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个高考没有家长的祝愿,但许愿知道,她已经得到最好的祝福了。
高三十班早就定好了,晚上的篝火晚会,大巴出发前,大家冲回教室,将积累多年的试卷,统统扔到了垃圾桶。
多日来的紧张压抑,让他们放肆地疯狂地发泄着。
结束了,都结束了。
许愿也想将自己的试卷扔进垃圾桶,可惜她又有些不舍。
“那就不扔了,留着也是一种记忆。”周聿白将她手中的试卷拿了回来,放进自己抽屉,“放我家吧,我替你保留。”
“这不太好吧……”许愿脸红了红,毕竟他家不是她的家。
“没事。”周聿白背起书包,看向她,“走吧。”
许愿点点头,收拾好东西跟在他后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许愿已经成了周聿白的小跟班,几乎是只要找到许愿,就能找到周聿白。
班上有人打赌,说周聿白上了大学就会忘了许愿了,许愿不可能和周聿白永远在一起。
又或者是周聿白不可能喜欢许愿。
种种之类的传言在这天,迅速发酵着。
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包括梁亦。
上车前,他看着两人依偎的身影,不知怎的,眼眶酸酸的。
姜颂喜欢周聿白这么久,都没得到的东西,许愿却轻易得到了。
别人不知道周聿白,但梁亦知道。
这是周聿白对许愿的偏爱。
只对她一个人的偏爱。
篝火晚会如火如荼举办着。
许愿的手机却亮了起来,彼时,她正在听同学唱歌,压根没注意到。
女同学拿着话筒,坐在众人中间,声音甜甜的,唱着,“后来的我们我期待着,泪水中能真的看到你自由了。”
她唱得很好听,许愿完全投入在其中。
手机依然在亮着,上面显示小周警官四个字,可惜,许愿始终没有注意到。
忽然间,那个女生将目光直直定格在周聿白身上,她红着脸问,“周聿白,你以后想做什么?”
被突然点到名的周聿白,愣了愣,他想到远在美国疗养院的母亲,淡淡开口,“医生。”
许愿眼睛眨了眨。
居然是医生吗?
“许愿你呢?”有人问周聿白旁边那朵静静的小白花。
许愿认真开口,“想要做检察官,拯救天下苍生。”
“哈哈哈。”有人笑,“你们一个想做悬壶济世的医生,一个想做拯救天下苍生的检察官,可真绝了!”
许愿低着头红了脸。
她知道,她的梦想有些不切实际,可她总想,万一实现了呢?
夜晚的篝火照耀在许愿脸上,照亮了她通红的脸。
她看见许宁一直看着她,眼神深沉,让人捉摸不透。
许愿垂下眸,忽然远处响起一阵急救车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许愿不知怎么,心突然猛地跳了起来。
她下意识拿起手机,看见小周警官给她打了无数电话,她忙起身往空旷地跑去,周聿白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也起身追了出去。
黑暗的角落,不远处的灯火依然通明,而救护车的声音,依然嘹亮,过了片刻,警车声音响起,许愿不知怎的,心脏痛得无法呼吸。
小周警官电话打不通,警车就停在不远处,同学们也都好奇地往那边看去。
“听说是个杀人犯跑了出来!”
“还是个傻子!”
“听说那个傻子摘了一大捧花,跑了过来呢!幸好被苏小雅发现了,忙报了警。”
前方打探消息的同学跑了回来。
有人问,“苏小雅,怎么会认识那个杀人犯?”
那人摇摇头,“不知道呢!”
许愿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她不顾一切地寻着声音跑去。
“许愿。”周聿白看着瘦小的身影狂奔起来,愣了下,忙跟了上去。
第40章 白色鸢尾
时隔大半年, 许愿终于见到了许俊生。
他被几个警察扣押着,低垂着脑袋,周殊站在他旁边, 不知说了什么, 许俊生眼睛亮了亮。
许俊生个子很高,留着寸头,面容英俊,胡子拉碴,白色衬衫穿在他身上,有些大,裤子也是松松垮垮的, 这是许俊生离家之前穿得那套。
他瘦了,合身的衣服都变得宽大了。
他瘦了,瘦得五官变得更为突出。
但他有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眸, 此时却满了阴郁。
许愿看见父亲的那一刹那, 愣在原处, 她耸拉着脑袋,直直看向远处的父亲。
眼眶湿了, 模糊了视线。
胸口酸涩, 她难以抑制地痛苦出声。
“爸爸!”
