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流泉君轻轻道,“可怎么在我眼里,她还是那个泪汪汪的,流着鼻涕的样子。”
长老摇摇头:“在父母眼里,儿女是长不大的,但咱们得学会放手,毕竟已经有别的男人替她擦眼泪了。”
流泉君安静听完,没说话。再度看下方自己的得意门生小弟子,忽然就觉得有些碍眼了。
这时候薛昀已经比过一轮,意气风发地踱步回来。乔胭比大拇指:“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
薛昀骄傲地一抬头:“那是,本公子的实力可不是盖的,只要不碰上那小、咳咳,那小子。”
下一个出场的是一位隐世佛国的小和尚,而他的对面是……陆云铮。
陆云铮白衣若雪,彬彬有礼,温和得像一樽玉器。然而出手如电,瞬息间已杀至了小和尚的颈间。隐世佛国的弟子,最为擅长的除了佛法就是口谶,而陆云铮根本没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小和尚苦笑一声,双掌合十:“是在下技不如人。”
陆云铮嘴角含着一抹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承让。”
“好样的,师兄!真厉害!”乔胭大力鼓掌,场下场上都只有她一人的掌声,显得十分突兀。
她愣了一下,去扯旁边的薛昀:“愣着干什么?陆师兄赢了,你们都不开心吗?”
“哼,道貌岸然之辈。”薛昀冷哼一声。
道貌岸然?乔胭从没想过这四个字能用在陆云铮身上。那可是陆师兄!是男主!能比他道德高尚的,全书都找不出几个。
薛昀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了她一眼:“合着我上次让你注意他,你全没听进去?他以前是装得好,把我们所有人都骗了,你知不知道他和其他弟子被困漱冰秘境的时候,是怎样从血河出逃的?”
乔胭哑然。
她记得这件事。当时她和小谢还在天山下的时候,还是雾楼告诉他们陆云铮和玉疏窈从血河出了秘境。
血河是漱冰秘境形成的千年时间中,不知从何处连接上的一处险地。河中骸骨腐尸,嚎叫而望,会把一切渡河的行人拖下血河,永堕无间。
若想平安度过,只有不断把船上的同伴扔进河中,以平复亡灵怨气。
乔胭张了张口,又闭上了,最后讷讷道:“这不可能,陆师兄不是这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都是从秘境中逃出来的人亲口所说,现在他苦心经营的好形象都崩盘了,全宗上下没一个人服他。”薛昀哼了一声,“我以前还支持他当下任掌门呢,至少比小杂、比谢隐泽好,现在看来,我也和其他人一样被蒙蔽了心智。”
从乔胭的座位,能看见他从比试台下来。周围人皱着眉,神色微妙地让开了一条道路,他和气地念着叨扰从中路过了。背影孤孤单单,冷冷清清,和以前万人拥趸时截然不同。
乔胭便突兀地记起很多年前,海边的大妖骗他藏了一百个孩子在洞府中,若他敢背对自己走上一百步,就能得知解救他们的地点。
这种死到临头的谎话,没人会相信。可陆云铮就是信了。
若“君子”二字具象化,那说的就是陆云铮这样的人。原著后期,谢隐泽弑师屠宗,约他重莲殿上相见,他分明知道去了只是死局,根本没有胜的局面,可他还是去了,只是因为谢隐泽用宗门长老们的性命威胁。
这样的人,会为了活下去血祭同门?
她的眉心不自觉蹙起。
“表姐!”
一张洋溢着热情笑容的俊脸突兀地出现在眼前,乔胭叹气:“你又怎么了?”
“下场比试我上场,你能给我一个那个……你懂的,就是那个。”
“不能。”
乔胭目不斜视地说道。不顾司珩噘着嘴说她无情。
“为什么不能?”
