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他也在问。
元皓ㄕ馑眼睛很神奇,平时是至暗的深渊,光线下变得半透明,刚刚被眼泪洗涤过,又像是雪地里的一块古老石板,上面记载的,是她怀念的绿色如何把世间的玫瑰色混合成灰色。
“你就这么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什……说什么,你最担心的不该是老校长的生命安全吗?他好倒霉啊他差点被人杀了学生方面却还在关心这种问题。”
“你做这种事的时候从来都没考虑过别人吗?”
“我是说,他、他会记得你的,他的葬礼一定会邀请你,悼词都让你来读。满意了吗?”
现下,银霁只觉烈火焚身,下意识地想要把一切都拉回日常,可是言颠语倒、顾左右而言他,反而暴露了心底的不安。
不能再任由事态崩塌下去,先想办法解决他当下最害怕的问题吧。
“这个,这个真不能丢垃圾桶啊大哥!我知道你想藏木于林,但那可是满满一瓶‘速效救心丸’哎,说不定眼尖的环卫工想做点好人好事,转手把它还给校长了呢?”银霁向药瓶伸出手,“还给我吧,冲厕所之前我会先碾碎,或者拿别的什么反应掉,要不就混进洁厕灵里……总之我有办法的!哎呀你别怕!”
这已经是最后的让步了,她辛辛苦苦从半夜磨到天亮,本来还想留着下次用呢。得了,认命吧,就算她现在去网上搜“把男孩子气哭了该怎么办”,也没人能针对这种特殊情境给出解答。
察觉到她有了主动销毁危险品的意识,元皓ǖ那樾骱孟衿礁戳诵,但也没把药瓶还给她,偏头看向垃圾桶,沉思了一会。
“奎尼丁……副作用很大吗?对于没有心脏病的人来说。”
还好还好,还有转圜的余地,银霁的左腿没那么想逃跑了:“当然大了,不然你以为它为什么是处方药?”
“致死吗?”
“一颗两颗大概不会?又不是毒药……等等,你想干嘛?”
元皓ò岩┢看Ы口袋里,银霁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按你说的,碾得再碎,总体积也不会发生变化,万一把马桶弄堵了,疏通管道的师傅问起来,你无法解释过期药物为什么要通过这种方式处理,下一秒,你就被铐走了。”
“我每天丢一颗,慢慢来,怎么会把下水道弄堵呢?”
“这里面一共有多少颗?有多少颗你就得提心吊胆多少天,某天检修下水道的工人发现了一颗速效救心丸,带回去一化验,怎么是伪造的?难道说附近有个假药作坊?然后你就被铐走了。”
听到这里,银霁感觉这人已经有点魔怔了。
“所以,最保险的方法是――”元皓ǘ宰诺乒庀赶覆榭匆┢浚“让我带回去,把它们全都吃掉,这瓶药就永远不会被人发现了。”
“你疯了。”
“哦不对,除非我死了,有人对我进行尸检。”
“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凶手作案一定会留下痕迹,如果痕迹以非正常的方式消失了,必然存在共犯。这还是你说的。”
她什么时候说过的……
“可是凶杀案并没有发生不是吗?”银霁从他的话里找到了突破口,终于听从了右腿的意见,“因为你出手了,救了校长的命,打败了我这种阴沟里的老鼠,你应该觉得骄傲自豪才是。所以别扯什么共犯了,不存在的,你坚守了本心,仍然是一个热心善良的好市民。”
“不对。”元皓蹙起眉,带着鼻音拆穿她:“不是我出手救了校长的命,是我不出手你就变成了杀人犯,别想混淆这两件事。”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银霁管不了那么多,只想着先把人哄好再说,“你下次记得预判预判我的杀人动机,就像今天这样,只要在我动手前采取行动,世界就能保持和平――”
“下次?”元皓ㄒ惶,气得咳嗽起来,“你到底还想来几次?”
“不来了不来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实在不放心,这个药先放你身上,但是你千万别吃,是我想岔了,溶解到热水里再分几次处理掉也是可以的……你不要这个表情嘛!哪有这么多上班搞副业的管道工人,超级玛丽吗?”
元皓ㄗ头,再次看向“有害垃圾”,嗓音带了沙哑:“谁敢保证呢?我就总会遇到这种小概率事件……”
银霁踮起脚,把他的脸掰正,强迫他和自己对视:“你要是死于这瓶药,我就真变成杀人犯了,明白吗?你清醒点!”
元皓ㄑ凵褚涣荩脑袋终于转过弯来。
两个人走到校门口时,连高三的住读生都关灯回寝室了。新来的门卫没怎么为难他们,从折叠床上爬起来,开了小门。
银霁大喝一声:“班长拜拜!”正要脚底抹油开溜,元皓ㄒ簧旄觳厕蹲∷。
“你别走,跟我去坐地铁。”
“啊?你也2号线?方向一样吗就……”
“一样,你两站,我四站。”
“我还是坐公交吧,地铁太挤了。”
“闭嘴。”元皓ǔ蹲潘的书包带子只顾往前跑,“地铁还有半个小时停运,动作快点!”
