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丫一听高兴坏了,早在高掌柜挑衣服时,她就看了,姑娘这些好看衣服都像仙女儿穿的,她真的可以穿吗?
果然,周婆子拒了,嘴里说着哪有小丫头穿主子衣服的理儿。
吴熳却执意,见她不拿,自己上前挑了两身不挑肤色的。
只因黑丫长得确实黑,穿太粉嫩的不好看。
周婆子手脚慌乱接过姑娘塞来的衣服,忙按着黑丫的头谢了恩。
吴熳受了,也不叫她们一直纠结这个,该谢的人在贾家,她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她如今只能安慰自己债多不愁,等一月后再想法子报答贾家。
随即吩咐周婆子,叫她打桶井水来。
昨儿回来,看了屋里这些东西,她就有件儿想做的事。
周婆子依言提了桶水来,只见姑娘将水倒入盆中,又将梳妆台上的一部分钗镮首饰放入清水中,去贾家送来的箱子挑了两块上好丝帕,自己动手清洗起来。
她和黑丫忙上前帮忙,却被拒了,姑娘叫她去给黑丫改衣服,跟前不必伺候。
姑娘用丝帕认真擦洗干净钗镮的边边角角,又用另一块擦干,晾在炕上的小几上,开窗通风吹干,一批洗完换一批,循环往复,细白的手指被深秋的井水冻得通红。
期间,换了几次水,黑丫想帮忙,让姑娘歇歇,她都不允。
吴熳沉寂漆黑的眼睛里全是专注,她明知清水洗不掉吴家人用过的痕迹,但就想有这样一个仪式,让吴漫清清白白来,干干净净走。
她要用这些吴漫生前喜欢、用过的东西,给她立个衣冠冢。
所有首饰清洗完,吴熳又挑了几件摆件,都是吴漫祖父母留给她,她又极喜欢爱惜的,一样清理好晾干,才叫周婆子腾了一个她们从山上带回来的箱子,在箱底放上她生前穿过的衣裳,然后将东西一件件小心放进去。
待贾家送药方和药材的马车来,吴熳写了封信,叫贾家人将信并箱子一起带给贾琛,让贾琛帮她放好,待来日,她行动不受限制,再去挑个风水宝地将东西葬下去。
彼时,胤礽收到信和箱子,正带着小外甥写大字,只嘴角一挑,叫兆吉找间空房将箱子放好。
闹腾的小外甥拉着他的手要看“舅妈”的来信,被他“镇压”下去。
兆吉应了,招呼人小心搬下去,又回胤礽,“大爷,奴才去季治中府上送喜帖,治中大人说,明儿有空,要来吃羊肉。”
胤礽点头,叫他让厨房准备就是。
翌日,季闻携了儿子来,先到贾敦夫妇处请安,不过没叙两句,便被赶了出来,叫胤礽招待,夫妇二人又脚不沾地儿忙去了。
季闻只得带着儿子去了胤礽院里,只见他坐在角亭里,折扇轻摇,正盯着外甥写大字,亭外,早已架起火塘,肉香四溢,馋的孩子不停嗅着鼻子抬眼望。
父子俩走近,季闻儿子季泽川先向胤礽请安,唤了一声“世叔”,胤礽外甥才四岁,不识得人,胤礽引他称季闻“伯伯”,叫季泽川“哥哥”,两方算是见礼了。
“你倒是清闲!”季闻领儿子进亭坐下,拿话嘲他。
小厮涌入亭中斟茶上果。
胤礽只笑,确实,家里每个人都忙到走路都飞起,就他,去到哪儿,哪嫌他妨碍人,不得已,只能坐等婚期。
季闻也不理他,只偏头看小外甥写字。
这一看,差点儿瞎了眼。
嗳哟,这团子长得粉雕玉琢,写的字连狗扒的都不如,实在辣眼睛。
又见小孩眼含期待望着他,就等着他夸,季闻只得轻咳一声,昧着良心道,“不错,继续努力。”
昨儿,祖母和姑祖母也是这么夸的,小屁孩闻言可得意了,仰头挺胸膛的,叫一旁同为小孩的季泽川看得一言难尽。
季闻实在想不出别的词夸了,紧急调转话头,只跟胤礽说话,“此去关外收获颇丰啊!”
