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角色之前,DM神秘兮兮地说:“既然刚才有人问到了,我可以提前给大家剧透一下:游戏进行到第三幕,我们之中的确有可能出现凶手和死者。”
金惠媛来兴致了:“全都是随机的?”
“没错。如果想要策划一场谋杀案,凶手必须达成各自剧本里写到的条件,只要能攻破目标的防御,谋杀就会生效。一旦谋杀成功,死者本人游戏积分冻结、角色剧本回收,死者所在阵营扣30分,玩家则用调查员的身份继续游戏;而凶手若能逃脱,可为自己的阵营赢得50分,反之,扣除50分。”
棒球帽瞥了一眼元皓ǎ举手提问:“目标可以自行选择吗?”
DM摇摇头:“按剧本上写的来。”
“啧,没劲。”
袁秋硕老练地评判道:“懂,一问都不熟,一盘全有仇。”
元皓活动活动筋骨,似是准备大干一场:“耶嘿,银霁,到你表演造谣式推理的时候啦!”
棒球帽的烦躁已经到顶了,冲着对面大呼小叫:“个斑马的再跟老子装乖,小心我一刀割穿你那夹子音!”
“好,第三幕大家知道该投谁了吧。”袁秋硕板着脸收拾细软,“现在可以分角色了吗?我不想跟两个上来就自爆的傻磐一阵营。”
DM扬了扬手里的一沓装订册:“你们是商量着来还是让我看人分?”
金惠媛和韩笑的另一个区别是她完全没有选择困难症:“什么叫看人分?按照我们各自的气质来吗?好啊好啊这样才好玩!”
DM又问:“刚才谁想拿情侣角色来着?”
“等等,真情侣拿情侣角色就没意思了!”
八分之七的人都同意这一点,如此这般,金惠媛翻开自己的角色简介页:“‘南省第一富婆,无论想得到什么,她都会不择手段地去争取’?哈哈哈哈哈,原来我在DM眼里是这种形象?‘富婆’我认,但我其实是个很随和的人,‘不择手段’应该拿来描述我堂哥,说起来,他最近看上一个小主唱――”
“你好。”棒球帽垮着一张脸揽过她:“我是你的小白脸。”
金惠媛的热情被浇熄了:“你不要过来啊!我想换个出门洗头的小白脸还来得及吗……等一下,难道这就是本故事中唯一的情侣角色?”
“别挣扎了,你的报应就是我。”
娃娃脸苦笑着合上剧本:“谁有我惨?我甚至只是个没有姓名的替身。”
汪弛整理了一下衣领,装模作样道:“过来坐吧,本少的假妹妹。”
95分的元皓ò汲鲆桓隼贤飞ぃ四处张望着:“Where is you,吾女?”
“Here,呆地。”银霁字正腔圆地回复他。
老头嗓破功了:“我说什么来着,梦都是反的!”
汪弛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俩:“这就叫上‘爸爸’了?城里人玩得真花。”
银霁的脊背上像是爬满了水蛭,试着改口:“老汉儿?”
即便全身红得像是刚从蒸笼里端出来,元皓还是坚持要享用这个称谓:“……我们是北省的,讲什么四川话嘛!”
银霁才没有觉得尴尬,也不是在掩饰什么,她就是摸摸桌上的A4纸,顺便评价一句:“手感好差。”
元皓亮出八颗牙,像个优秀接球手一样没让这句话掉在地上:“当然不如你的宝贝奶砖本了,先忍一忍,下次爸爸多给你背几本过来。”
哟,来这套是吧。
“爸爸爸爸,给我生个姐姐吧!”银霁机械地晃晃他的胳膊。
“爸爸一个人怎么生啊?”元皓灵活地摇摇手指头。
“很简单啊,你先豁开一道,然后对折一下――具体操作你自己看着来,我不管反正我要姐姐!”
元皓ㄖ枞簧变:“少看点韩笑发给你的文包!”
