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律两手一摊:“随意,你跟我爸开心就好。”
彭女士并没有真的挑选旅游胜地,这一年,见到蒋律的次数屈指可数,有几次甚至是在合作伙伴的招待晚宴上。她转念一想,干脆一家三口找个附近的度假酒店,泡温泉看电影得了;心中默默祈祷蒋律别再翻出那部「真爱至上」出来重温,她都快能熟读背诵了。
等进入十二月,节日气氛愈发浓郁。
联合广场的梅西百货和斜对角第五大道商场争奇斗艳,广场中心巨大的圣诞树成了游客新的拍照打卡地;连路边乞讨的流浪汉都会贴心地加一句:“Merry Christmas”。
蒋律今天难得早下班,索性开车回家。
一家三口很久没有凑在一起吃晚饭,彭女士亢奋异常,话头很密。
“所以定了吗?你圣诞节有啥安排?”
蒋律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米饭,嚼完咽下后才说:“定了,我去普吉岛。”
“你一个人?”
“昂。”
“那么远,去干吗?”
从北加去普吉岛没有直达的飞机,最常见的路线是在日本或者香港转机飞曼谷,再从曼谷飞普吉,一圈下来,最少要在飞机上呆二十几个小时。
彭女士不理解,想去海边,近的有夏威夷,远一点有borabora;不管哪个,风景都是响当当的好,犯不着飞二十多个小时再倒十几个小时的时差赶到普吉岛。
蒋律专心吃饭,头也不抬,嘟囔着:“我去潜水。”
“潜水...哪不能潜?”,彭女士听出来话语背后的敷衍,转了转眼珠,拍拍老蒋的手臂,“一起吧。”
蒋律顿了顿:“你之前不是说跟我爸要单独找个岛躺着么?”
彭女士假装失忆:“说了单独吗?普吉岛就很好呀。”说话间她忙不迭起身,“我去订票。”
“妈,你饭还没吃完。”
“饭不着急吃。我怕票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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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去普吉岛的飞机上,彭女士手肘拐了拐蒋律,一脸兴奋:“你说巧伐?我上海的合作伙伴也去普吉岛过圣诞诶。”
“所以?”
“约个饭?一起吗?”
“度假还和同事吃饭,你不嫌累吗?”蒋律搞不懂他妈,走哪都能攒个局。
彭女士扬着眉,“她不一样,还是我学妹。之前跟你说过的,记得伐?”
蒋律正翻着杂志,佯装苦思冥想一番:“忘了。不过是挺巧。”
“诶诶,我记得她有个女儿...应该比你小几岁。你等我翻翻她朋友圈有没有照片啊。”
这一年多,彭女士眼看蒋律又回到了之前的单身状态,甚至比那会更加糟糕,急得不行。她曾满心欢喜,做好了迎送蒋律回国发展的准备,提前为年轻人的「为爱痴狂」感动不已;还和老蒋盘算起退休后两地居住,弄孙为乐的美好生活。
她至今仍保存着蒋律和那个姑娘舞蹈的视频,偶尔也会忍不住翻出来看一看;哪怕没见过真人,却已经积攒了满满的好感。
去年得知蒋律要带着姑娘旅行,她欣喜难耐,以为儿子的终身大事总算有点谱了。没成想她不但没见到姑娘,还迎来一个心如死水的儿子。彭女士没细问,却猜出个七七八八:缘聚缘散天注定,强求不来。
她宽慰自己:蒋律算是在职场上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不会轻易被这些小挫折打败。
可从那之后,蒋律每天加班加点的工作,连节假日都不休息,大有一心奉献工作的架势。
这就准备当和尚了?
彭女士心急如焚,又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背地里总和老蒋吐槽:蒋律学业事业一片坦途,怎么偏偏情路如此不顺,一个劲栽跟头。
蒋律合上杂志,终于正眼瞧了一下彭女士,“妈,你改行当媒婆了?”
彭女士翻了半天,悻悻的:“没找到照片。一起吃个饭总可以的咯,多认识个朋友又没坏处。”
蒋律模棱两可道:“看时间吧,我去普吉岛还有正事。”他说完立马戴好眼罩躺下,不给彭女士继续八卦的机会。
“潜水算什么正事?”彭女士白了他一眼。
蒋律翻了个身,拒绝回答。
在成田机场转机的几个小时里,彭女士兜兜转转买了不少零食和饰品,意外的是蒋律居然跟在后面,东看看西瞧瞧,兴致颇高。
彭女士买单时不经意一瞥,指着蒋律手上五颜六色的挂件和招财猫,难以置信:“你买这么多可可爱爱的东西组撒?”