看看送至各家的那些好皮子好参好玉。
他们几人一碰头,发现东西都差不多,可见量之大。
“听说还带了几只兔鹘回来?”季闻问。
胤礽经这一提,方才想起这回事儿,入都路上,叫人把那几只小东西送到围场去后就没管,这连日事多,竟是忘了。
如今,季闻一说,胤礽知他有意,只说,“你想要,自去拿,不过还没驯,要驯过的需等等。”
他没说叫驯,下面人估计也就圈养着,要是他一直忘了,可就连野性都养没了。
季闻低头看儿子,只见他板正的脸上难得闪着光,拿扇子敲了他一下,“自个儿说。”
“是侄儿想要,望世叔赐下一只未驯的,侄儿想自己驯养。”说着起身打恭作揖,态度诚恳。
胤礽让他坐,“不值什么,着人去取便是,就是驯时多叫些人看着,别伤了。”
鹰的喙、爪、翅膀都很锋利,伤着要紧之处可就得不偿失了。
尚在“挥墨”的小屁孩听见有东西,虽不知是甚,当一听哥哥想要,就觉得是好东西,“舅舅,我也要!”
他舅舅瞥了他一眼,“等你认完千字文再说。”
小屁孩震惊于要认千字那么多,小嘴张圆了,但却没纠缠,只低头,继续苦大仇深写字。
季闻看得稀奇,“这就不要了?”
跟他儿子可是两个反面,此事若放儿子身上,早追着先生认字去了,这么轻易就放弃,也不哭闹的孩子,可不多见。
哪知他完全想岔了。
“当然要啊,”小屁孩一副“你好笨”的眼神看着季闻,偷偷靠近他,踮起脚,用自认很小的声音说道,“我娘说,想要东西,舅舅不给,就找舅妈,我长得可人爱,舅妈肯定疼我爱我,一定会让舅舅给我哒!”
季闻听完拊掌大笑,一脸促狭望着胤礽,他还没来得及调侃,竟被一小孩说出来了。
胤礽闻这童言稚语,也笑,不过,一想到那清淡冷情的女子,被这闹腾的小屁孩缠上,定也颇有一番趣味,眼中笑意更深。
季闻看得“啧啧”称奇,胤礽这喜帖一送出,他们这些友人皆道是老房子着火,连婚期都火急火燎的。
第二十回
且说小外甥意外戏语胤礽,引发季闻大笑,直赞他机灵。
小屁孩摇头晃脑,愈发得意,与季闻讲起他以后如何讨舅妈欢心,整治“可恶”舅舅。
季闻大笑不止,戏谑望向胤礽,不过眼见人越笑越阴险,不敢顽笑太过,毕竟此人心眼多如筛子一般,万一惹急了,他应付不来。
遂渐渐引了孩子说起别的,又将儿子拿出来做挡箭牌,叫他教弟弟描红去。
如此,两个大人这才凑近些,低声说些孩子不能听的事儿。
“何生那事儿,何氏咬着你与李家不放,应只是想趁机谋些好处而已,李通判出面处理,不算甚大事,不过那何生究竟如何死的,可就越查越扑朔迷离。”
“不是色痨?”胤礽皱眉,他记得兆吉说是官府仵作给的结论,还隐约猜测是药物所致,又有变化?
季闻吃了一口茶摇头,“是色痨,却不是药,”
何氏治家不严,她的陪嫁婆子与门房是一家子,婆子管厨房,两口子的饮食日日与何家姨甥二人同锅出,甚至何生私掏钱打的酒,也被门房截留了一些,所以门房与何生几乎吃喝一样,没道理何生染病,门房却屁事全无。
要说这夫妻二人合谋毒害主子,更不可能,那俩胆子一吓就破,什么污糟事儿都抖落个干净,就不是那等敢杀人之人。
因此,药之一事便不成立了。
季闻道,“……这痨病从谁身上来的,总得有个说法。否则,何氏可就逮着你和李通判不依不饶。你那游记,这几年得罪的人不少,要是叫人弄点儿假证出来,麻烦不就上门了?”
