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蹙眉看向自己,沈知非耐心解释,“大人有所不知,丹参是治疗心疾常用的药,而藜芦却与丹参相克,使得丹参失去效力,我猜这就是为什么那具尸体生前服了药,但还是因为心疾发作而亡。”
顾卓神色变得肃冷,“这么说来,这药被替换过。”
沈知非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韩逸一张俊逸的脸凑过来,一脸好奇,“什么浮尸?什么药?这案子又节外生枝了?”
沈知非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将七夕遇到浮尸的经过详细的告知韩逸,见韩逸一直盯着桌上的茶盏,双眼眨都不眨,还以为他想起了新的线索,生怕打扰他,遂小心的问,“韩少卿想到什么了?”
韩逸一路听着,沉默了很久,猛然抬了眸,“你为什么会去河边放花灯,和谁去的?”
“这……”沈知非怎么都想不到他来了这么一句,一时有些语塞,嘴角轻轻抿了抿,心中竟然有一丝烦乱。
韩逸侧头看了看顾卓,见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此时,沈知非有点心虚的提醒,“韩少卿,我想你可能理解错重点了。”
韩逸似是没听进去他这句话,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家兄弟,“你知道?”
顾卓点了点头,绕开了话题,“那晚在思贤河发现的浮尸,衣物和身体特征都和真正的靖远王子很像,而从他腹中的半颗丸药基本就可以确定他就是靖远王子。现在的问题是,靖远王子的药是被谁换的?又是何时换的?”
韩逸凝眉想了片刻,而后伸手拍了下桌子,“我们都差点忘了,上个月末,那帮黑衣人在行宫抢的东西,如果我没记错,应该就是靖远王子的药吧。”
点到为止,顾卓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当时黑衣人抢了药,逃到了珍馐阁大闹了一场,最后在他的威逼之下,说出了藏药的地方,虽然穆风把药拿了回来,但谁也不能确定找回的药就是从行宫里拿出来的那瓶。
如此一来,若黑衣人抢药成功,则靖远王子会因为没有能够及时治疗心疾的药而死,若黑衣人抢药不成功,却在中途将药换掉,则靖远王子会因为药力失效而死。不管是何种情况,那靖远王子心疾发作之时,就是他死期到来之时。
沈知非摊开了手,无奈道,“如今这靖远王子尸骨未寒,而吟风公主又失踪了,哎,这南昭的皇族也不知道招惹上谁了。”
思及此,沈知非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韩少卿,你昨晚不是去救吟风公主吗,昨天在陌英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逸摇了摇头,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放到桌上,不疾不徐的开口,“我昨天在大理寺整理卷宗,行宫的人突然跑来,给了我这封信。信上说,若是不想让吟风丧命,就带着那把匕首去陌英山。”
顾卓边打开信笺边问,“后来呢?”
“我到了陌英山后,便有几十个黑衣人围了上来。他们手里绑着一个人,天太黑,我也看不清那是不是吟风,为了避免万一,我拿出匕首,想和他们交换那个人,却没想到中计了。”
韩逸对于昨天的事颇为愤慨,啐了一口继续道,“他们拿到匕首后,便把绑着的那人推了过来,我一时没有防备,看清那人的时候,那人手中拿着一只手指粗的竹筒,里面射出了银针,上面淬了毒。”
韩逸灌了一口茶,而后从桌上的果盘里捏了一片香瓜,边嚼边继续道,“后来,我在毒发之前,打伤了他们不少人,他们见杀不了我,也不敢浪费时间,带着匕首就走了。我全身没有力气,只能留在山顶运功逼毒,再后来,你们就来了。哎,我也好久没这么犯蠢过了。”
沈知非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眸光转了转,“等等,你刚才说,你在陌英山给了他们匕首,但为什么昨天晚上还有人要来抢匕首?说不通呀?”
