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天……宁合有些讶异于这个天数,果然这里是仙境,在凡间就是感染风寒都得这么些天才能好。
其实刚才他就想起来了,想起他在浮塔村还有半截能治病的红藤,药效应该还在。
“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黎垣虽然身上已经是残破狼狈,但是被这样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孩用怜悯的眼光看着,面上如针扎般的余痛仿佛又加重了些。
“摘花高处赌身轻,反正我赌赢了,大仇得报,我心里高兴得很……”
宁合对着他努力作出一个微笑,他越看他的模样,心里的感觉越是奇异,好像躺在床上的那人是他似的,好像他也曾经被那么伤过。
是自己太害怕了吧。
毕竟若是今早他也在塔外候着,说不定自己也缺胳膊少腿的在这里躺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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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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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溟,你知道这会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不是我要杀她,是凛霜要杀她。”
“凛霜?就是那个法器?”
“对。”
“这么说,是神使要杀她?这又是为何……”
“毕月乌早知会发生此事,所以逃了?可她能逃到哪里去?明明她也受禁咒所困,不能离开太久……”
“先别管她了,那考验是什么?”
“回鸳鸯江,月珠即将碎裂,需赶在月珠碎裂之前将凛霜刺入魔岩火的心脏。”
“月珠会碎?”芷淳惊愕不已,并不能判定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样一来岂非再无夜叉鬼,连螭族也待不下去了。”
“神使说,让螭族都来彼闻宗。”
“荒谬!”芷淳突然生了气,苍白的脸颊罕见地飞上红色。
“鸳鸯江底虽然不如陆上繁华,但总归是自己的地盘,去到其他地方寄居算是怎么一回事?”
“神使说了月珠会碎,那就一定会碎。”烙月转向芷溟,脸上的笑意淡不可察,似乎是在暗示她再说得更坚定些。
芷溟装作没看见,她的心突突跳着,很想告诉她们羲和的事,但是又有预感自己不能这么做。
三人各怀心事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无论如何,你有了凛霜,那连角木蛟也不需要再怕。”
芷淳脸上绽开笑容,不再是惯常的浅笑,而是发自内心的,见到困境终于出现转机的释然微笑。
“既然要回潞州城,那我和你一道回去。”
烙月轻咳一声,淡淡道:“阿淳,你是否忘了,以你现在的躯体,早已不适合入水,特别是,那么深的江底。”
刹那间芷淳的神色从晴转阴,自己还活着,虽说是捡回来一条命,但是这样苟活着,又不知那期限何时会到……
“月珠会碎,那对螭族的禁咒也自动解了,是这样么?”芷淳有些出神地喃喃道。
芷溟轻轻点头。
“神使是这么说的。”
“那你,你和那孩子……”芷淳有些惊讶于这事居然如此顺利地就解决了,像是有一只神的手在暗中帮助她们。
那只手仿佛只要轻轻一抬,就能摧毁月珠,摧毁那扇看起来牢不可破坚硬如铁的石墙。
“我要娶他。”
琳琅坞,陈璃在这里从六岁长到如今,这里的结界之门或许会拒绝付典,却绝不会拒绝她的进入。
她听见了,那四个字掷地有声。
“其实,月珠没有碎我也会娶他的,十年,能一直和他在一起,也足够了。”芷溟答得坦然,昔日清冷的双眸,此刻柔情闪烁。
烙月脸上的神情很是奇怪,觉得荒谬有些想笑,更多的是淡淡的无处遁形的惆怅。
“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少年人自然意气用事,也是不会想今后的。”芷淳闭上双眸,心中莫名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她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要问。
“今后的事无法预料,我只看今日。”
“有了凛霜,也不一定能从那火中回得来,毕竟,水火相交,就像是——”
“以世上最锋利的矛,攻这世上最坚固的盾。”烙月应道。
三人又都不说话了,芷溟想着那场景,大约也是一番地动山摇,又能比魔岩火喷涌而出席卷大地好多少呢?