胤礽闻言垂眸,将手中折扇一褶一褶收拢,心中合算着可能借此事对付他之人,嘴里却平淡问道,“衙门一点线索都无?”
若是真寻不到凶手,他被当替罪羊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季闻“呵”了一声,不屑道,“那线索有不如没有!”
原先说李二姑娘鬼魂索命,不过是衙役私底下的玩笑话,如今倒越说越真了。
先有何氏大张旗鼓请僧尼做水陆道场;
后又有门房起夜,听见何生房中有欢好声音,却能用项上脑袋担保院里绝对没进女人;
何家雇的浣洗婆子也能证明,何生床褥上常有男女行房后的痕迹......
季闻将此一一说与胤礽,口气似不以为然,只当底下人办案无能,妄图敷衍了事。
胤礽这里,因着当初兆吉隐下那“荒诞”之语,所以,方是第一次听闻“李二姑娘鬼魂作祟”的说法。
他蹙眉,别人也许不信,但胤礽知晓鬼魂与地府存在,若确实无活人作案嫌疑,那这鬼作祟也不无可能。
李二姑娘......
要真是她,那何氏,及那些想对付胤礽的活人官员才真是小事。
鬼魂防不胜防,他有紫气在身无碍,府中亦安全,但父母亲肯定会外出,总有他顾及不到之时,这李二姑娘若真开了杀戒,对贾家又抱有恶意,那才是真麻烦!
胤礽确实猜对了几分,可这恶意,冲却不是他父母,而是他的未婚妻吴熳。
话说那日,李浈娘编了个凄惨身世,惹朱尔旦怜惜,两人一来二去在书房中成了好事。
朱尔旦白日里遭了吴熳毒打,衣物褪去后,露出满身青紫,李浈娘明知缘由,却假意心疼,故意问起伤从何来。
朱尔旦自有了七窍玲珑心后,心思转得极快,又将在周婆子笤帚下,辩解的那番话诉与李浈娘,“......迷路了,误入女眷所在之地,叫人不分清红皂白当二流子打了一顿......”
言辞间,还不忘美化自己自持读书人风范,不与妇孺计较。
李浈娘听得直恶心,要不是她看了全程,可能就信了。
果然,这朱举人也如何玮书一般,俱是道貌岸然的败类!
不过,她嘴上依然温柔奉承,叫朱尔旦更觉自个伟岸,对李浈娘的小意体贴也更加喜爱。
两人互诉衷肠,叙着叙着,朱尔旦说起世间怎会有如此表兄与母亲,待明日,他定去为她讨回公道。
李浈娘泣泪感谢,朱尔旦哄了好一会儿才止住,而后,李浈娘擦着泪道,她可怜,有人比她更可怜。
借此将话头引向吴熳。
“...我有一世交姐姐才叫苦,长相貌美,却未嫁丧两夫,世人愚昧,非说她克夫,前儿去烧香竟招了一无赖的眼,欲强淫她,姐姐奋起反抗,失手将人杀了……”
李浈娘边说,边借着微弱烛光观察朱尔旦面色,果见他动容,似知道她所说之事。
李浈娘心中高兴,面上却凄楚,接着说道,“......姐姐原以为躲到庵里,就可远离世俗尘嚣,没想到,我那世叔见利忘义,为了前程,竟要将她嫁与一克妻的膏粱子弟,眼看月底就要完婚了......”
朱尔旦初闻那世姐如此遭遇,颇有几分感慨,倒与陆大哥为他相中的美人脸经历相仿,但一说到庵堂,朱尔旦忽地想起差点儿与他们相撞的那辆马车,及那两个径直去后院的婆子......
他的美人脸是浈娘的世交姐姐吗?
