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皓辰一愣,犹犹豫豫地说:“我不知道……”
“行。你们早饭吃的什么?”
“……”
“快说呀辰辰,银霁坏是坏了点,但她知道怎么救你哥。”大体上没搞懂银霁为什么问到早饭,金惠媛知道她不是在瞎胡闹,像细目滤网一样,把拷问的戾气统统隔离在外边。
元皓辰这号害人精见人下菜碟,这才老实交代:“哥哥喝了杯豆浆,我吃了豆皮和面窝。”
“豆皮和面窝都是现做的吗?”
“不是,一去就有了……”
“你吃饭速度快吗?”
“呃……呃……”
“挺快的。”金惠媛帮着回答。
“我吃不下了,哥哥也着急走,所以……”
“知道了。”
如此一来,保守估计的话,兄弟二人在吃早餐上花了10到15分钟,最晚上车时间应该在八点十五分左右。
“元皓辰,你是怎么到金惠媛家的?”
“我……我在桥上走了半天,下了桥,看到蒋叔叔运菜的车……是他把我送到了媛媛姐姐家,他认识爸爸,也认识张叔叔,我不敢告诉他……”
――这才是真正的一步之遥。银霁胸口发闷,甚至恶毒地心想:怎么不来个好人把你也拐走呢?
指望这蠢货记住车牌号是绝无可能的,她急切地问:“张经理带你们上的几桥?”
“我不知道……”
“这你也不知道?你到底是瞎子还是傻子?”
仿佛投出去一颗催泪弹,霎时间,“嗯呃――呵”、“嗯呃――咳咳咳咳”的噪音挂上了200倍增幅。
银霁把手机拉远了些,依稀听得金惠媛又是好一顿哄,把问题难度降到弱智级别:“那司机是往什么方向走的?”
亏元皓辰上了一大堆补习班,竟比弱智还要弱智:“家的反方向……”
即便是句废话,这里也有个信息点:顺着家的反方向过江,那不就是从江南往江北走了?
榨干了这边的情报,第一目击者还要花很多时间去哭鼻子。给出家庭住址后,除了“我来联系他爸,你要不要先报警?”金惠媛竟还舍得附赠一句吉祥话:“安啦,他肯定没事的,报警的作用――其实不大,想也知道绑匪图的是钱,钱到位就会放人的。”
……听着像是她在这方面颇有经验似的。
现在时间是9:35,毕业照正式宣布缺席二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元皓辰是在五分钟前抵达金惠媛家的,虽然他记不住确切方向,根据人之常情,受了惊吓,小孩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掉头往家的方向走,所以,他说“下了桥”,一定是从南岸下的桥,不需要泰餐厅的蒋老板再过一遍桥。
银霁打开A市地图,默默估算着:要是元皓ㄏ牍江,离他家最近的是五桥,车程还不到10分钟,最远的桥则需要3小时;金惠媛家住常x园,在元家小区东北方向,直线距离差不多40分钟车程,距他的下一站、同在x安区南部的森林公园有20分钟车程――元皓ㄒ徽天的行动线都集中在江南,如果银霁是绑匪,想要伪装成滴滴司机,照理说,她就不该目标明确地往桥上跑,否则,又怎么会“走到半路”才让元皓ǚ⑾制航?为满足这个条件,张经理不可能走直线上五桥,也不可能往西边走,至少看上去应该是在往常x园的方向走,才不会引起怀疑。于是大胆假设,以元家和金家为两个顶点,能让三角形面积最小、且使得∠元小于∠金的顶点,正是四桥。
8:15,兄弟二人从小区对面的早餐一条街出发,最晚8:45就能上四桥。从四桥南岸去往金惠媛家,最快也要25分钟车程,元皓辰步行下桥,大概9:05被蒋老板捡走,这说明,孤军奋战的元皓ㄔ谇派虾芸炀驼剂松戏纾要不是被他不中用的老弟坑了一把――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总之,元皓ㄕ式失联的时间点应该在8:45-9:00这个区间,在这之前不回消息,原因是独自带弟弟忙不过来;这之后失去联系,是因为他已经被张经理控制了。
当街掳走人不是小事,银霁报警时,替他们把调取监控的范围锁定在四桥,如果尚有余力,可以顺便看一眼三桥,在常x园往东走一点的位置上。
刚和江北派出所结束通话,明昶这边又打来电话:“怎么样,查出什么了吗?”
获悉最新进展,她急忙说:“你说他被拐到江北了?好,我叫矫情鬼和小田盯着这一块,你等着,我开摩的来接你!”
“省省吧你,大白天的,不怕被交警抓起来?”
银霁说这话时还有些私心,她巴不得全市交警都放下手头的活、好好追查那辆破车的去向,简直跟冲着太医摔药碗、“治不好爱妃就诛你九族”的暴君一样不讲道理。
保险起见,她问了明昶一句:“领养奥利奥的时候,张经理有没有留下车牌号?”
“没有。跟加了名字的房本比,车牌号也不值得炫耀嘛!”
