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行船路上,林黛玉倚窗望着悠悠江水及不断远去的风景,心下激动,只盼着船儿再快些,明日便达家中。
只此都是她的期待,船只需补给,总会行至大渡口便停上一二日。
这日,便是如此。
姑妈因见她书也不看、琴也不抚,且有些郁郁不乐,遂带她至船舱外走走,瞧瞧渡口忙碌的稀奇,不一会儿子,就见琛大哥也抱着慕哥儿出来走动。
一瞧慕哥儿红红的小眼睛小鼻子,黛玉脸红了红,知定是琛嫂子不给他奶吃,又哭闹起来了。
她也是周岁宴后,头一次见乖巧的慕哥儿如此,才知是嫂子给他断奶,他不乐意闹小脾气,如今,琛大哥将他抱出来,却不见嫂子,想又是这个缘由。
她只顿了顿,待姑妈将慕哥儿接过,一面拍一面哄,方逗他玩儿,又引他瞧外头来来往往的行人。
只忽的,慕哥儿的目光被不远处的“热闹”吸引了去,她也隔着帷帽看去。
原是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一女子,并几个随从要搭客船,只看样子对那客船极为不满,口中满是嫌弃之语,对船主亦百般奚落。
她听了直蹙眉,同姑妈提议回船舱去。
贾林氏也见了那边形景,皱眉点头,抱着孙子又携了侄女便往回走,那些污糟话确实不该叫孩子听。
只那一家子似换了主意,不搭客船了,一行人朝她家的船而来。
其中一随从扬手,便砸了什么东西上船来,滚得“叮当”响,贾林氏定睛一瞧,是两锭银子,后又听那随从嚣张道,“这船,我家主人租了,速送我们至下个渡口!”
这话叫人一听就不舒坦,贾林氏远远一瞧,见那主家夫妇也同那仆从一般,一脸趾高气昂,似在说“租你家的船是看得起你”,贾林氏霎时被气笑出声。
船板上的船工、护卫们亦笑了,从未见过有人敢拿银子砸奇珍阁的船,今日可算涨见识了。
胤礽则冷了脸,提起脚,两下便将那银子踹飞下去,砸在那仆从与男主人身上,将人砸得痛呼又踉跄,此还不算,他只冷冷吐了个字,“滚!”
贾林氏又见那家人乱作一团,也算解了气,遂继续带着黛玉往船舱内去。
不想,却闻惊人之语传来,“美郎君叫什么,我乃江州薛五娘,欲招你婿,快快让我一家上船!”
贾林氏听了,惊讶回头,见那女子瞧的正是自家儿子,又见儿子脸色黑沉难看,只憋着气,无奈回道,“我儿已成婚多年,姑娘还是另觅佳婿吧!”
只那姑娘又语出惊人,“那便休了或做小,我不介意!”
此话一出,可不止儿子脸黑了,贾林氏被气得直打战,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子!
只她迅速转身,正欲训斥上两句时,却见怀里的慕哥儿指着那一家子,跟她道,“呱呱!”
贾林氏怒火霎时一息,是了,她还抱着孙子、带着黛玉,怎能训人,因没好气瞪了儿子一眼,咬牙切齿道,“自己解决,别叫你媳妇儿听见了!”
黛玉也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女子与景况,先愣住,后想笑又不忍笑,只捏着帕子憋住,不能叫琛大哥哥下不了台。
只慕哥儿似不想走,白胖的小指头仍指着那家人道,“啊哒呱呱啊……”
第一百二十七回
且说黛玉原在憋笑, 闻慕哥儿一连说了两声“呱呱”,忙同他道,“呱呱在哪里?”好歹将笑意压下去。
她是知道慕哥儿口中的“呱呱”指什么的, 盖因前头有一日,泊船江边, 芦苇丛中蛙声一片,慕哥儿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 便学着叫个不停。
几个船工也促狭, 下船捉了蛙来逗他,因而,慕哥儿便用“呱呱”代替蛙了, 每逢闻见蛙声, 便是“呱呱”来了。
只今儿不知为何,怎指着那家人喊“呱呱”,难道觉他们吵闹得如青蛙一般吗?那慕哥儿也太聪明了些, 黛玉失笑, 捏住他的小手逗他。
但低头与他玩闹时, 却见慕哥儿漆黑的眸子中倒映着两只硕大的青蛙, 黛玉惊讶, 以为她瞧错了, 遂低头凑近, 掀开帘幔细瞧,真是如此!
