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奎元虽是纨绔,但不是傻子,一瞧聂鹏云这模样,就知道其中必有猫腻,不枉他起大早来凑这个热闹,他只笑,又接着道,“原我家六叔打算去报官的,被我拦了下来,我与六叔说,我们府上与两位聂大人也算交谊匪浅,怎好叫小聂大人不明不白惹官司,因而……
小聂大人还是速速将我妹妹交出来,再予我叔叔些烧埋银子,好生叫她入土为安的好。”
聂鹏云闻言气急攻心,目露怒意,牛奎元这话,是不分皂白,就要将罪名定在他的头上!
但一想到那女尸,他确实解释不清,因急急辩解道,“我未做过,牛三爷要我怎交……”
只话音未落,大厅外头便传来嘈杂声,一声音高呼道,“三爷,找着莲姑娘了!”
聂鹏云听得心头一震,额头不觉冒汗,只见老者已急不可耐起身追了出去。
牛奎元则慢慢悠悠收腿起身,掸了掸身上看不着的灰尘,嘲戏望向聂鹏云道,“小聂大人一起去瞧瞧吧,总不好冤枉了你。”说完,便负手款步往外走。
而他身后的聂鹏云瞬觉张惶恐惧,但仍不知情况,只强自镇定,沉了沉气后,也起身跟在牛奎元身后去。
时聂家偏门处,围了许多人,聂府家人与牛家人居里圈,从人缝中,可见正中的一口红木大箱及一团锦衾,而看热闹的行人、街坊四邻,想看又不敢凑近,见了聂鹏云前来,皆交耳指点。
聂鹏云见状,便知事情“败露”,心下又躁又臊,慌乱不知所措。
只见老者慌忙拨开人,挤了进去,将那被子轻轻掀开,便瞧见女儿那两颊凹陷的面容,伏尸痛哭。
须臾,又起身扑向人群外的聂鹏云,撕打起来。
只聂家人就在一旁,哪容外人伤害自家主子,遂纷纷上前相护,将老者拉开,牛家人又岂是吃素的,况且,还有牛奎元这么个爱闹事儿的在。
因他这个废物纨绔实在害怕死人,便不敢靠近,只扯着小厮远远站着,且躲在小厮身后,指挥众家人与聂家人相斗。
这般乱起来,围观之人也愈多了,非议声更大,聂鹏云忍无可忍,放声解释道,“此事非聂某所为,乃我亡妻不愿我续娶,故寻来女尸陷害、污蔑于我,好叫别家听了我的名声,不敢再与我结亲!”
可惜,此话叫停了动手的聂牛两家人,却无多少人相信。
一个男人喜好。淫。尸,可比一个女鬼用自己与他人的尸身陷害丈夫,真实、猎奇多了,且街坊四邻素知余氏贤惠温柔,不是那等心狠之人,怎会作下这等缺德事儿?
遂众人只一脸鄙夷瞧着聂鹏云“狡辩”,且有人偏头啐他。
这场景将聂鹏云气得够呛,但他知道,如今,他说真话亦无多少相信,遂也不纠缠。
只憋着气,复请牛奎元与老者进府里相商,若还在这外头,且不知叫这些人说出什么话来!
牛奎元也知如此闹下去不是办法,他今儿来,不光是凑热闹来的,遂摇头摆脑越过聂鹏云进了聂府。
老者却不愿,又扑过去搂住他女儿,泪如滚瓜般落下。
聂鹏云无奈,一面劝,一面眼色阴沉望向两个心腹小厮,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他们何用!
俩小厮见主子如此眼色,吓得瑟缩,只更加揪紧手上之人,不敢放走,否则,今日之罪,他们解释不清了。
原两人好好的将箱子提到门口,一人守着,一人去张罗骡车,因害怕事情叫更多人知道,并不敢假手于人,就连将箱子装车,亦是二人亲力亲为。
只不知手上这壮汉,从哪里冒出来的,直直就往箱子上撞,那力大得叫他二人脱了手,箱子便落地倒翻,那女尸自也滚了出来。
谁知,此还不止,这人还大声呼喊,竟引来了这许多人!两小厮如今见主子责难神色,只怒目瞪着此人,眼睛都似要喷火一般。
而被撕扯那人丝毫不惧,本身生得高壮,只仰头用鼻孔对着二人,后又看向聂鹏云,重重哼道,“畜生!”
