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昊辰神色微恸,心头被莫名的情绪堵住,顿顿的疼。
君羽继续道,“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打消你对蜀地的戒心,不惜自废了五成的功力,放弃一切退出江湖,亲自来到了你的眼皮底下,变成了一个对朝廷毫无威胁的纨绔。大智若愚啊,他才是那个活得最通透的人。”
说到最后,君羽的语气竟生出了一种不可言说的悲凉。
司马昊辰面露愧疚,“是侄儿思虑不周了。”
“身为帝王,有些戒心是理所应当,但也要识人善辨,知道哪些人可以信任,哪些人应该提防,而不是一味的怀疑所有人。切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断不可让君臣猜忌寒了那些一心为国的臣民之心。”
司马昊辰拢了袍袖,躬身朝君羽行了个大礼,“侄儿记下了,多谢九叔教诲。”
“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不着急。不过,话又说回来,你那不靠谱的爹娘把这一大摊子丢给你,也是苦了你了。”君羽拍了拍他的肩,迈着悠闲的步子向御书房的大门走去。
一只脚刚踏出去,君羽似是想到了什么,蓦然站住,转了头道,“找几个武功好的暗卫跟他们去蜀地,别让那俩倒霉孩子在路上被人算计。”
司马昊辰忙应下,“九叔放心,侄儿马上去办。”
第七十七章 得见蜀侯
翌日一早。
晨光熹微中,一支送亲的队伍敲敲打打的朝城门赶。挂着红绸的喜轿中,头戴凤冠的新娘子正襟危坐,红盖头搭在凤冠上,遮住了精致的妆容。
喜轿两边,跟着两个身着浅粉色衣裙的丫鬟,和一个送亲的媒婆。
数个抬轿的轿夫脚步沉稳,将轿子的抬杆搭在肩上,一步步向城门走去。
行到城门口,守城的官兵按照惯例将轿子拦下。
媒婆甩着红色的帕子,扭着腰走上前去,“军爷,怎么了?”
“这么早送亲?”士兵好奇的盯着轿子,伸手就想撩起轿帘查看。
媒婆将帕子甩在他脸上,“军爷,我们小姐是千金阁杜六爷的干女儿,要嫁到几公里外的平南县的,那边的习俗特殊,都是一早来接亲的,我们还担心送晚了,一会到姑爷家受到责难呢。”
士兵一听是杜六爷的亲戚,知道是自己惹不起的人,便也不敢造次。转身询问了同伴关于平南县的习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那士兵向媒婆摆了摆手,爽快道“既然是杜六爷嫁干女儿,那便赶紧去吧。”
媒婆在士兵手里塞了一锭银子,笑的满脸褶皱,“军爷一起沾沾喜气,以后军爷若得空,记得去千金阁玩两把”。
轿子顺利出城,直到再也看不到城门,轿夫们才放下轿子。而停放轿子的地方,此时正停着一辆马车,还有两匹单独的红棕马在悠闲的吃草,是西域上好的狮子骢。
新娘子骂骂咧咧的从轿子里出来,凶残的扯下盖在头上的红盖头,指着众人,不悦道,“这就是你们想的法子?为什么又是我?”
说着,那新娘子指了指自己的喜服,还嫌弃的抹了一把唇上鲜艳的口脂。
众人看着面前的新娘子,彻底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开了一片。
这新娘子是谁?当然是不负众望的韩逸。
“你们一个个的……”,韩逸指着笑的不顾形象的众人,也不能动手,只能打碎银牙往肚子里咽。
昨日傍晚,韩逸和顾卓从皇宫出来,直接去了珍馐阁,找到杳娘和沈知非。四人商讨很久,才想出了这个神不知鬼不觉离开长安城的办法,只是没人告诉韩逸,明日在轿子里的新娘子会是谁。
直到天光微亮,韩逸突然被杳娘踹下了床,迷迷糊糊的被按在妆台前上妆,然后被硬塞进了花轿。
杳娘和沈知非扮做陪嫁丫鬟,而顾卓和穆风则混入了轿夫中。
等众人笑够了,那媒婆便走了过来,朝顾卓和韩逸拱了拱手,“我们就送各位到这了,路上的盘缠和衣物都在马车里,保重。”
顾卓拱手回礼,“替我们谢六爷。”
“我一定把话带到,告辞。”
杜六爷的人抬着喜轿离去,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从官道上缓缓驶来,不多时,便在几人面前停住。
车帘被撩开,君羽和顾逸风一前一后从车上下来。
脚刚一落地,两人便看到韩逸的这一身打扮。怔愣了片刻后,君羽直接趴在顾逸风肩头,丝毫不加掩饰,笑的肩膀乱颤。顾逸风则显得镇定很多,抬眼望天,但不停抽动的嘴角却出卖了一切。
“笑够了吗?”等了一会,韩逸没好气的问。
“你……哈哈……再等我会。”君羽抬头说了一句,又趴上了顾逸风的肩头。
韩逸差点背过气去。
君羽终于笑的畅快了,这才摇着扇子走到众人身边,说起了正事,“当下蜀地局势微妙,又危机重重,你们路上务必小心。”说着,君羽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玉佩和半张信笺,递给顾卓。
顾卓接过,垂眸看去,只见那半张信笺上用草书写着一个简单的地址,而那玉佩通体莹润,在阳光下折射着迷离的光,正中间刻着一朵盛开的彼岸花,花心处是两个字“君羽”。
顾卓不解,“这是?”