“我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快去吧,一会儿输了别来找我哭鼻子。”
乔胭三番五次叮嘱他别去找谢隐泽麻烦,其实她是不想谢隐泽找司珩的麻烦。可这死孩子,在北溟作威作福惯了,加上天赋好,修为高,几乎从没尝过败绩。无论她怎么说,就是要和谢隐泽打这一场。
乔胭还能怎么办?只能默默为他祈祷。
今天这一场算第一个重头戏。谢隐泽名声在外,但为人散漫,不在乎排名,很少在宗门大比上出战。因此修真界有不少谣言,都猜测他这第一是否掺了水分。
而司珩是近年来崭露头角的新秀,性格跋扈,气势汹汹,还有位公主表姐做噱头,不管谁胜谁败,都够好事者好好嚼一通舌根了。
两道身影站在台上,同样的修身玉立,年少英气。只是一人一身玄衣,气质冷沉,另一个则似纨绔,满是高傲。
“三年前我恰在闭关,不然那头妖蛟,本该是我由来屠的。”司珩下巴微抬,睥睨着说道。
谢隐泽抱着双臂嗤笑:“如果你的本事能像你嘴皮子功夫一样厉害,那确实。”
眼见司珩勃然大怒,拔剑就要出招,他忽然道:“刚才你上场前,为何要让人在你眉心点水。”
不是误会,离开家之前,乔胭也对他做过一模一样的举措,说他脸色臭,要去去晦气。
“土包子,这都不知道。”司珩科普的同时不忘嘲笑一波,“那是我们北溟的祈福仪式——祝君武运昌隆,旗开得胜。”
心尖好似被烫了一下,谢隐泽倏然抬头看向观战台。
乔胭却好似没接收到他的眼光,正侧头和薛昀说话。
她总是这样,身边围绕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人。有善解人意的师兄,有青梅竹马的表弟,还有一个能说会道的薛昀,总把她逗得前仰后合,看看现在,不知在说什么,又笑了起来。
就有那么好玩吗?好玩到看一眼正在比试的人都不愿意?这女人是不是忘记了她的夫君是谁,竟对别的男人笑的那么开心。
她开心了,谢隐泽不开心,脸色跟被人欠了八万灵石一样。
虽然出门前乔胭低眉顺眼拐着弯说表弟年纪小,不懂事,别一般见识。但他现在越看她的表弟越不顺眼,要怎么办呢?
司珩长剑出鞘,北溟富有的名声响彻全修真界,有句话说的是,别以为你很有钱,你所有的资产加起来,可能只是鲛宫养孩子的零花钱,见识过就知道一点不夸张。
这样的宗门,一出手自然也是能亮瞎人眼的好东西。
司珩拿着自己一出手,就引发了阵阵惊叹的宝剑,狐疑地看着对面:“你不出剑?”
谢隐泽懒懒散散地站着:“对付你,只用剑鞘。”
嚯——
太嚣张了!
众人议论纷纷,都是惊叹他侮辱人的傲慢,连乔胭都装不下去了,忍不住把视线移了过去。薛昀在她耳边一个劲儿道:“看吧!看吧!这就是这人惹人讨厌的原因!”
司珩怒极反笑,不甘示弱地回击:“好,那我让你三招。这三招内若你能打败我,就算你赢。”
乔胭:哎呀呀,死孩子!你真的完了!
谢隐泽笑了,这一笑不像他惯常的似笑非笑,冷笑嗤笑,一点也不阴森,甚至还很阳光开朗。
只是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不对劲。
“当真?”
“我说话算数。”
尾音刚落,一道人影就出现在了眼前,煞气和寒意瞬间而至!
铛!
一连串飞射的火花倒映在他怔然的瞳仁,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听到场下喝倒彩的声音,司珩才发现……他已经拔剑了。
他说要让人三招,结果第一招,就被逼得全力回击。这时他才意识到林中一战,对方完全是手下留情。
太恐怖的危机感,激发了他直觉的防卫,那种感觉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若是不出手,就会死!
他还持着剑怔然,谢隐泽已经悠然落回原地。
“还不认输?”
司珩涨红了脸。
第64章 夜探六道
三宗比武, 一般友谊为上,切磋为主,哪有他这样的, 一招就直取命门, 逼人投降。
一点面子也不给。司珩脸都绿了, 僵在原地。
谢隐泽不知道第几次看向乔胭。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是想证明她表弟是个草包?还是单纯的炫耀?
胜利于他从来是掌中之物,为什么偏偏这一次,心中有不一样的感受。
他还没找出答案, 猝不及防的, 和乔胭对视上了。乔胭揉了揉眉心,在头疼出糗的表弟,又朝他露出笑容, 比了个大拇指。
乔胭会怎么夸人?
——亲亲夫君, 你真厉害。用她微弯的狐狸眼,就那样笑盈盈地看着你,脑子里一切都消失了, 只剩下那双眼睛,眼睛下一滴泪水般的红痣。
他眨了眨眼, 忽然仓促移开视线。
司珩扔下剑,脸色铁青:“你……”
没来得及认输,一道尖锐的声音打断, 三十三重天山脚下看守山门的修士连滚带爬地闯入了比试现场。
没有人有心计较,全被他接下来的一句话震飞了三魂七魄。
“——掌门, 云水境, 赤渊魔族来犯!!”
