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我好感动。”
“哇你好不走心。”
“你的生活好有仪式感啊……”银霁对他身体里的初二女生赞赏有加,“难不成你还有写手账的习惯?”
“确实有这个打算。”
“那么交换日――”
“哎?安检那边人少了,快走快走。”
他绝对是故意回避这个问题的……
人群中,元皓ㄐ⌒氖蘸昧宋ㄒ坏氖堤搴嫌埃回头说:“马上就拍毕业照了,要是时间够,我们可以要求摄影师帮忙拍点小团体的合影,另外加钱洗出来,叫专业人士帮我们摆pose,不比我们俩在这瞎比划好得多?”
原来他不是完全没有眼力见、看不出两个人有多拘谨啊。
“那相框cp不就出现了第三者?”
“我会想办法配平的,Don’t worry。”
银霁想了想,否决了这个提议:“根本没有机会,除非我们俩避着人群躲到公厕去拍。”
多半是想起了发小的危险赌局,元皓ㄒ藕兜亍鞍 绷艘簧,露出苯环脸。
“说到这里,班长啊,能不能给个准信,我们到底哪天才能拍毕业照?再不拍,暴雪就要把全班人都困在家里了。”
“快了快了,他们找到熊升林了,这两天就能决定下来――到时候穿好看点哈!”
“那你放心,只有你想不到。”
事实上,乔小龙留了个心眼,从熊孩子与熊家长撒过泼的网红店里瞥到了银霁需要的成衣尺寸,转头托同事的同学的姑妈的徒弟……的领导夫人,向S市的一位手工大师订了几套汉服,专门排了加急件,就是为了赶上毕业照,算算日子,今天下午就该寄到了。
整个流程都是乔小龙把关的,银霁连设计图都懒得看一眼,只提了一个要求:“别让我冻死在外边就行。”妈妈当时也是这么保证的:“那你放心,只有你想不到。”
银霁要乘的浅绿色地铁还有3分钟到站,元皓ù蛩惆阉送上车再前往深绿色的月台。等待的时间是难熬的,他忍不住回到暖和的浴缸,小声道:“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被余副局耍了?”
银霁一耸肩:“你才发现呀。”
“你也觉得吗!可恶,要不要折回去挖两铲?哦你没带工具……那明天吧,明天就我们两个偷偷来。”
“明天也不来,以后都不能来了。”
“为什么啊?”
“我们已经醒敌了。”
“是吗……唉。”元皓ㄕ獠盘钩兴的懊恼:“早知道就不叫他来了……我也是为了让你亲自找找破绽再看怎么处理嘛,不过你们聊得还挺好,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一眼一眼地瞪死了人家。”
元皓ㄎ媪常骸氨鹚盗耍这波算我的。”
不需要银霁去撕保鲜膜,自身的热气也能把虾肉蒸出壳来:“等等,你刚才说醒敌?你觉得他是敌人?”
“我还是那句话,全凭他自己选择。”
“那,我感觉他最后的意思大概是……我们选错了战场?”
“您真是一位大翻译家。”
“谢谢夸奖――不对,你在阴阳怪气吧?”
“没有,真的在夸你。”
“你就看我信不信吧,接招!”
两只手腕被不由分说地锁在了背后,银霁本就累到不行,奋力挣扎了一番,还是无法从那个钢铁虎口中脱身,气急败坏道:“因为我想通了,行了吧!我们算老几啊,就是真发现了点什么,说出去谁会信啊?只怕跟那个橘子皮老太太一样,我一提起来,别人就坚定地认为我在做梦……啧,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滋味要多不好受有多不好受,你还是吃点好的吧。”
元皓ㄋ闪耸志:“我就不会啊,我一听就知道是真的,从来都不觉得你在做梦或者编瞎话什么的――真没想到都进入21世纪了还有人当街溺婴……银霁,你那时候很害怕吧?事后为什么不来跟我说?”
“因为那时候我们俩还不熟啊。”
“混熟了再说也不晚啊!”