如果说刚才他还是牛奶粉,现在就有点柿子的趋势了,再这么强撑下去,红成荔枝皮只是时间问题。
还好换座位的流程替他扬汤止沸了。“太巧了吧,刚好是按江南江北分的!我是说高中之后。”圆眼男生总有新发现。
在故弄玄虚的背景音乐中,DM用一段山东快板引入开场白:“火车站里有火车,火车里面有旅客,旅客手里提包裹,不是上车就是下车――各位旅客,欢迎光临南北省交界处的NB车站。新春佳节、归心似箭,一场暴风雪却把大家困在了原地……”
接着,他提示大家阅读剧本的第一幕。银霁翻开自己那页,除了大标题,一整个页面用刻意分出自然段的、同一句话的不同变体填满了:“这句话是为了防偷窥,再说一遍,这句话是为了防偷窥。恭喜你拿到白板角色,第二幕你可以无条件杀死任何人,请别忘了贯穿始终的支线任务。”
***
午夜十二点半,一群没有边界感的人勾肩搭背地走出空调房,一吹冷风,捂着红脸蛋夸张地尖叫起来。
银霁肩上挂的是金惠媛,她还在兴奋地复盘:“要不是弛少提前三步开盾,我们省差点就无人生还,太狠了你,就没见过玩得这么凶残的阵营本。”
圆眼男生可怜兮兮地说:“我也是没想到,她狠起来连自己人都嘎啊!”
袁秋硕嫌弃地甩他一眼:“牺牲一个你,嫁祸给对面的军师,游戏马上变成easy模式了,稳赚不赔。”
“你俩!”圆眼谁都惹不起,转头指责元皓ǎ骸跋麓文悴灰再吸引杀心这么重的女人了!”
元皓ā―据不完全统计,游戏过程中被人叫了230声爸爸――仍旧沉浸在一种醉奶茶的微醺中,双眼呈蚊香状无限旋转:“什么什么?谁杀了你?你又杀了谁?”
哲学问题放一放,攒局的越夜越精神,两个巴掌聚集在银霁眼前,海豹般拍出一串惊涛骇浪:“下周三我们还开阵营本,到时候原班人马哈!”
蚊香眼转着转着变了回来:“那不行,我家要吃年饭。”
“你不来可以,银霁一定要来。”
“哎?我……”
――本以为只是个闹耳朵的问题!
“银霁不行,她也要跟我们一起吃年饭。”
“我要跟谁一起吃年饭?!”被安排的人脖子都快转不过来了。
“为了庆祝韩笑出狱,你不来怎么行?”
娃娃脸若有所思:“趁别人犯困的时候骗她去见家长是吧!心眼子真多,莲藕精。”
混乱中出现了新的外号?!
元皓ǚ龆睿骸懊灰桓鍪∮偷牡啤!
金惠媛人菜瘾大,可以根据新情况随时调整计划:“我知道了,又是你们发小之间单独吃的年饭是吧?这不是更好了,晚上我们打十人本!你们早点出来嘛,下午我先给树树安排纯K大包间!”
除了成吨的出门借口,银霁即将锈住的脑袋还想到了一件事:她在“难搞”的课题上算不算有了一些突破?
接下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元皓ㄗ袷卦级ǎ一定要把银霁送到家门口,深夜,大大小小的商店门前都停着车,把通道缩得极为狭窄,司机也没办法,只好把他们放在了街口,离小区还有几百米远。
“有时候人生的路需要寄几走,是吧女鹅。”
物业一年只上一次班,昨天才清空堆在主干道的垃圾山,这不代表其他通道也有他们的劳动痕迹,银霁不敢赌,有一个干净得不同往日的主干道已经值得庆幸了。想到这里,她更是心情不佳,无视了形成惯性的家庭教育,生硬转折道:“金惠媛没什么G省口音,A市方言也说得 不好,感觉更像是在北方待过几年。”
元皓ㄎ弈我恍Γ骸氨锼滥懔耸遣唬俊
“嗯,憋死我了,又不能当面分析人家。”这是她今晚为数不多的文明与礼貌,“然后她对汪弛有单箭头?忽略发型和人品,汪弛确实长得还可以,问题是,发型和人品怎能忽略?发小滤镜确实可怕……”
“我采访一下,‘长得还可以’是你客观的看法?”
