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看见这副场景,这几天晕头转向的谢意适还真把谢芒给忘了。
她上前两步,福身一礼:“谢意适见过徐大人。”
“谢二姑娘——”徐方圆客客气气地还礼,只是流程还没结束,就被谢德明打断了。
谢德明一副要拉着谢意适给自己伸冤的架势:“这位徐大人非说你弟弟买通混子行凶伤人,要把他缉拿归案,实在不可理喻,你快跟他说说,芒哥儿调皮是调皮了些,但这种事他每日更稳.稳群亦尔伍衣死衣四以而哪里做得来!”
谢意适想到那天被车夫拉出城后久等不来的后续操作,心中有了猜测。
自己之所以空等一场,不会是谢芒买通的混混误伤了旁人吧?
徐方圆懒得跟谢德明掰扯,当然也不可能顺着他说的去跟谢意适这个小姑娘发难,直接下令:“人证物证俱全,带走!”
“大胆!徐方圆,你竟敢在我国公府放肆!”谢德明气得发抖,胳膊肘不忘推搡谢意适,催她说话。
谢意适也确实不能眼睁睁看着大理寺的人这样带走谢芒,便道:“徐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不卑不亢的姿态看起来比谢德明能看太多,再加上本就是来装样子的,徐方圆自然同意。
谢意适请他进了清风堂,早就在旁边候着的管家立马呈上茶水。
“徐大人,可否请问您,芒哥儿买凶伤人一案可是发生在城外小树林,三日前,约莫是在未时末,申时初这个时间?”
徐方圆一愣,仔细瞧眼前的姑娘。
只见她眉眼认真,似是真的在跟他对案情,而非走个过场。
这谢二姑娘,不知道自己是来给她出气的?
原本简单至极的任务忽然烫手起来,徐方圆小心思绕了绕,试探道:“谢二姑娘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谢意适微微一叹,拿出手帕在眼角摁了摁,“实在是家丑不可外扬,不瞒您说,他买凶要对付人的人,正是我这个做姐姐的。”
说到这里,她又不急着先说内情了,而是问道:“徐大人,可否告知意适被误伤的人是否严重,若是严重,大人只管将他带走法办,若是……”
她看着徐方圆的脸色,低声道:“有转圜余地,还望徐大人给国公府一个面子。”
还真不知道!
徐方圆确认了,神情十分复杂。
太子殿下这是闹哪出啊,还做好事不留名了?
没有这方面的指示,徐方圆也不敢自己乱拿主意,只能顺着谢意适的话说:“姑且认定你说的是真的,那么请问谢二姑娘,谢芒为何要伤你?”
谢意适去掉和西南王遇到的后半段,如实说明了当天发生的事情,包括自己早就发现车夫不对劲儿,以及后来派了人蹲守车夫家人这两件事儿也说了。
徐方圆心情更复杂了。
所以他该不该告诉太子殿下,人姑娘早有计划却被你打乱了?
两人谈得很是“顺利”,一个道明原委,一个有心配合,在外面探头探脑的人很快等到两人出来。
“多谢大人。”谢意适再次道谢。
徐方圆摆手,“都是本官职责所在。”
两人谈话氛围轻松,显然事情已经解决了,谢意安赶紧推推谢芒,“还不快去谢谢二姐姐帮你。”
然而谢芒并不领情,他凶狠地瞪着谢意适,甚至在谢意安想教训他的时候一把将亲姐姐推倒,“我才不要你管,废物!”
谢意安重重摔在地上,倒下时扭了脚踝,疼得直抽气。
谢意适看到这一幕,眼神一冷,对徐方圆道:“大人,请。”
“快走吧你!”谢德明可不管儿子推没推女儿,在他看来事情已经圆满结束,抬抬手就要把这个讨人厌的大理寺卿请出去。
这时,徐方圆瞥了他一眼,高声道:“谢国公嫡长子谢芒犯买凶伤人罪,按律当杖四十,游街示众,念其年龄尚小,故免去游街,只杖二十。”
谢德明没想到还是没脱罪,又要发作,谢意适淡淡道:“徐大人没冤枉他,你再闹下去,谢芒就真要去大理寺了。”
谢德明哽住,抬起来想再比划比划的手也放了回去。
他哪里是真的相信谢芒没犯事,只是觉得丢脸才胡搅蛮缠,现下不用出这个门,那……二十杖也不是不能接受?
“打吧。”谢德明糟心地转过身,“就在这儿打,打完了你早点走!”
谢芒听到自己要挨打,本就失控的情绪更加崩溃,歇斯底里大叫:“贱人!贱人!你明明好好的!我都没有打到你,他们也没有打到你,你耍我,你耍我!”
官差可不管他如何骂骂咧咧,谢国公府的人长凳都送来了,他们只管把人往凳子上一压,就一棍一棍打了下去。
谢意适让人把扭了脚的谢意安就近安置在清风堂的小榻上,在大夫赶来之前,她坐在旁边陪着没走。
堂外叫喊声渐渐小下去,谢意安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短短几日,最亲近的家人完全变了样子,她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们,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谢意安泪眼婆娑地看着谢意适,用近乎祈求的语气道:“二姐姐,我是不是做噩梦了?”