云水境和赤渊两个字结合在一起,就难以避免地让人想起二十年前那场可怖的浩劫。
魔族大军在魔尊带领下大肆展开杀戮, 梵天仙宗及境内仙门死伤无数,血流成河。尸骨堆成了高山,堵塞了河道。天骄菁英们如星纷纷陨落,大半个修真界几乎死绝,才将魔尊烬沉镇压在万佛塔下。
熄夜是最有天赋的一代魔尊,也是实力最强的魔尊。一盘散沙的赤渊在他的统率下变为了一股极为强势的力量,成了几乎改了天,换了地的气候。
三宗大比进行到一半,流泉君率众长老宗门急匆匆来至山门前,除了照例面无表情的掌门,每一个的脸色都沉得能掐出水来。
映入眼帘的是十来具死尸和一个血淋淋的青年。
天机阁是修真界中传承颇悠久的一个宗门,虽然不算大,但也不算籍籍无名。平日里与世无争,存在感较低。因此迟了那么久没到,众人也只当路上耽搁了,没往遇见魔族那方面想过。
青年是天机阁少阁主卫禹溪,抵达山脚时已经断了浑身经脉,流泉君及众长老输入灵气为其修复,良久,他才慢慢睁开眼,唇色却依旧是苍白的。
“卫公子,你是在何处遇见赤渊魔族?”薛长老收了手中灵气,肃然开口。
卫禹溪按着心口,艰难地喘了口气:“就在叠月山脚下不远处一条山路上,魔族伪装成商队偷袭了我们。我重伤陷入假死,得以逃过一劫,仆从和亲卫却都、都殁了……”
“魔族共有多少人?实力如何?可曾透露来云水境的目的?”
司珩凑近了乔胭,低声道:“表姐,你说天机阁算尽天机,怎么没算到自己上路有血光之灾呢?”
他或许自认声音很低,其实不然,地上的卫公子忽然抬起头看向这边。乔胭尴尬无比,用手肘一捅表弟:“快闭嘴吧,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卫禹溪苦笑道:“人数……约莫十来个,目的不明,我过早陷入昏迷,人事不省,但是隐隐约约却听见,他们之所以能悄无声息来到云水境,是因为梵天宗内有族人接应。”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全云水境都和赤渊不共戴天!谁会做那叛徒,接应魔族来宗门之中?
明里暗里的视线投向了谢隐泽,后者面无表情,垂在身侧的五指却渐渐收紧。
总是如此。不论他为宗门做了什么,人们永远注意不到,他们关注的只有他的身世,就像他身上的一半魔血生来就是原罪。没有人会真正地想象他。
忽听一声娇叱:“看什么看?对,我说你呢!”
乔胭指着某个神色有异的弟子,视线盯着他,逼问道:“你刚才跟旁边人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弟子讷讷:“我哪有说什么,你做贼心虚听错了吧。”
乔胭抱着手臂倨傲地走近他:“睁大你的狗眼瞧仔细了!我夫君是梵天仙宗的继任掌门,前途无量,他用得着用这种腌臜手段勾结魔族?”
乔胭脾气直,最看不惯一些人逮着捕风捉影的痕迹就乱栽赃,无论对象是谁,哪怕不是谢隐泽,她都会挺身而出。
那弟子被众人看着,自觉失了面子,目光看着地面,口中却咬牙低声骂了句:“奸夫□□,狼狈为奸……”
这么觉得的又不止他一个,反正从小到大,谢隐泽不都是被怀疑的对象吗?
啪!
乔胭甩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在场人士都惊了。都说明珠公主娇生惯养,嚣张跋扈,果然不假。看看,多护短,别人说她夫君一句坏话,就得挨上一记耳光。
那些之前也怀疑过谢隐泽的,不禁感同身受地觉得脸颊隐隐作疼起来。
流泉君眉心微跳,转头:“阿泽,管住你夫人。”
在原地迟钝了许久的谢隐泽,这才慢慢走上前去。乔胭纤细的手腕落进一只大掌中,她和面无表情的谢隐泽对视了片刻,撇撇嘴正要偃旗息鼓,却见他的唇畔凑近她柔嫩的掌心,轻轻吹了一口。
又凉又轻,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少年清冷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淡漠道:“你的脸打伤了我夫人的手,你要怎么赔偿?”
乔胭险些栽倒。
她怎么会错觉小boss是个吃亏的性格?这不是比自己还能无理取闹吗!
最重要的是,谢隐泽微凉的手指按着她因为扇人耳光而发热的掌心,触感异常鲜明,叫她尾椎骨有些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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