她忙回首, 向慕哥儿看的方向瞧去, 只见仍是那家人, 而青蛙所在的位置赫然是那对父女。
黛玉惊骇,反复确认后, 见慕哥儿仍挣扎指着那边唤“呱呱”,担心吓着姑妈,只颤着声儿唤道,“大哥哥……”
胤礽一面瞧那女子不放弃,仍胡言乱语、无理纠缠,便不欲理会,一面眼神示意船上护卫,若这家人敢贸然登船,无需客气,武力驱逐。
忽听林黛玉唤他,又见母亲差点儿抱不住不停扭动的慕哥儿,忙过去将儿子接了过来,拍了下的屁股,训了声,“胡闹,累了祖母。”
复看向黛玉,见人帷帽微扬,抬头看他,急道,“大哥哥,慕哥儿的眼睛……”
胤礽闻言,垂眸一瞧,只见慕哥儿仍看看那家人,又望向他,小脸笑着,咿咿呀呀同他说话,澄澈的眼睛里,立着两个非人之物,当下便了然,只笑着跟黛玉说,“无碍的,回去休息吧。”
说着,将孩子交给身后的兆利,令兆利送她们回去。
待不停回头看的林黛玉跟着母亲进了舱房,胤礽方眸色暗沉望向不远处那家人。
非人之物见了他,还敢凑上来,活得不耐烦了?
只闻那女子仍聒噪不停,口中全是令他休妻、她家中有钱让他倒插门等等不知羞耻之语,胤礽耐心耗尽,调动紫气化作一阵风侵袭而去,只那对父女不为所动,甚至……看不见?
胤礽正犹疑,只见紫气已袭过那对父女,但二人只一愣,絮叨声稍断,似隐约察觉方才有异,却没影响分毫,也并未在意,仍自说自话,且更朝商船靠近,女子且摘下帷帽,似想用容貌,令他改变主意。
胤礽更冷了眼,令护卫拔刀,此举似叫那家人觉不可置信,停顿少许后,嘴里嚷着“尔等可知我家是何人”等嚣张之语。
只江州薛家?
别说胤礽在官场中没听过,便是走南闯北的船工们也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家权贵世宦,因都尖锋利刃相对,再敢靠近,可别怪他们不客气!
可能是见胤礽态度强硬,不让寸步,那一家子气急败坏,悻悻嚷着“你等着”等话,便走了。
且方才他们欲乘那客船已走了,一家子不得已,又返回码头,胤礽隐约可见那女子仍注视着他,一想她在儿子眼中的模样,不由心头作呕。
直至那家人不见踪影,胤礽方低头看了看手上浓郁的紫气,非人之物碰到不受伤的,除了神、仙,便只有林容,那个人狐之子。
再观那对父女行事,绝不是神仙,那就是人与非人之物的后代了……
又说贾林氏牵着黛玉进入舱房,觉她小手冰凉,便知是有事儿发生,见人摘去帷帽后,眼神惶惶,只将人揽进怀里,安慰她道,“别怕,万事有你哥哥。”
说着,先让兆利把慕哥儿送到儿媳处,又让姜嬷嬷给黛玉熬碗安神汤来,亲自瞧着她喝下,又陪她话了会儿家常,直到黛玉眼睛睁不开,方悄声出了门,让丫鬟嬷嬷们好生伺候,往儿媳那边儿去。
只闻说儿媳带着慕哥儿出去了,心下着急,但一听丫鬟们道那家人已被儿子赶走了,遂又放下心,自回房去了。
又说兆利将慕哥儿送回来,他就没了在外头那欢腾样儿,直抱着吴熳哼唧了许久,撒完娇儿,方兴奋指着外头道,“妈,呱呱!”
吴熳因偏头问兆利,“又有人捉青蛙给他玩了?”
兆利闻言只讪笑,外头那场闹剧他从头看到尾,聪明的小大哥儿,一直都是指着那纠缠不休的人家叫“呱呱”,定是讽刺他们像青蛙一样聒噪刺耳!
只那女子之语,他说出来,若叫大奶奶不高兴了,大爷必饶不了他,遂只道,“没有,渡口有些吵,大哥儿想是觉得跟青蛙叫一般吧。”
吴熳轻笑,她五感灵敏,外头动静又那样大,想不知情都难。
她也不为难兆利,抱着儿子又至船板上。
视线一开阔,慕哥儿似就开始寻什么东西,四处张望,但又找不见,嘴里只“啊啊”跟她说这话,尽显失望。
吴熳笑笑,安慰他道,“没事儿,下次再指给妈妈瞧。”
母子二人正说话,男人那头的事情似安排完了,朝他们过来。
吴熳一面同儿子说话,一面戏谑望着男人道,“此地的桃花似谢得有些晚呀!”
胤礽会意,没好气叹道,“哪里是桃花,五六月里分明只有青蛙。”
吴熳不解,疑惑望着他。
便听男人跟她说起儿子眼中的两只大青蛙,又问她道,“你可曾注意慕哥儿同林容玩耍时,眼里瞧见的是什么?”