谢意适很想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可惜不能。
她站起来,轻轻摸了摸谢意安的脑袋,“这二十杖后,我还会请祖母动一次家法罚他,往死里打他。安姐儿,他的性子已经坏了,我和祖母没有本事也没有耐心再去教好教服他,只能打怕他,尽量让他做个像父亲这样无用也无害的人。你若不想他以后欺负你,也得强硬起来。”
谢意安也不过就比谢芒大一岁,想到谢芒刚才推自己的那一下,和那些伤人的话,抽泣着点点头。
“我听二姐姐的话……”
谢意便继续道:“母亲被禁足,你无处尽孝,也该多去看看祖母了。若是闲着,天天都去最好。”
谢意安咬了咬唇,忐忑道:“可我以前不懂事,半月才去一回,现在……二姐姐,我没脸去。”
“这又如何。”谢意适的声线冷静清晰,“只要你愿意拿真心去换,祖母自然疼你,至于有些风言风语,管他做什么?”
谢意安呆呆看着她理智到有些许冷漠的侧脸,忽然发现,自己现在所遭遇的,正是她这些年来一直经历的。
眼泪忍不住又滑了下来,谢意安抱住她大哭,一会儿说谢谢,一会儿说对不起,大夫来的时候嗓子都要哭哑了。
面对大夫打量的目光,谢意适笑着遮掩:“她怕疼,麻烦您轻些处理。”
外面的二十杖早就打完了,谢芒被谢国公叫人送回自己的院子,谢意适看着站都站不起来的谢芒没有半分心慈手软,告知祖母后请来翠珠嬷嬷压阵,将人从床上拖出来又甩了二十鞭。打得他从一开始的咒骂到中间的求饶再到最后的认错,谢意适确认过他吓破胆的眼神,才让等在外面的大夫进来给他看诊。
等谢德明知道跳着脚过来,谢意适早回明镜院了。
谢德明坐在昏死过去的谢芒身边想了一会儿,去了谢夫人禁足的那个院子。
谢意适退婚后就是二皇子妃了,他惹不起,还是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再生一个吧。
忙碌一天,又到熄灯时分。
谢意适睡着后又做梦了,今夜的梦境终于和之前有所不同。
一片迷雾中,她听到一个有些稚嫩的男声在叫她的名字。
“适姐儿——”
“谢意适!”
浓雾随着他的声声叫唤散去了一些,谢意适抬头,看见一只格外庞大的蝴蝶出现在眼前。
蝴蝶黑底蓝纹,美丽异常。
“你怎么又一个人坐在这里!”
谢意适听到自己用更为稚嫩的口齿回答道:“祖母在里面和大长公主说话,让我坐在这里玩。”
“唉——”男声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浓雾中探出一只肉嘟嘟的手,“还是我带你玩儿吧,走,抓蝴蝶去,我给你抓一只跟我这只一样漂亮的蝴蝶!”
话音落下,谢意适看到一只瘦瘦小小的手伸出去,放在那只肉手上。
“适姐儿自己抓,要抓一只最漂亮的!”
“你这么小点,还是看我抓吧!”
“不要!要自己抓!”
“好吧好吧,那你指挥行了吧,你指挥也算你自己抓的。”
“……哦!”
随着小谢意适被带入浓雾之中,睡梦中的谢意适无意识松开眉头,呼吸变得绵长。
新绿重新放好床幔,退到窗边从缝隙中看一眼天色。
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天快亮了。
第21章 信件
御书房。
胡保寿从外面进来,腰弯得几乎和书案齐平,“皇上,二皇子已经跪了足足一个时辰了。”
“呵。”皇帝嗤笑一声,头也不抬继续批阅奏折,“能耐了,三年前说要代父出征,十一月的天他跪了半个时辰就昏过去了,如今为娶个背后没权势的姑娘跪一个时辰都不带吭一声的。”
这话胡保寿不敢接,只在心中腹诽,代父出征是看太子跪下请命他也是做儿子的不好不表示,来装个样子罢了,这会儿可实实在在是为了他自己的谋划,忍耐力肯定不一样啊。
“哑巴了?”皇帝可太知道这老东西想什么了,眼皮子一抬逼他接话,“说话!”
胡保寿立即干笑两声,避重就轻:“二皇子的耐心和太子殿下比是要差些,一个时辰算什么呀,太子殿下当年一跪就是四个时辰,也不知道我们的殿下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呦——”
皇帝爱听了,不再计较他给外面那个糟心玩意儿报信的事,感慨道:“太子到底与他们不同,从小到大,虽然要吃要喝要玩要闹,但无论是朕还是太傅布置下来的课业,都是他完成的最好,有什么事儿,也是他冲在兄弟们甚至我这个父皇前面。胡保寿,你说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敢去那天天都要死人的战场?”
