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想调查她,自然不能放过每一处细节。
江娴却没想那么多,她完全就是吃多了撑得慌,想出去散步,邀请秦衍风只是礼貌性的询问。
秦衍风愿意跟她来她也很惊讶,这是否说明,他的心防逐渐打开了呢?
江娴漫无目的往假山水榭的方向走,秦衍风在她旁边,翠浓缀在最后。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下来,裕国公府的雕花长廊亮起一盏盏绢灯。
江娴嘴闲不住,便向秦衍风讲解今晚菜肴的做法:“酱乳鸽别看简单,其实可复杂了。鸽子不能放血,必须冷水入锅,加入葱姜泡过的黄酒,煮熟后再捞出浸冰……”
秦衍风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在意她说什么。
江娴絮絮叨叨着菜谱,不知怎地来到了围种绿柳的池塘。
无风无夜的暮晚,水面极为幽静,倒映着莹莹点点的灯火,泛着美丽光泽。
叶荷萱生前,便是跌入了这池塘,才换来她江娴的魂魄。《庶女为后》中没有叶荷萱落水的情节,是冥冥中上天注定,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江娴凝望着池水,不禁痴痴地发愣。
秦衍风不知她在想什么,她怔忪的样子,好似幻化成了一缕柔风。
他皱眉,随意踢响旁边的石子儿。
江娴剥离思绪,侧头看他,杏眼恢复了清亮。她起了玩心,笑眯眯地道:“秦衍风,我来教你打水漂吧!”说完,弯腰在湖边找寻,片刻后拾起一枚扁扁的圆石,拿在秦衍风眼前晃了晃,“看好了哦!”
她身体向后倾斜,瞄准池面,抬手将扁石给扔了出去。只听“噗通”一声,石头径直沉底,一个水漂也没打起来。
江娴:“……”
她不死心,又找来几枚石片,费了好些力气也就漂起来了一个,顿时像霜打的茄子,咕哝道:“看来真是老了。”
秦衍风默默地看她卖弄失败。
江娴手里还剩了两石片,干脆递给秦衍风,鼓励道:“你也来试试!”
秦衍风本不想玩儿如此幼稚的游戏,但顾及现在自己的身份,随手往池塘一丢。
“噗嗤!”江娴被他动作逗笑,捂着嘴,眼睛笑成月牙儿,还不忘安慰他,“没事没事,这个游戏不简单,你多练练说不定就会了,我刚才也是靠运气!”
她那样子,明摆就是取笑他。
秦衍风顿时来了脾气,就着手里最后一枚石片,用拇指和中指捏住,食指在后,猛地用力飞出。只听“嗖”的一声,石片擦着水面飞行,一、二、三、四……足足了弹起了九下,才因惯力用尽后沉水。
江娴的笑顿时愣在脸上,她不可置信瞪大双眼。
秦衍风不过用了一分认真,见她这幅大惊小怪的样子,心底莫名畅快。正在此时,江娴忽然伸手来摸他脑袋,满脸惊喜:“秦衍风!你也太厉害啦!从现在开始,我封你为打水漂第一高手,奖励你两个大鸭梨!”
秦衍风:“……”
谁稀罕当这种高手啊!
第三十一章 落水
江娴玩儿的兴起,把翠浓也叫来参与。
翠浓和她技术差不多,石片能在水面飞起两下就算不错了。倒是秦衍风,不管江娴如何哄他,他都不肯再陪着扔一次。
初夏的池塘边飞虫嗡嗡,不一会儿江娴手臂便被蚊子咬出几个疙瘩,奇痒无比。
江娴挽起衣袖,露出嫩生生的一截手臂,毫无形象的挠啊挠,抱怨道:“这蚊子差点把我给嚼着吃了。”
“少夫人,咱们回去吧。”翠浓说。
江娴颔首。
她看了眼秦衍风,关心地问:“有蚊子咬你吗?”
