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不愿。”
他嘴角翘了翘,很快又恢复如初,“既如此,我便让兄长着手准备起来。”
云玳笑道:“好。”
马车顺利入了城,与京城的遍地繁华不同,这里更像是一处四面环山的镇子,穿过窄小的街道,便能瞧见深巷中的一处府邸。
青檐下站着的男子与许商延眉眼有几分相似,肌肤黝黑,身材高大,一双眼眸乌黑发亮,正着急的捏拳锤手,踮脚张望,全然没有一个县令该有的做派。
直至马车停下,他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后面的马车一眼,直直的朝着黎秋宜那里走去。
云玳正好弯腰下去,将前面的场景顿时看了个真切。
县令大人满面柔情的伸出手将黎秋宜从马车上扶了下来,熟稔的替她将鬓发挽在耳后,眼里盛满了欢喜笑意。
自始至终,都不曾找过他弟弟。
云玳下意识看向正好下马车,站在她身侧的许商延。
他会不高兴吗?
许商延默了半晌,才别扭道:“他是我亲兄长。”
“许家深情……”许商延别过头,“是遗传。”
说罢,他大步流星的朝着前面那二人走去,经过云玳身边时,不小心露出了耳后的红晕。
云玳这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顿时弯了眼睛。
还是长辈说的有理,夫妻之道,果真需要经营。
许商延如今待她,至少不似从前那般疏离,假以时日,他们也定能成为旁人眼中相敬如宾的夫妻。
“你小子好福气,竟娶了个这般好看的姑娘。”
云玳回过神,便听见许映礼的打趣,顿时福身施礼,“云玳见过兄长。”
“不用这般客气,咱们家没有京城那么多规矩,随意就好。”许映礼乐呵呵的,随和的模样顿时让云玳也放松不少。
黎秋宜朝云玳伸出手,“走,玳玳,我带你瞧瞧咱们以后的家。”
云玳正要笑着迎上去,黎秋宜伸出的手便被她身边的男人截了胡,许映礼笑着侧身,从喉咙挤出了一道小小的声音,“那是阿延的媳妇儿,让他自己招呼。”
随即,许映礼将头放的更低了些,不知道在黎秋宜耳边说了什么,她顿时娇嗔道:“大白天的说什么呢!”
她瞪了男人一眼,自顾自的上前拉着云玳往府里走去。
许商延没忍住,好奇问:“哥,你说什么了?嫂子怎么自个儿走了?”
“我这不许久没见她了,想的紧嘛,光是碰碰她哪里够,我想……”
不等许映礼说完,许商延已经觉出味儿来了,顿时打断道:“哥!大白天的你说什么呢!”
“你小子……”许映礼下意识抬手,想一巴掌招呼在许映礼脑袋上,随即想起他媳妇儿还没走远,总得给他些脸面,于是举在半空又急忙停下。
他瞧了一眼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转头昵着许商延,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
许商延被他看的浑身不舒服,眉头紧蹙。
“你小子都娶媳妇儿了,不是个生瓜蛋子了啊,怎么还这副样子。”
许商延面颊一红,颇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
许映礼顿时想到了什么,瞪大双目,“你莫不是……不行吧……”
“哥!”
“行了。”许映礼笑呵呵的揽住他的肩往里走,“逗你两句怎么还急眼了呢,来,跟哥说说,那姑娘如何?”
许商延并不想理会他,面无表情的任由他像只苍蝇般在耳边嗡嗡叫,也不知嫂子到底看上他哥哪点了,竟能忍他这么长时间。
-
回府的当夜,四人在家中一同用了晚膳,欢声笑语久久不散。
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许映礼,听见许商延说要在阳城将婚礼大办之事,更是乐得多饮了几杯酒,最终还是黎秋宜又是心疼又是恼怒的将人扶了回去,一路上都还能听见黎秋宜碎碎念的声音。
云玳眼底划过一丝羡慕,随即将目光放到了许商延身上,“许公子,我今夜住哪间屋子呀?”
许商延适才想起,他们如今已经回了府,不能再像先前那般迫不得已的同塌而眠。
想到此,方才还明朗的心情顿时又沉闷起来。
这亲,还是得快些成才好,至少有个洞房花烛夜的名头,让他弥补先前的错举。
就明日,明日他便要将这个亲成了!
