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不爱说话,也许是没有人懂她。
一条龙……是谁?难道是角木蛟?
芷溟怔住了,她竟然回到了如此久远的以前,还能见到年轻时候的角木蛟。
虽然那龙年纪大了之后疯疯癫癫的,明明死过一回,又受禁咒影响变成了螭,还是那么执着地要毁天灭地。
“……好热。”
芷溟被他这么紧紧贴着,确实是不太舒服。
说不舒服也够不着,只是哪里的劲儿使不上来,像是被什么压住了。
“没办法,这里是在海边,就是这么热的。”
“我也好想回武曲城,但是应该回不去了,毕竟天神大人派了娄仙师来铸造了这座石头宫殿……是好事罢,但是大家都没了回去的念想。”
“……”
“少主,你困了没?”
“你真的是因为怕黑才来找我?”芷溟冷酷地戳穿了他的谎言,他的话真是太多了,有点吵。
“不是啊,是那条龙让我这么说的,她说说话要婉转一点更讨女人喜欢,她还说只要我亲了你然后我们就会——”
“好了别说了!”
“我们虽然在这里生活得还不错,但是那什么火太恐怖了,谁能预料生死?我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闵泽有些生气,这气呼呼的模样映在芷溟眼里,如同一只鼓起的河豚,她扭过头去,颇为无奈地开口。
“……你不用说,我全都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
闵泽眨眨眼,双眸里的笑意越来越浓,又鼓足勇气亲了上来,芷溟往后仰着躲避,却躲不开,干脆就这么等着他,等他亲完再说。
可是他似乎懂得怎么激起她,全身上下最丰满的地方有意无意地磨着她的腿,逐渐,这吻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芷溟的吻占了上风,随着他的喘-息声,她也愈发肆无忌惮。
但是眼前的人不是宁合。
她突然如梦初醒般推开了他,略带慌乱地跌坐在身后的石床,待到冷静下来,抬眸看向那张酷似的脸,忽感胸中一阵针扎般的疼痛,她没办法把眼前的这个人当成幻境制造出的假人。
“少主,你也喜欢我,对吧?”
他的嘴唇红肿着,模样看上去凌乱不堪,可是双眸熠熠,在凉如水的月色下像是一对有着夺目光彩的珍珠。
“……我不会娶你。”
这话脱口而出,芷溟甚至不觉得是自己说的,就好像她站在这间房的天花板顶上,看着下面僵持的两人,看着她面无表情地继续伤害他。
“我的身份……见不得光吗?”
“没关系,只要少主记得,我不想再当你的朋友或者是弟弟,除此之外,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
芷溟也很是困惑,“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现在自己身体里像是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是芷溟,一个是少主。
但她承认,无论是自己面对宁合,还是她面对他,都有点心虚。
就好像,他越喜欢她,她就越亏欠他。
如果这些都是曾经真的发生过的事,莫非自己亏欠最深的人就是他?她和族民为了躲避流火去了江底,留他一个人在岸上。
“从今天开始,你要跟紧我,不准乱跑。”
“……好。”
闵泽见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忍不住又蠢蠢欲动,被芷溟按住了,她现在只想等她们一行人都到了江底再说。
这个幻境,等她带着闵泽和族民到了江底之后,估计就会平稳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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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艳阳高照,海滩上三三两两的人群在晒网,咸腥的气味远远地飘过来。霸道蛮横地撞击着芷溟的鼻子。
她们两个走出石头宫四五里,走到了一处凸起的峭壁,闵泽熟悉地形,牵着她的手带她钻进一条缝隙,在一个转角的凸起的石头块上,她们望见了通体黄绿色的大龙,正懒洋洋地拿尾巴逗弄侧边的日光光斑。
“哟,你小子是特意带她来向我报喜的?”
角木蛟嘴里不停地发出啧啧声。
芷溟简略地扫了一眼,发觉那的确是一条母龙。
“不,她只是想来见见你。”闵泽停了一会儿,又开口道。
“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角木蛟气极反笑,她大喊道:“你看我像好了的样子嘛?”
