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口,声音如黄莺清脆:“你也喜欢云重山?”
云重山是侠行记的主角。
江娴忍不住笑了,点头说:“谁不喜欢云重山呢?少年侠客,武功高强,锄强扶弱,嫉恶如仇。”
少女“哎呀”一声,拍了拍手,忙附和道:“是啊是啊!云重山简直完美。他与邪龙祖师大战的那一场,我反反复复看了三遍,太精彩了!他怎么能这么厉害,这招扮猪吃虎太绝了!”
江娴正处于对《侠行记》的火热喜爱阶段,乍然有人跟她聊剧情,仿佛高山流水遇知音。
“他盗取七国令那里也很精彩啊,面对教皇给出的条件,还能坚守本心。”
“对对对!我就是在这里彻底喜欢上他的!”
“……”
江娴和少女越说越投机,两人嘻嘻哈哈聊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江娴将那本《侠行记续》递给她,微笑道:“既然有缘,你先买吧。等书肆老板补了货,我再跑一趟便是。”
“这怎么能行,是你先看到这本书的!”
少女挺有原则,连连摆手。
她见江娴还选了许多话本子,忙主动出来介绍:“你手里这本《荒山宗主》不好看,特别俗套,后面这个男主角找了好多红颜知己;这本《江湖道》还行,但最后主角全死了,特别悲情,让我哭了好久……”
少女一开口就知道是老江湖。
有她帮忙挑选,江娴少花了冤枉钱。
江娴想了想,到底是将那本《侠行记续》谦让给她,笑道:“你帮我挑了这么多书,我一时也看不完,倒不如你先将书收下。”
少女意动,不好意思的收下书籍。朝江娴抿嘴笑笑,“谢谢呀。”
“不客气。”
少女对温婉知礼的江娴心生好感,但见她挽着妇人发髻。小声问:“你常来这书肆吗?”
江娴颔首,“宅在院子里实在无聊,只能看书消遣。”
“那巧了,我也常来这家书肆,说不定以后能经常遇到。不过今天我有点事,等下次遇见,我们再一起慢慢讨论!”少女说话的时候眼睛非常明亮,江娴难得遇见这么鲜活的人,笑着应允。
少女问她姓氏,江娴只答:“我姓江。”少女便笑了,说她姓段。
江娴心底有什么一闪而过,还未抓住,就听少女问她年纪。互相交换了生辰,得知江娴比她大两个月,少女立刻甜甜叫她一声“江姐姐”。
两人各自选好书籍,给了银子,一边聊着侠行记的剧情,一边说说笑笑往外走。
结果刚一出书肆的门槛,就碰到了伫立在外的熟人。
大半月不见秦衍风,江娴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他今日拾掇的格外英俊。一身飞云暗纹的月白广袖袍衫,乌黑发髻套在一个精巧的碧玉冠中,双目熠熠。若不看眉宇间的僵硬神色,端得是芝兰玉树,蕴藉风流。
“诶?又是这个人?”旁边的少女,忍不住低声念叨。
江娴听得真切,不禁愕然:“你认识吗?”
少女摇头,解释说:“我来时,见他在书肆周围来回晃了几次,好像脑子有病,找不着家门似的。”
江娴本来还奇怪为什么在这里遇见秦衍风,这下瞬间明白过来。
——这家伙是走丢了呀!
江娴叹了口气,走到秦衍风跟前,仰起脸轻声问:“不是在杜太医府上治病吗?怎么跑这儿来了?是不是迷路了?”
秦衍风能说什么?
天知道他此时已经忍耐到极点,满腹气怒无处可撒,还得努力维持茫然无措的表情。
他辛辛苦苦、日夜兼程从禹州赶回,认真的收拾一番,想和段问春来段美妙初遇,结果被明媒正娶的老婆逮个正着?老天爷是故意跟他对着干吗?
这下轮到少女疑惑了,她问江娴:“这人真的有病?他是谁啊?”
江娴朝她无奈一笑,“是我夫君。”她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里有点问题,之前在外面求医,不知怎么回事跑这儿来了。”
少女看向秦衍风的表情瞬间复杂。
她随即又朝江娴道歉,“对不起啊,刚才我说你夫君有病。”
“没事,他本来脑子就不好。”
秦衍风气的嘴都歪了:“……”
江娴以为他身体不适,忙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
秦衍风额角抽抽,他不想再看这二人,目光盯着别处。
江娴循着他视线看去,却发现他在看翠浓手里的糖葫芦酥饼炒栗子,登时了然。她从翠浓手里拿过糖葫芦,凑到秦衍风嘴边,问:“喏,是不是想吃这个?”
什么脑回路?从哪里猜出他想吃这个的?
