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是一刻钟巡一次,他们进来时,护卫方走。
但前头又是开锁又是开箱,已磨蹭不少时间,半刻钟乃极限,必须得走,否则,就会迎头遭遇,被抓个现行。
几人闻言皆点头,他们懂,逍遥日子且没过够,谁也不想此是最后一票。
王十八见状,立即转身回了门口望风。
几人亦立刻行动,或解衣作包袱皮,或取库中原有的小箱作容器,将好东西往里填。
半指长的蜡烛,烛光微弱,映得几人脸色忽明忽暗,偶尔有人动作大些,带起风来,烛光便会剧烈摇曳,几欲熄灭。
仓库中,只闻几人兴奋粗重的呼吸声、不停开箱开盒的咔嚓声,及金玉碰撞的玎珰声。
忽的,烛光熄了。
几人拿东西的动作一顿,兴奋顿止,有人终是没忍住低咒了句,“他娘的,谁带的蜡烛!”这关头熄了,岂不耽误功夫!
带火折子那人也是低咒一声,忙去点上。
烛光再次亮起,其余人继续动作。
却闻身侧传来一声活物落地的闷响,几人又是被一惊,转头去看,只见点蜡烛的同伴摔倒在地,死活不知,而烛火旁,多了一面色蜡白、眼睛青黑凹陷的中年男子。
几人吸气,以为船上之人发现了他们,立时上前,欲将人制服,皆想着不能叫他嚷出来,惊动更多人。
遂有人立时动作,举了箱子悄悄到那人身后,使力砸下去,可诡异的景象出现了。
箱子穿过中年男子的身体,出手那人被自个儿的大力带了个趔趄,差点儿栽倒在地。
王十八离得远,只闻其声,不见其景,心中着急,忙敲响箱笼,提醒他们小声些,又附耳在门上听外头动静,瞧可有人来查看。
声音在王十八提醒后,确实止了。
盖因几人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举箱那人也一样,迟疑半瞬后,反身再砸,又穿了过去,若不是他收得快,险些撞上旁边箱笼堆。
烛火晃荡,不见其影,众人只觉毛骨悚然,其中一人颤着声儿,道破天机,“鬼!”
可不就是鬼。
锁是他们撬的,又有王十八守门望风,根本不可能有人进来,除非奇珍阁行事诡谲,将库管锁在库房里看货。
几人中,有怕鬼的,牙口打战,不由后退,也有不怕的,信奉“鬼怕恶人”,一涌而上驱赶扑打。
林潦眼睛直勾勾盯着散落的金银玉器,任这起子水贼一次次从他身上穿过,心中痛惜不已,这多好东西,怎就不是他的?
此时,毒妇的话复在他耳边响起,林潦打了个寒颤,心中憋闷,又奈何不了那毒妇,只将气撒在这起贼子身上,声音森冷道,“作死的小贼们,我......的东西也敢动!”
厉鬼占了个口头便宜,无人时,便暂当这些金银财宝都是他的!
显然,水寇们也注意不到鬼话中的停顿,只觉仓库中霎时变冷,而他们则被条看不见的绳索拴住了腰,提起翻了个儿,上下不停抖动。
有人被吓得惊呼啜泣,开口求饶;有人咬牙奋力挣扎,始终不得其法。
而林潦只想着吴熳的话,别叫这起贼将东西摸了去,少了可都算他头上!
遂将人都提起抖抖,瞧瞧可藏在身上。
如此动静,王十八再看不见,也知出事了,心中正权衡,是放弃这些人,回到舱房只当无事发生;还是去瞧上一眼,万一只是他胡思乱想?
只不待他做决定,“嘭”一声撞击巨响,船舱剧烈晃动,他亦踉跄两步,忙扶住身旁箱堆方站稳脚,可晃动又来,王十八慌了,这是何动静?
如此动静,定会将船上所有人惊醒,他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遂伸手开门,准备扔下同伴逃跑。
可烛火微光忽灭,一阵冷风从身后袭来,王十八来不及回首看,便被大力揪住后领,脚不沾地提了出去,一路被舱壁横栏等撞得生疼,又突被松开,扔在船板上。
王十八忙扯下勒住脖颈的衣襟,大口喘息,反应过来时,只觉身边站满了人。
他顿住,慢慢抬首,只见白日里与他谈笑赌牌的船工护卫,手持火把,冷眼睨着他,而不久前才打着呵欠与他问好之人,哪还见一丝困倦深色。
中计了!
王十八脑中只一个想法,但怎会?何时?
他不解,大声质问,可除了船工持绳索上前,将他与同被砸在船板上的同伴绑住,无人应他。
只因巨响、晃动仍在继续。
王十八挣扎着被绑得不舒服的身体,扭头便瞧见船板上全是健壮的船工与护卫,除几人看着他们外,其余人等皆在船沿处,俯身看水下,还有人不停朝水中射箭。
而临阵指挥的,赫然是贾琛的夫人。
只听前日同他赌牌的爽利船工道,“大奶奶,我等下去瞧瞧吧!”