第57章
京城, 谢府。
奴仆穿着规矩整齐,迈着小步垂目行走在回廊之上,手中端着的膳□□美味绝, 谢嬷嬷蹙眉催促着,下人加紧了步子, 朝着静心堂鱼贯而入,将膳食一一放在梨木圆桌上。
“澜哥儿,那么多臣子,圣上怎就偏偏让你去那般远的地方呢, 你这才回来多久啊。”老封君满面愁丝, 好几日过去她都不曾想明白此事。
反倒是国公, 拧眉低斥,“妇人之见,那阳城产的可是黑金子, 你晓得大楚每年冬日有多少百姓是饿死的, 又有多少百姓是冻死的?圣上派澜哥儿去,正是说明圣上对谢家的看重!”
老封君被噎住, 也生了恼,“圣上是对谢家看重了, 就是我可怜我澜哥儿,还未成家便又要去那等偏远的地方,你瞧瞧老大,在他这个年纪,孩子能下地跑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国公俨然也被她这不讲理之话气的不轻。
“老封君,以谢世子之姿, 何以不能成家,只是阳城一事, 圣上确实看重,男儿家建功立业乃是大事,怎能为小事所困。更何况,若当真是有心之人,只会觉着这样的男儿郎,更值得托付终身。”
说话这人仙姿玉貌,温婉如春,乃是坐在陈氏身边的长宁。
这一搭腔,众人顿时将目光放到了她身上,长宁始终落落大方的笑着,“况且,世子此行不会很久,老封君大可放心。”
长宁的身后乃是皇家,她的话自然不会作假。
老封君顿时放了心,越看长宁越是满意。
陈氏对着长宁轻柔的笑了笑,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拍了拍,小声道:“还是你能说会道,想来日后,也定能将后院儿打理的妥帖,这我便放心了。”
“夫人……”长宁罕见的红了脸,含羞带怯的微微垂头。
谢今澜即将离京去阳城,今日家中为他开送别宴,陈氏便自作主张,给长宁递了拜帖。
眼下看来,这帖子并未送错。
即将成为婆媳的二人相处融洽,老封君瞧着也甚至欢喜,谢家三世同堂,一家人用膳总是热热闹闹的,她年纪大了,就喜欢这般其乐融融的场景。
只是一扭头,发觉黎氏不知又在数落谢今棠什么,眉头紧皱,嘴唇一张一合,连吃饭都没个歇停的。
反观谢今棠,则耷拉着眉眼,不动声色的饮着酒,桌上的饭菜动都不曾动一口。
老封君正欲开口,却瞧见下人在谢今澜身旁耳语了什么,他忽然放下筷子起身,似乎要去处理些事情。
“可是与此行阳城有关?”
谢今澜简短的应了一声,便跟着下人离开了。
长宁在他起身时,目光便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见他连家宴都未结束便匆忙离开,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心。
半个时辰后,家宴还未结束,老封君因着身子之顾,提前离席,而国公与几个晚辈,则还在饮酒商谈。
长宁起身告辞,陈氏让小厮去寻谢今澜过来,送她回宫。
她本想推辞,可到底也有些担忧出了何事,便任由着那小厮离开。
不多时,小厮回禀,“郡主,世子说他在府前等你。”
长宁顿时喜笑颜开,陈氏含笑催她,“快去吧。”
夜里的谢府能瞧见常走的小径上点着灯,星明的烛火散发着光晕,长宁迈着小步,跟在掌灯的婢子身后,还未走近,便瞧见谢今澜站在她的马车前,负手望着街巷。
长宁没来由的心口怦怦直跳。
她快步走近,轻唤道:“今澜。”
谢今澜回过身来,长宁才注意到他手中把玩的白玉珠,不知何时变成了几粒木头珠子。
瞧着品相,像是市井小贩最常用的算盘。
论银钱,与白玉珠天壤之别。
论触感,白玉珠细腻,算盘粗粝,长宁着实想不明白,以谢今澜的身份,怎会将这普通的算盘珠子捏在手中把玩。
“郡主,我今夜便会离京,但离开前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好。”
长宁眉心一跳,下意识想要忽略他后半句,只担忧道:“这般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碍。”
谢今澜深邃黝黑的眸子半掀,凉薄又冷淡的看着她,像是偶然越过的风,明明感觉抬手便能抓住,可他不愿停留,便是抓住了,也会从指缝中溜走。
长宁一直都知道,只是她先前从不觉着自己会没有机会。
她落寞的垂下眼,几乎能想到谢今澜要说的是何事,“你想与我说什么。”
“自少时起你我便相识,细细算来,也有十载。”
“是十载又三月。”提及少时,长宁也忍不住露出怀念之色,“你可知我从前为何只青睐你,旁人碰我不得,独独只愿让你靠近?”