蒋律眼下心情大好,食指转着一只小招财猫挂坠:“因为我有一颗少女心。”
彭女士莫名打了个寒颤,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好一个湾区啊,我家蒋律终于也被掰弯了,搞不好还是个0。
蒋律当然不知道彭女士这些心思,挑完东西找地方继续处理邮件去了。
荒诞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在脑子里扎了根。
从那一刻起,彭女士总能在蒋律身上找到一些「弯了」的蛛丝马迹。比如他最近身材练得不错,臀更翘了;又比如他吃饭好像更细嚼慢咽了点,颇有那么点娇气的味道;再比如眼下他正一个人摆弄着那些粉粉紫紫的小挂件,龇牙傻笑。
罢了,只要对象不是Tyler那小子,她都可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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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假期的普吉岛热闹异常。
游客们骑着小摩托,穿街走巷,偶尔停下来,和商贩们聊几句。大家边说边比划,互相听不懂却都能领会核心意思,卡顿到一刻,彼此相觑一眼,又开怀畅笑。
喧喧嚷嚷,是久违的烟火气。
“明天有什么计划么?”彭女士买了一条东南亚风格的印花长裙,头上还别了朵小花,“好看伐?”
“好看。”蒋律真诚赞美,“我准备去潜水,你跟我爸呢?”
“我懒得潜水,打算去普吉古镇逛逛。”彭女士不热爱户外运动,“对了,后天平安夜,我和朋友约了吃饭,你来吗?”
“几点?”
“晚饭总归要约到七点咯。难道五点就吃?”
“哦,你们吃,不用管我。”
“你得负责开车接送,我打算喝点小酒。”彭女士不甘心,仍想制造那么一丝机会,介绍蒋律认识新朋友。
“没问题。”蒋律答应得干脆。
彭女士不禁眉开眼笑。
皇帝岛是岛上著名的潜水圣地,坐船一个小时内可达。第二天一早,蒋律整理好装备,迫不及待出发了。
海面下是和陆地截然不同的世界:珊瑚礁、五颜六色的鱼群、海龟悉数出现,波光粼粼,光线旖旎。
蒋律沉浸在海底世界之中,累了就回岸上吃东西晒晒太阳,无聊了就再潜入海里。他难得如此悠闲在海边赖了一整天,直到不远处的咸蛋黄快要入海,才念念不舍打道回府。
“玩得挺开心?”彭女士打量他一眼。
一天下来,蒋律脖颈的皮肤被晒得微微发红,脸上却有久违的兴奋;举手投足间还多了点毛躁。
“开心,太久没下海了。”他大口吃着菠萝炒饭:“好吃。”他今日异常喋喋不休,描述着海下美景,眉飞色舞:“真的特别特别美。”
“有艳遇?”
蒋律不明所以:“什么乱七八糟的。”
彭女士指尖敲击着桌面,打量着他的神色:“我看你又紧张又忐忑又开心的,还以为有艳遇呢。”
蒋律不置可否,低下头继续扒拉米饭,缓缓舒了口气。
第60章 我来晚了
正午阳光毒辣,陈念这会刚落地。
机场人潮涌动,她推着行李箱跟着大队伍朝外走;来不及脱外套,额头和鼻间很快冒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不停环顾四周,时间宛若被人按下暂停键,这里竟看不出丝毫变化:狭小略显闭塞的机场,机动车和突突车横穿乱撞的街道,路边热情的小摊贩。
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两年前的这个时候,陈念恍惚片刻,神色黯淡了些,又生怕扫了其他人的兴致,硬生生堆出笑脸。
又是一次从冬天到盛夏的旅途,季节可以倒流,不知道时间可不可以。
从落地那一刻,她原本安宁的心开始止不住得兵荒马乱。她脑袋发懵,每路过一处都能轻松调动出记忆深处的画面:过于鲜亮明艳,乱了心神,晃到眼睛。
她多少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力,不得不频繁叹气,才能缓解「物是人非」的郁闷。
“叹气干嘛,我们这么多人陪你过节。”林依回过头,调皮地眨眨眼。自上车起她就一直和谢屿小声嘀咕什么,眉飞色舞,偶尔还会捂着嘴闷声傻笑。
陈念搪塞道:“累了。”
林依半信半疑:“刚落地就累了?”
