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莉身后的赫尔曼朝她扑过来,娜塔莉被迫掩藏在一片半明半暗中,接着就听到他在她的耳边的惊呼声。她直起身,发现赫尔曼的右臂被划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艳红色的血蔓延在她脚下的水痕里,像开在冰面上的花。
“有人从东面过来了。”罗尔打断了他们的对峙。斯内普一行打量了他们一眼,迅速地从西边离开,娜塔莉这才放开了呼吸,她急促的呼吸声像一只惊恐的小兽。然而她再次屏住呼吸,转向赫尔曼伤痕累累的面庞:“…西蒙,别让他们看见…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
西蒙·赫尔曼沉重地呼气,他捡起她的魔杖,敲了敲娜塔莉的头顶。似乎赫尔曼在她头顶敲碎了一个鸡蛋,有一股冰凉的东西从魔杖敲打的地方流进了她的身体。她低头,只能看到满地血色的水痕和破碎的岩石粉末。赫尔曼轻轻念着“恢复如初”和“清理一新”,最后再给自己施了一个幻身咒。
远处传来学生的嬉闹声,他们在走廊中间搭上了旋转楼梯,根本没有经过这个是非之地。月亮升起来了,月光温柔地穿过娜塔莉透明的身体,为大理石地板铺上银白色。干净的地板上只有简洁的几何图案,象征着秩序与和谐,仿佛她的耻辱连同水渍已然消失不见。
空荡的走廊里还没点灯,月光和阴影塑造着这个静谧的古堡角落。石壁上笑容凝固的雕塑是唯一的人烟,冰冷而不朽。一个嘶哑的女声从空中飘来:“你会用幻身咒?”
半晌,一个虚弱的男声响起:“我能使用N.E.W.Ts标准的咒语,”他因为气息不稳顿了顿,“你的血液里没有一丁点麻瓜味。我们还是被欺负得像两条流浪狗。”
“他妈的给我闭嘴吧。”(“Shut the fuck up.”)娜塔莉在苍白的光线里摸索着赫尔曼的隐形胳膊,“我们去医疗翼。”
第20章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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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午后的礼堂明亮得让人坐卧不安。随着气温回暖,日光对于阴雨连绵的春日变得逐渐慷慨。
简·格林格拉斯的性情总是和天气相关联。她似乎已走出了父亲的阴霾,像一只灵活的云雀穿梭在长桌间。她淡金色的长发像阳光与月光结合后的产物。
简递给娜塔莉一卷羊皮纸:“上次黑魔法防御课的作业。”她顺势坐在娜塔莉旁边,“你这次得到了一个O,太厉害了!”
娜塔莉这才注意到论文题目旁那个红色的字母“O”,清秀端正,透露着黑兹教授的赞许。她把论文严丝合缝地折起来:“我为了这篇论文下了不少功夫。”
简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她转向伊丽莎白,她们在猜测今年黑魔法防御课的教授会不会连任。娜塔莉的面上并无一丝波澜,她扫了眼长桌尽头的斯内普和多洛霍夫。和往常无异,斯内普被油腻腻的黑发掩盖着,多洛霍夫巡视着全场,似乎自己才是霍格沃茨的主人。
娜塔莉低下头,搅拌着手底下的南瓜汤。对于半个月前的那场凌辱,没有任何风声传来。斯内普他们没兴趣对攻击同院女生自夸自擂,更何况他们还有三个月就毕业了,不必在霍格沃茨节外生枝。至于娜塔莉,她只想把那天的每一个咒语,每一句侮辱都刻在心底。
她的鼻尖被一节凉凉的手指骨刮了下。娜塔莉转头——是雷古勒斯站在她一旁。他的黑发有点被风吹乱的意味,灰色的眼眸在日光下闪过零星高光、意气风发。他熟稔地挨着她坐下:“在想什么呢?”
