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觉得,他大清早不睡觉,坐在客厅自个儿跟自个儿下围棋,挺稀奇。
这么想着,竟不自觉说出来。
“睡不着。”他回话,语气倦懒,声线低哑,修长手指捻起一枚白子,犹豫半晌,才找好位置轻轻落下。
“为什么?”随口问着,关书桐进厨房,把食材一一从袋中拿出来。
低筋面粉,零卡糖,抹茶粉,草莓……
塑料袋窸窣作响,她拿着一盒淡奶油,刚要转身放进一旁的冰箱,冷不丁迎面撞上另一具高大身影,身体僵硬一瞬,她抬头,眼内映入谈斯雨的脸。
“今天吃舒芙蕾吗?”他薄唇翕动,问她。
清晨七点半的阳光打他斜后方照射过来,他身影落在她身前,发丝被光线勾勒出形状,深邃眼眸仍是晶亮,情绪却很淡,叫人看不清所思所想。
“我有点酸,”他说,“想吃甜的。”
关书桐看着他。
恍然记起很久以前,他感冒发烧,此生唯一一次考试失利。
他好像就是这样。
挫败,懊恼,不甘心。
也……不像谈斯雨。
第22章 晋江文学城
看在他愿意牵桥搭线, 让她得以每周陪伴妹妹的份上,关书桐答应给他做。
“还没这么快好,你要不先睡会儿?”
准备好食材, 关书桐找出一件藏青色围裙套上, 双手向下摸到腰两侧的系带, 往后拉。
还没系上, 葱白手指先碰到另一双手, 温热, 坚硬,触电般的微妙感受霎时传遍身体。
她回头, 身后的谈斯雨恰好抬头, 两人目光猝不及防地冲撞在一处。
“睡不着。”他还是那一句,薄唇翕动着, 呈淡粉色,有唇珠, 形状很好看, 看着……很好亲。
而她, 确实亲过。
关书桐视线定在那里,呼吸渐渐凝住, 抓在系带上的手也渐渐松开。
他取缔她的动作,清癯修长的手指勾着两条系带, 往中间一收——
“嘶——”她忽然浅吸一口气,眉头拧了一下又松开, 右手拉扯两下围裙,嗔他, “太紧了。”
谈斯雨挑眉,“那我轻点。”说着, 他给系带留一点余裕,“这样,有没舒服点?”
关书桐:“还行。”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干嘛。”他轻哼,帮她打上蝴蝶结,不太熟练,第一次打得不好看,再打一次。
关书桐假装没听出他言外之意:“我们能干嘛?”
“不知道啊,去吧,”他轻轻拍了下她后腰,“等你喂饱我。”
“……”不知从哪个瞬间开始,话题有些暧.昧了。
她再次回头,一记眼刀冷飕飕地射向他。
谈斯雨歪头,佯装无辜地冲她眨眨眼,嘴角勾着点懒散笑意:“快点,我真饿了。”
装模作样的混.蛋。
关书桐将不锈钢打蛋盆里的水渍擦干。
谈斯雨闲着没事干,摸走一颗鸡蛋,凑过来,“我帮你?”
“别!”她护犊子似的,一把抱过打蛋盆,不让他靠近,还顺便把他手里那颗差点惨遭毒手的鸡蛋夺回来,“哪儿凉快,你哪儿待着去。”
手里突然就空了,谈斯雨抓了抓空气,“打个鸡蛋很难?”
“我不想吃蛋壳。”
她说这话不是没有根据的。
对他们这类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而言,厨艺不是必备的,但是可以作为一种兴趣培养。
有人感兴趣,有人有天赋。
至于谈斯雨,他的兴趣彻底败给他的没天赋。
姜茶什么的还算小事,最可怕的是他曾试图煎个“溏心蛋”给她吃。
要是能重来,高一那年的一场台风天,关书桐一定不说自己突然想吃煎蛋,最好还是那种溏心的——煎好后窝在米饭上,滴两滴酱油,撒一小搓白芝麻,一勺子下去,半生不熟的蛋黄爆浆,合着酱油、芝麻、米饭拌一拌,味道特别香。她有段时间很喜欢这种吃法。
谈斯雨主动撸起袖子,到厨房给她做。
窗外雨水浇打枝叶,沙沙作响。
他起锅烧油,还算有点常识,知道锅里不能有水,油没爆出来,但拿不准温度。
他开小火,等个十秒,发现好像没什么变化,直接上大火,再磕开一颗无菌蛋。
事情从碎蛋壳掉进蛋液开始失控。
蛋液在大火作用下散发出诱.人的焦香味,滋滋声响与连绵雨声演奏出令人放松的白噪音。
关书桐坐在岛台,双手托腮,静静看他忙碌的背影,当时是真的有被他感动到。
至于他,他在不慌不忙地用筷子挑着碎蛋壳,想顺便给鸡蛋翻个面,不料一筷子下去,蛋黄被戳破,瞬间淌了小半口锅。
溏心没了。
“……”谈斯雨眼皮动了一下,表情很细微,硬着头皮做下去。
最后,好端端一个煎蛋,硬是给他整成了稀烂的炒鸡蛋,还是烧糊了的那种。
问题不大。
酱油一浇下去,什么好吃不好吃的,应该大概或许……都可以变好吃点?