秦衍风不开口,江娴便自顾自拽过他手,在灯笼下仔细翻看。
匀称修长的手指,骨节凸起,虎口位置竟还有薄薄的茧。
“看来你不招蚊子呢。”
江娴笑起来。
秦衍风趁机猛然抽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这动作着实粗鲁,江娴被他一带,身子侧了侧。她下意识想往后退一步稳住身形,却一脚踩在池边光滑的鹅卵石上,重心不稳,向后仰倒。
“少夫人!”
翠浓吓得大惊失色,手中灯一扔,便想去拉,可她距离太远,伸手只够到江娴一片衣角。
江娴脑中一片空白,她下意识想抓住什么,可池边什么都没有。半边身子浸入池水,猝不及防地猛灌了几口,鼻腔咽喉刺痛不已。窒息,黑暗,冰冷,四面八方涌来,将她重重包围。
双脚根本踩不到底,挣扎的双手只能在水里胡乱扑腾。
生死瞬间,江娴突然不觉得害怕了。
甚至认为自己死在这里,魂魄就能回去。
她闭上眼,不再挣扎。可偏偏在她放弃的时候,一只手拽住了她的手腕。那手温暖有力,像是抓住一只涸辙之鱼,轻易地将她从水里提起。
夜色中,江娴睁开滴水的眼帘,正好看见秦衍风朦朦胧胧的一张脸。
那张脸紧绷着下颌,显得轮廓分明。
还未看仔细,江娴感觉自己被人扔了个屁股蹲儿,正茫然着,就听翠浓带着哭腔大喊:“少夫人?少夫人你没事吧?”
江娴回过神,借着淡淡的灯火光芒,这才看见翠浓跪在她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捂着恐惧未消的胸口,缓了缓。随即柔声安慰这小丫头,道:“翠浓,我没事,你别担心。”
“少夫人,你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又跟上次似的!”翠浓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涟漪粼粼的池塘,“这地方跟你不对付,以后还是少来吧!”
江娴也这么觉得。
她认真点点头,“不来了,以后都不来了。”
翠浓将浑身湿透的江娴扶起,江娴却望向秦衍风。
他站在原地,笨拙地拧着衣袖上的水。
江娴心下一暖。
她走过去,苍白着面孔微笑:“衍风,刚才多谢你了。幸亏你眼疾手快,否则我还要多喝几口池水。”
秦衍风愣愣摇头,似乎听不明白她的话。
江娴仍含笑,旋即自然而然地牵起他手,慢慢往回走。
“别拧啦,我们回去换身衣裳。”
江娴心里是高兴的。
哪怕秦衍风不善表达,但他和弟弟江月一样,看见自己遭遇危险,总会第一时间赶来帮助。就算是傻子,也可以分辨孰好孰坏,这样的感情真挚纯粹,难能可贵。
秦衍风想甩开她的手。
可那只手如柔荑,冰凉细嫩,莫名有种吸引力,让他无法挣脱。
他探究的目光落在江娴单薄背影上。
隔着湿透的薄衫,几乎可以看清楚她藕荷色小衣上的并蒂莲刺绣,紧紧依附着脊背上漂亮的蝴蝶骨。仿佛轻轻一捏,就能将其折断。
秦衍风到底是忍住了。