“不,是我客气的看法。”
“行。”
……
路过废弃工厂,银霁指着远处的荒草地,向游客――不,针对游客,进行了一番令人不适的介绍:“那里面能抓到各种各样的虫子,还有蛇,可惜我搬来的时候已经不是你的同学了。”
和预料中的八九不离十,元皓露出了“说到这个我就该露出这种表情”的表情。
时机卡得正好,好到什么程度?两个人头顶上挂的还是整条街唯一没出故障的路灯。银霁驻足,把手伸进大衣最深的口袋,拿出今早在打印店过塑的卡片,郑重递到元皓ㄊ稚希骸罢飧觯还给你。”
第151章 酒池肉林 下
起初,元皓没明白“还”这个动词:“啊?这是我的吗,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
借着路灯扫过一眼内容,他又大开脑洞:“什么意思,你找一个小学生手工定制了好人卡?目的是唤起我的人性,让我下不了手?”
银霁对他的潜意识感到敬畏:“稍等,你想下什么手?”
“没有没有。噗嗤,我的大名这么难写,你还真是难为人家小朋友,‘元皓’――突然出现的庞然巨物‘ā,有种掷地有声的感觉:大家好,这个人叫元皓‘咚’!”
除了不存在的小学生,这段吐槽也和预想中的大差不差。银霁有些紧张地抱住七星瓢虫玩偶,眼神鼓励他继续往下看。
由于路灯是暖光源,元皓没有第一时间看出纸张的泛黄,看到了落款,脸上的笑意才慢慢转化成惊讶。
“这是你写的?”
“Bingo。”
“什么时候写的?你是打算寄给我吗?”元皓ǚ过卡片看了看,“这也不是明信片啊!”
“幼儿园中班,转学之前写的。”
提起他分离焦虑的源头之一,元皓ㄒ坏阋残Σ怀隼础<幢闳绱耍他也要替过去的银霁找找借口:“哦……本想当面给我,但你忘了?”
“不是的,我就没想过当面给你。”
元皓ㄣ蹲。拿着卡片的手缓缓垂了下来。
银霁提心吊胆地观察着他的反应。谎话在餐桌和游戏桌上说够了,独自面对元皓ㄊ保她想坦诚一些:“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是星期五,我把卡片交给我妈,让她下周一通过楼爷爷带给你,结果呢,你应该看得出来吧,我妈对你有点自己的看法,于是卡片就一直扣在她那了。”
元皓ǖ姆从Τ出了预期,胸口不断起伏,用几个深呼吸拼命压抑住情绪,声音却是有些发抖:“好、好,你做事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无论是故意让我放松警惕然后不告而别,还是拖到今天才告诉我真相……你解释吧,我听着。”
“首先我想反驳第二句指控――这件事是我昨天跟我妈摊牌的时候才确认的。”
有时候,银霁也不希望这个敏感怪的联想能力太强,因为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所以说,七年试用期只是你的补偿?”
说实话,的确有这方面的因素。不想看元皓哭着跑回家,银霁收敛着说:“也不全是……”
效果并不好,取消了助跑,元皓ㄅね肪妥摺
“等等!”
大力水手的三套鸭再次发挥作用,一米六丢开手上的一切,一个飞扑抱住了一米八的后腰。
元皓ㄊ歉黾饭愁,体格说不上壮实,下盘好歹是稳的,被人偷袭,只是身形晃了晃,脚步一点没受影响,还能拖着腰上的银霁继续往前走。
“放开我。不放也可以。”茶醉,或者奶醉为他的语调赋予一种相反于态度的癫狂,“你就这么跟我回家去吧,我买个大鱼缸养你,里面再放几条拔了牙的鲨鱼。”
“这就是你要下的手吗!好,可以!但是――”
“不对,你没有鱼鳔浮不起来,还是去找个裁缝把你缝在我身上吧。”
“也行,找医生来更好,裁缝不一定缝过人皮!”