秦衍风冷着脸,紧闭牙关。
“还是想吃这个?”江娴继续掏出鲜肉酥饼。
秦衍风不张嘴。
待江娴亲手剥了一颗香喷喷的炒栗子强塞他嘴里,他内心彻底爆发了,完全不明白她是从哪儿变出来这么多甜腻腻的零嘴儿!一颗栗子吐不出咽不下,包在嘴里,腮帮凸起一块儿,活像只藏食的仓鼠。
秦衍风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这幅样子有多蠢。目光不经意和段问春对视,看到她眼里同情的神情,想死的心都有了。
段问春感慨万千,朝江娴由衷赞叹:“江姐姐,你真善良。长得如此美丽,却对生病的夫君不离不弃,你夫君是前世积德,今生才能幸运的遇见你啊!”
江娴不禁失笑。
向段问春辞别,又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便牵着秦衍风的衣袖,离开书肆。
第十四章 疑惑
江娴拽着秦衍风离开书肆,他却身体僵硬,有些不情不愿。
“怎么啦?”
江娴耐着性子问。
秦衍风不说话,自顾自的生着闷气。
他视线移到江娴那张清丽的脸上,想不通她怎么会在书肆和段问春在一起。难道她想故意接近段问春?
仔细琢磨,又推翻了这个设想。
秦衍风自认为隐藏的很好,据探子密报,秦随星虽然和段问春有了交集,但江娴还从未见过段问春。
看着翠浓那丫鬟怀里的十几本书籍,秦衍风觉得这次真的是凑巧。
凑巧碰到江娴,坏了他大事。
光是回想段问春刚才的神色,同情中带着怜悯,秦衍风心头便阵阵泛苦,又窘迫又气愤。
“真是奇怪,他怎么从杜太医府上溜出来的?翠浓,你说我要不要把他送回去?”
翠浓点点头道:“也不知大公子病好利索没有,怎么也得去杜太医府上问问。”
江娴只当自己随手捡人,送佛送到西,颔首道:“既如此,便去杜太医府上走一趟。”能把秦衍风撂那儿最好,拿出剩余的时间在街上继续买买买,带着个痴傻公子,实在影响她的发挥。
秦衍风还不知自己被江娴嫌弃了,耳畔听着江娴和翠浓喋喋不休,越听越烦,没好气的斜瞪她一眼。
哪知江娴以为他馋,反手就往他嘴里塞了颗栗子。
秦衍风:“……”
江娴没理他,扭头继续跟翠浓说话去了。
翠浓对京中比较熟悉,那杜太医的门第,正对着西街。
行至杜府,翠浓提着裙摆,几步上了台阶,向门口阍侍报上来意。
阍侍略感惊诧,他下意识瞧向翠浓身后。其中一人是有几面之缘的秦大公子,他旁边的女子想必乃新妇叶氏,听闻叶氏自幼体弱多病,今日一见,果然容色动人,身形纤阿,我见犹怜。
杜太医早就给阍侍打过招呼,若裕国公府有人来,立刻寻他。
刚好今日休沐,杜太医忙不迭来到门口亲自迎接。他目光古怪的扫了眼秦衍风,随即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朝江娴略一点头,勉强装着笑:“老朽正打算去寻大公子,没曾想被夫人先找着了。”
江娴心说这老头儿果然糊涂,青天白日的,这么大一活人都能给弄丢。面上却温婉有礼,轻声细语道:“谢过杜太医了。但不知我夫君的病情有没有好些?是否还要留在贵府医治?”
杜太医碾着胡须,微微侧身,背着翠浓江娴,下意识去看秦衍风,询问他的意思。
秦衍风沉着脸,朝他使了下眼色,杜太医立刻心领神会。
他转过来,朝江娴笑道:“已经大好了。就算夫人不来,老朽也要亲自登门,将大公子送回裕国公府。”
言下之意,快把人给领回去吧。
江娴猜到了这种可能,略有遗憾,却不惊讶。
杜太医没必要在秦衍风身上花费太多精力,留个大活人天天吃白食。
而且秦衍风胃口还不小。
瞧瞧,这一会儿没给他剥栗子,脸色比锅底还难看。
思及此,江娴又利索的将一颗栗子喂他嘴里。
秦衍风虽然在装疯,可实在做不出随地吐物的不雅动作,只能郁闷的接受江娴投喂。
杜太医知道秦衍风老底的,也熟知他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乍然看到这幕,瞪大眼睛,老腰都差些闪折了。
杜太医思及一事,不禁对江娴道:“夫人,你且在花厅稍候。老朽给大公子把把脉,再写个方子让他平时吃,调理五内。”
“那麻烦杜太医了。”江娴并无异议。
杜太医领着秦衍风去偏房诊脉,江娴和翠浓则被仆人引到花厅,有搭没搭的喝着温茶。
她和翠浓商议着等会儿要买的东西,过得片刻,便见杜太医从门口走了过来。
江娴起身,点头见礼。目光越过杜太医,看向他身后,眨了眨眼问:“秦衍风呢?”
杜太医自不会说秦衍风占了他书房,正在给二皇子回信。
他昨日收到禹州来信,这才打着看诊的幌子,将江娴支开。秦衍风还要些时间,怕江娴起疑,先过来将她稳住。
杜太医拢着衣袖,笑答:“还在喝药。”
江娴皱了皱眉,总觉得这杜太医行事怪怪的,正想问他为何不陪着秦衍风,就听那杜太医忽而说:“恕老朽多嘴,观夫人的面色,似乎体有痼疾不愈,可需老朽问切一二?”