好不容易挤进车厢,银霁大喘着气,只剩用眼神骂人的力气。
元皓解释道:“太晚了,我怕你遇到人贩子团伙。”
“我……哈啊,我像是会被拐走的样子吗?”
“我不是怕你被拐走,我是怕你加入他们。”
“……”
末班车偶尔还是能混到座位的,银霁被塞进了两个西装男中间。
元皓ㄕ驹谒面前,居高临下地发出指示:“以后每天晚上你都跟我一起回家。”
“不,我讨厌地铁。”
“2号线是吧。”元皓ǜ本不理会她,仰着脖子看路线图,“离你家最近的24小时药房在上一站。”
银霁明白了他的意图,心里觉得好笑――x团外卖是干什么吃的?再说,有的处方药在药店里还买不到呢。
可是这种冒着傻气的亡羊补牢很难不让人卸下心防,那么,有件事她也不必再憋在心里了。
“班长,其实,我们班今天有个人没来参加非法集会……”
右边的西装男扬起眉毛看过来,她马上改口:“朗读活动。”
“是吗?”元皓ㄒ皇治兆抛セ罚一手插在裤兜里,随口问道。
“是的,就那个,呃,方同学。”
“方?我们班没有姓方的。”
银霁双手托莲,朝他比划了一个鬼斧神工的下颌线。
元皓了然,闭眼吸气:“他不姓方,人家大名叫熊升林。”
“我问过余弦他们,好像也没在操场上看到过他……那他当时应该是躲去厕所了?”
看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银霁闭上了嘴巴。两次告班长的成效都不喜人,可能他不喜欢别人管他自己的闲事吧,太双标了。
也罢,熊同学大概只是谨小慎微、立场摇摆,以他的声量,还没有能力联合全班孤立班长。
元皓ㄒ丫吐不动槽了,闭上了眼睛就没再睁开,靠在栏杆上,打起盹来。
他看起来好累。说不定他明天早上一起床,鬓角会冒出几根白头发来。
第61章 制冰厂
“中午我吃了什么?你吃了凉面、冬瓜肉变(片)、绿豆粥、一瓶爽歪歪。”
为了锻炼敢敢的语言能力,楼冠京鼓励他多向同学搭话,他说什么不要紧,重点是听听别人怎么说的,所以,每天的午餐时间,他都下了座位,端着饭碗四处溜达。
从后往前,通常慰问到银霁这里,他就累了。因为这项多余的工作,他比别人困得要早,掰着指头报完最后一遍菜名,眼睛就闭了起来,脑袋一点一点,就差没栽进碗里了。
在这个阶段,敢敢的人称代词是要反着理解的,过了一会,银霁才回答:“我吃了这个,你也尝尝?”
她掏掏口袋,取出卫生纸裹着的宝贝:一条完整的大青虫干尸。
这是在爷爷的大院里捉到的,银霁回想起来,当时她是想知道大青虫需不需要呼吸,就带回家装进玻璃瓶里,拿个软木塞塞上。过了两三天,大青虫不动了,但她忘了给受害虫留片菜叶,到现在都不能确定它是闷死的还是饿死的。
为了方便携带,她还特意放在卫生纸上晾干了。盛夏梅子碎冰blabla,忘了,总之照这个意境,“当啷”一声,抖搂进敢敢的铁碗里。
敢敢惊醒过来,看清楚碗里的东西,发出了“噫噫噫”的叫声。但也只是这样而已,噫完了,他情绪稳定地走到垃圾桶旁,把碗里所有的东西都倒了进去,挂在后脑勺的辫子都没起波澜。
回来还愁眉苦脸地教育银霁:“这个有毒的,你不吃,我下次也别吃了。”
怎么还吓不住了?眼看着珍贵的大青虫干沾着残羹落进垃圾桶,银霁在桌子底下抠着自己的大腿,肠子都悔青了。
憋着一股气,从这时候分析到放学,她终于搞明白了:上回,她把活的大青虫放进敢敢的被子里,那时候就已经把他吓哭过一遍了。
学龄前儿童对世界参差的接受度很高,年纪越小,越容易把眼前发生的一切当作组成世界的一块拼图,第一遍新鲜,第二遍合理,第三遍就成为日常了。如果研究过古今中外少年犯的卷宗,你会得出这样一条结论:无论是想培养五道杠少年还是培养变态杀人狂,都得趁早。
放学后,敢敢坐在妈妈怀里,小口小口嗦着钻石戒指糖:“我就吃一点点,如果你现在吃完,我就不能求婚了。”
楼冠京语重心长地说:“没有哪个男人是用妈妈买的戒指求婚的。”
两难一下子解决掉,敢敢安心地咬碎了那颗大粉钻。
银霁还期待他好歹告个状啊,可是策略出错了,未能动摇他的信念。这也导致十多年后,面对危害社会的同学,元皓ú扇×瞬惶常规的处理方式,重点在于劝她“下不为例”。
***
在门口收到一大箱妈妈买的祛痘护肤品,十多年后的银霁整理着乖学生该有的用品和心情,心里只觉得无比憋闷。
躺在床上冲浪,快乐学习讨论组今天没什么动静,因为全班人都在班级群里积极探讨明天该怎么办。
这个时间点,大家的意见已经达成了一致:不合作,坚决不合作,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对面放出豺狼,迎接他的有猎――枪――。
“熊升林咋办啊?”
