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外山叫莲花峰,是烙月停放大船的地方,亦是许多虚弱小妖逃离凤城之后的庇护之地。
芷溟未再多做思索,她顾不上膝盖的疼痛,拼命往前奔去,外界日光明亮如斯,空中的浅蓝色结界正在一点一点收口,她回头看着面露诧异的两人大声喊道:“赶紧告诉烙月和我母亲,那妖会钻土!”
“你去哪里?”黎垣激动得有些红了眼,似是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你要去哪里?”
可是芷溟没再回复他,她像是一阵风似地,赶在那结界最后一点合拢的时候闯了出去,很快化作天空中的一个逐渐往南移动的黑点。
“先去找师尊。”陈璃见黎垣呆呆地站在原地,苦恼道:“你不若先去云天外,那儿现在估计站满了人,你待着也不害怕。”
“我害怕什么?那妖怪要抓的又不是我。”黎垣双眸满含幽怨,话刚说完又是长长地叹息一声,听得陈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无奈摇头,起身径直往琳琅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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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条潺潺的河流,水势十分迅猛,没有桥也没有船,河流对岸唯一的路正好在山的夹缝之中。
宁合瞧见那高不见顶的山,颜色居然是红色的,荒凉裸露。他并不想去凤城的,其实是晓晓想去,他在凤城长大,五岁的某一日突然被爹带到了这个地方,后面再也没有去过一次。
“我们回去吧?”
他不知这河自己能怎么渡过去。
加之被那鼠妖吓过之后,他真是有些后怕。
晓晓拉住了往回走的他,眸中满是恳求,看得他只能无奈低下头,却不愿意再向前了。
嘶啦一声破空,从那河流中央穿过来一方似棺材般的黑匣,却有着比棺材更为方正的棱角,底部加钉了两排金色的钉子。
宁合赶紧拉着晓晓闪到了一边的草丛里,不知为何,他觉得来的人或是妖该不是冲他们而来,也大约不会对他们下手。
很快匣子打开,一个长发如瀑的黑衣女子从中升起,她身形不高,可周身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面容俊美无俦,除了那对一蓝一黄的异瞳有些突兀。
黑匣里又站起来两个女人,俱是玄衣冷面,身形高大魁梧,十分恭顺地跟在她的身后。
宁合只想着等她们走了就行,可是晓晓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领头的黑衣女子,嘴里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哇”的一声。
他想捂嘴,可是已经来不及。
她就定在原地,瞳仁也未转动一分,宁合却真切感受到她如针一般探寻的目光。
被这目光看了许久,他整个人都有些悚然。
一阵清风拂过,草木随之摇曳。
宁合瞧见黑衣女子眯起了眼,轻佻又不屑,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那风吹来的人。
她周身的肃杀之气愈来愈盛,渐渐冷凝成团,将四周都染得黯淡无光。
是,芷溟?
他只见一眼便慌张收回目光,心像是被放在大火上来回熬煎着。
黑衣女子这副唯我独尊的气派,在凤城里该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吧,可看她望向芷溟的眼神,分明是结着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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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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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哪里来的杀气,草木沙沙作响。
眼前的女子瞧着非同小可,黑衣异瞳。没有任何珠饰。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华贵之气。下巴微微昂着,双眸里燃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贴着头皮似有一股热流涌动,芷溟疑惑伸手将簪子从头上取下。
这是她第一次见——这簪子的颜色,竟然散发出淡淡的蓝光。像是一股水汽。蒸腾而上。
与此同时,对面女子胸前,不知怎的现出了一只若隐若现的吊坠。那吊坠红得像一块烙铁。
看起来更像太阳,像太阳一样刺目,芷溟霎时回想起江底的曜日堂——
“不过就是五行,相生,相克。”
师傅的面容轮廓清俊秀丽,嗓音微弱却掷地有声。
“人五行俱有,若是有单独突出的,极易修成一个精怪。”
谈及人,道与术法,雨泾的神情有些恍惚。
“你是水,自然在火之上,在这个江底,是唯一的王。”
“离开了江底,就不一定了。”
芷溟当时并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离开水,也从未想过要在别人的地盘待着,低声下气。
这女子后头站着的那两个下属,眼神凌厉如飞刀一般,她见了觉得好笑,又有些尴尬。
自己因为无心惹出的错,若是母亲知道了会怎么说自己?