韩逸赞赏的看了眼沈知非,“我上山的时候,确实带了一把匕首,但我又没说那就是吟风输给我的那把。”他说到此,神色颇为自得,“第一次在千金阁外遇到刺客后,我就留了个心眼,在黑市找人做了一把差不多的匕首,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真假。”
说着,韩逸从袖中将真的匕首拿了出来,在二人面前晃了晃。
沈知非不禁赞道,“韩少卿机智。”
韩逸剑眉上挑,自是不客气,“那是当然,要不然我们大理寺还怎么跟刑部斗智斗勇了这么多年。”
“无聊”。顾卓给了他一个白眼。
实际上,按照瑾灵的规制,大理寺的职责多是对刑部办案的监督,而大理寺寺卿和刑部尚书却总是谁都不服谁,经常为了在圣上面前抢功而吵得不可开交。即便如此,大理寺少卿和刑部侍郎却处成了生死相交的朋友。
沈知非拿起匕首左看右看,“这么多人对这匕首感兴趣,吟风公主给你的时候曾说过什么吗?”
韩逸想了想,蹙眉,“这倒没有。”
沈知非看不出异样,便把匕首递给了顾卓,“大人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顾卓将匕首放在手里掂了掂,又在匕首的周身摩挲了数次,最后敲了敲匕首的手柄,才抬眸对沈知非道,“去拿根针来”。
“好嘞”,沈知非依言照做。
顾卓拿着针,向手柄处雕刻的凤凰眼睛刺去,霎时,手柄与刀刃脱落,刀身上竟然有个细小的夹层,顾卓伸出两指,将夹层中的纸笺捏了出来。
“顾卓,你是怎么发现的。”韩逸瞪大了眼,他原本也怀疑匕首有问题,但这匕首的手柄是实心,他就没在往这方面想,毕竟,刀身那么薄,谁会想到有人在刀身里藏了秘密。
顾卓耐心解释,“手柄是实心,但那只凤凰的眼睛却是镂空的,我刚才用内力推了些掌风进去,发现这些掌风是沿着刀身下行,所以确定这刀身必然有空隙”。
说着,顾卓将纸张展开,韩逸和沈知非也都好奇的凑了上去。
这是一张图纸,准确的说是一个城池的地下机关图。机关纵横布置在整个城池的地下,地上是繁华的街道和毫不知情的百姓。
“这些机关真的就是这座城的命脉啊,若这机关操作图落在有心人手里,想要覆亡这座城池,简直易如反掌。”想到此,沈知非竟然觉得有些后背发凉,“不过,怎么只有一半,另一半呢?”
沈知非顺势拿起匕首看了看,却见里面空空如也。
“这是南昭的国都崇安。”韩逸浏览了那些街道的布置,根据半张图便猜出了这图中所指。
顾卓抬眸看他,“你确定?”
韩逸肯定的点点头,“我以前跟着吟风去过南昭,对那边街道的布置还有些印象。”
众人心里都有一个猜测呼之欲出,机关图直接关系到整个南昭都城的安危,吟风公主却将图输给了韩逸,她不可能不知道匕首中藏着事关南昭国安危的机关图,除非,她是故意的。
想到此,顾卓看向韩逸,神色多了几分担忧,“有可能南昭国那边出事了,吟风预感自己保不住这图,所以放到了你这里。那些想得到图的人,应该也猜到了吟风找你设赌局的目的,所以便想从你这里下手。”
韩逸顺着顾卓的话继续道,“这么说来,他们这次绑架吟风,实际上也是为了得到这张图。”
沈知非指了指韩逸,说出了心里的疑惑,“如果他们的目标仅仅是匕首里的图,那为什么还要置你于死地呢?”
顾卓意味深长道:“也许,想要匕首的人并不想让韩逸死,真正想让他死的人可能也和这匕首无关”。
沈知非稍歪着头看他,“太绕了,大人能不能说明白点?”
顾卓淡淡的提醒,“几次三番刺杀韩逸的人都是凌隐阁的人,而凌隐阁的目标只是为了扰乱我瑾灵朝政,若韩逸死了,会是什么后果?”