“再给你搞双带轮子的鞋,免得时间一久把你脚底磨穿了。”
“你知道吗,已经!快要!磨穿了!”
腰上斜长出一个人的怪物一口气走到路灯映射的范围外,顾及着他人的生命财产安全,暂时放过了银霁的鞋底。
银霁抽抽鼻子,没闻到火星子烧焦皮具的气味,放下心来,冲着他后脑勺的方向嚷嚷:“你说的那个原因,只占20%,不,10%……7%!7%总可以了吧!”
黑暗中响起了冷笑声。银霁锤他后背一记:“不是吧,眼里一点沙子都揉不得?你知道人至察则无徒吗!你、你挑朋友也没这么严格啊!”
“那能一样吗?!”终于,元皓ㄒ踩滩蛔∪氯缕鹄础
脾气发出来了就好。银霁松开他,嘴里反复念叨着“别走别走别走”,回到路灯下狼狈地捡回七星瓢虫玩偶,再“噌噌噌”地跑过来,差点没断气。
“呼、呼……你要听解释,总得让我说完吧!当年我为什么不想直接告诉你呢――你看,还不是怕弄成现在这个局面!我根本就应付不来,看看我、哈啊、这副丢人的样子,离羞愧而死只差死了!”
“是的是的,为了不要羞愧而死,你一直逃避到今天,想不到吧,十年后还要重新面对同一个问题,真是白费功夫啊,银女士!”
“怎么是白费功夫呢,根据最近更新的元皓ㄆ拼蠓辣曜迹至少银女士证明了一件事:她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不只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同学而已!对别人,你只看结果不看动机;对她,你永远论心不论迹――就算是为了这个,我再也不会跑了,所以你也不要跑,OK?”
逃跑和气跑是两码事,银霁故意模糊了这一点。事实上,比以往要猛烈几十万伏特的电流在她膝盖里乱窜,要不是生生忍着,或者元皓ǖ拿媲岸嘁欢焉战沟墓腔遥或者小区大门上会出现一个银霁形状的洞。可是,几小时前刚给出一些时间上的承诺,银霁绝对不能再逃了,随着“参与感”的增加,临阵逃脱的后果她是越来越承受不起了。
“还有一点就是,根据你上一次破大防的标准,有件事我也必须提醒你:我这个人一点也不善良,正相反,很怂、很鸡贼,一点亏都不能吃。电视上那个我是假的,在车上也给你拆解过原理;家庭压力大的我也是你幻想出来的,我毫无抗压能力,尤其无法忍受捂着伤口流脓,要么不挨这一刀,挨了这一刀就要彻底把血放出来,你、你懂我意思吧?那个所谓试用期的事,其实我一点也不着急,不需要你仓促做决定――确实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快答应就是了――我只是建议你,为了自己好,先把滤镜关了再考虑这种长远计划,当然也没有马后炮的意思,我不是为了看你出糗才这样的……总而言之,对不起!……”
银霁这段说不上是道歉还是自白的混乱发言,从气势上可用声嘶力竭来描述,扰民问题完全被她抛到脑后,直到挨着街道的居民楼上有不锈钢窗轨滑开的响动。她心下一惊,拖着元皓ǘ愕揭慌缘男∠铮一个比黑暗更黑暗的地方。
目前还不算把人哄好了,顶多打断了元皓ㄆ跑的行程。轻轻松松地,他被银霁拖走,虽然看不清表情,从声音也知道他还没消气:“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也跑了?”
“什么时候?”银霁懵了一会才明白他在说桌游吧的事,“哦……那个啊,确实是……身体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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