娜塔莉拉过他带着冷意的手掌,缓缓把自己的手覆上去:“我的黑魔法防御课作业得了O。”面对着雷尔的赞美,她甜甜地笑了。然后给他脸侧一个奖励性质的吻。
她淡蓝色的眼眸闪了闪。雷古勒斯的身后跟着小巴蒂·克劳奇和克里斯·罗尔的黑色身影。罗尔和她同年级,也没有对那天傍晚的霸凌说三道四。
娜塔莉和罗尔的黄眼睛对视了不到一秒,然后两人几乎同时移开目光。娜塔莉把视线放在雷尔标致的五官上:“你刚才去哪了,现在才来吃午饭。”
他侧过头去拿手边的馅饼:“我、巴蒂和罗尔去帮斯拉霍恩处理魔药材料。”其实只有室外才会让他的双手浸上寒冷。娜塔莉维持着嘴角的弧度,低声应好。
娜塔莉的猫头鹰总是要跨过茫茫的大西洋,才能给她带来彼岸家人的消息。不过如果他们还住在圣彼得堡,那猫头鹰往返的时间只会更长…不对,如果沃佳诺夫一家还在圣彼得堡,那她根本不会来到霍格沃茨。
…也不会遇到雷尔,和她的英国男孩坠入爱河,或者遇到简和伊丽莎白,研究还魂仪式…也不可能生活在伏地魔和食死徒的阴影里…
她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打开猫头鹰傍晚才送过来的信。呵,是她精明的哥哥阿纳托利——“我最亲爱的娜塔莉”——阿纳托利全无一丝悔意,拿捏的语调和平日里相差无几。
“…两天前的上午,夏洛特在家中突然感到一阵腹痛。福斯特夫人立刻用守护神向我传递了消息,接着和夏洛特前往圣高文医院(相当于英国的圣芒戈医院)我随后赶到了产房。如你所知,夏洛特的健康情况一直不太乐观。在历经了倍受煎熬的十三个小时后,夏洛特诞下了一个金发棕眼的女婴——我的发色和她的眼睛…
“…夏洛特和我一致决定,这位小小的金发天使将会被命名为娜塔莉·阿纳托利耶夫娜·沃佳诺娃。据夏洛特说,她希望小娜塔莉会像她的姑姑一样,永远沐浴在宠爱与幸福里,自由自在地成长…
“…抱歉我不得不停笔了,娜塔莉似乎又在为她的噩梦哭鼻子了。在她吵醒她疲惫的母亲之前,我想我还有补救的机会。祝我的大娜塔莉一切顺遂。——你真诚地,阿纳托利·沃佳诺夫”
娜塔莉长久地望着信纸,她轻轻用手指摸过“娜塔莉·阿纳托利耶夫娜·沃佳诺娃”那行优美的字母,就像目睹着一个童话的开头。
夏洛特说得不全对,小娜塔莉的人生必定与她姑姑的有很大区别。她会生活在一个洒满阳光的美式小区里,在幼年时可以骑着玩具飞天扫帚,穿梭在屋前的那排梧桐树下,她的父亲是风光无限的外交部长,她会进入神秘的伊法魔尼…她不必在童年时期颠沛流离,在青年时孤立无援。
但娜塔莉没再理会些许阴暗的声音,她温柔地阅读兄长的文字,这是另一个女孩的人生。她和自己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生长着相似的金发,却还没有仔细观察过这个世界。从没有踏出过自己旅途的轨迹。
娜塔莉迫不及待地从宿舍里出来,她在人头攒动的休息室里捕捉到雷尔的黑发。她轻快地从背后揽住他的腰。
雷尔中断了和舍友的对话,他转过身抱住她:“怎么了,我的生日还没到呢。”雷古勒斯的生日在五月末,正好是明天。
娜塔莉的声音从他怀里闷闷传来:“我要当姑姑了。阿纳托利和夏洛特的孩子出生了。”
雷尔抱着她挪到休息室的暗处:“恭喜你,Nat。你一定会成为最酷的姑姑。”
“也许吧,”娜塔莉的心脏缩成一团,又酸又胀的,有种莫名的哭出来的征兆,“她的名字和我一样,也叫娜塔莉。”
“哦,Nat。”娜塔莉听到雷尔胸腔里的振动,他的手从她发顶缓缓抚下,“我想,你的人生是最独特的。其实它没那么艰难,总回过去的。”
她点点头。娜塔莉嗅着他身上苦艾的气息,它像往日夏日的絮语,引着她迷途知返。
雷古勒斯的生日庆祝从零点开始。娜塔莉陪着他在无人的休息室吹灭蜡烛,送给他第一个成年礼物——一条简约的淡金色项链,上面挂着一颗缩小版的金色飞贼。小飞贼的翅膀还会不时扇动。“祝我的找球手先生生日快乐,成年后的每一天都快乐。”娜塔莉在他的热吻中,含糊不清地喃喃道。