反正,做都做了,他给端上桌,一言不发,看看关书桐,再垂眼示意那一碗米饭和炒鸡蛋混.合物,模样挺高冷,颇有“本少纡尊降贵给你做,不吃是你不知好歹”的流.氓意味。
关书桐在他迫人的注视下,提起筷子,小心翼翼尝一口。
谈斯雨胳膊肘搭在桌沿,不动声色地向前倾身。
她慢条斯理地品尝。
酸的。
不知是她味蕾有问题,还是旁的原因。
关书桐又夹了一块塞嘴里。
还是酸的,惹得她牙根一软,差点失去表情管理,眼泪要夺眶而出。
然,在谈斯雨看来,她吃了一块不够,还紧跟着又吃一.大块,并且露.出一副快.感动哭了的表情。
嗯……他懂了。
谈少爷战术性后仰,胳膊从桌沿收回来,环抱在身前,没有大厨的技术,但有风范:
“慢慢吃,没人跟你抢,要是不够的话,我再给你做一份?”
“……”
可是……
哥,你拿醋当酱油放啊!!!
……而且还有蛋壳没挑干净。
自打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干完那一碗溏心蛋拌饭后,关书桐彻底戒了溏心蛋,并且,十分非常特别警惕谈斯雨所做的任何食物。
成功把谈斯雨这个厨房杀手赶出去,关书桐留在厨房里忙碌。
有佣人上楼帮忙,她简单分工,没多大会儿就做好一顿早餐。
关书灵也差不多在这时候到谈家。
三人到饭厅桌边落座。
小孩子常在某些小事上特别执拗,关书桐给谈斯雨做了舒芙蕾,那就一定要给她也做一份。
不然她会问:“为什么哥哥有,Grace没有?”
但,如果给谈斯雨的是大的,给她的是小的,她又会说:“姐姐偏心!~”
“这是姐姐为了哄哥哥开心特地做的,你有得吃就不错了。”谈斯雨幼稚地同她炫耀。
关书灵起身站在椅子上,眯起眼睛向他凑,“骗人,你看着都不难过。”
“判断一个人开心或难过,不是用肉眼看的。”
“嗯?”于是她耸起鼻子嗅了嗅,“味道香香的。”
“……”关书桐忍俊不禁,拉她坐下来,要她赶紧吃饱饱,等下一起玩。
吃过早餐,谈斯雨确实困了,打一个哈欠,趿拉着家居鞋慢悠悠地踱回房间补觉。
拧开房门进屋前,留话:“有事叫我。”
虽然,关书桐会想找他的概率微乎其微。
有人说,胃是情绪器官。
或许吃甜食是有用的,彻夜思考难以解决他问题,独自对弈也不能让他平静。
可摄入甜食或碳水化合物,确实让人容易犯困。
大概是前一晚想得太多,这一觉他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纷纷乱乱,光怪陆离,理不清逻辑。
一会儿是他和关书桐纠缠不清,一会儿是关书桐帮仇野戴上那根发圈,再过一会儿,时间又跳回高一,他和仇野争执不断。
畸形的三角关系。
最后是被热醒的,也可能不是。
总之,他醒来时,身上黏腻着一层稀薄的冷汗。
不舒服。
扭头看一眼床头的闹钟,现在是傍晚五点。
床头柜上,手机开了静音,仍阻挡不了成堆的消息进来,一直嗡嗡振动个不停,呼吸灯闪闪烁烁。
窗外依稀有声音在响,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谈斯雨开电动窗帘,掀被下床。
落日西斜,瑰丽绚烂的金粉色光芒刹那涌入屋内,晃着他眼睛。
他偏头避了一下,瞳孔微缩,目光再往落地窗外放,定住。
关书桐托着她妹妹,教她游泳。
一头乌亮长发被打湿,贴着少女瘦削的后背,发尾飘在水面上,随水波荡漾而招摇。
眉眼精致,红唇微扬。挂脖款的红色泳衣瞩目,V领性感得大大方方,纤腰,长腿,湿透的布料紧绷绷地裹着一具年轻美好的身体。
冷白肌肤被夕阳染上旖旎的暖调,与泳池的湛蓝色形成强烈色彩反差。
画面唯美,又恍惚。
仿佛十九世纪后半叶最精妙绝伦的油画作品。