“说得也是。”看来,张经理热爱暗搓搓炫耀的光辉形象已然深入人心。
“妹啊,你都做到这一步了,剩下的交给警察同志吧。”明昶满怀担忧道,语气透着一股不像她作风的谨慎,“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看你们 的毕业照也不消拍得,谁知道那死变态存的什么心思?赶紧回到你爸妈身边去吧,我刚才想过,如果他是来寻仇的,你现在也很危险啊!”
银霁心头一烫:“谢谢关心,但我爸妈有事不在家……”
“什么?!你妈心真大!”命运轮转,这回换成明昶来批判乔小龙了,“要是你害怕,赶紧来姐这撸猫,姐买点炸鸡给你压压惊。”
“你说寻仇……”在注意力高度集中时,银霁暂时屏蔽了这么有趣的场景,满脑子都是搜集一切有效信息,“他确实爱拿寻仇当动机,对眉毛,设计毁容是寻仇、堵到家门口也算寻仇……可是冲着我们班长,他寻哪门子仇啊?”
明昶想当然地说:“是你报的警啊!”
过后又自行驳回:“咦,他又不知道这个,难道荣哥把你供出来了?”
“你的荣哥不会那么无聊。而且照你这么说,他应该来绑我才对吧,我不光家里小区没门卫,人也特别废,还没开打就投降了。”
“呸呸呸,别说那晦气话!那他到底是为什么呢――就为了赎金?”
想想此案发生在A市,银霁直叹气:“你还别说,大有可能哦。”
“啧,慌慌张张不过碎银几两,这种人下了地狱是要被大粪埋起来的!”
“……谢谢你的祝福。”
“妹,你现在在哪?”
“我正在过五桥,不管怎样,先来江北再说吧。”
“你还在计程车上?”
“是的,出发时我就跟司机说好了,包车一个半天。”
“那你这打车费不得了啊!”
银霁这会儿开的是外放,一直关心事情进展的司机听到了,连忙说:“到时候你按表给就成,不用另外收费。”
有了桥,行人便知道了如何抵达彼岸,可银霁不知道怎样才能抵达“到时候”。在抵达之前,她要先找出“开始的地方”究竟在何方;想要知道“开始”在哪里,就必须找出张经理希望什么“结束”。
上桥时,她听到雪粒敲打车窗的声音,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畅快。穿梭在扬子江龙王的腰带上,银霁在心里给k拨了通电话:老龙王,老龙王,如果我还是你眷顾的小孩,现在,请为我指明方向吧。
听到她的恳求,龙王回电话了。乔小龙温柔的声音响起在耳畔,如同举着火种跨越冰原,为发抖不止的银霁点燃了篝火:“小乖,有件事跟你讲一下,但你先别急――王阿姨认识吗,妈妈的网球搭子,住我们隔壁栋,刚刚跟我打电话说,她在楼上看到元皓ā…当然,她说的是‘经常送你们小乖回家的那个男孩’,如果还有别人,那就得问问你自己了――被一个很奇怪的男的拉到荒草地上,状态看着不对,路都走不清白的样子,两个人要去的方向,好像是废弃工厂。”
第206章 拜婴教
有一个瞬间,银霁想退回婴儿状态哇哇大哭一场,不过她又想起来,根据各位长辈的证词,她曾是个硬气的婴儿,很少哇哇大哭,引起大人注意的手段通常是扯得摇篮架子桄榔桄榔响,为了不崩婴设,还是忍耐一下吧。
更何况,眼前这团篝火里,也藏了些需要解决的问题,噼啪。
“哦,元皓没来森林公园?那可能真是他吧。”比起别人家小孩的死活,乔小龙更关心女儿的情绪:“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废弃工厂周边没有遮挡建筑,视野开阔,这么多人都看着呢,王阿姨已经报警了,我还叫了救护车过去,周边的街坊邻居……应该都会去帮忙的吧,元叔叔这会也在回市里的路上了,你要是害怕,就先去妈妈单位待一会,李阿姨今天值班。”
“谢谢妈妈,帮大忙了。”
乔小龙品着女儿的语气,敏锐地问:“你在哪?”
长江北岸,马上到家了。
――当然不能这么说啦,难道要逼自己爸妈载着姥姥在高速公路上逆行吗?
“全班还跟傻子一样站在风口等他呢!结果他就来这一出。”揣测着妈妈希望感受到的情绪,银霁刻意大呼小叫起来,语带八分责怪和负二分的担忧,“光天化日下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也太吓人了吧!还好王阿姨报警了。”
如果说,过去在妈妈面前习惯性撒谎是为了追求不受管控的自由,现在的谎言就是为了让她安心――按照元皓ǖ谋曜迹这算不算迈向人格健全的一个里程碑呢?
“李阿姨太惨了吧,大年二十八还被叫去值班。”为表现轻松,银霁扯了几句闲,“班长来不了,毕业照也没法拍了,亏我还穿这么好看,现在只能一个人躲在公厕里避风!”