江娴的身体,自己再清楚不过,岂止痼疾不愈,那是早就宣判了死刑。
对方一番好意,她便委婉道:“不瞒太医,我这病从娘胎里带来的,吃再多药也无济于事,倒不如顺其自然,就这样吧。”
“夫人竟如此看开?”
江娴心想,不看开也没办法啊。
她透过窗棂,望向院外繁茂的榆树枝桠,漫随天外的云卷云舒,一时有感,温温柔柔笑了起来:“缘来不拒,境去不留,生死祸福全在定数中,倒不必强求什么。”
杜太医闻言怔忪。
没想到秦衍风百般嫌弃的正妻,对死生大事如此豁达。
以前与秦衍风私下密谈,偶尔提到这位秘书少监的嫡女,秦衍风言辞间难掩厌恶,对她鄙夷至极,以至于杜太医对江娴并无好感。可今日一见,这位夫人压根儿不像秦衍风所说那样。
杜太医忍不住继续和江娴聊天,发现她回答谨慎,态度谦逊却不乏风趣,心底疑惑更甚。
他是个直肠子,藏不住话,这会儿又和江娴聊得正在兴头上,不禁脱口而出:“秦夫人,你没惹你夫君不快吧?”
江娴被杜太医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问住了。
她漂亮的眼眸里满是不解,蹙额道:“杜太医说笑了,我与夫君成亲不到一月,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哪能惹到他。”
“可……”
杜太医话没说完,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烈咳嗽。光线微暗,秦衍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立在那里,风吹衣袂翻飞。
杜太医被抓包,忙心虚低头,右手食指绕着左手食指。
秦衍风对这老顽童没辙,心底有气,扯了扯江娴的衣袖,闷闷说:“走。”
“噢噢。”
江娴反应过来,估计离家这么多天,他思念爹娘弟弟了。
江娴向杜太医请了辞,杜太医亲自将他们送到府外,目送二人走远。
江娴不知在跟旁边的丫鬟说什么,清秀的脸庞难掩笑意。她随手往秦衍风嘴里塞了颗糖炒栗子,神情天真烂漫。
杜太医收回目光,捋了捋山羊胡,摇头叹气。
第十五章 吃饭
秦衍风默默跟在江娴和翠浓身后,以为她们会回裕国公府。
哪知主仆二人直奔街边的干果蜜饯铺,买了一大堆瓜子儿炒花生盐津青梅,又绕着西南两条街来回逛了三遍,精力仍充沛得很。
秦衍风有点后悔没留在杜太医府上。
但他不敢流露出负面情绪,否则那江娴会当他嘴馋,不喘气儿的往他嘴里塞糖炒栗子。
待江娴采买够了,叫来两顶轿子,优哉游哉的回府去。
回程路上,秦衍风对江娴的作为做出分析。
他不明白江娴行事为何与上一世不同了,但这不影响他对江娴的偏见。他认为江娴这样做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原因,比如赖在裕国公府,大肆挥霍金银。加之江娴今天坏了他的事,他对江娴的怒气值到达了一个顶峰。
轿子落地,秦衍风满脸不爽的走了出来。
他瞥眼,正好看到江娴笑眯眯的给轿夫递铜板,态度亲切,平易近人。
秦衍风却只当她心机深沉,情绪烦闷地撇开视线,却在府外看到弟弟秦随星。
秦随星手里拿着东西,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大哥!大哥你怎么回来了?”秦随星见得他,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来。
秦衍风咧嘴一笑,莫名傻气,“阿星。”
若是以前,秦随星定牵扶着他上台阶,但今日秦随星的目光却落在他身后,干脆利落地叫了声,“大嫂!”
秦衍风心下微诧。
秦随星笑了笑,朗声问:“大嫂专程将大哥接回来的?”
江娴怀里抱着一袋新买的干果,她走到秦衍风身侧,朝秦随星颔首,客气不乏疏离:“不是。我在街上采买,正好碰到了迷路的夫君……”
江娴三言两语便给他解释清楚。
语毕,她垂眼,目光落到秦随星手里的宣纸上,蹙额问:“小叔缘何在这此?”
“我是专程来找嫂子的。”秦随星忙不迭的将手中东西展开,对江娴道:“上次多谢嫂子点拨传授,如今已经能用炭笔灵活画出静物了,但不知光影到底该如何运用?比如这幅四方青铜雉鸡鼎,我总觉得花纹镂刻的阴影部分不太对。”
江娴扫了一眼,立刻看出症结所在。
她指着雉鸡的尾部,“这里阴影应该在右下方,而不是右上方,所以看起来很奇怪。”当着这么多人,又在自家府上,江娴不必避嫌,顺口对他多讲了些,“其实要准确画出光影很简单,你找一个天晴的下午,将要画的东西放在阳光下,仔细观察临摹。确定了光源方向,多看多记多练,必熟能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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