她喊道。
许俊生薄薄的嘴唇微抿, 看见许愿的那一刹那,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竟红了眼眶。
“鸢鸢!鸢鸢!”
他不顾一切地挣脱给警察的束缚, 朝女儿奔跑。
许愿不顾一切地跑向他。
就好像小时候,她每次摔倒, 他都会笑着朝她跑来,然后接住她。
“鸢鸢!鸢鸢!”
许俊生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 只知道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
许愿脚下没注意,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手心火辣辣地疼痛,视线一片模糊,她却依然坚强抬头看向朝她跑来的父亲。
许俊生看见女儿摔倒,忙冲过去扶起她。
“鸢鸢,你瘦了。”
这是许俊生看见许愿说的第一句话。
“爸爸,你怎么跑出来了?”许愿哭泣着问他。
一旁的警察想上前去逮许俊生,却见周殊挥了挥手,“暂停捉捕,他不会跑。”
周殊抬眸,看见周聿白站在许愿身后不远处,低着头把玩着手机,然后周殊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周殊点开手机,看见周聿白给他发来消息——聊聊?
他拿起手机挥了挥,朝一旁的角落指了指,周聿白点点头,抬起长腿,往角落走去。
只是还是忍不住回眸,看向小姑娘和父亲相依偎的情形,喉咙酸了酸。
-
许俊生捡起地上的一捧鲜花,递给许愿,红红的眼睛里,涌上淡淡笑意,“给鸢鸢的。”
这是是他来的路上,精挑细选的初夏最美的鸢尾花,世间再无比鸢尾花还漂亮的花了。
许愿目光停留在那束花上,她抽泣道,“爸爸,为什么送我花啊?还有为什么要跑出来?”
许俊生眼睛眨了眨,他垂着眸,“鸢鸢,听人说高考到了,爸爸担心明年可能不在了……想提前送你一束鲜花。”
许愿接过他手里的一捧白色鸢尾花,泪水一滴滴落在白色花瓣上。
她将鲜花捧在怀里,红着眼抱了抱父亲,“爸爸,谢谢你,今年我已经参加高考了。”
“鸢鸢好棒啊!鸢鸢一直是爸爸的骄傲。”许俊生那么高的个子,在此刻,却是背脊弯曲,将头靠在闺女肩上。
“嗯,爸爸,你也是鸢鸢的骄傲。”许愿的声音有些哑,她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嘴角微微扬起。
真好。
在这特别的日子里,见到父亲了。
真好啊。
-
周聿白回头,就看见小姑娘拍着父亲弯曲的后背,脸上满是泪水,可是眼里却盛满幸福。
他回过头,看向周殊,“他就是盗窃手机杀人案的凶手?”
周殊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点点头,“嗯。”
“可我看,他不像杀人犯,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
周殊笑了笑,“聿白,杀人是他自己承认的。”
周聿白双手插兜,依偎在墙角,整个人懒洋洋的,可他的眼神却无比认真,“可他都承认了,为什么还有人追杀他?上一次,你没回来南宜,也是因为许俊生差点被人暗杀吧?”
烟雾缭绕,大海的气息,映入鼻尖,透过微弱的灯光,周殊看见周聿白无比郑重的神色,他挑挑眉,“你也在关注这个案子?”
周聿白点头,“嗯,可我没有想到,许愿是他女儿。”
第一次接触这个案子,是在学校的论坛,那个贫富歧视的帖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后来他让温炎去调查发帖人,那个自称死者妹妹的学生,让他感到震惊。
渐渐,他开始关注这桩案子。
虽然当事人承认是他杀,可迷雾重重,当时死者是一家人去乡下探亲,死者死之前,据村民说是和家人发生过争执,而且那台手机上,有多人指纹,所以并没有许俊生直接杀人的证据。
村民的口诉,加上许俊生脑子不太清楚,这件案子一直拖着,几乎无解。
“我不相信他是凶手,哥,别放过真正的凶手。”周聿白看向不远处燃起的篝火,不知想到什么,他冷声开口,“还有哥,去年,我们学校论坛,突然出现死者家属爆的料,里头的言论肮脏不堪,公然辱骂穷人,我想,应该再调查下死者家属,我不觉得他们多干净。”
周聿白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坚定相信许俊生是清白的。
周殊看向许愿,白白净净,气质温柔干净。
能教出许愿这样乖巧的女儿的,周殊也不相信他是杀人犯。
他掐灭烟头,转身,目光凝视周聿白,“嗯,可这案子马上不归我们管了,这事儿,以后由检察院负责了。”
“检察院吗?”周聿白拧了拧眉,抬头望向寂静的天空。
脑海里,倏然想起那场绚烂的烟花。
还有少女清甜的笑容。
良久,他沉声道,“好像检察院也还不错。”
“什么?”周殊问他。
“许俊生精神状况不正常的情况下,是不会判死刑吧?”
