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鹤庭的才华她实在找不到可以辩驳的地方,不到十岁便能考入九章书院的神童,她要强行挑刺未免太过难看。
“罢了。”柳姨娘看她样子也知道吐不出什么好话,“不说那人,懒得自找没趣儿。”
便在此时,一群下人簇拥着肥胖的岳子翔往凉亭走来。
柳姨娘抚了抚云鬓上的步摇,摆出一副温柔的笑脸,起身相迎:“老爷,你怎么过来了。”
岳子翔满面红光,高兴极了,拉着柳姨娘坐下:“告诉你一件大喜事,考上了!考上了!”
柳姨娘神色一转,惊喜道:“青林路华中举了?”
“不是不是,是鹤庭,他殿试第一,乃圣上钦点的状元郎。”岳子翔喜不自胜,就连眼角的皱纹都十分欢愉,“直接授了翰林院六品修撰,正六品啊!”
柳姨娘忍不住铁青了脸,几乎嫉妒的发狂。
她不死心的问:“那青林和路华……”
岳子翔摆了摆手:“他兄弟二人没中。”语气一顿,又说,“但是鹤庭中了就对了,咱们岳家虽然大富大贵百年,但这么多年,也只出了鹤庭一个京官。你快安排一下,差人在京城找最好的一处宅子,立刻买下来。”
柳姨娘心里酸的不得了,但面上还要维持她贤良淑德的样子,微笑着答是。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明日鹤庭还乡,我亲自去一趟白云城,给他接风洗尘。”
待岳子翔风风火火离开,柳姨娘的笑脸立刻隐没。
一旁的刘嬷嬷迟疑道:“夫人,你看……”
“看看看,看什么看!”柳姨娘怒火中烧,刷的一下挥手,将桌上的茶杯茶壶摔了一地。
她恨恨的说:“怪我当初太过仁慈,留了那小兔崽子一命,却不料他竟然挡住了我两个儿子的去路!六品编撰……哼!我让他有去无回!”
刘嬷嬷一惊:“夫人,难道你想……”
“七蟲丹你那还有两颗吧。”柳姨娘将团扇往桌上一扔,目光歹毒,“那可是好东西,明日,我们随老爷一起去给他接风洗尘!”
次日。
岳鹤庭回白云城第一件事,便是向老方丈求了两个木鱼。
只要乔鹭和阿芙钻进这木鱼当中,魂魄便能自由离开白云城范围。
三人正商量着以后搬去京城怎么居住,就听外面有奴才通传,说是岳子翔和柳姨娘来贺喜。
一听柳姨娘的名字,乔鹭和阿芙同时挑了挑眉。
岳鹤庭也听她们说过柳姨娘的事情,当下便抚掌而笑:“来的正好,上京之前,总得把她处理了才是。”
阿芙是个闲不住的,她将往生玉扔给乔鹭,自己化为一股烟跑到柳姨娘身边,结果正好看到她在和刘嬷嬷商量如何毒害岳鹤庭。这下可把阿芙气坏了,硬生生憋住杀了她的愿望,跑回来给岳鹤庭和乔鹭报信。
岳子翔进了屋,发现岳鹤庭和乔鹭都在。
他难得的朝乔鹭笑了一下。
简单客套之后,岳子翔便道:“你需要什么大可给我说,爹一定尽力满足你。这一次,你是给咱们岳家光耀门楣了。”
岳鹤庭微微颔首。
便在此时,柳姨娘突然插嘴道:“你们父子说了这么久的话,连水都没有喝一口,也不嫌口干。”她这一说,岳子翔道,“还真有渴了。”
岳鹤庭正要吩咐人斟茶,就见柳姨娘一抬衣袖:“刘嬷嬷,还不倒茶。”
刘嬷嬷立刻麻利的提起水壶,先给岳子翔斟满一杯,又给岳鹤庭斟,只是放下杯子的时候,小拇指的指甲盖轻轻的点了下茶水。
刘嬷嬷又转身给乔鹭、柳姨娘倒茶,便在此时,乔鹭突然“啊哟”一声,指着窗户外面:“那是什么?”