他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
良久,折进浴室,简单地冲一个澡。
关书灵在水里待了近四十分钟,累了,不想再学,要到岸上休息。
佣人拿来浴巾裹着她,放她到折叠椅上坐。
关书桐靠在泳池边,稍作歇息,等会儿想再游一圈。
关书灵大口大口地喝着橙汁,眼睛漫无目的地巡游一圈,看到谈斯雨不知从哪收来的复古收音机,坐不住,手贱,过去“啪嗒”一按,音乐骤然响起——
“Seducido, caramelito
(我像焦糖般诱.人)
Left u in ur head
(可你对我只有单方面的思念)①”
“Grace,别吵到哥哥睡觉。”说着,关书桐想让佣人帮忙关掉。
关书灵看她一眼,视线又转到另一头,葡萄大的眼睛眨巴眨巴,嗫嚅着唇:“但是……”
“哥哥醒了呀。”
她话音落下,关书桐条件反射地扭头。
谈斯雨确实醒了,穿着暗色沙滩裤,上身套一件花色衬衫,纽扣没系,块垒分明的腹肌若隐若现。
他同佣人交代一声,让人带关书灵先上楼洗澡,准备一个小时后吃晚餐。
关书灵的小眼珠在他和她姐姐之间来回转几圈,恍然大悟,乖乖牵着佣人的手回别墅。
一时间,泳池这边只剩他们二人。
落日还未彻底沉入地平线,晚霞壮丽,空气黏腻。
关书桐大半截身体陷在水里,手臂划开水面,掉头面朝他,“睡得好吗?”
“不好。”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Try finessing but i keep this party private
(引诱着你上钩,但仍将你推开)
Just let me hide and fade away
(让我从你臂弯中逃走,消失)①”
歌里这么唱着。
而他那双被戏称“连看石头都深情”的黑眸,定定地将她看着。
傍晚的风吹啊吹啊,绕过他们周身,掺着他们的气息和体温。
喉咙紧涩滚动,他说:
“因为你。”
“咚!——”
他坠.落水中,水花四溅,余波猛一阵往关书桐身上带。
下巴被打湿,脸颊被打湿,眼睛下意识紧闭,她来不及稳住身体,纤细蛮腰忽然被一双孔武有力的胳膊箍紧,本能促使她奋力拍击水面,可他却像一块不断沉底的巨石,拽着她下坠,下坠。
水液没过口鼻,没过眼睛,直到她被彻底吞没,最后一口气牢牢憋在心肺里,水压压得耳膜难受,发丝在水中散开。
池水在夕阳照耀下翻起粼粼波光,透进水里。
上方是华丽盛大的落日盛宴,而水下,是一片蔚蓝的方寸之地,密不透风地困囿着他们。
无须言语,也无须多余的动作。
只是彼此抓牢了,对视着,深深牢牢地将对方的面容印刻心间。
氧气渐渐稀缺,心跳渐渐加快,濒死的感觉让人难受,难受之余又因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的分泌而产生难以匹敌的快意。
她快晕厥了。
谈斯雨终于肯带她出水面。
“哗啦”水声响着,音乐声也在响着。
他衬衫被水流冲开,一具朝气蓬勃的年轻肉.体湿淋淋地暴露在空气中。
关书桐双手攀着他臂膀,摸着他健壮紧实的肌肉,抓紧,指甲在他肌肤刮划出鲜红痕迹,整个人好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紧巴巴地贴着他。
柔软腰肢被他手臂勾着,莹润臀腿被他一搬,她勉强挨到岸边坐好,身体没力气了,他在水中撑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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