“嗯。”周殊点头。
“谢谢你,哥。”
周聿白拍了拍周殊的肩,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什么啊?”周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对他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莫名其妙。
-
最终,许俊生还是要被带走。
周殊拿起手铐,铐住他的双手,垂眸看向他,问道,“可以了吗?”
许俊生点点头,即使胡子拉碴,也遮不住他英俊的五官,还有身上藏不住的贵气。
这样的人,真的会是普通人,真的会是杀人犯?
周殊叹了口气,“许愿,还有话要和父亲说吗?”
许愿闻言,依依不舍地拉住父亲被拷的双手,他的手布满茧子,粗糙冰冷。
从前他就受了不少苦。
现在,还被拴住了自由。
“爸爸,好好照顾自己。”许愿的眼底蓄满泪水,她抬头认真看了眼父亲的脸,笑了笑,“爸爸,我会好好努力的。”
许俊生摸了摸女儿的长发,红着眼点点头,“鸢鸢,梦想,去追寻。”
周聿白看不得许愿悲伤欲绝的模样,他揽住她的肩膀,垂眸看向她颤抖的睫毛,开口道,“叔叔,你放心,许愿我来守护。”
许愿眼红了红,她抬眸,与少年清亮认真的眼眸相撞,她吸了吸鼻子,心跳在这一刻无比强烈。
“你是……鸢鸢的同学?”许俊生看着面前高挑清隽的少年,微弱的灯光下,少年的五官英俊漂亮,气质出众,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周聿白点点头,“叔叔,她的小名叫鸢鸢?鸢尾花的鸢鸢?”
少年的目光,落在许愿手里的鸢尾花上。
许俊生点点头,“纸鸢。”
许愿揉了揉通红的眼,解释道,“小的时候,爸爸遇见我的那天,他正带着自己做的纸鸢,来孤儿院慰问孩子们,我爸爸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从前他经常自己做手工送给院子里的孩子们。”
四周安静。
连周殊都红了眼。
分别时,许愿逼着自己不哭,她转过身,不去看父亲离开的画面。
她憋着眼泪,鼻子酸涩,眼框也热得厉害。
而另一边,被扣押的许俊生也回头看着许愿,一直看着,直到被带上警车。
警车声响起,声音特别大。
许愿耸拉着脑袋,无声地哭着。
周聿白揽过她的肩,将她扣在怀里,又伸手捂住她的耳朵。
世界安静下来。
许愿忍不住缩在他怀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是家乡的栀子香。
是许俊生每年都会采来送给她的礼物。
今天,是她人生最重要的日子。
她也收到了爸爸送的鲜花了。
真好。
周聿白鼻子一酸,他揉了揉她的发,叹了口气。
过了片刻,她抬头看向周聿白,抽泣着问道,“周聿白,为什么今天会有救护车?是不是有人要伤害爸爸啊?”
周聿白看着小姑娘眼泪汪汪,双眼通红的模样,从兜里掏出一块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鸢鸢放心,你爸爸会没事的。”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乳名,声音温柔低沉,格外动听。
海风吹来,许愿冻得抖了下,周聿白忙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他将她揽在怀里,许愿很瘦很小,他一个手臂都能搂得过来,他弯下腰,将下巴搁在女孩肩上,呼吸喷洒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温温热热的,许愿忍不住更深往他怀中缩了下。
她搂住他的腰,手上还拿着那束鸢尾花。
海边很安静。
良久,周聿白开口道,“许愿,你之前不是说我很正义吗?连名字都适合从政,我去学法,我去维护正义,你也去追求你的医学梦,好吗?上次和梁亦他们聚会,你不是说想学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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