说着,下意识摸了摸里衬。暖宝宝基本都不发热了,在姑射女神肆意撒盐的天气里,只剩体温沸腾着,即便下了车,想必也能撑到事情解决的那一刻。
“你们先拍嘛,不行把他P上去就是。”
得到这个铁石心肠的建议,看样子,银霁的表演在乔小龙那边勉强过关了。
“不行,我们班团结着呢,少一个都拍不成,估计老师会把时间改到开学之后吧。”
“是吗?”乔小龙高兴起来,“这样也好,开了年我还有时间多给你定几套汉服,你要拍小团体合照的话,可以换着穿。”
“好啊好啊,天气暖和了,选择也更多!”
“既然这样,你们也别在那儿耗着了,小心冻感冒哦。对了,附近不是有万达吗,你跟同学一起去玩一会吧,看看电影、点杯热奶茶什么的。”
银霁猜她想说:无论如何,不要回家。
“好好好,刚才金惠媛还叫我去玩剧本杀来着。”
“金惠媛是?”
“上次打本认识的朋友。”
“这不挺好的吗,又培养了一项新爱好。”乔小龙一直笑呵呵的,多半是一路上跟齐载祥聊得挺开心,“快过年了,你也放松放松嘛,不要一天到晚跟长在书桌上似的,妈妈知道的,你最喜欢这种破案的东西了。行了,玩儿去吧,我跟爸爸最晚九点钟回家,你想吃全家桶吗?好,蛋挞也给你捎一盒!”
银霁一一答应下来,最后,学着小孩的口气兴高采烈地说:“耶――去破案咯!”
“只能破案吗?你偶尔也可以拿一下凶手角色嘛。”
妈妈都这么要求了,她自是从善如流:“好嘞,去杀人咯――”
***
迅速安抚好聊天窗那头的韩笑,银霁感到一阵脱力。凭她那点贫瘠的人脉所能提供的线索、捧着脑袋从宇宙起源想到世界末日,结果还是惨败给了“一串人”计划,这是乔小龙毫不费力就能达成的,由此可见,从日常的点点滴滴中布置眼线是何其重要啊!
再重要也不好使,一想到要跟那么多人经营好关系银霁就头疼。与此同时,她也不觉得妈妈口中的“街坊邻居”愿意伸出援手,电视多好看啊,头是怎么都抬不起来的,要不是那个王阿姨为了别的事――大概率是查看挂在外面的腊鱼腊鸭――顺便往废弃工厂?了一眼,元皓ㄒ欢会和当年的替罪羊一样,在众目睽睽下一个大跳、跃进他人生的最后一个阶段。
没工夫想这些丧气事了,司机也知道事态紧急,即便下着雪籽的路面有些湿滑,一脚油门也是踩到了底。
导航路线飞速缩短着,照现在这个态势,银霁绝对比警察到的都早。
司机有些担心地问:“小姑娘,你爸妈不在身边是吧?我看你还是赶快联系几个认识的大人,实在不行,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但是要稍等一下,我打个电话跟我老婆交代一声……”
银霁在后视镜里冲他感激一笑:“谢谢,但是不用了,我认识一个全世界最专业的人。”
还是那个问题,如果把“开始的地方”选在废弃工厂,什么才是张经理希望结束的?
答案似有浮出水面迹象,银霁拨通了余成荣的语音电话。
“余警官好!身体好些了吗?”
“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我有个问题想采访一下你:你当兵的时候是班长?”
“嗯。”
“你们班有没有一个叫殷远航的士兵?”
“有的。”
“连长人很坏?”
余成荣“嘶”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发生什么事了?”
“你先回答我,连长对你不公平后,你们怎么样他了?”
感受到对方语气的焦急,余成荣言简意赅道:“连长有点背景,我们拿他没办法,我转业之后,他还在老地方带新兵。”
连长是本地人啊……
“换个问题。”顾不得礼貌了,银霁劈头就问:“你叫前女友藏在工厂里的战友是哪里人?”
理所当然地,她得到了一阵沉默。
“余警官,你先别挂,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只是元皓ǖ那榭龊芪O铡―”
“元皓ǎ俊
“是的,他被人绑到xx小区附近、那个已经废弃的工厂里去了。”
“我的答案会决定他的生死吗?”
“不能决定。不过,为了增加救人成功率,我必须客观全面地了解绑匪。”
“那个战友是C县的,当年A南的行政区划,现在被并到X市了。”
“哎?也不是张经理的老家……”
“绑匪的老家和这件事有关?”
“现在看来完全无关。”
银霁狠命捶着自己的脑袋:别再给那疯子加些世仇的戏码了,就照最日常的方向去思考――对A市人来说,什么才是“最日常”的刚需?当然是钱啦。可是,想想张经理在桥上发出的威胁,他也不是为了元勋的赎金,看不上一锤子买卖,他追求的多半是更长远的利益――可他偏偏选在了废弃工厂这种四面八方都有居民楼的地点,总不能是故意要向别人展示他的犯罪过程吧……
稍等,有没有可能,他就是故意想让众人看到的?
金钱固然重要,张经理也并不是A市人啊,就算要入乡随俗,那也得被A市正式接纳才行吧,可他现在干啥啥不行,迟早要卷铺盖回老家……莫非和明昶说的一样,他真是来“寻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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