你道有此体型的能有谁,自是贾家护院之一。
昨夜,此与另一人值守,正值轮换,就见聂鹏云的心腹鬼祟、慎重地搬一箱子出来,几人立时警惕,知这箱子有异,可聂府中的眼线并未报信儿,说明聂鹏云未叫人知晓此事,也就是说这箱子极为重要。
几人商议后,便由此人靠近查探。
刀口上舔血之人,一闻就知那箱里逸出是腐尸味儿,这人又知机不可失,遂当机立断,冲撞过来,将事情摊在人前。
眼下看来,他的决断没错,对主子的谋划大有裨益。
聂鹏云自然也瞧见了此人,目露厉色,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按耐下来,令人将老者扶起,又命人将女子的尸身抬进门去。
而就在两个小厮扯着那壮汉准备进府时,壮汉突然吵嚷起来,“怎的?某撞破了贵府的丑事,现下要将某带进去杀人灭口吗?”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纷纷声讨起聂家人,因有好事者扬声道,“聂大公子,此人不过是不留心儿撞倒了你家的箱子而已,赔个礼就算了,怎么,还要将人带进府惩治去?我寻思着这少卿府也不是府衙,不能私自押人吧?”
护院闻言,不怎费力就甩开俩小厮,依那人所言,对着一众聂家人拱了拱手,吊儿郎当道,“对不起了诸位,某实是急事在身,方才不小心撞到了这两位小哥儿,如今且急着办事,就不奉陪了!”
说完,甩甩衣袖,转身便走。
聂鹏云只瞧这虎视眈眈看好戏的人群,一时不好动作,里头有父亲的对头,他不能叫人抓了把柄,遂只铁青着脸,带着家下回了府中。
一入府门后,他便再派人去追,可那人早没了踪迹,且家下四处察访,言此人脸生的很,并不是周围人家。
聂鹏云听完,眼色发沉,他被人盯上且算计了!
聂府中,一大早便闹出如此动静,早惊动了内院里的聂夫人。
因急急领着丫鬟婆子出来与老者解释,“老先生明鉴,此事真不是我儿所为,且近日,聂家并未派人出过城,想牛三爷一查便知,我们如何能将牛姑娘尸身悄无声息就掳来?”
老者不答,自顾自哭泣,牛奎元却将信将疑,他也是喜好眠花宿柳之人,在那阁啊馆里头,听说过不少异于常人的癖好,万一,聂鹏云真有这癖好呢?
聂夫人一见这纨绔神色,便知他想的什么,面色难看,她温良恭顺的好儿子,哪是这等品行不堪的纨绔能评判的?
牛奎元却似未看懂聂夫人脸色一般,漫不经心笑道,“便当此是先小聂夫人所为,只二位夫妻干仗,为何亵渎我妹妹尸身,这是当我镇国公府没人?我妹妹是孤魂野鬼,无人撑腰?”
聂鹏云闻言堵心又语塞,心中暗忖,且还不知此事是否为这位牛姑娘自愿呢。
他亦无奈,只问牛奎元,牛家欲如何处置?
牛奎元且未答话,便见他六叔红了眼眶,恶狠狠瞪着聂鹏云道,“报官!”
聂夫人一听这话,心急如焚,忙出言道,“使不得!请老先生看在我儿亦是受害者的份儿上,体谅一二,千万别报官,聂家愿尽全力补偿老先生与这位姑娘。”
说着,便望向牛奎元,她知道这些勋贵人家与老爷都有几分交情,希望牛奎元能帮着说合。
若到了官府,闹得人尽皆知,儿子的仕途就毁了。
牛奎元想了想,便将他族叔请到一旁,劝道,“六叔,此事说来玄幻,若官府真拿不着聂家刨坟的证据,也判不了聂鹏云的罪,且有聂少卿周旋,他受不了多少罚,不如,就拿着好处,一来好好修缮妹妹的阴室,叫她在地下也好住,二来,家中也能度日。”
这位族叔家只两个女儿,一病一幼,莲姑娘早几年看病吃药,将家中耗了个精穷,族叔年迈又无生计,这两年若不是靠着族中救济,一家子早饿死了,如今,倒不如借此谋些好处要紧。
牛奎元话毕,只见族叔垂下眼,似在思考,也不打扰,只转身去与聂鹏云说话。
因未见老者耷拉的眼皮下,眼神闪过哀伤与愧色。
昨夜,莲儿也是这般说的。
女儿托梦来,说她生病叫家中家徒四壁,又致父母妹妹饥不饱腹度日,在九泉之下也愧疚难安。如今,她与一女鬼做了交易,将尸身借予她用,父亲只去聂家大闹、拿钱。
他原是不肯的,女儿便是死去,也是他的骨肉,如何能任人糟践她的尸身,且日后许还会成别人口中的谈资。
只女儿说她已将尸身许了女鬼,若他不来,便无人替她收尸,只能曝尸荒野、任豺狼啃噬,老者听得心绞痛,女儿又言让他不要觉得愧疚,那女鬼本是聂家少奶奶,她死后,嫁妆都成了聂家的,他此去,并不是平白讹聂家,只是去拿那女鬼许她的酬劳而已。