第三十二章 动摇
叶荷萱这身子骨根基太弱,江娴吹了夜风,刚走到松竹院门口,便连打三个喷嚏,剧烈咳嗽起来。
徐嬷嬷见她浑身湿透,乌黑的头发贴着惨白的面颊,滴滴答答淌水,担心至极,忙问翠浓怎么回事。翠浓老老实实答了,免不得受徐嬷嬷一阵数骂。
江娴连忙去劝:“此事与翠浓无关,天色太黑,是我自己没有看清楚,才会失足滑入水中。”徐嬷嬷还欲再说,江娴打断她,“这湿衣穿着实在不舒服,徐嬷嬷,快令人备热水吧。”
徐嬷嬷这才收声,虎着面去忙活。
江娴侧过脸,朝翠浓狡黠地眨眨眼,小声道:“我把嬷嬷打发走啦。”
“谢谢少夫人。”翠浓抿嘴笑了起来。
主仆二人的小动作秦衍风尽收眼底,他一方面觉得这场景诡异,一方面又觉得理当如此。联想到上一世叶荷萱恶毒的面孔,思绪几乎错乱。
江娴沐浴后,换上散发皂角清香的干净小衫,卸下钗环,整个人都松快了。
回到睡房,翠浓忙捧来热姜茶,道:“徐嬷嬷去请大夫了,稍后就来。”江娴接过姜茶抿了口,“有点咳嗽而已。夜深了,何必劳烦老大夫。”
那老大夫走路都颤巍巍的,江娴实在不想叨扰他。
翠浓笑笑,规劝道:“少夫人,你这身子必须仔细着。知你怕药苦,我早就准备好蜜饯了。”
江娴一想也是,便不再说。
屋里门窗都紧闭着,室内燃着兰草熏香,宁静温暖。
江娴时不时剧烈咳嗽。
她四下张望,忽而问:“诶?秦衍风呢?他跑哪儿去了?”
翠浓答:“在耳房沐浴。”
江娴仔细停了停,隔壁似乎传来哗啦水响,放下心来。
不多时,徐嬷嬷便领着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进屋。老大夫给江娴问了诊,刷刷刷开出方子,浑浊泛黄的双眼复盯着江娴,说道:“少夫人比之上次,气色好些了。”
徐嬷嬷闻言大喜,追问:“这打娘胎带来的病,若好好调养,能痊愈么?”
“这个嘛……”老大夫捋了捋胡须,视线移向远处,“先把药吃着,再说。”
徐嬷嬷亲自送老大夫出门,顺便去裕国公府的小药房抓药。江娴看着她殷切地为自己忙前忙后,说不感动是假,可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幅身子只会越来越糟。
江娴惆怅垂眼,抬起右手,用牙齿轻咬食指骨节。
秦衍风推门而入,便看见这幅场景。
女子穿着雪色的襦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肢,斜斜倚坐在雕花的红梨木桌边。她将右手放在嘴角,皓腕戴着一圈碧绿玉镯,衣袖布料堆叠在手肘。肘边金色烛台燃着红蜡,光影明灭,将她整个人都衬得朦胧虚幻。
江娴闻声抬头,笑靥打破幻境,朝他招手,碧玉镯便在她腕间轻轻晃动。
“秦衍风,快过来喝杯姜茶。”
秦衍风坐了过去,脸上伪装着一贯傻愣的神色。
手中被人突兀塞进茶杯,包裹在掌心,温暖干燥。他抬眼看江娴,对方笑容明媚,音色却十分轻柔温和:“放心,不难喝,是甜的!”