回想起那只呆头呆脑的帝企鹅幼崽,银霁一阵脱力,不禁出言侮辱道:“你个营养全都长到辫子上的倒是能听懂……”
元皓ú⒉辉谝猓急切地问:“那上了高中之后呢?辫子我早就剪了,脑子也变聪明了,你怎么今天才跟我说?”
“我怎么跟你说?我管你要教室钥匙,你都丢在地上让我捡呢。”
元皓ǔ聊了。不多时,元皓ū涑砂胪该鞯牧恕
银霁用一只冰冷的手把他电回了阳界:“‘当街溺婴’说得不严谨,应该说当沟,还有,那个东西不算婴儿,更像非正常手段堕下来的大月份胎儿,最诡异的是,它能叫唤……好像不礼貌,就是会用声带发出声音、表达难受,完全就是一个――生物。
“你又在转移话题。”元皓ò媚展了头,每个字的声调都是往下掉的,“你说,我这算不算追妻火葬场?”
很好,遗照、火葬场都齐活了,看来这场丧事是非办不可了。
紧接着,灵车……不好意思,地铁也开了过来。银霁刚要迈步,被元皓ㄏ乱馐兜刈プ×烁觳病
“你干嘛?我要上车了。”
“哦哦,不好意思。”
银霁小心地站远了些,才回头跟他交代:“都回家吧,你也加件衣服。”
“知道了,路上小心哦宝宝。”
银霁一阵恶寒,每根汗毛都充分地硬化,扎破了几层衣物、张牙舞爪地支棱出来。
元皓龇着牙乐:“接受你的命运吧,土味朱丽叶!我会慢慢帮你脱敏的,希望时间还来得及。”
“……绝交吧。”
“你敢!”
乘这班地铁的人并不少,元皓竟生生把她拽出了门,听到关门提示音才反应过来,又大力把她塞了回去。
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推搡,银霁只剩隔着玻璃朝他挥拳的力气。等那张交织着抱歉与嚣张的脸消失在眼前,她又莫名想到阿姨的第一只小狗――小时候,不管银霁是扯它耳朵还是捏它鼻头,小狗都喜欢追着她玩,等天黑了、大人寒暄完了,它还是不肯放银霁走;聪明的人类知道他们下周就能再见面,小狗却觉得每一次的告别都是永别,总是死死咬住银霁的鞋带,奶牙都快咬断了,恨不得长在鞋上跟着她回家;直到被阿姨抓走,才不情不愿地看着她离开。
后来,它吃了坏人给的东西,不幸被召唤回了汪星。阿姨给它办了一场葬礼,银霁在外旅游,没能赶上,听到这个消息时,头一次产生了一个想法:有时候,人类应该相信小狗的时间观念。
第202章 哪吒
“附中那个老药厂要拆了。”
暴雪前,天气异乎寻常地干燥,早早寄来挑战信的冷锋派出探子,一看气温湿度都没达到,大军失望地后撤了一步。
“憋憋憋,是要生出个哪吒呀?”大伯也是气象敏感型动物,关了门窗,依然像被关在高压锅里似的,烦躁得紧。
事实上,让前线的探子这么一吓唬,老天憋雪没憋住,昨晚偷偷洒了几颗盐粒下来。就这几颗盐粒,也能让环卫工人紧张地开始锯树;A市地图一片飘橙;路上行人步履匆匆,一个个拎着远超负重能力的超市塑料袋――唯有乔小龙女士不动如山,这一切对她而言,不过影响到某些生活工序的增减罢了,譬如餐桌上放不放一盘猪蹄,睡前要不要加一张面膜,起床后需不需要揭开保鲜膜、再搓掉木瓜膏留下的木瓜死皮。
