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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阿婆走出来给花浇水，一听这话，对江娴说：“让小秦跟你一起去吧。他遭遇山匪，写信回家报个平安也好。”
秦衍风先前在孟阿婆跟前编造身世，说自己爹死了，仆人死了，货物被抢了，云州老家还有一个至亲的二叔，让孟阿婆十分同情他的遭遇。
这番话，让秦衍风心惊胆战。
他下意识去看江娴，生怕她觉得他在说谎。
这……
这真的不怪他。
他告诉孟阿婆这些的时候，还没见到江娴。再者，这番话是孟阿婆说的，不是他……所以，不算他骗她吧？
秦衍风进退维谷。
江娴皱眉道：“他重伤初愈，山路崎岖颠簸，我怕他……”
“已经无碍了。”
秦衍风上前一步，挺直了脊梁，似乎想告诉江娴自己精神倍儿好。
头顶淡薄的日光洒下，在树影篱笆泛起椭圆的光斑。秦衍风隽秀的面容恰好点缀了几片光斑，映着高挺的鼻梁，显得纤净英气。
江娴不敢与他对视，眼神瞟旁边的牵牛花。
“那……那好吧。”
在十里湾几个月，江娴自己也会赶小毛驴了。她和秦衍风坐上驴车，甩着鞭子，摇摇晃晃地出发。
驴车颠簸极了。
秦衍风忍着身体不适，温言问：“江姑娘，你为什么不买一匹马？”
“我不会骑马。”
马儿高大，江娴看着都有点发憷。
秦衍风忙道：“我可以教你。”
江娴目前没有学骑马的打算，她讪笑，“那谢谢你了。”
这样的微表情没能逃过秦衍风的目光。
他知她在敷衍自己，微微一笑。
小毛驴还算通人性，每次都会避开山路上凸起的大石头，让他们没那么颠簸。江娴笑眯眯的，抬手摸了摸她的小毛驴，“乖了。”
秦衍风心念一动。
他凝视江娴姣好明媚的面孔，恨不得她像从前那样，也摸摸他脑袋，说句“乖了”。
相处越久，秦衍风越相信面前的女子是他的江娴，可惜找不到证明的办法。
前往粟县的途中，秦衍风作为伤员，对江娴照顾的无微不至。江娴有惊讶，也有感动。抵达粟县后，她立马买了一包最爱的糖炒栗子，送给了秦衍风，当做一路上的犒劳。
秦衍风笑着道谢。
他仔细地剥开栗子，却没有往自己嘴里喂，而是将栗子仁小心整齐地放进另一个油纸包，全部剥好，送给江娴。
“吃吧。”
“不用了……”
“吃吧。”
秦衍风格外坚持。
江娴推脱不掉，只得在他的注视下，将栗子一颗一颗往嘴里塞。
长街人来人往，车如流水马如龙。
江娴嘴里鼓鼓囊囊，秦衍风眉眼含笑，坚定地护在她身侧。
第三百四十章 曾经
江娴要去酒楼谈事，让秦衍风留在客栈等她。
待江娴离开，秦衍风立刻乔装改扮，前往机密署分部。
等了约莫两个时辰，天色渐晚，收到消息的苏二这才急匆匆地赶来。
当看到完好无损的秦衍风，七尺男儿险些落泪，往地上单膝一跪，“主子！你回来了！”
秦衍风亦有所触动。
他扶起苏二，沉声道：“我失踪后，他们可有异动？”
“刘桓勾结契丹，偷袭幽州，被二公子打了回去。还有刘甯……”苏二皱起了眉头，“有晋王坐镇，他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他……他撬了我们在瓜州的据点。”
秦衍风稍作沉吟，“什么时候？”
“你失踪后不久。”
秦衍风闻言，倏然一笑，“果然有他的份儿。”
刘甯这步棋，从一开始就布好了。刘甯知道禹鲧二州水患需要处理，朝中无人，除了秦衍风，谁去勘察都没用。加之探子猖獗，刘甯猜秦衍风肯定会离京，探子查到风吹草动，立马告知刘甯。秦衍风一旦离开京城，四处都是危机，刘甯不介意将这水搅得更浑，干脆把这个消息放给刘桓。
刘桓急功近利，必定会找人刺杀秦衍风。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刘甯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想到秦衍风福大命大，坠入江中都没死。刘甯不死心，派刺客追杀了一路，却在禹州深山跟丢了目标。
这些原本是秦衍风的猜测，这会儿听苏二说瓜州据点已失，顿时确定了幕后主使。
“刘甯那边有谁盯着？”
苏二道：“杨五和机密署的七个部下。”
“宋七和林九呢？”
“主子你受伤跌入江中，他二人自知护主不力，不眠不休，还在四处搜寻你。”
秦衍风叹了口气，道：“不怪他们，是我的决策优柔寡断了。”