韩逸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若我死了,我爹定然会带着蜀地的军队来京城,为我讨公道,而苍山派为了给我报仇,可能也不会让此事善了,届时,长安恐怕要乱上一阵子了。”
沈知非恍然大悟,“按照两位大人的意思,南昭国应该是有一股势力在对付南昭皇室,并且还想趁着吟风公主来瑾灵议和,身边守卫薄弱的契机,抢夺南昭的机关图。他们来到瑾灵后,与凌隐阁勾结。两方各取所需,一方专注抢图,另一方顺带着搅乱瑾灵的朝局,而偏偏韩少卿刚好拿到了吟风公主的图,所以你就顺理成章的成了两方都要下手的对象。”
沈知非自顾自的说着,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完全没有注意身旁的两人都盯着她。
听她说完,韩逸拍了拍手,“沈娘子可以啊,明天和杳娘说一声,这美食推荐官就不作了,干脆来我们大理寺效力吧。”
沈知非忙摆手,“韩少卿莫要说笑了,我就是顺着两位大人的话往下想,哪能高攀的上大理寺呢。”
韩逸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却转头看向顾卓,“喂,我看这沈娘子也不比你那逃婚的未婚妻差,而且都姓沈,要不你俩凑活凑活得了,也省得顾老夫人整天为你操心。”
谁都未料到韩逸竟然如此语不惊人死不休,而且还当着两个人的面。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片刻后,穆风的声音淡淡的从窗边飘来,“韩少卿的提议甚好。”
无可名庄的尴尬在屋内缓缓蔓延开来,而那始作俑者却依然云淡风轻的品着茶,眸光不时在两人之间逡巡,仿佛当前的氛围不是他造成的。
顾卓不自然的以拳抵唇,轻咳了两声。
“我去厨房看看午膳吃什么。”沈知非眸光转了转,低着头便往外跑,却在门口被凳子绊了下,踉跄了一大步,而她脚步却未停,狼狈的跑了出去。
第二十九章 冰针杀人
还未走到厨房,沈知非便被杳娘拉住了,“知非啊,叁柱酒楼出的菜品送过来了,想让你品鉴下,看能不能尽快给他们开一场推荐会,这家的售卖提成相当高哦。”说到此,杳娘眼中的笑意几乎都要溢出来,伸出了五个手指在沈知非面前晃了晃。
“卖一份就有五两提成?”
杳娘瞬间敛了笑,故作鄙夷的看她一眼,用手贴了贴她的额头,“想什么呢,整份菜也才卖三两银子,酒楼老板还要倒贴你二两啊?是五文!”
沈知非也敛了玩笑的心思,轻轻颔首,“一份五文的提成也不少了,以前的提成都不超过二文。干完这一票,就可以给鸿鹄书院的桌椅修葺一番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家店卖的什么,能给推荐官这么高的提成,看来他们对自己的菜相当有自信啊。”
杳娘向身后挥了挥手,不远处坐着的一个中年人站起身,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笑呵呵的向沈知非打招呼。
杳娘向沈知非介绍道,“这位就是叁柱酒楼的掌柜。”
沈知非回礼后,目光便转移到他手中提着的盒子上,“这里面是什么?闻着还挺香。”
得到沈知非的肯定,那掌柜的笑意加深,揭开食盒的盖子,一只肥硕的卤鸭静静的躺在盘子里。
沈知非蹙眉,“咦,这就是一只普通的卤鸭呀,为什么会这么香?”