还有他……
那个躲得并不高明的青翠的瘦弱身影站在草丛里,模糊,安静。
她眉头皱得更加紧。
此时芷溟十分为难,若是当即起冲突,她不知会不会伤到宁合,或者等他害怕偷偷溜走的时候,又不小心碰上了鼠妖……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又要乱跑?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能力低微,这罔境里的一草一木都要当心。前些天夜叉鬼突然消失不见,她和陈璃,黎垣出去寻找,黎垣这个冒失鬼就被路旁的荆棘刺伤了小腿,血流如注。
虽然万般纠结,她的身躯却不由自主地往草丛那边移过去,那两个侍者一直想对自己动手,只是被毕月乌拦下来了,她们并未因芷溟而转向,仍然往大路前方走着,瞧着很像是要去赴一个要紧的宴会。
这几人走后,连日光都明亮了不少。
她低头直视着阴影里的宁合,胸中的愤懑突然平息下来,不再烧着她的心,只是闷得慌,堵得慌。
宁合本来是低着头的,此时也鼓起勇气抬头凝视着她,眸光有些黯淡,说话的声音虽然小,却没有磕巴。
“你干什么?我不认识你。”
芷溟一直以来都没有好好看过他,明明从潞州分开没多久,他整个人都瘦了些,身上的衣服很是宽大,眼睛下有淡淡的乌黑,显得整个人没精打采的。
她很快行至他身旁,右手指尖的火光一闪一闪,那根已经冒头的荆棘草似乎能嗅见危险,灵蛇般地缩回了地下,留下一个指头大小的孔洞。
“我还什么话都没说。”
宁合见她一脸无所谓,甚至没有当时在莲花峰那样的焦急,负气咬唇道:“那是我误会了。”
“道长只是路过此处而已。”
“怎么,你也要去凤城?”他身后忽然蹿出来一个皮肤黝黑,壮实长毛的小怪物,眼睛小小的,鼻子长长的,鼻子两侧还弯着鲜明的獠牙,边说话边不时耸动。
芷溟瞥了一眼宁合,“那鼠妖不知怎地逃了出来,你若是离开了象罔山的地界,那可就麻烦了。”
宁合的脑子顿时一片茫然,这些天他待在朱诺的院子里,也见到了一些精怪,但那些精怪都对他这个毫无灵力的凡人不感兴趣。
他以为自己可以就这么一直耗着。
他没想到那个鼠妖居然还能逃出来……
也是奇了,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这两年招惹到的麻烦事却比过去二十年还要多,压得他苦不可言。
只不过,还不是最苦。
他最苦的时刻已经过去了——脚不好的时候,他待在浮塔村,如同已经干涸的井里一只疲惫的青蛙。
宁合完全冷静下来,他一字一句地说着。
“左右我自己又做不了什么……如果……”
那自己就死了吧。
一旦拥有了这个念头,身心恍惚间轻松了一点,他本来也是差点就入了皇帝长生药的“草木”之一啊。
只是他遇见了……眼前这女人的母父,那些一挥手便可以呼风唤雨的神。
“想什么呢?她这样的恶人自然该滚出罔境,有烙月,有我娘,还有我,怎么可能抓不住这样一只老鼠。”
芷溟的手指微微发痒,她想着要提起他的眼角,他这副丧气阴郁的模样,和离别前真是判若两人。
那尖嘴的黑毛小怪物突然从宁合后面探出头来,眼睛狡黠明亮,他似乎是觉得芷溟口气过大,想要挫挫这个女人的狂妄。
“如果她逃到凤城就抓不住了哦。”
“凤城是毕月乌大人说了算。”
“你想去凤城吗?”晓晓满目期待地看着她,嘴角是按耐不住的兴奋。
“不想。”
芷溟没好气地打断了他,手腕处忽然伸出了金色丝线,眨眼间便缠上了宁合的腰,两人的距离拉进了些,只在一尺之间。
“寸步不离最安全。”
宁合浑身僵住,掌心微微酸麻,不知该往哪里放,也不敢看晓晓,怕他会直性子开口问出一些让自己答不上来的问题。
“哦,原来他是你带进来的,我说呢,罔境怎么会进来这般没有任何修道资质的人。”
晓晓无奈地摆了摆他那布满黑毛的尖蹄子。
“……”
宁合木然伸手去解腰上的绳子,虽然只是徒劳。
一抹青色飘飘然飞向这几人中央,卷起几缕微风,芷溟定睛一看,是青铜鸟,嘴里衔着一只令牌,上书四个字——来何方楼。
果然,母父迫不及待地来找她了,不知是担心她鲁莽,还是已经抓到了那个逃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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罔境里,一半是彼闻宗的地盘,一半是毕月乌的地盘,两边都容不下的精怪,渐渐聚集在锋水河前,莲花峰下,由于越聚越多,生生造出一个无人管的灰色地界。
又因为峰下峡谷有水源,有稀疏的灵草,先来的抢着占住了好地方,后来的大部分迫不得已成了影贼,聚成一帮,四处倒卖东西。
只是每次过锋水河总可能有去无回,于是在何方楼宿醉一场成了这帮影贼的常事。
今日烙月进客栈时便不凑巧地赶上了这情形。
那鼠妖的脚步比他想象中快,又或许是神通比他猜想的要大些,气息隐匿得极强,神识搜山遍寻不到,只得召集人手派到莲花峰来找。
他也出来了。
若是找不到……他想的是,把那孩子带回山,瞧着孤零零的,之前那鼠妖就对他图谋不轨。
可他问朱诺,才知道人丢了。
