑道:“之前并没这样过,这次是不是被火惊着了,” 说着,弯下腰来,“可心,这是安国主,你的亲生姐姐,你都不认得了吗?”
我看他来抓我手,连忙一缩:“你,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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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宫人们一脸哭笑不得,安玉暖上来道:“可心,您真不记得了?他可是你的夫君呐。”
我做戏做全套,摇头道:“没有这样子的,你说他是我丈夫,他就是我丈夫了?你有什么证据?”
我就不信她还能秀出来一张带着照片的结婚证……
果然,这话问得一群人面面相觑,半晌,瑶姬道:“这能有什么证据?夫人,他跟您过日子过了十几年,是人人称羡的恩爱夫妻,您怎么能不记得了呢?”
“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合起来匡我?”我绞着头发,一脸防卫地道,“看我生的还有几分姿色,硬说是我丈夫,占了便宜就跑,我上哪说理去?”
宫人们被我噎得好气又好笑,但逻辑上又没法反驳这个假设,只得纷纷道:“夫人这是伤心过头,魔怔了。”
这时一直安静的正主,我所谓的“夫君”突然开了口,笑眯眯地。
“可心啊,你要证据,也不难。你左肩下有个小疤痕,月牙形的,是也不是?”
我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拉开前襟,偷瞄了自己一眼,还真像他说的,有个半个小指甲大的疤痕。
而且,他算说的十分委婉,那疤,与其说在肩下,不如说在胸前……
古代女子,又不像现代能穿着吊带背心到处跑,那他知道这伤,充分证明了……那个……他……摸……过……
我咳了一声,他跟原版安可心理所当然有过,明媒正娶的夫妻,孩子都怀过,能没有吗。
但凡事就是不能脑补细节,突然间,我脸还还是红了。
而安玉暖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自在,向后略退了半步。
感受到有些尴尬,还是凌青云出来打了圆场:“说了半天,醒来就好。我看可心也是累了,心病更要多休息。”
安玉暖上来拉着我的手道:“可心啊,不要着急,放松下来。你想不起来的事,我们都会一点点告诉你。”
她端庄高贵,拉着我的手,我竟有几分真心实意地代入到安可心的角色去,感受到一丝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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