“辰楼朱雀堂听过吗?”
顾卓点头。
辰楼是陵奚国煜轩帝在登基前设立的江湖杀手组织,曾为煜轩帝的夺嫡之路立下汗马功劳,而朱雀堂专司情报,君羽便是这朱雀堂堂主。
君羽道,“有了这块令牌,你们可以向朱雀堂任何分舵索要情报。”
顾卓接过令牌,“多谢君公子。”
君羽随意的挥了挥手,“行了,赶紧走吧,要不然天黑之前就到不了下个驿站,你们还带着女眷,在野外过夜总是不妥。”
顾卓也不再耽搁,向君羽和顾逸风抱拳,“告辞。”
韩逸钻进马车,将繁复的喜服脱下,换了便装出来,狠狠的将喜服扔在君羽怀里,“送你了。”
君羽仍是不忘调侃,“你穿着挺好看的呀,怎么还给脱了,你家唐门主同意了?”
“姓君的,你给我在长安等着,我回来跟你打。”韩逸抬起下巴,挥拳冲君羽示威。
君羽轻嗤,“哟,你小子口气倒不小。”
“怎么,不敢了?”
君羽很不配合的拆台,“我不敢?我是怕你三招都接不住,趴在地上哭鼻子。也不知道是谁,小时候每次和我打,都赖在地上不起来,说我以大欺小。”
“哼,走着瞧!”
“走着瞧。”君羽淡淡应下。
所以,一定要平安回来啊,千万别让我失望。
韩逸和顾卓各骑上一匹马,沈知非和杳娘钻进了马车,穆风跳上了马车的前椽,一甩鞭子,沿着官道绝尘而去。
……
一路走的还算顺利,第四日傍晚,众人终于抵达蜀地,但城门已关,众人都看向韩逸。
韩逸打马向前,冲守城的士兵喊道,“开城门。”
守城士兵被这一声喊吓的一个激灵,瞬间来了精神,想着谁这么大胆,竟然敢让他们开城门。
探头向下看了看,两匹马和一辆马车,猜想可能是进城做生意的,遂回道,“城门关了,各位明早再进城吧。”
“关了也给老子打开!”
“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是谁?”
士兵话刚落,就听到耳边 “嗖”的一声,一块黑色的物什从城下扔了上来,刚好插在士兵身旁的墙砖上。
士兵下意识的举起了刀,但看清那只是一块普通令牌而非暗器后,又缓缓地放下了武器。
盯着令牌上的字看了许久,那士兵欣喜的跳了一步,忙沿着石阶向城墙下跑,便跑还边喊,“是小侯爷,小侯爷回来了,快开城门,恭迎小侯爷。”
守城的士兵一阵欢呼,将城外的人迎了进来。
韩逸和众人打过招呼后,也未多做停留,带着顾卓等人直奔蜀侯府邸。
到了门口,就听见侯府内传来士兵操练之声。
门口的侍卫盯着韩逸看了许久,终是反应过来,朝府内跑去,“侯爷,小侯爷回家了。”
韩章原本在亲自操练府兵,听到门口侍卫喊出的称呼,下意识的掏了掏耳朵,“谁来了?”
“爹。”韩逸清朗的声音在几丈外响起,韩章猛然抬头,就见五年未归家的韩逸正站在院中,笑意晏晏。
韩章大步走过去,将韩逸紧紧抱住,“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看看爹。”
“是孩儿不好,让爹担心了。”
“知道就好。”
韩逸朝院子深处望了望,“咦?天都快黑了,怎么还在训兵?”
韩章身侧的副将宋炎走上前来,行了个礼,“小侯爷,我们听说你在京城被人诬陷杀了人,我们气不过,准备明日就带兵入长安,把你救出来,没想到你今日安然回来了,真好。”
韩逸忙道,“爹,宋叔,此事说来话长,这件事我会解决的,你们不用担心了,让这些士兵都回去休息吧。”
蜀侯低声“嗯”了一声,朝众人摆了摆手,“都散了,回兵营休息。”
“逸儿”。韩夫人一听儿子回来了,忙放下手中的女红,从屋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丫鬟。
“娘。”听到声音,韩逸转头看着自家娘亲鬓边新增的雪色,眼眶开始泛红。
韩夫人握着韩逸的手,眸中也盈了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此时,顾卓也走上前来,抱拳行礼道,“侯爷,夫人,好久不见。”
韩夫人惊喜的“呀”了一声,看着顾卓道,“几年未见,卓儿越发的成熟稳重了,顾老夫人还好吗?”