谢今澜漫不经心的挑起眉梢:“不知。”
“那时你随着国公进宫,我在殿中待的烦闷便出来透透气,身后奴仆追了许久,那时我不小心撞到你,还以为你也会如他们一样劝我回去,谁料你却说了一句……”
长宁停滞一瞬,满眼笑意的继续道:“能自己起来吗。”
“没有要掉脑袋的惶恐,也没有可怜的眼神,从那时我便记住你了。”长宁看向他,眼底闪烁着点点泪光,“谢家世子,谢今澜,他是唯一一个让我觉着,我只是身子弱了些,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人。”
只一眼,长宁又恢复如初,挂着浅浅的笑意,“只是我没福气,对吧?”
拇指摩挲着木珠子,谢今澜无声低笑,“你的福气,只是不在于我而已。”
“那我能知晓那人是谁吗?”长宁轻快道:“就差一步我就完成儿时的夙愿了,你总不能让我输得不明不白的。”
提起云玳,谢今澜心中免不得一阵滞涩。
他没有要与旁人随意谈论她的意思,“你从未与谁比过,论不到输赢。”
长宁轻应了一声,“你回去吧,我自己回宫就是,至于赐婚一事,我会与太后说的。”
谢今澜并未推辞,将府中的护卫唤来送长宁回宫,冷淡随意如好友,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曾给过她一个。
“郡主,世子他也太……”
“连清。”长宁抿直了嘴角,低声呵斥,“我与他本就是我一厢情愿,他如今拒绝才是常理之中。”
“可是上京还有谁比郡主更适合谢世子吗?”
“是啊,还有谁比我更适合呢。”长宁望着谢今澜离开的方向,喃喃着,“连清,我有些……嫉妒她。”
连清不忍,“郡主,你知晓那人是谁……”
长宁回过神来,长睫轻闪,勉强笑道:“回宫吧。”
-
是夜,谢今澜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往阳城时,县令府中正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绸。
许映礼高兴的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弟弟娶妻,他比新郎官还要高兴。
喝得昏天黑地时,余光察觉到平日不怎么饮酒的许商延,今日竟也来者不拒。
他摇摇晃晃的替许商延拦下又一杯敬来的酒,“他今日可是新郎官,这要是被你们灌醉了,遭媳妇儿误会怎么办?”
众人立马明白了许映礼的言下之意,一个个都打趣着认错。
阳城偏远又四面环山,落户在这里的,祖辈大多都是猎户农民一类的淳朴人家,说起话来没什么规矩,加之县令性子豪爽,调侃起许商延来,便更没顾忌。
新郎嫣红的衣衫将许商延衬得唇红齿白,再加上听多了那些荤话,他眼下心思又不干净,云玳在屋中瞧见他时,便发觉他脸上红的像是烂熟的苹果,略微错愕,“你……”
许商延只是有些头晕,并未醉的不省人事。
他将目光落在云玳上了妆容,娇俏清艳的脸蛋上,呼吸微微急促起来,片刻又被他连忙压下,“我没醉。”
“嗯。”她小声回应,拢在袖中的指骨突然跳动。
屋内蔓延着淡淡的酒气,眼前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大喜之色。
云玳能感觉到许商延正朝着她一步步走来,原本她今夜已做好了打算,无论如何,都得圆房,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仍旧是紧张不安的。
这些时日许商延对她的态度,她都看在眼里。
今日便是最好的时机,哪怕他仍旧要说什么划清界限的话,她也不能再退步。
若他执意……
长睫在云玳的眼睑下拓出一层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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