所以,就算世界末日来了,她都能漂漂亮亮地站在山巅、迎接那场洪水――或者蝗灾、瘟疫、铠之巨人什么的吧,whatever,天王老子来了,锅里的鲈鱼才是眼下最值得关心的。带着一种永不破防、除非被亲生的崽当面放狗话的心态,当奶奶小心翼翼地拨来电话,邀请一家三口参加春节试菜活动时,她也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把身上永远沾着作业本的崽儿塞进车里,再把作业本丢出去、留下崽,系好安全带,高高兴兴地一踩油门:“你不是想观摩学习奶奶怎么炖排骨藕汤的吗,今天咱们提前回去,走咯――”
在那之前,银霁收到了消息:即便拿到了方同学的有效投票,全班也该向暴雪的威慑投诚,毕业照拍摄时间提前到除夕-2天,也就是明天。
听到这个消息,乔小龙起早贪黑地熨好了刚寄到的汉服,又紧锣密鼓地安排试穿。银霁不懂形制,只能大体看出这是给明代官宦家的小姐穿的,因为暖和且方便行动,这位小姐又不像个正经小姐,至少不用坐在绣楼里,等着下人爬上梯子、扛她出嫁。上袄又紫又银、下裙是橘络的黄白色;胸口绣了蟾宫折桂、里子的印花是银霁的属相:快乐奔腾的小马驹;璎珞项链一戴上,还真有点淑女味出来了,为避免气质相冲,又把禁步换成了小腰鼓,淑女味白来一趟,气哼哼地回绣楼待着去了。配套的绒花头饰是在本地工作室定制的,银霁头发短、浑欲不胜簪,好在还有发箍可供选择:缠着丝线的月牙上缀有古色古香的小绣球,两边垂下双色线藻锦结,流苏及肩,蹦来跳去时尤显俏皮可爱。如此流光溢彩的一套衣服,银霁觉得穿在自己身上真是糟蹋了它,只有韩笑这样本身就五彩斑斓的人才撑得起来,反之,会把芯子的灵魂衬得更加灰暗。
乔小龙可不觉得,有了这身行头,虽然已经快到明年了,今年,她总算迎来了打扮女儿这项工作的圆满结束。别人家的父母坚持中庸之道,学会了告诉孩子“适合的就是最好的”,从而省了一大笔钱、松了一大口气,而自从乔小龙通过……的领导夫人联系上那位参加过央视纪录片的大师,一个由来已久的信念便能持续贯彻下去:最好的才是最合适的。管他暴雪暴雨还是大冰雹子呢,在这种极端天气中,她连孩子都生过,还有什么可害怕的?这个年她非得过好不可。
区别在于,以往每到年二十七,她这个因精挑细选而兢兢业业的好儿媳就得回爷爷家帮忙备菜了,今天却是以客人身份来的。银霁偷眼看她手机屏幕,好家伙,手感惊人,在小太阳边闲坐的一小时内,都突破到几千大关了。
大婶像是生怕乔小龙感受不到温馨的年味,每隔几分钟都要从厨房出来,请示一些简单的问题,譬如:“鲈鱼能不能带鳞蒸?弟妹,你快来看看,老板给我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乔小龙坐在沙发上,耐心地一句一句回应,提供了情绪价值、技术指导以及“怎样都好”的口头支持,除了手,什么都出。
大伯坐在离小太阳最近的皮椅上――怪不得如踞高压锅呢――间或从短视频里的国际局势中抬头,发表重要讲话:“鲈鱼么,古时候那可是珍品啊,范仲淹有诗云:‘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就是在说鲈鱼的难以取得,可见统治阶级的享乐都建立在劳动人民的痛苦之上。”
乔小龙腻味地收起手机,这才提起了老药厂的事。
银礼承当然也在烤火,他也在这个漫长的冬天迎来了变声期,自信发言重要程度指数级攀升,眉头一皱,沉声道:“听谁说的?”