一群人都下意识的朝窗外看去,电光火石之间,隐藏在一旁的阿芙立刻调换了岳鹤庭和柳姨娘的茶杯。
乔鹭随即掩嘴一笑:“原来是只鸟,竟是我看花了眼。”
柳姨娘不悦的说教:“以后鹤庭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官了,你身为他妻子,切不可如此一惊一乍。”
乔鹭微笑点头。
岳鹤庭这时端起青花瓷盖碗茶杯,朝岳子翔、柳姨娘遥遥一敬:“多谢父亲和姨娘看望,鹤庭以茶代酒,在此谢过。”
岳子翔和柳姨娘都笑着饮下。
然而不到数秒,柳姨娘便笑不出了。
她只觉得浑身奇痒难耐,飞快的撩开衣袖,皮肤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一个个水泡。
“夫人!”
“怎么回事!”柳姨娘大惊失色,这分明……这分明是七蟲丹的中毒症状!
柳姨娘再看一眼岳鹤庭,发现对方什么事儿都没有,她顿时了然,一把拽起刘嬷嬷,怒问道:“你是不是下错药了!”
“萋萋!”岳子翔也被这惊骇的场面吓住了,面前的柳萋萋片刻之间已经全身水泡溃烂,发出浓烈的恶臭。
他一时间呆住了。
这场景,何曾相识!
柳姨娘大哭,捂着自己的脸:“完了,七蟲丹,我中了七蟲丹……”
岳鹤庭还在上头坐着,不紧不慢:“好好的,柳姨娘为何中毒呢?我去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吧。”
“没有解药……”柳姨娘突然拿起茶杯,狠狠往地上一摔,随即捡起最锋利的一片瓷片,往刘嬷嬷脖子上一割,“蠢奴才!竟然把给岳鹤庭的药下在了我茶杯里!”
刘嬷嬷捂着脖子大叫:“冤枉啊夫人,老奴绝对没有弄错!”
岳子翔已经彻底呆住了。
他不可置信的问:“怎么回事?都是怎么回事……”
乔鹭看时机成熟,上前解释道:“伯父还不明白吗?柳姨娘刚才想给鹤庭下毒,却被这愚蠢的老奴才下给她自己,这会儿中了毒发疯呢。我劝伯父还是去外面等着,听说这毒极其厉害,要是沾染上了,说不定也会和柳姨娘一个症状。”
岳子翔吓的浑身肥肉一抖,连忙跑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书生女魅(18)
屋子里就剩下岳鹤庭、乔鹭,柳姨娘与刘嬷嬷了。
乔鹭不紧不慢的上前关门,光线瞬间暗淡。
“阿芙,出来吧。”
于是阿芙便一身血污,要多恐怖有多恐怖的出现在柳姨娘面前。
本来柳姨娘就因为中了七蟲丹万念俱灰,这会儿看见死了十多年的人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直接吓的往后退:“你……你是李氏!”
阿芙伸出白惨惨的鬼爪,戳破她身上一个又一个的水泡:“怎么?想不到吗?我回来找你报仇来了。”
“啊——”柳姨娘惊声尖叫,匍匐着想要打开门,离开这里。
然而乔鹭却挡在她身前。
“柳姨娘,我可要好好谢谢你。”
柳姨娘嘶声问:“你又要做什么?!”
乔鹭取下身上的往生玉,扔给岳鹤庭,随即原地一转,变成当年柳姨娘初见她时候的模样。
柳姨娘瞳孔猛然一缩,她瞬间记起来了,颤抖着手指:“是你!是你——当年那个……穷丫头!”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感觉不错吧?”乔鹭忍不住捂嘴微笑,眼里鬼火幽幽,“若不是你杀了我,我便成了岳子翔的小妾,还怎么和鹤庭在一起?今日我和阿芙一起来找你寻仇,你的心,可曾感到欢快?”
阿芙和乔鹭一身鲜血淋漓,伸出乌黑的指甲,朝柳姨娘身上乱抓。
皮肉掀开,疼痛蚀骨。
柳姨娘终于忍受不住,神经错乱,大叫着撞出门去。
她脚下一滑,顺着台阶骨碌碌的滚了一圈,刚好滚在岳子翔脚边。恰好这时候岳青林和岳路华也过来找她,见到母亲这般模样,两兄弟吓的大惊失色:“娘?你怎么成这样子了?来人啊,快去找大夫!”