被这么一吼,闵泽默默地挪到了芷溟身后,可她却径直往前走,似乎是想跟龙说些什么。
芷溟越靠她越近,她现在只要轻轻一抬脚,准会碰到她。
她静静地望着龙,而龙不厌其烦地玩着那些光点。
然后,不出所料的,她听到了她心里的声音。
“哼……不过就是站在塔门口说了几句酸话,至于伤得我这么重吗?等我找到那书生一定要扒了她的皮……”
“我也知道,这种手段对她没用,只对喜欢的人有用,但她不喜欢我啊,真可笑……”
“我还不如这个傻小子,最起码,他是男孩,泽湄再不喜欢他,她现在是人身,总会对他动一点欲念。”
泽湄二字一出,霎时间芷溟感觉脑子似乎被利斧重重劈开,头痛欲裂,脚步再无法挪动一寸,整个世界只余下如雷鸣一般的心跳,一声跟着一声。
更加久远的记忆浮现在眼前,一张淡漠的满是皱纹的脸,那个苍老的神,已经到了天人五衰的境地。
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
神的寿元将尽时,和凡人没有太大差别。
“你因为这个位子和羲和相争大打出手真是太不应该,我有我的考量,她是最适合的那个。”
“泽湄,你担负的是水神的职责,本该泽被万物,却致使洪水滔天,生灵涂炭,你可知莱芜树多少年才落一次叶子,魂池出一个完整的魂魄有多不易?”
“让你去人间,是为了你好。”
“等你寻到一颗人类真心,你会明白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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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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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芷溟忽然心生不安,她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提起脚步的时候没忘记要紧紧握住身边闵泽的手。
“怎么了——”
这声音似乎是从顶上传来,飘了很久才到耳边,眼前只余下刺目的火红色,她有所预料地望向右手,发现自己握着的只是一团空。
“这样够了吗?”
这话是从自己口中说出,却又不是她自己。
“够了。”
芷溟往下望去,只见一条长不见尽头的白练紧紧地包裹着火海,武曲城成了人间炼狱,弥漫着浑浊腥臭的浓烟。
无数人的魂魄在其中叫喊哭嚎,脱离不得,渐渐地,混乱的吼叫声汇聚成了一个声音,桀桀怪笑着。
那白练似乎是水,又像是羽毛,一片一片行得飞快,如同飞珠溅玉,但凡有一点儿火星子想要往外窜,都会被立刻浇灭。
可若是一只有形的火手,伸出去虽然分外艰难,却也能挣扎一番。
泽湄神色淡漠地引着水流,对白练产生的缺口缝缝补补。
羲和见火势能控制得住,隐约松了一口气,语气和缓了些。
“有人打开了归凤山的第十二道门,火狱大门,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合上之后又施加了十重禁咒……只是逃出来的这些火,我始终都解决不了。”
“所以你让我恢复真身,央求我来处理。”
“你就不怕这门是我打开的?”
泽湄面无表情开口道。
“我知道不是你,你去不了归凤山。”
“说不定呢?”泽湄双手抱臂,轻轻挑眉,揶揄道。
“说不定是我说服了毕月乌,让她去开的门。”
“水也只能阻碍它一阵子。”羲和摇了摇头。
“我知道不是你。”
泽湄不再言语,她眉头深锁地俯瞰着地上,武曲城往外方圆百里,满目焦土,虽然只在这里待了短短二十年,心底却真的生出了一丝不忍。
“我想过了,现下能用的方法只有一个。”
“我已经把地上所有的流火都集中在了一处,放在了武曲城,若你能把这团怪物驱赶到鸳鸯江中流,届时我会带来月珠。”
“镇压它?月珠是你的死穴,但我不知道它能不能克如今地上的火。”
泽湄眉头皱得更紧。
羲和淡淡一笑。
“克我就可以了。”
泽湄心里咯噔一声,难以置信地望向羲和。
“你是说……你与狱火融为一体?”
思及此处,她胸中一阵激愤。
“这样你会堕魔的!神魔两道,日珠会弃你而去,神兽们也不会再听你的差遣,到时候你还愿意做这个圣人吗?”
“权宜之计,但是方法你可以慢慢找,泽湄,接下来的日子只能靠你了。”
泽湄不置可否,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个馊主意。
月珠原本是她的命珠,需要流水滋养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元始天尊为了削弱她的力量,之前存在了坎离塔内某个她找不到的地方。
现在羲和居然想着拆东墙补西墙又要搭上她自己才能把这怪物控制住……
“那东海的那些人怎么办?”
她神情很是无奈。
“一旦开始移火,这水我只能从东海取,水来的时候怕是会把她们都冲散。”
“到时候地上不是水就是火的,即使有船,但是风浪高,她们能活下来半个就算是幸运了。”
“需要牺牲的又何止那几十人呢?一草一木,飞禽走兽,惶惶奔逃……”
羲和的声音逐渐冰冷。
泽湄苦苦思索,终于想出来个不成办法的办法。
“我记得,我走的时候,莱芜树正在结最后一颗神兽的果子,是水系的——”
“那个果子,要留给品系最坚韧的人,掌管人间最重要的江河。”羲和直接打断了她。
泽湄亦直截了当地给出了自己的解法。
“可以分成足够多的份数,让那些还活着的人吃下去。”
“这样……谁来担当河神?”