吴熳闻言微愣,细细回忆,她还真没注意过。
只听男人又道,“算了,也不是甚要紧事。”那家人已走了,同他们也不会有甚瓜葛。
吴熳遂也没放在心上,不想,晚间“瓜葛”便找上门了。
薄暮时分,船内诸人忽闻蛙声又多又吵,船舱外,船工与护卫们似也出现骚动。
各人开门来瞧,只见地上、船壁上,皆布满了青蛙,或大如笼,或如拳头,或小似才从蝌蚪蜕变而来,密密麻麻,令人汗毛直立。
见各处门开,争先往房内窜,吓得丫鬟婆子们惊呼连连,胤礽当机立断,令所有人紧闭舱门,又让她们都回舱房去,不要出来。
胤礽持剑站立,眼睛黑压压瞧着这异象,不由猜测此乃白日里那家人所为,因对着其中最大一只冷声道,“速速退去,饶尔等一条命!”
只那青蛙似不通人性,歪头闪动着眼神瞧着胤礽,到处跳动,其他大小蛙亦然,驱赶不走。
既如此,胤礽也不客气了,一声令下,护院、船工们便刀剑挥舞,砍杀起来,一时间蛙尸遍布,血腥味与青蛙本身的腥味儿混杂在一处,难闻至极。
王官儿亦瞧见此景,忙回屋去,翻找起他从前用剩的驱兽药,也不管有用没有,挥洒出去试上一试。
没想到,还真有用,没被同类被杀吓跑的青蛙,竟在触到这驱兽药的瞬间,大片大片散去。
船上的大夫们见状,忙带了药童回去配药,再出来时,满地蛙尸,也照样挥撒,青蛙果然退去,以防万一,大夫们还在商船周遭的水中撒了许多。
这一场蛙灾方算退去。
胤礽冷脸甩了甩刀上的血迹和粘液,令人将这些青蛙尸体弄到岸上烧了,又令明群去查那一家子。
他现下后悔极了,白日里只让护卫用刀剑将人吓走,若早知此事,定狠狠教训上一顿才是!
吴熳瞧着众人收拾残局,因向王官儿问道,“先生可知是何缘故?”
她用异能烧过,确认这些都是些普通青蛙,只能长到笼子大小的,又怎会是普通之物?
王官儿摇头,“在下亦察觉不到邪气、煞气甚的,应就是普通的青蛙。”
吴熳点了点头,那就只有等明群将消息传来再说了,遂安排人清理,又检查各处,瞧瞧各房中可有遗漏,及时清除。
如此,便忙活了半夜。
只此事还未完,后半夜,船上陆陆续续有人发起热来,贾林氏与黛玉也是。
胤礽亲自去把脉,黛玉只是惊吓过度,并不碍事,遂开了退烧加安神的方子,令伺候之人照方抓药,按时服下即可。
只贾林氏同其他人却不知是何缘由,大夫们束手无策,胤礽也查不出病灶,连方都下不了。
胤礽皱眉沉思片刻,当下令兆利去请了王官儿来瞧是不是别的问题。
果然,王官儿一来,便断言是中邪了,忙带着小幺作法画符,一人一碗符水下去,这些人的烧才渐次退了。
只贾林氏仍昏昏默默,胤礽只见父亲焦急守在母亲身旁,低声问,“哪里不舒服?”
母亲昏昏沉沉答道,“我儿有妻了……不纳妾、不另娶!”
胤礽一听这话,怒气冲顶,眼睛通红,也就是说母亲此番生病,与那家人有关!
只强忍怒气,沉默退出父母舱房,叫来兆利,厉声问道,“明群回来没有?”
见兆利摇头,胤礽也不等了,点了没生病的护卫、船工下船,他要将那家人绑了,也叫那些东西尝尝“生病”是何滋味!
吴熳也不劝,目送他们远去。
只胤礽没走多久,明群便回来了,跟吴熳回道,“那家人在江州被人唤作‘薛蛙子家’,传言是一薛姓书生与蛙神之女的后代,世代受蛙神庇佑,遂在江州无人敢得罪,因才养得如此嚣张,此番来临州,是走亲戚来的……”
吴熳闻言点头,冷冷问道,“除了蛙神庇佑,可曾打听到有何伤人手段?”紫气无作用,不知男人是否能对付。
明群摇头,“只打听到若是得罪了薛家人,便是犯神怒,会如船上今日之景,青蛙遍布,不久后……就会有灾祸、凶事临门,只有宰杀牲畜,诚心供奉,令蛙神心喜,方能免去大灾。”
此言一出,吴熳且未说话,一旁的王官儿便气道,“这也能称‘神’?”这不就是压迫仇人上供嘛!
吴熳哼笑赞同,听得明群已打听到那家人住址,只让他带人去追胤礽,及早收拾了那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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