他只好又派出宗门仅剩的七只青铜灵鸟四处搜寻,顺带着也寻一下冲动跑出去的芷溟,结果……就看到了灵鸟传回的影像中,锋水河前站着毕月乌。
他想起这女人曾经半年前突然向他索要音希钟,但他没有给。
他即刻用金铃联络了付典,得知门中音希钟确实不见踪迹,心下了然,没有愤怒,只觉得有些荒谬。
魂魄入局音希钟,念力强的便能看见自己想见的人,死人和活人都能看。
但是她有什么可看的,按理来说,她是最知晓前事的人。
从天神那一代,她就在了。
她不像自己,不像阿淳,是神兽后代。亦不像寂念,是神兽转世,她尽职尽责从一而终地,守了日珠一千年。
除了前阵子有些出格,据陈璃所说,屠杀了黎氏满门。
烙月的神识在何方楼四处观察着,这里不是山中,他又分了一半神骨给芷淳,因此有些吃力,堪堪卡在大堂正门。
本来吃酒耍乐的低级影妖忽然齐齐噤声,像是被什么力量冰封住,门口站着个显眼刺目的黑衣异瞳女子,在她手还未抬起的时候,茶楼的老板柳妖已经一溜烟似地停在了她身旁,躬下身颤抖着开口问。
“城主大人有什么吩咐?”
“大人要用地方,”毕月乌身旁的下属似乎很是不耐烦。
“所有人都得回避,包括你。”
“可是……楼上也有贵人,”柳妖晃动腰肢款步上前,嗓音端的是楚楚可怜。
烙月刚想封住他的嘴,却发现神识再多走一步都有些难,只好作罢,无语地看着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吐出那几个字。
“是彼闻宗掌门。”
他清晰的瞥见她脸上闪过一丝讶然。
怎会如此?
他有八分的把握,她的神识没有看见他。
烙月睁眼间已经站在了毕月乌跟前,快得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手中金杖轻铃作响,无数道金光针符如漫天花雨缠绕在他们两个人身旁,与其他人隔绝开。
那两个狐假虎威的下属脸上衣服都挂了彩,本想硬着头皮继续上前,可在没触碰到边界的时候就已经被狠狠弹出几里地,在地上擦出一道刺眼的红。
“你不是毕月乌,你是谁?”
烙月冷冷地凝视着这个女人,他想试她,让她出手,可是她胸前的宝石吊坠似乎是感应到了杀气,炽热得令人无法直视,有什么在其中缓缓流动。
刹那间,天地都染上一层绯红,是日珠在感应她。
她原本僵住的的神色终于松动了几分,像是有了十足的把握,眉头一挑,慢悠悠开口道。
“怎么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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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颤巍巍地~)
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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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状,俱是屏气凝神地观望着,没成想在天地灵气越来越稀薄,修仙者和妖都是在苟延残喘的今日,居然见到了一场正经的斗法。
金光阵雨接二连三以咄咄逼人之势刺向毕月乌,却见她身后红色命环渐渐显露,旁若无物地后退一步,那些以术法凝结成的针都化成了轻烟,落地时变成了一点一点的火星子,很快烧成了一大片,熊熊烈火灼着所有人的双眼。
毕月乌的手指微微颤动着,她只学了一招半式,但这副身躯可真好用啊。……
她甚至有些后悔没有太早使用,都不需要多努力,胸前的法器就狠狠地护住了主,早知如此,自己怎么不对付刚刚见到的那位,曾经不知天高地厚地把她拎在手心里当宠物戏耍的笨女人。
想什么来什么,不远处站着的那几人,不就是吗?
最好把这些碍她眼睛的人通通烧掉,烧成灰烬。
她伸手轻轻捏了一个火诀,刹那间那簇火已经逼近芷溟鼻尖。
引水咒。
芷溟反应极快,她知道自己已经避无可避,唯一的法子就是从方才的锋水河引水,数道瞧着弱不禁风的白绸顷刻间包裹住了三人,环成一个巨大的茧,那个大火球气势汹汹地来,却在触碰到巨茧的一瞬间融化得无影无踪。
再来多少次,仍是一样,如同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毕月乌有些恼了,这副身躯的修为可是天上人间第一,怎么会有杀不了的人。
那些人为了远离战场又不想错过好戏,已经紧闭好了何方楼的大门,到了二楼偷摸开了一扇窗看。
“她,她在引锋水河的水!”
“怎么可能?”
“锋水河里不全是刀子吗?那些刀子呢?”
芷溟不知她还要再试多少次,心中逐渐升起一阵烦闷,既有对自己当时手痒干了坏事结仇的一点懊悔,还有就是她身旁的一人一妖,看起来状况都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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