朱尔旦便问李浈娘,“你这位世姐姓甚?”
李浈娘故意扭捏,似不好相告,半响才半推半就说了姓“吴”,朱尔旦大惊,竟真是一人!
他陆大哥,也就是地府陆判,与他说过美人脸在生死簿上早已消名,只等魂魄离体,便可易给他的妻子。
可如今,那女子竟要嫁人了?
一想到原本属于他妻子的脸,将与另一个男人浓情蜜意,为他人操持井臼,生儿育女,朱尔旦只觉自己成了绿头王。八。
这可如何是好!他急如火燎。
因着前几日陪妻子省亲,特告了陆大哥不能作陪,今日陆大哥便没来,如今事出突然,他竟无人商量,是何章程一时也拿不出,只像个无头苍蝇,干打转着急。
李浈娘只冷眼看着他辗转难眠,心中得意又满含恶意。
次日一早,她赶在鸡鸣前离开了,看着朱尔旦睡梦中仍深深皱起的眉头,李浈娘觉得事儿应该成了几分。
待朱尔旦醒来,温柔秀丽的娇娘早已不见,心中难免失落,不过又想起她昨日担心坏他名声之语,心感她之体贴,对其亦更上心。
思绪不觉飘远,只幻想以后,美貌妻子在侧,温柔秀曼妾室在怀,儿孙绕膝,该是如何一桩美事!
不过,李浈娘未留下地址音讯,一时无处可寻,也叫他担心。
转瞬又想已知她家中诸事,一打听便能找到,只暂且放下,眼下当务之急,乃美人脸即将出嫁之事。
朱尔旦在家空耗一日,妻子病了,家人围着转,他也没近前望上一眼,叫崔氏心冷了半截,原本对吴熳的话还有怀疑,如今倒是信了几分。
好容易熬过白日,朱尔旦在堂屋摆好酒菜等了一夜,陆判终是没来,李浈娘亦没再来借宿,两厢未得,朱尔旦只怅然若失,一口饮尽杯中酒作罢。
次日,朱尔旦深觉得不能干等,得去探听消息虚实,便寻人问了吴家地址,亲去看看。
时吴家,吴熳先儿就说要给周婆子买料子做新衣裳,如今既要绣喜帕,又要做孝敬公婆的针线,她需要针线布料练手,索性给了银钱,叫周婆子一应买回来。
谁知,周婆子回来,带的不止针线布料,还有朱尔旦在吴家附近转悠的消息。
吴熳一听,戾气横生。
想不到此人伤都还没好,就忘了疼!
看来,下手还是太轻了,他竟如此不涨记性!
崔氏呢?她下的这步棋没起作用?怎朱尔旦又来找她都不拦着?
吴熳压根没想到崔氏如此不经吓,虽发汗散了热,但身上仍软绵无力,尚在卧床休养中,连朱尔旦出门也不知。
她只反思自己是否在末世呆久了,习惯武力为尊,对弯弯绕绕的阴谋诡计没把握住,叫崔氏反应过来她的挑拨之意,遂允了朱尔旦任意行事。
一想到此,吴熳眸色渐深,杀又杀不得,动此人其他方面,又于吴熳没什么用。
朱尔旦家境一般,除了有个举人功名,别无出彩之处,且陆判在原著中说过他福薄,举人便是他能取得的最高功名,此生不可能显贵。
吴熳能想法儿除去他的举人功名,但有甚用?人照样能觊觎她的头,兴起了就跑到跟前来恶心她。
就这么个平平无奇的小人物,倒叫吴熳不知如何下手料理他。
看来,还是用点儿简单粗暴的末世法子更好,吴熳想着,身边窜出一条普通人看不见、摸不着的火练,将她团团护在其中,直接打到他下不了地好了,如此他还能来,才真叫吴熳佩服。
只这如何打,还得从长计议。
吴熳没打算将此事告知周婆子和黑丫,只叫她们各取一身不穿的旧衣来,并上她的一身,拆了给她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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