娜塔莉至今还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很美的春季周日。柔和的春风穿过山谷间的生物,打着旋儿降临在霍格莫德熙攘的街道。鲜嫩的草色席卷了漫山遍野。亮绿色的叶片和黑湖水波泛着绸缎的光泽。云雀的叫声像透明的焰火、白日的流星,直至禁林深处消失。
他们一行人——雷古勒斯和她,小巴蒂·克劳奇和罗尼·帕金森,简和伊丽莎白,甚至还包括罗尔、米莉森和几个面目模糊的斯莱特林——鲜衣怒马、志得意满地前往三把扫帚最豪华的卡座。伴随着无数酒精和盛宴,雷古勒斯·布莱克度过了十七岁生日。
娜塔莉的记忆总是由模糊的色块、和微不足道的细节组成。比如雷尔的生日宴上那些墙壁的棕色,明黄色的灯光,银绿色的领带。以及她手边那瓶被摇晃了很久的黄油啤酒。它被撬开后,一股蜜色的泡沫喷涌出瓶口,淡黄的酒液滑过玻璃瓶。瓶身蓝色的广告纸被浸透后,留下洇湿的痕迹。广告画面上的蜜蜂图案被水痕吓得在纸上乱窜,
“…为什么黄油啤酒的广告画里印着蜜蜂?”她在喧闹中问雷尔。他们在这里待了太久了,娜塔莉的感官已经变得迟钝。
他在她耳畔低声地笑,惹得她的耳朵发热:“你是不是喝醉了。听着,Nat,我待会要和巴蒂他们出去一趟。”
“为什么?”
雷尔拿着魔杖清理她被啤酒弄脏的手指:“秘密。这是属于男生的成人秘密。”
她迷蒙的双眼望着他,呆滞地不能给出任何反馈。雷尔替她整理好衣领:“先和伊丽莎白回去吧,注意安全。”
娜塔莉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寝室。伊丽莎白和简把她放在四柱床上,几乎是下一秒她就睡着了。
这不是一个安稳的小憩。在头疼欲裂的睡眠里,一个金色长发的小女孩扯着她喊“娜塔莉”,她低下头,发现女孩和自己八九岁的样貌别无二致,除了一双棕色的眼睛。斯内普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向她发射着红色的咒语。她抱起小女孩,转身就跑,却越跑越费力。逃跑的尽头越来越暗,她们跑进的一片黑色迷雾。娜塔莉的脚步越来越慢,她不经意间抬起头。黑暗的天空上,挂着一个绿莹莹的图腾:一个骷髅头的口中钻出一条蛇,巨蛇缓缓蠕动,张开大口吞没了她。
娜塔莉睁开眼,眼前是黑色的寝室和绿色的水波倒影。那个骷髅,那个骷髅。她闭起眼回想。那是斯内普袖口里的纹身。
像一个久病卧床的病人,她缓缓撑起身。在盥洗室的凉水刺激下,她整理好仪容。今日的公共休息室四处聚集着平时的小团体。那些系着银绿色男孩女孩们扎堆谈笑嬉闹。
她缓缓走下楼梯,醉后的太阳穴有丝丝刺痛。简和伊丽莎白在壁炉旁聊天,再往前是一群高年级男生的聚会。
娜塔莉眯起眼睛,试图寻找那个高瘦、黑发的身影。这个小团体里人人都笑得高深莫测,斯内普、多洛霍夫和穆尔赛博似乎是他们的领军人物。帕金森和克劳奇注视着他们,脸上带着近乎苦大仇深的狂热。没有雷尔,她还是无功而返。
罗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边。他低沉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嘈杂里:“这不是你该参加的聚会,沃佳诺娃小姐。”
她低下头,茫然地望着脚下。在那次霸凌中,罗尔甚至帮助了她。“抱歉,请问你知道雷古勒斯在哪里吗?”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茶杯。娜塔莉的目光向上升,罗尔有一副干枯的皮肉,紧紧附着在他瘦长的头骨上。黄色的眼珠有点外凸。
罗尔的左手端起茶杯。他的黑袍袖口自然垂落,露出一截惨败的小臂,以及…那个纹身…黑色的骷髅口中吐出一条凶猛的巨蟒,贯穿整个小臂,
“他应该在寝室。”
娜塔莉晃了晃神,低声道谢。她步履匆匆地赶到雷古勒斯的寝室门口,得到允准后推门而入。
雷尔看上去心情很好,娜塔莉走到他床前。为了寻找一点支撑,她靠在舷窗前,背后是黑湖深不可测的水波。
“我想我是喝醉了。你下午玩得怎么样?”