三年来,胡保寿不知道被问了多少遍这个问题,答案都背得滚瓜烂熟了。
眼泪说来就来,他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满脸动容:“必然是太子殿下对皇上您的反哺之心,和对天下百姓的责任之心给了他勇气啊!”
皇帝点点头,朱笔在奏折末位打了个勾示意“朕已阅”,然后合好扔到一旁,摆摆手道:“让他进来吧。”
“是。”胡保寿功成身退。
二皇子傅成和跪得膝盖都要失去知觉了,胡保寿又迟迟不出来回话,他实在有些扛不住,招呼守在不远处的太监过来。
“去母妃宫里给本皇子再拿两个厚实的护膝来,快去快回!”
胡保寿刚出来就听到这一句,眉心拧起。
还真怪不得皇上偏心呐,就这德行,换了谁都疼不起来。
傅成和说完才看到胡保寿,脸色微变,挥挥手让太监退下,睨向胡保寿,“胡公公,可是父皇宣本皇子进去了?”
胡保寿呵呵一笑,拂尘一扫,侧身道:“您请。”
傅成和就要起身,刚起来一点,跪久了的膝盖使不上力,噗通一下跪了回去。
“哎呀哎呀。”胡保寿大惊小怪叫了起来,这才伸手去扶,“殿下,还是老奴扶您吧。”
胡保寿一路把人送进御书房,就头也不回地又出去了。
傅成和看着坐在前方看也不看自己的皇帝,心一横又跪了下去。
“父皇!求您为儿臣做主!”
皇帝听到这一声大吼,鼻子都皱起来,嫌弃地看向傅成和,“嚷嚷什么,朕又不聋。而且都跟你说了人家姑娘有婚约了,你要强抢啊?”
傅成和咬牙,不甘道:“那婚约定是假的,是谢国公府想出来的托词,他们就是不想把女儿嫁给儿臣才这样说的!”
皇帝乐了,道:“哦,你都说人家是不愿意把姑娘嫁给你了,那你还死缠烂打个什么劲儿,天下何处无芳草啊?”
“可、可……”傅成和懵了,半晌才找到借口,“可他们这是欺君啊!而且,儿臣可是皇子,他们拒绝,不单单是打儿臣的脸,更是踩了您的面子啊!”
皇帝脸色阴沉下来,问他:“那你想怎么着,要不要朕寻个理由,把谢国公一家下狱再判个流放千里?”
他表情实在难看,傅成和脑子转得再慢也知道这招共沉沦非但没用,还让父皇更生自己的气了,只能回头是岸继续打感情牌。
“父皇,儿臣是真心喜爱谢姑娘,您就成全儿臣吧!”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皇帝看他的眼神简直失望透顶。不见他的这两天,皇帝让人把这个儿子查了个底朝天,结果查出来什么,他当真和谢家姑娘没有半分交集!
若只查出这个也就罢了,结果派去的人还查出他让人在东宫外打转,那打转的前脚去跟他汇报,后脚他就来了自己面前请旨赐婚,出去后还去安排了一波民间人手,让他们去散播人姑娘的谣言!
皇帝真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使得出这般下作的手段!
而他的目的,更是让人胆寒!
“成全你?”皇帝站起来,绕过书案走到傅成和面前,傅成和刚期盼地抬起头来,迎面就是一记窝心脚,直接将他踹翻在地,“傅成和,你怎么这么歹毒啊?!”
傅成和胸口剧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再抬起头,他神情委屈至极,辩解道:“父皇,儿臣到底犯了何错,以至于您如此动怒?儿臣不过是对谢姑娘一见钟情,想娶一个女子而已,若您觉得这是错,那儿臣也可以不娶,只是儿臣想不明白,您为何如此生气。谢国公府如今的光景,说直白些它就是个破落户,儿臣与这样的人家结亲,岂不是更能让三皇弟安心?”
“你还敢胡乱攀咬太子!”皇帝暴跳如雷,又给了他一脚,“傅成和啊傅成和,你是什么德行,朕还不知道吗?朕今日不把话挑明,是念在咱们父子一场,朕放你一马,你不要不识好歹!”
父皇知道了,父皇都知道了!
傅成和彻底慌了,咬紧牙关不敢吱声。
见他还知道怕,皇帝讥讽道:“朕不如你啊,你观察太子,可比朕细致多了。”
傅成和被他面子里子扒了个干干净净,头也不敢抬。
“但你记住,朕才是他老子,他就不牢你费心考察了,明白吗?!”
“禁足一个月,这段时间都别让朕看到你!”
“出去!”
“父皇息怒,息怒……”傅成和狼狈起身,“儿臣这就走,这就走……”
他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看得皇帝更加生气,一边气他坏就算了还蠢,一边气自己怎么能生得出这种玩意儿,在御书房里暴走好一阵后吼道:“胡保寿,去把太子给朕叫来!”
胡保寿早听见里头的动静了,门都不敢进,在外面应了一声就小跑着去东宫请人。
傅成今谨记胡保寿的提醒,进入御书房后十分老实,正想规规矩矩行个大礼,就听奏折堆后的皇帝阴测测开口:“再上前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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