王十八却见女人抬手摇头,似不准。
吴熳抬手,叫停箭矢,又将异能铺开,可惜,水下被翻涌得浑浊,实在看不清。
她便将水面异能全部收回,唤了声“族叔。”这种情况下不用厉鬼,何时才用?
才逮了小贼回来的林潦,只觉这毒妇得寸进尺,他又不是水鬼,怎下水?正想着拒绝,却闻“噗通”一声,已有人影跳下水去。
吴熳立时皱眉,望着船工护卫们问,“谁?”不是说不许下!
一旁听差的兆利看清了人,忙回道,“大奶奶,是王先生带上船那位高人!”
吴熳眉愈皱,这位……想做甚?
须臾,众人只瞧水面翻腾,那高人露头,仰面大喝道,“退后!”
吴熳不知他要做甚,但闻言也立即领人后退,两息后,便见一物从水中被抛上来,身带水花四溅,众人挡脸遮水的功夫,那物已落地,又将船砸得晃荡。
眨眼间,便有人瞧清了那物是甚,惊呼道,“猪婆龙!”
又见那东西落地后,立时翻身,摇头摆尾开始扑咬,众人惊慌,将她挡在身后,刀剑鱼叉,一应往那东西身上招呼,可那东西即便受了伤,似也不疼一般,张着巨口继续扑咬,眼看就要咬上一护卫。
吴熳一把将挡在她身前的兆利与另一护院拉开,青铜剑一拔,反手一掷,将其钉在船板上。
众人只见猪婆龙摇头甩尾,伤处迸血,疼得大号,不再上前,方松了口气。
后又瞧瞧那青铜剑,瞄瞄大奶奶手上的空剑鞘,悄悄抽气,大爷这是娶了尊什么奶奶!
可且不得消停,这方才休,那方又响。
众人只闻江面上哗哗作响,转头,见一个个全身湿透淌水的人,如王十八等,被高高提着,凌空摔来,一个个砸到船板上,皆愣住。
“绑起来!”
直至大奶奶冷冷的声音响起,众人才如梦初醒,忙找绳索,将这些摸起来确实是人的东西绑了,同王十八等扔在一处。
诸事平息,众人只敬畏地望着大奶奶,静候下一步吩咐。
吴熳只听厉鬼在半空中“哼”了一声,才道,“水下之人,全在此了!”
他今儿除了在舱房露面儿,其他时候都未叫生人瞧见,眼下倒叫这些船工以为是这毒妇的功劳,林潦略不满。
吴熳现在可没时间照顾厉鬼的情绪,她只仔细盯着王十八的神情,见他瞧见这些人也很惊讶。
一刻钟前,她与厉鬼发现水下藏着许多人,不过,观其动作,与王十八等行事极不同,且那些人似也在避免王十八等发现他们,吴熳便大胆猜测两伙人不是一起的,遂叫厉鬼先去料理了王十八等一小股人,她再瞧瞧这些人想做甚。
不想,厉鬼未回来,船就被撞了,而那些人,在船体晃动漾出波纹,且护院船工未出来查看之前,便默契没入水中。
如今,又见王十八神色,便可完全确认了,此是两伙人,且后面这伙与那猪婆龙还是一起的。
这就稀奇了。
吴熳微扬下颔,与厉鬼道,“今日辛苦族叔,还请回王先生处休息吧。”她要发信号,唤男人过来了。
林潦知道她要做甚,心中不甘只出来这么会儿时间,可“命”更重要,那后辈一来,他不死也伤,遂迅速飘走,只想赶紧叫那穷道士将他收起来。
片刻后,两船靠近,连到一处。
吴熳只瞧男人大步匆忙走来,上下打量她,见无碍,微吐了口气,又见船板上的水匪与猪婆龙,瞬间沉了脸。
怪道如此大的动静,漾起的水波将那边的船亦震得晃荡。
胤礽只着兆利搬两张大椅来,他今儿要亲自审审这些东西!
第八十九回
且说胤礽亲自坐镇, 欲审一审这些能驱使猪婆龙的都是些什么人。
趁兆利布置的空档,他着人将那猪婆龙锁到船桅处,以免挣脱了再伤人, 又着护院将他的青铜剑拿去清理干净。
因着此次对手是人,胤礽担心妻子的断剑不好用, 便将自己的换给了她。
不想,真用上了, 胤礽暗暗庆幸换了, 否则,怎制得住这大物。
待两张大椅正置中央,胤礽携妻子坐下, 方听她说此乃两伙人。
胤礽立时令人将王十八一干人等, 清理到一旁,单谋财害命的水匪,没甚好审的, 只等天明水师来, 交与水师, 由他们或送官府算剿匪功绩, 或端窝“攒粮饷”, 卖个人情, 其他一概不用管。
而另一伙……
胤礽瞥了眼吻部不断张翕的猪婆龙, 又回眸看向靠在一处瑟瑟发抖的水寇们,他很好奇, 这些人是单纯如驯猴、驯鸟一般, 驯服猪婆龙为他们所用, 还是这猪婆龙本就不同,如……
生了灵智, 成精成怪,能懂人言。
因向水匪堆里问道,“哪位是领头的?”