掌柜憨厚的笑言道,“沈娘子有所不知,这表面上看是一只卤鸭,但我们做的手法却大不一样。”
“有何不同?”听他这么说,沈知非倒是来了兴致。
那掌柜将食盒轻放在桌上,满意的看了眼食盒中的卤鸭,而后娓娓道来,“在做这道卤鸭时,我们酒楼的厨子会提前将香叶、桂皮、八角以及小茴放在锅中,大火煮沸成卤水,然后将煮沸后的卤水放凉,倒入特质的模具,再放入冰窖之中,让这些卤水在模具中凝结成类似冰针的东西,再把数十枚针均匀插入鸭的全身,这样鸭子在蒸煮的过程中,针慢慢融化,味道就会一点点浸润进鸭肉,使得这鸭子极为入味。”
掌柜还未说完,沈知非就已经怔在当场,眼睛直直的盯着掌柜手中的食盒。
“知非,你怎么了?”杳娘见她神色不对,伸手在她面前比划了一番。
“单子我接了,这份卤鸭我买了,帐记在刑部的顾侍郎头上。”沈知非回过神来,快速的交代了几句,便一把提起桌上的食盒,不顾形象的向二楼跑,留下杳娘和那掌柜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觑。
到了二楼,沈知非猛然推门而入,正在讨论案情的顾卓和韩逸诧异的抬头看她。
韩逸看着她喘着粗气站在门口,又瞥见她手中提着的食盒,有些不明所以,“沈娘子,你这是来送午饭?会不会早了点?”
沈知非没有回答,走到两人身旁的桌子,将那卤鸭拿了出来,同时将方才掌柜描述的卤鸭做法也复述了一遍。
讲完后,沈知非道:“顾大人,如果我没记错,假靖远王子的尸身查验单上写了他的大腿上有大片类似针孔的创伤,我想那并不是普通的针,而是用冰制作成的细小暗器。”
“冰?”
沈知非点头,语气确定,“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冰应该是由甘草汁凝结而成。当这些尖细的冰针进入人体内后,很快便会融化,里面的甘草便会逐渐被人体迅速吸收,与喝进腹中的鲤鱼汤相克,导致了那假靖远王子死在了行宫,当我们进入房间后,冰针早已融化,所以我们只闻到了甘草味,却无法辨别这甘草是如何进了那人的体内。”
韩逸回忆着那日的场景,接口道,“可是行宫守卫森严,当日宴会,每个进入行宫的瑾灵官员都被收了兵器。如果那人身上的创伤是由冰针做的暗器所致,而现场又没有打斗的痕迹,那使用此暗器的人大概率是他们南昭使团内的人,甚至是靖远王子身边的人,只有他身边的人才能出入靖远王子的寝居而不被怀疑。”
说到此,韩逸看向顾卓。
顾卓道:“根据穆风探得的消息,靖远王子身边只有两个人,苏缇杰和马空,而苏缇杰数日前已在良丰酒楼身亡,剩下的就只有马空了。”
沈知非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如果马空是凶手,那他和吟风公主一起消失,会不会是他挟持了吟风公主?”
“有这个可能。”韩逸的眸色暗了几分,心中的担忧更盛。
韩逸和吟风虽然有缘无分,但毕竟朋友一场,她现在生死未卜,韩逸终究是不能硬下心肠不管不问,况且这件事还事关两国的邦交。
屋内安静了下来,韩逸心下烦躁,干脆扭下一只鸭腿来啃,顾卓走到窗边静思,而沈知非则伸手去捏面前果盘里的蜜瓜。
三人心照不宣的达成了共识,若行宫内死亡的人是秦峥,思贤河里的尸身是真正的靖远王子,而马空很可能是杀害秦峥的人,再加上雇佣秦峥的刀疤脸曾经在苏缇杰出事的良丰酒楼出现。如此看来,那马空和刀疤脸应该是有什么关联的,但目前的线索又无法完全确定。
更难的是,刀疤脸无迹可寻,马空和吟风公主失踪不见,线索理到这里似乎就走不下去了。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沈知非起身去开门,却见一个小二站在门外。
“有事?”
“千金阁的杜六爷来找韩少卿。”
韩逸扔下手中未啃完的鸭腿,胡乱擦了擦嘴便朝门口道,“把六爷请过来吧。”
20/61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