“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找人再给你试?让角木蛟陪同她们一起,共同担当河神,怎样?”
羲和憋了半天,悻悻然回了一句:“你这也是个馊主意。”
芷溟望了望羲和,也望了望泽湄,幻境里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她现在正站在她们两个中间,被同样强大的气场压制着,一左一右,快把她挤成肉饼。
可她还是想听。
对话声传到耳边,逼着她重新整理心神。
“到底是谁打开了大门,你有查过吗?”
“查过,但……我不想怀疑她们其中任何一个,她们这几百年无不尽心尽力。”
“既然大错已经铸成,只该想着如何补救。”
芷溟忽然想起来自己之前还能读心,即使那热浪逼人,她也咬着牙往羲和那边靠。
可传来的只有刺耳的尖鸣,她听不见火神的心声。
“你知道的,角木蛟……”泽湄的表情十分怪异,有难过,也有不舍,还带着一丝因为觉得太过荒谬诞生的戏谑。
“她对你……我真是不知该怎么说。”
“角木蛟,以及其他神兽所需要知道的只是需要继续恪守职责,而我就在塔中等着她们。”
“等一千年过去,我会迎接最忠诚的神兽入塔。”
“入塔?”
泽湄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许下这种承诺,难道她忘记了入塔代表着什么吗?
羲和不愿再多说,她赤脚轻点急如星火飞向坎离塔,泽湄紧随其后,塔的外层正金光熠熠,迷幻人眼,那是莱芜树正在结果,塔内的所有生灵都在为之欢欣雀跃。
只是芷溟回头望了望。
脸颊边传来的金光刺痛霎时间消失了,眼前是暴雨如注,水浪连天,平陆成江,浑浊的蓝绿色,世界变成了一体。
除了那浪上还半漂浮着一艘大船。
她看见船上有一抹熟悉的身影,他激动地喊叫着,脸蛋涨得通红,猝不及防的浪打过来,越过船身,把他卷进了海里。
芷溟想要冲过去,可浪也不由分说地冲垮了她,她根本找不到闵泽在哪里,水里混乱得很,什么鱼都有,就是没有闵泽。
她余光里瞥见巨大的月珠如山般往下倾轧,肆意的光芒如银针,又像是手,拨弄出一个漩涡,所有的鱼群都往漩涡外围极速游去,像是赶不及的话下一秒就会身亡。
借着月珠的光,她终于瞧见了他的尸体,随着鱼群混在一起,平静的脸庞,暗色的眼眸里藏着一点淡不可觉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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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睁眼,她来到了一棵叶子像蝴蝶的树下,周身暖洋洋的,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光束,就这么尽情又祥和地洒在她的身上。
泽湄手里捧着一枚巴掌大的银镜,她正借这镜子翻阅元始天尊留下的所有记载,凡是与羲和或者是与归凤山十三道门有关的字句,全部摘出来,贴满了眼前不存在一面墙,墙面延伸着,直到更高的云端。
“这事你为什么不回归墟里做?偏要在我这里。”
芷溟朝声源望去,见到了一个体格健硕,面庞粗糙得让她分不清是男是女的人。
他穿着浅灰色的苎麻衫,肤色暗黄,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脖子又短又粗,看上去就是人间最不起眼的凡人。
可若是看久了,心里会油然而生一股亲切。
“你这里比我那里宽敞,我可不想到时候贴满了,再搬来搬去。”
“但你站在这里,会影响魂池里的魂魄!到时候我捏好的娃娃被你这冰块儿一冻,掉进天河的时候突然分开了怎么办?”
阿伊气得浑身颤抖。
被他这么一说,芷溟张望了半圈,寻见了一条大河。
那条河是透明的,里面的娃娃也是透明的,远远的看像是一堆波浪起伏的水晶玩偶。
“若是分开了,那也是你捏得不牢,或者,本来就无缘。”
泽湄声音冰冷,重复着手里的动作。
芷溟心怀困惑地靠近了那面墙,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人头晕,这一整面墙,所有的字句里能找出一个解法吗?
那个把羲和从怪物里拉出来的解法。
可是,要救羲和,无论怎么说,总得先托起月珠,她……她不是泽湄。
或者说,她已经不是泽湄了。
她的心跳得愈发厉害,脑子里就像灌满了水,沉甸甸的,一想到泽湄失败了,输了,没救出羲和,又把自己搭进去了,实在是不忍心再看眼前的旧事回忆。
所有的努力都是一场空,该多让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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