看到这个问句,银霁翻一翻群成员列表,果然不见方同学的名字。
“能咋办,随他吧,他家里困难,好不容易考到二中,哪敢得罪学校呢。”
“是啊,他连智能机都不用的。”
原来不是被孤立了啊,好险,银霁的滤镜差点就碎了。
刚放松了精神,尤扬大惊小怪地连弹三个窗,最后一句话在手机眉毛上震动:“你怎么不早说啊!”
切去校霸三人群,原来是他刚得知了元皓ê妥约和班的事。
尤扬用一种青春疼痛的思路揣测:“你是为了元狗才转去(18)班的?”
“开什么玩笑,这是我能选的?我又不是校领导的亲戚。”
“别说这个,你肯定有别的办法。”
经桌游吧一役,尤扬对银霁的攒活能力很是认可。可是等等,韩笑他们都不知道尤扬认识银霁,她也从来没跟另外两位校霸提过,这人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盘一盘他们的人际关系交集,很容易得出一个反直觉的结论:“元皓ǜ你说的?”
“嗯啊。你们今天做的事我都听说了,可以啊,敢跟学校对着干!”
殷莘也上线了:“什么什么?快跟我细说!”
想不到东亚甘地把坚持群众路线延续到了放学后。
银霁瞬觉被人背刺,但是有件事她还想确认一下:“别听他瞎说,我都吓死了,恨不得来瓶速效救心丸。”
尤扬发了几个撸猫表情包安慰她:“没事没事不怕不怕,你就是个写发言稿的,出了事有他顶着。”
还不算没谱,关键的事忍住了没抖出去。银霁怒视帝企鹅头像十五秒,决定暂且放过他,等他有什么越界行为再动手也不迟。
她抱来大熊,想了想,扔回原地,转身打了枕头几拳,心情才平复下来。
尤扬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上面:“你不会真的要和他复婚吧?”
说到这个,正巧尤扬是某件事的另一位目击者,不如趁机问问他的看法。
“怎么会呢,远离海王人人有责。”
“啥,谁说他海王了?”
“你不是说他渣男吗?”
“不不不,他不是渣在海王上,我的意思是,他对女生完全不留情面,有病,别人欠他的?”
这就很怪了,和韩笑的证词完全相悖。
银霁努力找出当中相交的部分:“怎么,他还始乱终弃?”
“你听我说,元狗一开始还好好的,三年级读到一半,他妈妈就……之后他跟他爹去了Z市,六年级才回来。回来之后,好家伙,完全变了个人,装得跟那什么似的,就,进过城的表哥你懂吧?当时很多没见过世面的女生都喜欢他,冬天……我为什么要特意说冬天?总之冬天,有一回,隔壁班的几个菇凉排队跟他告白――可能冬天排队比较暖和吧,不管了。然后你猜他干了什么?他让一群人石头剪刀布,谁赢了他带谁回家吃饭。”
“排队告白?嚯。”一句话信息量太多,殷莘需要分次消化,“那他最后带谁回家吃饭了?”
“不是,这才第一关,第二关换他自己上,谁输给他算谁胜出。”
“好诡异的规则啊。”
“最后所有人都赢了?也就是说所有人都输了?”
“是的,这么小的概率都被他碰上,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回想之前的经历,银霁的世界观动摇了:他还真有点玄学在身上啊?
“跟他表白的有几个人你还记得吗?这玩意儿也能团购的?”殷莘还在啧啧称奇。
“那天我刚好没在,韩笑说有学校大队委,还有花滑队的,最后把老师招来了都……”
“我日,他没被老师狠狠制裁我不依。”
“天知道,第二天他就回家去了,他爸请了私教,想用半年时间冲附中,就在学校挂了个名,再也没来上过课。”
“事了拂衣去啊……哎我明白了,你小子天天说他渣男,该不会是嫉妒人家受欢迎吧?”
“我用得着嫉妒那座制冰厂?我现在也很受欢迎好不,不信你去搜搜,向阳花乐队贴吧有多少想泡贝斯手的!”
“哦是吗,我都看过了,你们乐队满员时五个人,贴吧总共四个人,怎么,有个人的手机被没收啦?”
“那都不是实时数据,你等到下个月它会更新……”
尤扬自顾自扯远了,独留银霁在原地陷入迷惑:元皓ㄕ飧鋈说降子屑父泵婵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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