“大夫……大夫,哈哈……”柳姨娘长发披面,浑身破烂,“这是剧毒七蟲丹,没有人解得开。”
柳姨娘神神叨叨的又哭又笑:“我当年给姓乔的那个小妾,吃的便是七蟲丹,她被扔在乱葬岗,还没死透……还有李氏。我给她吃的另一种毒药,她才会在生孩子的时候活活疼死……哈哈……哈哈……如今她们的冤魂都来找我索命啦!”
“娘……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岳青林脸色铁青,“你不要说了!”
“等等!你让她说!”岳子翔毕竟不是傻子,他一直都觉得李氏死的蹊跷,当年的稳婆都说没见过这种情况,想来,是因为柳姨娘在从中作梗?
柳姨娘勾了勾嘴唇,彻底疯了:“说就说!你岳子翔一个死肥猪死胖子,老娘如此貌美,要不是为了银子地位,何须委屈的嫁给你?”
“嫁给你也就罢了,你把那李氏宠的像个宝,她生的孩子就是明珠,我生的就什么也不是了吗?”
“结果,我好不容易毒死了李氏,你却依然不给我正妻的名分!那我就把你嫡子也毒死!我倒要看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你每年都纳妾,我若是不用手段让那些人喝下避子汤,现在哪有我青林路华的地位?”
柳姨娘坐在地上喋喋不休,浑身已经恶臭难忍。
但听到后面,岳子翔终于忍不住上前狠狠给了她一耳光:“贱人!原来我这么多年子嗣单薄,都是因为你!你还毒死我那么多小妾,就连李氏都是被你所害!你这个贱人,死不足惜!”
“爹!不要啊!”岳青林和岳路华想去阻拦,却被岳子翔一脚踹开,“都滚!今日我不杀了这贱妇,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人!”
岳子翔怒发冲冠,正要再去殴打柳姨娘,那柳姨娘却吐出一口黑血,脖子一歪,倒在地上。
这歹毒了一辈子的女人,终是毒发身亡。
乔鹭和阿芙见着她死了,忍不住相视一笑,欢快的击掌。
柳姨娘的后事是怎么办的,乔鹭不知道。
因为此时,她已经和岳鹤庭、阿芙一起去了京城定居。
在老太太和岳子翔的见证下,两人在京城新置的宅院里拜过天地,正式结为夫妻。
岳鹤庭算是跟岳家没了太大关系,看在岳子翔对李氏还算有心的份儿上,岳鹤庭对他的态度也缓和了些。这一细微的改变,让岳子翔高兴极了。
阿芙继续在京城游荡,并且结识了许多京城的鬼。
偶尔无事,还带着一群鬼来家中,让岳鹤庭烧一大堆香蜡纸钱,嘻嘻哈哈甚是热闹。
这天,院子里燃着香蜡纸钱,阿芙和一个年轻帅气的书生鬼正在看星星吃蜡烛,她时不时的给那书生鬼塞一把纸钱,将对方迷个半死。
乔鹭躲在窗户后看得好笑,岳鹤庭走来,将她圈在怀里,问:“在笑什么?”