他当初执意先救百姓，没有想到自己会遭遇刺客。不过如果重新选择，他还是会先救苍生黎民。
“你让他们别找了，继续盯好刘桓和刘甯。”
“是。”
苏二继续禀报秦衍风失联期间，京城发生的大小事务。小皇帝生了场病，杜太医给治好了；嘉云郡主和裕国公都瞒着，现在还不知道秦衍风受伤失踪；朝堂政事六位尚书协办，禹鲧水患按照去年的方法浚疏，一切井然有序。
秦衍风悬着的心轻轻落地。
苏二问：“主子，现在回京吗？我这就去备马。”
秦衍风看向窗外成片的火烧云，沉思了良久，才道：“不，我要在禹州耽搁一段时间，你把联络玉哨和信鸽留下，还有杜太医的秘药，全部给我。”
“主子，你受伤了？”
“有点严重，尚未痊愈。”
苏二一下急了，劝说道：“主子，还是回京吧。京城需你主持大局，也能让杜太医给你好好瞧伤，你这样拖着……”
“好了。”秦衍风拍了拍苏二的肩膀，“当务之急，我要让你办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苏二站直了身子，“主子，您说。”
“帮我查一个人的来历。我要你查的清清楚楚，无半点隐瞒！”
第三百四一章 不醒
当苏二听到“江娴”这个名字，惊讶无比。
作为秦衍风的管事手下，他很清楚江娴是谁。
那是他主子亡故的发妻。
是他主子三年来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人。
为此，主子听信妖道谗言，为了再见他的妻子，佩戴了一张诡异的符箓。议事时，苏二见过好几次符箓，会突然冒出红光，然后主子脸色骤变，急匆匆躲去偏厅。克制、忍耐，一遍又一遍的饱受摧残。
苏二曾偷偷去偏厅看了一眼。
他不知道那折磨有多痛，会让一贯风光霁月清举萧肃的主子，疼到十指抓地。硬生生将指甲全部抠断，鲜血淋漓……
他想，那样的疼痛，比之凌迟也差不了多少。
更可怕的是，主子日日夜夜都在承受。
如今听到秦衍风让他去查与“江娴”同名的女子，他第一个念头就是，主子肯定认错人了。妖道无稽，死而复生的鬼话怎能相信？
但苏二也松了口气。
管她是真是假，至少主子不用再受那符箓的折磨，人也有了希冀。
“主子，我届时去何处找你？”
秦衍风让他拿来纸笔，刷刷刷写下十里湾的地址。
苏二一看是十里湾，眉头一皱，“主子，你莫不是想偷学这个村染丝的技艺？”
十里湾靠着染丝发家致富，成为禹州一大趣闻，几乎来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无数人想学习这门技术，奈何只有十里湾的村民可以掌握。
秦衍风失笑，将地址交给苏二，“以后你会知道的。”
他已经耽搁很久，江娴也许生意都谈完了。又交代了一些琐事，秦衍风快步回到客栈。
还未进入客栈大堂，便见门口的绿裙女子焦急徘徊。
秦衍风忙喊了声，“江姑娘！”
江娴循声回望，登时柳眉倒竖，小步跑来，抬头问道：“秦虞渊，你去哪里了？为何不与我说一声？”
他一身是伤，不在客栈里睡觉，到处跑什么跑？
江娴性子好，就算是质问，声音也轻轻柔柔的。
秦衍风将苏二给的他的极品草药提起来，为自己解释：“方才有点事，忘了知会你，是我的错。”
秦衍风自我安慰，他这番模棱两可的说辞，不算说谎。
见他提着药包，江娴下意识认为他去抓药了。他道歉态度又十分诚恳，江娴不好发难，笑着略过此事，“好了，下次离开记得说一声……嗯，要熬药吗？给我吧。”
“我自己来就好。”
“我来吧。”江娴一把拿过他的药包，“你先去歇着。”
他那满身的伤，稍不注意会二次流血，保险起见，还是让他少出来转悠。
江娴问过了熬药方式，便拎着草药去厨房了。
秦衍风缓缓爬上楼梯，坐在屋中的椅子上发呆，安安静静地等待。
天色暗淡，华灯初上。
江娴终于端着药碗进屋。
她细心地吹了吹滚烫的褐色药汁，双手递给秦衍风，“来，喝药吧。”
秦衍风望着她如花笑颜，不禁暗想：若这是一场梦，他愿长醉不复醒。
第三百四二章 面具
江娴想着家中缺了些东西，便在粟县耽搁了一天，逛街采购。
她去哪儿，秦衍风自然跟去哪儿。
任凭江娴怎么劝他在客栈待着，他都恍若未闻。
江娴当他喜欢凑热闹，于是只好把他稍上，叮嘱道：“今日赶集，街上人多，你稍微站远点儿，免得把你伤磕着碰着。”
“我知道。”
“想买什么你说，我给你买。”
“好。”
“不用怕花钱。我不算富贵，但供你买几样东西没有问题的。”