雷尔把双臂撑在床垫上:“还不错,我们去了猪头酒吧。”
“那和三把扫帚有什么区别?”
嘀嗒、嘀嗒。雷尔今早收到的成人礼手表发出机械振动的频率。
“那个老板有不少好货,我们去那里还点了火焰威士忌。”
娜塔莉的表情逆着绿色的光影,变成深灰的一片。她轻柔的语调是春日最妩媚的云:“雷尔,把你的手臂给我看看。”
嘀嗒、嘀嗒。雷古勒斯望着她背后的滔天水波。他身体前倾,直接掀开左臂的衣袖——丑陋的黑色图腾赫然印在上面。
一切都完了。仿佛斯内普释放的洪水又一次击落在她的面庞。她无路可退。他把她所有的细胞都扼杀在了这个阴暗的角隅。
一股无名的怒火冲击刺痛她的指尖。娜塔莉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你以为你在干什么,雷古勒斯·布莱克?”
他猛然起身,俯视着她背光的面容:“我以为你已经很清楚,我终将会成为食死徒的。”
“那为什么还要对我说谎呢,雷尔?”娜塔莉的声音带着残忍的沾沾自喜,“当你们参加食死徒活动时,为什么要骗我?当你决定加入他们,为什么还要给我承诺?”
他上前直视她的双眸,紧紧扣住她搭在舷边的手:“为什么啊。因为你看不起我。你看不起黑魔王,和食死徒,对吧。西里斯加入凤凰社反对我,爸妈还以为我是小孩子。而你——娜塔莉,你对我的理想发出嗤笑,还想要居高临下地指正我。”
他的手上的力道放松了。雷古勒斯轻轻贴近她脖颈跳动的脉搏,近乎梦呓:“不过这不重要了,我已经做了决定。我已经是食死徒了。我会和黑魔王一起,我们会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他近乎激动地握紧手,“我会兑现我对你的承诺,用我的方式。”
嘀嗒、嘀嗒、嘀嗒。越过不归点,无法再回头。伪装游戏到尾声了*。娜塔莉猛地推开他。
“我想我受够了。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假装无视我的意愿、我的家族而去追随他,你从来都没考虑过我,和我们。”
“那你呢,我亲爱的娜塔莉,”他毫不示弱地盯着她,数着她因坦白而急促的呼吸声,“难道在过去几年里,我从未表明我对那位大人的崇拜吗?你忽视它,然后再接纳我。你明知道这是一条蛇,为什么还要把它捡起来呢?”
她屏住呼吸,发现自己从未如此赤裸,如此悲哀:“因为我他妈的爱你,雷古勒斯·布莱克。我知道你天真、浅薄又懦弱,然而我爱你。我很抱歉。”
雷古勒斯对着面前的空气,温柔地笑:“我也很抱歉,我只是个普通人,Nat。如果没有达到你的标准,这恐怕也不是我的错。而且你说过的:比起你的家人,你更想要我。
“何不抛弃成见,加入我们呢?Nat?你不是爱我吗?”
娜塔莉的血液结冰了。她看着自己年轻的爱人。他的半张脸被掩映在黑暗里。他灰色的眼眸是禁林的长夜,毫无一丝光彩。
“不,”她的双目酸胀,“不。这不是我的错。是伏地魔。”
“你说什么?”
“是伏地魔。我不是看不起他,和你们。”一股热流冲向娜塔莉的大脑,伊丽莎白果然是对的,“我只是觉得,你们的所作所为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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