似乎想看看她是否在说谎,秦衍风低头喝了一口。
姜味浓郁,微微刺鼻,但加了红枣蜂糖,的确甜腻。
他喝过一口,便不再饮用,将杯子远远放在旁边。江娴也不强迫,见他长发散在脑后,湿漉漉的滴水,便自告奋勇道:“头发湿着睡不好,我给你擦擦。”
翠浓找来干毛巾,说:“少夫人,还是我来伺候吧,你落了水,得早些歇息。”
“没事,我喝了药再睡。”
江娴想着和秦衍风认识这么久,一直都是她在伺候,万一换了翠浓,秦衍风指不定会犯病不高兴。
翠浓拗不过,只得将毛巾呈给她,躬身退下。
江娴绕在秦衍风身后,抬手握住他一缕湿发,不禁赞叹:“这头发真好,又顺又多,像漂亮的缎子。”说到此处,江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脑后的头发,幽怨的叹了口气。
她轻轻地给秦衍风擦头发,想到了弟弟江月。
江月以前不喜欢理发,头发总留很长。寒冬腊月,家人好不容易给他洗完头,他却四处躲避吹风机。每当吹风机插上电,轰轰轰响,江月就会极其恐惧,可大冬天不吹干头发也不行,便是江娴轻言细语的哄着,用吸水毛巾给他一点点擦干。
江娴其实也有私心。
她想在秦衍风这个纸片人身上,找寻有关家人的回忆。
秦衍风此时却不这样想。
他看似在发愣,藏在袖中的手却握紧成拳,警惕的观察着背后女子的动静。他甚至在揣测,江娴会不会趁他松懈,掏出匕首割断他的咽喉。
其实仔细想,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可惜上辈子叶荷萱给他带来的阴影太重,即便这辈子她性情大变,也让他充满防备,无法相信。
秦衍风头发很多,江娴却给他擦得十分仔细。
子时更漏迢递,那头发才堪堪干了八分。这时徐嬷嬷熬药端来,江娴捏着鼻子喝下,不知那药里是不是有安眠成分,没一会儿,困意便铺天盖地袭来,挡也挡不住。
红烛缓缓流下一滴蜡,凝固在灯台边沿。
身后女子半晌没有动静。
秦衍风微微转身,才看见江娴已经靠着墙壁睡着了。
她右手还拿着湿润的毛巾。
秦衍风一时拿不准她在装模作样还是真睡着,故意扯走她手里毛巾,江娴靠着墙连眼睛都没睁。
秦衍风迟疑片刻,拿过她喝剩的药碗,嗅了嗅碗底残渣,辨出里面加了合欢皮首乌藤,这才确定江娴是真的困倦。
他起身,不客气的猛拽江娴衣袖,希望把她给弄醒。没曾想,药力太足,江娴像被抽走骨头,径直往秦衍风这边偏倒。秦衍风想躲开,可那样势必会让江娴狠狠摔在地上,他尚在犹豫,软玉温香已然倒入怀中。
这下扔也不是,抱也不是,秦衍风纠结了半天,只能忍着心头古怪的情绪,将江娴打横抱起。
江娴很轻,仿佛没有重量,纤弱的陷进他的臂弯,满头青丝铺泄,与他垂下的两缕长发互相缠绕。
红烛摇曳,墙壁上倒映出二人贴合的影子,令秦衍风心跳怦然。
短短几步路,毫不费力。秦衍风却好像抱着一个烫手山芋,粗鲁地把江娴扔进被褥里。
江娴并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哼哼唧唧的转过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入眠。
秦衍风站在拔步床下,俊颜阴沉。
他眼眸闪烁着晦暗莫名的光,冷冷地凝视着女子纯良无害的睡颜。少顷,他嫌恶地扯过毛巾,擦了擦刚才抱过江娴的手,压低嗓音,一字字地威胁道:“叶荷萱,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千万别让他抓到把柄,否则,她必定死的比上一世……还要凄惨。
第三十三章 宴会
江娴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
即便在梦中,咳嗽都没有停止过。整个人像是被浸泡在半冷半暖的水里,漂浮晃荡,疲惫眩晕。
耳畔隐约又听到了那句话:只要她好好扮演叶荷萱的角色,就能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真的可以吗?
江娴拧紧了眉头,想要张嘴询问,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秦衍风睡眠浅,他立刻睁开眼。
借着朦朦胧胧的烛光,只见身侧女子双手不安挣扎,紧闭双目的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叶荷萱……被梦魇着了?
秦衍风眯眼打量,心中不由得猜想,她梦见了什么。
“啪。”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搭上秦衍风的右腿。
江娴翻了个身,总算觉得舒服一些了,她好似在水中抓住了浮木,混乱不堪的梦境顿时陷入安宁。
秦衍风看着那只纤细的手,总觉得那透白的皮肤亮眼刺目。越看越是烦躁,他突然捉住江娴的手腕,冷冷地将其甩开。只听“啪”的一声,手腕磕到内侧墙壁,江娴疼得蹙起秀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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