“嗯。”
“还有……”
江娴立在客栈门口，絮絮叨叨地给秦衍风说道。她神情温和而认真，秦衍风不由自主回想起初见江娴时，她以为他是傻子，也是如此细腻的、仔细的、关切着他。
市集热闹，人山人海。琳琅满目的商品令人人眼花缭乱，商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糖炒栗子的香味扑鼻而来，江娴必不可少的买了一大包。
秦衍风贴近她的身侧，鼻尖嗅到了熟悉的若有似无的木兰幽香，心神一荡。他盯着江娴乌黑的发髻，失神片刻，才主动道：“江姑娘，我给你剥吧。”
“不用。”
江娴义正言辞地拒绝。
让病号伺候她吃东西？还是别了。
秦衍风不好做的太明显，默默跟在江娴身侧。江娴目光乱瞟，忽然看到左边的小摊上，摆着一排花色繁复的面具。有兔子、花猫、小狗……颜色花花绿绿。其中一张雕刻细致，色彩妍丽，让她猛然一怔。
中年摊贩见她驻足，忙拿起面具递给江娴，“姑娘，看看吧，刚进的新货！有杨柳木和香樟木两种，傩舞傩戏戴着一准好看！”
江娴呆呆地接过面具。
“这是干什么用的……”
为何她总感觉在哪儿见过？
旁边的秦衍风看到面具，神色一凝，温言地给她解释：“这是傩祭用的面具，有祛灾纳祥的含义。”
“是么？”江娴翻看了一下，觉得这面具太大，她戴着不合适，于是顺手往秦衍风脸上一覆。
脑子里忽然感到电流过的刺痛。
一瞬的黑暗中，闪回一幕幕奇异的景色。
大片大片苍翠的竹林，泛起涟漪的孤舟，青山檐下的水坞。还有轩窗外的明月，面覆傩祭面具的男人，他矫健地越过轩窗，紧紧抱住了她，低头吻过她的唇……
“江姑娘？江姑娘？”
秦衍风喊了几声，江娴都没反应。
他不得不扶住她的肩膀。
江娴顿时从奇怪的片段抽离。
静谧的世界一下变得嘈杂，江娴回神，看了眼周围人来人往的街道，又看向近在咫尺的秦衍风，霎时霞飞满面。
怎么回事？
大白天的她干嘛发痴？
怎么会想到有男人戴着这面具吻她？这也太羞耻了！
江娴闹了个大红脸，慌乱窘迫地将傩祭面具放回摊位，灰溜溜道：“我们走吧。”
秦衍风观察细致，总觉江娴刚才有问题。他加快步伐，与江娴并肩，小声问：“刚才怎么了？那面具有问题？”
“不是……”
江娴揉了揉发烫的脸，不太好意思跟秦衍风明说，只得干笑，“那面具我第一次见，但方才，总觉在哪里看到过。”
秦衍风心头一顿。
他凝视着江娴仓皇姝丽的容色，声音愈发柔和，“这面具寻常普通，你以前见过也说不定。”
第三百四三章 确定
江娴对面具有触动，这让秦衍风暗暗留了个心眼。
当晚，他接到苏二的消息，再次确定想法。
苏二告诉他，江娴在说谎。
事关重大，苏二在接到秦衍风命令后，一刻不敢耽搁，连夜去了禹州和会县的衙门，彻查江娴的来历。
这一查发现大有古怪。
江娴自称禹州会县人，可她户籍却是通过孟阿婆于上个月补办。在此之前，她并无户籍，说是户籍文书遗失了，老家就在十里湾。苏二去十里湾打听过，江娴是突然来到的，她在十里湾待的时间满打满算不到三个月，熟识的人只有孟阿婆。具体来历，其他村民都不知道。
她说话没有会县口音，语调也跟禹州人半点不似，反而讲一口纯正的京城官话。
搜查这些信息，苏二立时向秦衍风禀报。他皱起眉，担忧地说：“主子，此女来历不明，你还是别……”
“无妨。”
越来历不明，越能肯定是她。
这般作想，秦衍风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他回到客栈，辗转了一夜，次日早早与江娴一并回乡。
江娴坐在前面驱赶驴车。
秦衍风抱着一堆买回来的锅碗瓢盆，痴迷地望着她的背影。
云淡天高，风和日丽。
江娴坐在驴车上，挥着小鞭儿，视野开阔，望着两侧延绵青山，说不出的惬意舒畅。
她心情好，忍不住欢快地哼起了自己谱的小调，“风柔日薄春犹早，夹衫乍著心情好。睡起觉微寒，梅花鬓上残……”
秦衍风听清她的词曲，瞬间浑身一僵，震愕出神。
是了！
他怎么能忘了她谱曲写词的《菩萨蛮》？
在松竹院，他亲眼看着她，和一群丫鬟捣鼓出这首曲子，还央着他帮忙默写词。那是她脑海中的东西，除了她，天下间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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