自己的术法无论如何修炼,在凛霜的光芒下,也不过就是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
她当时妄想一个人破解禁咒简直是异想天开。
她没有时间了。
这么说来,其实自己就只剩下百日可活,然后,她就不得不去干那件她非干不可的事,倒不是怕死,怕痛,只是她既辜负了羲和,也辜负了他。
一想到他会有多么难过,现在,她倒真的有点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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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武曲城里的执法司形同虚设,现在众人亲眼所见毕月乌离世,她们便活络起来,与那些毕月乌的手下先割席,再也不需要巴结她们,奉承她们,甚至连王宫也不许她们居住了。
又因为彼闻宗外门弟子杀了毕月乌的消息已经沸腾到人妖皆知,彼闻宗多了许多来拜访的客人,在凤城里长大从未经过锋水河的人或者妖,也都会想着要出来见一见莲花峰,还有那座塔。
只是,那坎离塔,连同着那漂浮的小小岛屿,像是被套上一层紧紧的冰壳,寻常修仙者想要靠近,很快就会被那寒气逼得无法再向前一步。
从前还觉得罔境冷清,人比起潞州城少了太多,住着舒服,但她心里总想着那份烟火气。
现在真是……原来人这么多啊……
多到总要来她的住处周边晃来晃去,但又似乎之前就打听过了她的性子冷漠执拗,故而总是像鬼影一样,芷溟刚想抬头看那来的人是谁,她们就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也有想与她结交的,想套话的,不胜其扰,她只好偷偷溜走,最后迫不得已和宁合躲在了朱诺的石头屋内,一待就是一整天。
“小仙师,那鼠妖最后去了哪里?她死了没?”
朱诺端上来新鲜现熬的汤,那萝卜都是地里刚摘的。
他当时在外峰凑热闹,自然也知道了那鼠妖竟然是五大神兽的后人之一。
不过,能跟他打个有来有回……该说不说,那妖的法术可真不怎么样。
“她可能是掉在底层了。”芷溟如实相告,汤上白色水汽热乎乎的,她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心里像是有个秋千,明亮亮地晃来晃去。
“宁合,这是你做的。”
宁合倒没料到她会尝出来,脸颊一时变得红彤彤。
好久没做饭,他手痒了。
在罔境里,有芷溟,有对他十分客气的掌门和河神大人,还有像朱诺和晓晓这样对他热心的妖,没人对他呼来喝去,没人嘲笑他欺辱他,还真是比在浮塔村要好。
只是事到如今,他还是会想回去。
“现在我总能去凤城了吧?”晓晓把面前那一大碗汤喝得精光,连半片萝卜也不剩。
他拿长满黑毛的爪子擦了擦嘴,两只黑豆似的眼睛,兴致勃勃地看了看父亲,又看了一眼芷溟和宁合。
“去了保不齐就被谁炖了,那黑熊精正好烧开了水,就等你过去下锅。”
朱诺翻了个白眼,嘲讽儿子的不知天高地厚。
“肯定不会,她们俩陪我去啊,现在谁敢惹她,哈哈哈哈哈……”
朱诺很是尴尬,他知道儿子想一出是一出的。
按道理,是该他陪着去的,毕竟是他的孩子,可他发誓再也不进凤城一步了。
“你想去吗?”芷溟也喝完了汤,她现在的手是热的,绕到桌下,把他的手握紧了。
宁合看了一眼芷溟,不明白她为什么兴致这么高,眼睛里……好像在笑。
他带她去潞州城的时候,她虽然也兴致勃勃,但是不会这么开心。
“……那条河,怎么穿过去呢?”
话一出口,见大家面上丝毫不慌,就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他蓦地觉得有些尴尬,差点咬着舌头。
“我忘了说,隔壁的阿萝有木棺的,我们可以去跟她借……”
“那你上次又什么都没准备好就带我去?”宁合哭笑不得。
“不是的,上次我和她约好了一起去,但是她说要对着什么时辰的太阳光制药,让我先去,她随后就到。”
朱诺想起不久前儿子突然遭遇的那一通难,吹胡子瞪眼发了好大的火,终于让晓晓同意在下山之前赶回来,估摸着总还剩下两三个时辰。
刚过晌午,日光金灿灿的,晒得面皮微醺,水流声越来越近,越显澎湃激昂。
穿过那条河,倒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眼前漆黑一片,水流飞速撞击着木盒壁,宁合连大气也不敢出,只能紧紧握住那只过分柔滑的手。
又见天日时,好像重新活了过来,这地方也像一个码头似的,不过这河在天上,“船”停在地上罢了。
周围都是大大小小的木棺,漆成各样颜色,做成各种形状,有葫芦形,宝塔形,最多的还是方形和球形,寄存在码头那用黑石堆成的格子里。
寄存需要灵石,晓晓完全不打算出这个钱,把木棺放置在了那些黑格子的外部。
“凤城还真没怎么变……”
晓晓也不装了,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让她们俩也跟上,撒腿就狂奔向唯一的目的地,穿过两三条街,到了一个没有挂牌的老店门口。
门口的妖或者人都哭丧着脸捧着盒子进去,又捧着大小不一的黑袋子出来。
此地该是个当铺。
“你要去多久?”宁合算了算时辰,不知道陪他取完东西,还能不能再和芷溟逛逛。
“一会儿就好了,等着我……”
不出一刻钟晓晓就出来了,宁合见到他手里握着个褐色土块,宝贝似的双手捧在心口,一双笑眼眯得都快找不着缝了。
“这是什么?”