“多谢韩夫人关心,祖母一切安好。”
“这就好,听说你成亲了。”
顾卓点了点头,走到沈知非身侧,拉起她的手,“这是内子。”
沈知非屈膝行礼,“侯爷好,夫人好。”
韩夫人打量了沈知非片刻,和蔼道,“不错,看着和气,长的也端庄,与卓儿相配的紧。”
随后,韩夫人的目光又看向其他两个面生的人,韩逸忙走过去,介绍道,“娘,这位是穆风,顾府的侍卫,这位是……”
“我是韩少卿的江湖朋友,上官杳杳。”在韩逸看向自己时,杳娘却抢先一步自己开口。
韩夫人轻轻颔首,脸色仍是挂着笑,却在看到韩逸下意识的想要牵那人的手,而那人却突然躲开时,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但并未点破,转身招呼丫鬟将众人迎进主厅。
晚膳后,蜀侯抿了口茶,看着顾卓和韩逸,先起了话题,“皇上把大理寺少卿和刑部侍郎同时派到蜀地,应该不是惦念我这个老匹夫吧,说说看,你们来是为了征兵的事还是火药石的事?”
此言一出,原本热闹的厅里瞬间冷了几分。
方才看到韩逸时,蜀侯还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探亲,但当他看到顾卓也一同来了蜀地,瞬间猜出了皇上的心思。
年轻的天子终是对蜀地起疑了,让这俩孩子亲自来蜀地查明此事,这是跟他这个老狐狸玩恩威并施呢。
韩逸见蜀侯神色转冷,忙道,“爹,你不要误会。”
蜀侯冷哼一声,“难道我说错了,朝廷里应该已经有人上了折子吧,皇上让你们来,不是来查我的?”
顾卓道,“有心之人上的折子,已经被皇上暂时压下了,火药石丢失的事,也被皇上瞒下了。”
“哦?”蜀侯浓眉微挑,面露不解。
顾卓顺势解释,“侯爷,我和韩逸此次回来蜀地,是奉了皇上的密旨,帮助侯爷查明此事,还蜀地清白。”
说着,顾卓朝沈知非点了点头,沈知非忙将随身的小包裹打开,拿出一个卷轴递给顾卓。
顾卓接过卷轴,双手托着,恭敬的呈给了蜀侯。
蜀侯看完,语气有些不屑,“小皇帝说的好听,归根到底还是担心自己羽翼未丰,对我这个老匹夫还有些忌惮罢了,想必小皇帝心里清楚,若是派别人来,恐怕连我这侯府大门都进不来,这才派了两个我不能动的人来。”
韩夫人在蜀侯臂上掐了一把,嗔怪道,“你对长安的那些朝廷官员不满也就算了,干嘛要吓唬这俩孩子?”
“瞧夫人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吓唬他们了?”
“还说没有?你刚才的表情,让人看着还以为你要把这俩孩子扫地出门呢。”韩夫人气恼的背过身去。
“夫人想哪去了,都是自家孩子,我怎么舍得把他们赶出去。”
“哼!”
“行了行了,是为夫不好,为夫给你道歉,夫人莫生气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多不划算。”蜀侯轻轻拍着自家夫人的肩,低声诱哄。
围桌而坐的其他的人皆一脸震惊,没想到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蜀侯,在夫人面前竟是如此模样。
众人都转头看向韩逸,韩逸一脸平静,摊了摊手,表示习惯就好。
良久,韩夫人才缓了脸色,蜀侯也呵呵笑着倒了一杯茶,亲自送到夫人手中。
刚把自家夫人哄好,蜀侯转头看向其他人,见大家都怔怔看着自己,便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两声,正色道,“既然来了,你们就安心查吧,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直接开口就好。”
韩逸站起身,走到蜀侯身后,边给蜀侯锤肩边道:“爹,那你给我们说说最近征兵的事呗?”
蜀侯叹了口气,不紧不慢道,“这次征兵,是从重阳节之前开始的,按照朝廷的要求,两月之内,要在蜀地征兵三百人,我便命副将陈封去了蜀地的几个郡县。你也知道,蜀地本就富庶,青壮年也较多,在前几年,一般不出十天,便能达到朝廷要的人数,但这次不知怎的,身体状态满足要求的青壮年,四五个郡县加起来,竟然都凑不够三百人。”
“这么蹊跷?”
“可不是,这些青壮年这一个月内,陆陆续续变得全身无力,面色发黄,看着病恹恹的,根本就入不了军营。”
顾卓蹙眉,“是中毒还是突发疾病?”
蜀侯摇了摇头,神色凝重道,“我派人去查过了,他们的饭食和水源都没有任何问题,我还派了郎中对那些有症状的青壮年诊脉,除了发现他们身体虚弱之外,也没有其他明显的病症。”
韩逸锤肩的动作未停,簇了眉道,“看来,还是得去那几个郡县走走。”
“明天一早,我把陈封叫过来,那几个郡县他熟的很,到时候让他带你们去。”
“谢谢爹。”韩逸弯了腰,将下巴搁在蜀侯肩头。
“臭小子。”蜀侯抬手,在韩逸头上摸了摸,眸心满是疼爱。
此时,一个丫鬟进来,在韩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韩夫人站起身,向众人道,“行了,天色也不早了,客房都已备好,你们明天还要去查案,今天就早些休息吧。”
众人谢过韩夫人,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46/61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