听得女儿百般哭求,老者便应下了,今日,他便照着女儿所言,早早去了镇国公府。
他亦知晓若自个儿来,定会被聂家人赶走了事,去告官,亦只是官官相护,无用功罢了。
因而,他去求了镇国公府,请了牛奎元帮忙。
眼下见牛奎元如此提议,他知目的达成了,故作犹豫许久后,终是垂头应下,是他没本事,叫女儿死后,还要用这等没体面的法子,为家中谋划。
老者只淌着泪,又扑到女儿身上痛哭。
牛奎元见状,也不含糊,狮子大开口向聂家要价五千两白银。
见聂家母子二人先惊愕,后露难色,他亦不松口,亦不觉亏心。
光禄寺这么多年,吃了他们这些勋贵多少戏酒、拿了多少礼物东西,眼下有此大好机会,定要叫聂家出出血。
聂鹏云与母亲对视片刻,母子二人默契知晓这钱非出不可,且还要多出,遂令人去账房取了银票来,与老者五千两,牛奎元一千两,
聂鹏云双手将银票奉上,因请求二人道,“还请二位对外为我解释一二。”
牛奎元见聂家应得如此爽快,正懊恼叫价少了,闻这人居然还敢提要求,因好笑道,“外头可恁多人瞧见了,我们解释了,别人不听、不信,还望小聂大人别觉得是我们叔侄不尽力、不尽心。”
聂鹏云闻人这似是而非的话,只咬牙笑道,“当然。”
此事一了,聂家便派了马车,专送老者与那女子尸身回去。
路上,老者分了一千两给牛奎元,牛奎元笑纳了,毕竟今儿他出了大力,受得起。
回去后,老者又花了一千两为女儿风光下葬,余下三千两,俭省些,也够他们一家子日后的嚼用,及给小女儿招赘用的礼钱。
牛家人从聂家离去后,聂鹏云有淫。尸癖好,及余氏化鬼报复这二种说法,便传了出去,有人信前,有人信后,众说纷坛。
胤礽得了护院消息,沉思片刻,令手下人将流言再扩大,欲借此先惩治聂鹏云一回,叫那女鬼暂且收收手。
事不过三,若她再如此频繁且悄无声息将女尸弄来,倒真叫人信了聂鹏云无辜,一切都是她的报复。
只在如此大肆散播下,余家亦知晓了此事,余家人怒不可遏。
聂鹏云亵渎余氏尸身在前,如今又往已死的余氏头上泼脏水,是可忍孰不可忍,余家父母兄弟遂请了余氏族人打上门去。
反正,如今余氏已迁出聂家祖坟,既如此,便叫二人和离,他聂鹏云想怎娶妻续弦都可,别胡乱污蔑人、带累余家,且还有他余家的嫁妆也一一还回来。
余家如此一闹,聂鹏云在都中一时“名声大噪”,成了都中各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古往今来,与亡妻和离第一人。
此还不止,他本就因此事“在家修养”,如今这二种说法,不论何为真,他内帷不修或品行不端,总有一样儿,上官为着光禄寺的名声,不顾聂政山脸面,上折子请将聂鹏云革职。
三日后,当今批复,聂鹏云遂革职。
当日,吴熳着周婆子去了一趟吴三老爷府上,晚间,吴家便悄然将聂家所送东西,悉数送了回去,再不言结亲之事。
第一百零九回
却说吴三姑娘闻得长姐遣了婆子来有话说, 且一定要她旁听,婶子又派人两次催请,她方不情不愿来了。
她犹记得长姐出嫁前后给她的难堪, 只想着等嫁了如意郎君,才好去她跟前儿现一现。
可如今, 聂家大公子流言四起,府中人亦嚼起舌根, 她也听了些, 如今正恼着且不得劲儿,长姐就派人来了,定是来奚落她的。
果不其然, 她方进门归坐, 那婆子便道长姐说聂家不是良配,如今那流言中,聂家大公子被余氏报复是真事儿, 若家中不想惹上鬼祸, 便速速将婚事退了去。
吴三听了更恼, 只拉着婶子的手娇嗔。
她知道叔婶与父母亲定不想退这门婚的, 她亦不想, 只央求婶子快将这乡下婆子打出去。
吴三太太亦对婆子之语嗤之以鼻, 余氏一孤魂野鬼而已, 寻道士驱了就是,聂大公子眼下虽被革职了, 但聂少卿安然无恙, 于吴家来说, 依旧是门不可多得的好亲事。
周婆子瞧着二人的脸色,只暗叹了口气, 姑娘猜的果然不错,这家人真真是不撞南墙心不死,便只照姑娘说的,将话带到就好,其余不必强求。
遂接着道,“前儿,聂家请了一有些道行的马姓道婆去镇压余氏,可余氏没事儿,那道婆死了,自此后,都中庙里的三姑六婆、端公甚的,都不敢接聂家之请,这也就是为何余氏能一次又一次往聂家运尸身,将事情闹得如此大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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