“你猜……”晓晓哈哈笑了两声,又见这周围人多眼杂的,于是带着她们俩拐到了一条偏僻冷巷。
他念了至少有十几重咒语,宁合和芷溟才看清那褐色土块的本来面目。
竟然是一颗浑圆的白色大珍珠,在日光的柔柔照耀下,从左边侧着看是灰绿色,从右边看又变成了七彩颜色。
灵气四溢,光彩夺目。
瞧着十有八九是深水河下修炼了几百年蚌精的内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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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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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哪里寻得的?”
宁合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想触碰那颗珍珠,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做很是唐突,手举到一半又放下了。
“有人换给我的!”
晓晓眯起眼睛,正要施法重新将那珍珠变回土块,巷子墙头翻下来四五个影子,落地静悄悄的,只那光线闪了一下芷溟的眼睛,她迅速地揽住了宁合,抬眸时那些影子已追着拔腿就跑的晓晓飞出了巷子口。
“你去帮帮他。”
宁合心生焦急,拉了拉芷溟的袖口,她低头看他,无奈道。
“我总不可能现在丢你一个人在这儿。”
“那他怎么办,那珍珠怎么办?”
听这话似乎带着弦外之音,芷溟有些诧异地望向他:“你喜欢那颗珍珠,是么?”
被识破了心思,宁合脸色微红,明明是别人的东西他竟然心存觊觎,就好像那东西真的能夺人心魄似的。
芷溟思索片刻,把骨簪拔下,变作田螺,牵着宁合的手一起钻进去了。
她闭上眼睛以心视物,外界清晰可辨,半空中有许多红色大鸟正扑腾着翅膀毫无规律地飞往东西南北各个方向,需要集中十分的心神来灵活躲避。
好在,还是分出一二心神在地上望见了那狂奔不止浑身黑毛的影子。
王宫大门有个黑石砌成的演武场,平日里那儿一般站着毕月乌的下属们,此刻都被执法司的人给占据了。
“救命啊!大人,她们要抢我的东西。”晓晓不管不顾地先拉住了一个身着红色华衣头戴金饰的女妖。
因为跑得太快脸上红得发紫,他低着头呼哧带喘好一阵子才调理过来。
“有谁跟着你吗?我怎么没看见。”
那女妖回得慢条斯理,轻轻拍了一下他在她衣袖上留下的褶皱。
晓晓抬头一看,那些黑色影子早已消失不见。
不过陆陆续续有人过来凑热闹,想要见一见他如此慌张舍命也要护住的宝物。
本来这事也见怪不怪了,凤城里私底下的规则就是什么都要抢,毕竟天地间灵气越来越稀薄,能抢一分是一分。
“是内丹吧?”
“看不出是什么的内丹……”
“我觉得像凡人头上戴的首饰。”
“你去过凡间啊?”
“没有,但画上是那么画的嘛……”
晓晓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如今再怎么施法去遮掩珍珠都无济于事,他没想着要公之于众,他想着好好藏着这宝贝一辈子的。
但是现在人人知道了他有,那他还怎么护得住呢?
“这位小妖——”那位执法司的大人说话仍然是慢悠悠的,就像是再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断她一样。
“我劝你还是直接典当了此物,这东西只是暂时到了你手里,你心里也清楚,它不属于你,你也用不了,对不对?”
“你放屁!”晓晓气得七窍生烟,“这就是我的东西。”
此话一出,那女妖面色冷凝,那围观的众妖愈发安静,直到默不作声。
在人群之中看着这一切的芷溟和宁合也面面相觑,晓晓望见了她们俩,径直跑过来,颇有些激动地开口道。
“咱们现在就回家去!”
芷溟见众妖都好奇地打量她们三人,想着再留下去还不知会因为这东西生出什么波折,太阳也快要落山了,顿时没了要旧地重游的兴致。
三人回到码头的时候,她们的木棺不见了。
仔细的找了老半天,终于在靠近锋水河的地方发现了几片烧焦的木头残骸,毁尸灭迹也没处理得干净,晓晓捻起那些碎片看了又看,目瞪口呆。
此刻的天色已蒙上一层淡紫色的薄云,王宫中央的日珠光芒随着夕阳渐渐黯淡下去,像是一只终于合上的疲惫眼睛。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跟阿萝交代啊!”
晓晓嚎叫着,差点哭出声来。
“是自从我们打算来,就盯上我们了。”芷溟觉得有些荒谬。
“她们是真的觉得能多拖延这几天就能从我们手里把东西抢走?”
“明天我们托个人送信出去,快的话下午我爹就能进来接我们了。”晓晓意识到这事可能是有心人所为,费力抹了一把额头上急出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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