陈念撇过脸,懒得再搭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接下来几日的行程安排。
林依举起手,率先报告:“明天平安夜,我要跟陈念过。”她边说边看向身旁的谢屿,“我们也不准备带你。”
哟,重色轻友的家伙竟然转性了。陈念扒拉着椅背:“我们干嘛去?”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切,还卖关子。“林依,你不能这么吊我胃口。”
“绝对包你满意。”林依得意洋洋,绝不松口。
夏女士不便多问:“行,你们年轻人玩年轻人的。我们老年人自行安排活动。”
谢屿满脸问号,合着最后落单的只剩他一人。
陈念最恨被人吊胃口,心里七上八下的,坐立难安。她苦苦哀求,软硬兼施,无奈对方都守口如瓶。被林依一打岔,她刚才郁闷的情绪消减不少,满脑子都在琢磨平安夜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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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陈念心安理得睡到自然醒。她不慌不忙洗漱好,打算去楼下吃一顿早午饭。
餐厅一侧的露台正对大海,时间尚早,只有零星几个客人们坐在伞下聊天。
她推开门,找到一处不显眼的位置坐下。视野内是流动的湛蓝,她戴上耳机,一手托腮,手指无意识在桌面上划着。下一秒,她蜷起指尖,皱皱鼻子:为什么会写那两个字。
冰咖啡从口腔滑过喉舌,更添苦涩。不知道今年他会在哪里过圣诞,身边会不会有了陪他过节的人。
陈念突然兴致消减了大半,一顿饭吃到最后索然无味。
林依:【姐妹,我醒了。】
陈念:【恭喜,所以我们今天到底要做什么?】
林依:【见面聊。我去你房间找你?】
陈念:【行,我现在回去。】
“合着你吊我一天的胃口就是为了去酒吧喝酒?”陈念被气笑了:“这有什么好瞒的?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节目呢。”
“酒吧多有艳遇哦!今天是平安夜,你打扮好看点。”林依无视她语气里的不满,认真对着镜子描眼线。
陈念切了一声,恨不得多翻几个白眼。她决定自暴自弃,随便换了身短袖和沙滩裤就要出门。艳遇她是没兴趣的,酒倒是可以喝几杯;毕业那次醉酒之后,她再也没敢放肆 - 从混沌到清醒的头痛欲裂实在太难受了。
“你确定就穿这样?”林依拦住她,一脸嫌弃。
“???不然?”
“那你配不上我。”林依摆弄着长裙摆,拂了拂浮夸的耳环流苏,噘着嘴:“求你了,多少意烈幌隆!
“...”
陈念拗不过她,翻出一条挂脖绿色波点连衣裙,换上身之后又被林依吐槽脸太过素净。她不得不快速化了淡妆,“现在配得上你了吗?”
“勉强吧。”
说不上是巧合还是什么,林依选的居然还是那间酒吧。
时空交错又重叠,制造出幻象。陈念垂敛眼眸,心不禁往下一沉。林依没有察觉,兴奋地拉着她朝里走:“趁现在人少,赶紧霸占一个好位置。”
“怎么选的这家?”
“点评第一呀,你有别的推荐?”
“哦,没有。”
天色渐暗,那一抹晚霞也渐行渐远。
客人们多半还在路上,场子空空荡荡;驻唱歌手弹着吉他,低声浅吟。明明是live house,却弄出几分清吧的调调。
林依点了几盘小食,又自作主张挑了两杯度数偏低,以梅子酒为底调出来的莫吉托,入口酸酸甜甜。
待暮色加深,人群开始往里涌。顷刻之间,之前的清净荡然无存。歌手站起身,换了个轻快活泼的曲调,抱着吉他和台下观众热情打招呼。
陈念触景生情,兴致寥寥。她兀自喝着酒,一口接一口,不一会竟喝了大半。林依也心不在焉,时不时瞄一眼手机,不知道在等什么。
“帮帮忙好伐?拖我出来喝酒,自己还在玩手机,这么想谢屿就喊他一起来呗。”
“等客户邮件呢,不看了不看了。”林依腆着笑,忙将手机塞回包里。
“且,你有这么爱工作?”陈念才不信她的鬼话。
“哎呀,你不能这么喝啊,这才刚开场。”林依晃荡着眼前空荡的杯子,不到二十分钟的功夫,一杯已见底。
“不是说度数低么?”陈念咕隆着:“我不会喝醉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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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女士的饭局约在晚上七点半,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时间。蒋律一脚油门提前十分钟抵达,等俩人下了车,立马启动车打算跑路。
“诶诶诶,真不一起吃饭?”彭女士拍打着车窗,试图做最后的挽留。
蒋律瞄一眼手表,面露难色:“不去了,现在堵车,我还有要紧事。待会你们打车回去吧。”说罢升了车窗便要走,又被不远处熟悉的音色卡住了油门。
“哎呀彭姐!好久不见。”
“文丽!”
蒋律循着声音望去,彭女士已经和陈念的妈妈拥抱在了一起,老陈则几步上前和蒋爸爸握手问候,笑容满面。四个人热络地打着招呼,相谈甚欢。
彭女士左顾右盼,揽着夏女士的胳膊不肯放,“文丽,你家女儿呢?”
“哎呀,年轻人想法多,跟小姐妹去酒吧玩了。”夏女士摆摆手,一脸无可奈何。
“一样一样,你看我儿子,我和他爸一下车,就急着走。”彭女士指着车的方向。
蒋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车,走到他们面前。
“叔叔阿姨好,好久不见。”他站姿端正,笑容真诚。
“彭姐,蒋律是你儿子???哎呀怎么这么巧呢。”夏女士一拍脑袋,“难怪我在医院那会就觉得你眉眼看着眼熟,却没想到你和彭姐会是母子...”
“等等,你们认识?”彭女士完全在状况外。
“认识。他是我们念念实习生时期的老板。”夏女士一句话带过,不对年轻人的感情评头论足。
“啊!”彭女士恍然大悟,她觉得自己懂了,可细想想又不是太明白。
蒋律这会夹在四个问号脸中间,进退两难;事情还没处理好,不是见家长的好时机。“叔叔阿姨,你们和我爸妈吃好喝好。我还有急事,得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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