“你看。”乔鹭指了指,“阿芙在勾引小白脸。”
岳鹤庭低低一笑:“娘亲高兴便好。”
乔鹭抬眼,戏谑的说:“若真要说起来,我也算你的娘亲啊。你怎么着,也得唤我一声‘乔姨娘’。”
“是么?”岳鹤庭将她往怀中一按,灼热的气息喷在乔鹭脸上,不由分说便是低头缠绵亲吻。
乔鹭被他吻的发晕,待回过神,才发现被他压在了软榻上。
“鹤庭,别……”乔鹭也不是第一次了,可和岳鹤庭在一起,仍然觉得不好意思。
岳鹤庭“嗯”了一声,看起来是答应了她,可嘴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吻着乔鹭的嘴唇,从上至下……手也覆盖在了绵软之上。乔鹭的肌肤被他点起一串串火苗,她忍不住吟哦,理智在做最后的挣扎:“不要……我们又不会有孩子……”
“有没有孩子,并不影响我对你的疼爱。”岳鹤庭低笑一声,埋头继续啃吻。
乔鹭被他研磨的没有办法,于是放弃抵抗,抱着他的双肩,一起沉沦。
黎明,天边射出第一缕光。
乔鹭和岳鹤庭交颈而卧。
胸口的往生玉发出淡淡的光晕。
“我们这样可以吗?”乔鹭有些不确定。
岳鹤庭握着她常年冰冷的手,低头轻吻她的手指:“自然。你陪在我身边,娘也在我身边,这辈子,我也别无所求了。”
乔鹭瘪瘪嘴:“那好吧。”
“怎么,小乔,你觉得不好吗?”
“没有……”乔鹭也不知怎么解释,她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你若死了,我和阿芙该怎么办。”
岳鹤庭微微一笑,将她纤弱的身子抱的更紧,胸膛也紧紧压着她的胸。
他轻描淡写道:“记住我说过的话。我死后,定不喝孟婆汤,不渡忘川河,就在奈何桥上等你。”乔鹭“唉”了一声,“真是拿你没办法,我都没见过奈何桥呢。”
“总会见到的,因为奈何桥上有我在等你。”岳鹤庭的声音慵懒而夹杂着磁性。
乔鹭不由听的浑身酥酥麻麻。
她仰起头,再一次用目光仔细描绘他的容颜,想要将他的样子记在心底。
乔鹭的眸光有些闪烁,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
“鹤庭……如今,你幸福吗?”
岳鹤庭揉了揉她光洁的额,眼中满是笑意:“为何你总爱问些没意义的话?有你,有娘亲,我找不出什么让我不幸福的理由。”
乔鹭垂下眼,紧紧一闭。
泪珠很快被散发着太息香味的被褥吸收。
她抬手,轻轻的抚着岳鹤庭的长发,哽咽道:“鹤庭,睡吧,睡醒了,我们便又能再见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权臣(1)
春寒料峭,冷风拂面。
范阳城,昨夜一场细雨淅淅沥沥,今晨醒来,垂丝海棠落瓣满地。
天还未大亮,乔太守的宅邸外,已经并排停了六辆马车。昔日的同僚早早就来到此地,与乔太守送别。
“乔兄啊,此番真是要贺喜你升迁太常寺少卿,从此以后便可每日参朝面圣了呀!”李都尉与乔林甫认识快二十年,看到他中年升迁入京,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乔林甫拱手道:“唉,在天子脚下比不得咱们范阳轻松。不过你也莫慌,日后等你升迁,咱们在京中好好相聚。”
“那就多谢乔兄吉言。”
说完,李都尉突然想起一事,有一丝不解,他蹙眉问道:“乔兄何时与丞相大人交好?他此次竟点名在御前说乔兄好话,乔兄能够升迁,也是托了丞相大人的福啊。”
乔林甫摇了摇头,自己也很费解:“这……我也不知啊。你知道我在范阳做了七八年的官,甚少上京,即便去京城述职,我一介区区太守,也不可能见到丞相大人。说起来,此事我也十分费解。”
李都尉捋了捋胡须,思忖道:“既如此,乔兄去了京城,一定要好好感谢丞相大人,抱紧他这根大腿,何愁在京中立不住脚呢。”
“李兄说的是。”
不用李都尉提醒,乔林甫也明白这点。
纵观大燕国,这丞相大人可谓一个传奇人物。一岁识字,三岁作画,五岁作诗六岁成赋,九岁便取得乡试第一名,十二岁殿试夺首,先帝龙颜大悦,亲封状元,赐“燕国神童”金匾。当时许多人都说丞相不过是“伤仲永”,但却未曾想他少年入仕途,一路披荆斩棘,治理衮州水患、沧州大旱、彻查陈年旧案八百余件,名声大噪;先帝被其才能折服,于是钦点他为太子少保,辅佐太子,先帝驾崩后,太子继位,第一件事便是将他封为燕国首位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风头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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