乔小龙的回答有些含糊:她交朋友时通常不是认识几个人,而是认识一串人。
说罢,意味深长地瞟了银霁一眼。
担惊受怕的崽儿快速剥了个砂糖橘递到太后嘴边:“这个甜,妈妈你吃。”
心头满是失望,即便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是了,余成荣只配得上元皓ò胩斓男湃巍
“我们家附近的废弃工厂啥时候动土哟!”乔小龙冲着整个客厅里最让她省心的天花板叹气,“看着多闹心啊,早点改成商业街吧。”
“妈妈,商业街会很吵……”
“也是,还不如全拆了。”
“拆什么拆,这也拆那也拆,A市的老地标不都没了?”
在银杰鹰的帮助下,爷爷在房间里跟远房亲戚打完了视频电话,刚走出来,就赶上这场谈话的尾巴,岂能不发表更重要的意见?
银霁不想看到他,挪着身子面朝妈妈:“那个老药厂我知道,这么多年也没说要拆……原因是什么?”
“说是有人在那边搞非法宗教活动,影响不好,附近那个天主教堂也要一起拆。”
“……啊?”
“可能就是天主教堂的人在搞非法宗教活动吧,这是小道消息,今天早上的新闻你看了吗?从明年开始,全市限制教会活动,好几个教堂已经在拆迁名单上了,这件事肯定就是导火索。”
银霁没来由地一阵眩晕:“天主教啊――我听说那帮老头老太太都只是借个名头搞音乐,就算真有什么宗教活动,影响能有多不好?大半夜当街合唱扰民吗?……”
“他们错就错在信了个洋鬼子的教!”爷爷一声暴喝,吓得大婶差点把端出来的白斩鸡洒在地上,“洋鬼子教就该全国禁止!不光是他们的教,洋鬼子的东西都不应该出现在中国人的眼皮子底下!都怪那个该死的慈禧,婊子都不如,婊子开门迎客还知道看看老主顾,慈禧那是人尽可夫,国门一开,什么东西都敢往我们中国人脖子上骑!银霁,你迟早要去教书的,学什么都不如学好历史和古文,我们铁骨铮铮的中国人就快醒过来了,什么英语、数理化那类洋鬼子的东西,早就不屑一顾了!”
银霁只当听了段小语种演讲,身体都不带转一下的:“妈,我有个朋友家里是信教的,这次不会影响到他们吧?”
乔小龙也安心地待在女儿的玻璃罩里:“那就不知道喽,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顶多限制他们在公共场合活动吧,风头一过,你说的老头老太太再想搞音乐,还能借个别的名头嘛。”
银国威哪曾像这样被无视过,大怒道:“银霁,你怎么能交那种朋友?你年纪还小,没接触过社会,你不知道,那些信外国教的全都是邪教分子,目的是分裂国家!……”
“是吗,你亲口问过他们吗?”银霁忍无可忍,一转身,劈头就问银国威,“如果人的行为动机完全取决于信什么教,我还有个同学,他姥姥信财神,有事没事就往他汤里投毒,这能说明道教是让人投毒的邪教吗?”
不等银国威开口,银杰鹰嬉皮笑脸地插话道:“你别说,道教确实有点邪的气质在,比如有条教义在民间广为流传:‘死道友不死贫道’,很多人也正在践行,对吧?”
“不对不对,爸爸,我这个例子举得不好。”银霁马上接腔,不给全家最老的人留气口,“道教也吸纳了很多佛教的东西,看过《封神演义》吗?那个慈航道人的原型据说就是观世音菩萨。要说完完全全的本土宗教,其实是儒教!”
“什么儒教?那叫儒家思想!儒家讲求经世致用,又怎么会扯到宗教上去?”
――大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下子就截了银霁的脚。
不过,他的熊侄女可不是来主持大局的,她坏、她六亲不认,她只想乱打一通,给自己和妈妈出口气。
“就算明面上不是宗教吧,你们对着先人的牌位下跪就不算宗教行为了吗?”
“你这完全是诡辩……”
银礼承早在银国威开始发飙时就躲进自己房间了,听到亲爱的父亲被人怼,探个头出来帮腔:“你们女的又不用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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