水匪们闻言,似有顾忌,只鬼祟地你瞧瞧我、我看看你,不敢将带头的抖落出来。
胤礽只冷笑,“看来诸位不太清楚自个儿的处境。”
话毕,他抬手,身后两护院上前,一提人一拔刀,将水匪最靠外的一人按在船板上。
那人茫然抬头,只见明亮火光下,刀刃寒芒闪烁,顷刻间,便风驰电掣般朝他脖颈挥来,眼见他即将人身分离,吓得疯狂挣扎扭动身体,嘴里急切嚷着,“我知道!我知道头儿是谁!”
此言一出,寒刀在离他脖颈两三寸的地方停住,刀风破皮,吓得人小便失禁,与他衣上淌下来的水混在一处,汇聚成流,晕湿船板。
船工们见了,不由咧嘴嫌弃,这也忒埋汰了,待会儿还得他们清理,人人恨不得将此人丢江里去。
胤礽也觉脏眼,尤其是脏妻子的眼,速回首,想给妻子挡挡,不想,人完全没顾眼前,漆黑清冷的眸子仔细打量着那奄息残存的猪婆龙。
胤礽便由她去,只着人将那头子拉了出来,一留八字胡、细瘦精干的中年男子。
见了胤礽,眼中划过算计精光,一脸谄笑。
胤礽只当没瞧见,似笑非笑道,“阁下第一天干这行,不识道上规矩?还是见了我这商号,觉着没甚稀奇,动了便也动了?”
头子突被这开门见山之语被问得心惊肉跳,脊背冒汗,忙立起身陪笑解释道,“公子容禀,我等先头不知是贵行的商船,否则,哪里还敢来,此行,全是那猪婆龙提议怂恿!”
说着,还瞪了那猪婆龙一眼。
胤礽闻言,轻“呵”一声,脸上满是嘲讽,“阁下可是唬我,猪婆龙,说是‘龙’,不过一畜生而已,是它能讲人言,还是阁下通畜生之语?”
头子知此不是好话,心头顿生怒气,帮中上下,谁敢如此放肆同他说话!
但他知眼下不能辩驳,只活命离开要紧,遂强忍怒气与男人道起这猪婆龙来历。
当日,他与手下夜间巡地盘,未遇上“生意”,倒见了两条猪婆龙浮游江面,他自想着不能空手而归,便着兄弟们合力捉了那两条猪婆龙,只等带回去,皮做衣、甲入药、肉美食。
可当他们畅快计划时,其中一条猪婆龙说话了。
自言其是扬江王子,携妻出游,如今妻子有孕,只请他放了他们,必会恩谢补偿。
头子没应,一则他不信猪婆龙口中的珍宝好物存在,一群畜生成了精,学起人来称王成国,能有甚好东西?
二则他怕放虎归山,猪婆龙群居,在水中极为灵活凶猛,若放它们走,他一无所得不说,若这俩畜生怀恨在心,纠结其他猪婆龙来犯,于他可是大祸患。
那猪婆龙似也知悉他的想法,只加重诚意,道可予他一鳖宝。
胤礽只见头子眼神不屑,摇头咂嘴道,“公子想想,鳖宝,那可是老鳖精华所在,得之,可识天下异宝,又可借此寻宝,何等稀罕,老成精的鳖能叫它猪婆龙得了去,我不信,因不应。
那猪婆龙又言它们上游时,见了两艘巨船,吃水极重,想是好物不少,它可助我们夺了……”
头子说着说着抬眸,便见人脸越来越冷,忙改口道,“我等不知船是奇珍阁时确实有意,但一瞧见船上商号,便打算放弃回程了,都是这猪婆龙,言说它可倾覆商船,或在船底凿个洞……”
“所以,你们就心动了?”头子一语未了,便被胤礽打断。
猪婆龙一畜生不懂人间规矩,损人为己,犹能理解,但这伙水匪,不过因着有了倚仗,明知他的商船烫嘴,也欲来咬上一口!
头子被男人如黑云压顶的眼神盯得冷汗直流,他们确实打过退堂鼓的,只意外发现了一伙同行。
这伙人明知此是奇珍阁的商船,仍准备动手,头子很惊讶,暗自揣测这些人定有奇招,遂等动手的人离去后,抓了留守之人刑问,方知这伙人中,竟有人混上了商船做内应,此行,欲靠偷盗小赚一笔。
68/127 首页 上一页 66 67 68 69 70 7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