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朝夕相处,日子久了之后,陆燕发现齐豫尚这个人还是挺有想法的一个人,只是不知道为何堕落至此,他们二人能畅谈军中报国之志,也能对当前局势说道一二,不过后者,陆燕倒是插不上多少嘴,只是感觉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颇为熟悉,很像他们家袁将军说的话,对他便少了几分成见,多了几分可惜。
在一次醉酒闲聊之中,陆燕说起他们军中兄弟,便顺道问起齐豫尚家中兄弟,可无论他怎么问,齐豫尚始终三缄其口,陆燕自觉扫兴,便不再多问,而是顺着他起的话头继续说下去。
后来越想越不对劲,自己家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为什么谈论起来时能让他如此回绝?他带着这个问题,派人去打探齐豫尚家中情况,知道了齐豫尚兄弟三人,他排老大,二弟小时候带着三弟去河边玩耍,三弟失足落水淹死了,二弟被救回来之后就精神失常,一直被关在家中,不与外人往来,渐渐地别人就只知齐家只有齐老大,而不知有齐老二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事呢。”顾潇潇听完故事,觉得这件事情也没必要让陆燕特地加急送来这封信,但还是选择捧场。捧场结束继续画图纸,马上就要回宫了,她还是要把自己的化妆品事业给办起来呢,好在这下有皇帝的支持,她也不用让晓月他们去宫外搜集瓶瓶罐罐,直接自己设计,让内务府的人去制造就行。
“我还没说完呢,你猜齐豫尚的二弟叫什么?”沈思渊一脸吃瓜的表情凑上来。
“齐得隆冬强?”顾潇潇头也没抬。
沈思渊一听她就是在敷衍,但还是非常神秘地告诉她:“竖起耳朵,别震惊。”
顾潇潇心想能有什么名字比齐得隆冬强更让她震惊的吗?她经历了这么多事,内心早就平静得如湖面一般了。
只听沈思渊说道:“齐慎言。”
?!
顾潇潇一激动,蟹爪笔在瓶身上划拉出一条一寸长的道子,她辛苦画了一早上,功亏一篑。
果然还是太嫩了一点。
“这么狗血?!”顾潇潇无暇顾及她的画,从沈思渊手里接过信,从头到尾快速浏览一遍,确定他没说错,才问道:“会不会是同名不同人?”
“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那肯定是没有的,只是顾潇潇觉得信上说齐豫尚的弟弟,沉默寡言,久居深宅并没有与他人接触过,而他们所知道的这个齐慎言,处事圆滑,游走在百姓之间,这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她还是需要确认一下才能相信的。
顾潇潇摇摇头,想起刚刚沈思渊说齐慎言在撒谎的事情,“所以他虚虚实实,其实是在保护齐豫尚,或者是不想让我们把他们俩联系到一起?”
“有可能,不过这件事情在我们见到齐豫尚之后才能确定,说不定把他们俩关在一起还会有意外收获呢。”沈思渊略微沉思,觉得可以把这两个案子合并了。
顾潇潇心里一喜,如果他们现在出发回顺南,那不是离皇宫越来越近了嘛,这样沈思渊的病情也好得到更好的治疗。
她也没想到,此时着急回宫的竟是她自己。
沈思渊一看到顾潇潇笑起来,心里暗叫不好,她肯定又想起要回宫的事情了。
他身上的毒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了的,反正现在没有吃毒药,他临走前,张旭和司徒轩两位太医秘制的解毒药丸,他一直吃着,感觉身体已经大好。他只要一想到回去,宫里那些难缠的妃子们的笑脸,便浮现在眼前,没有比这些更可怕的事情了。
顾潇潇才不管沈思渊的后来的解释,在听到他说去顺南府的时候,她连走什么路线都已经计划好了,只待沈思渊一声令下,他们便可马上出发。
说起来他们在渭河住了也有三月,府衙后面的这个院子,渐渐的让顾潇潇当成了家。她种的蔬菜刚刚成熟,小花儿开得正艳,这一说要走她还有点舍不得。
若不是顾念着沈思渊的病,她真觉得这是一处不错的养老圣地。虽然此地地势高低起伏,但好在环境不错,民风淳朴,她相信只要大坝修好,这里必定会变成天府之国、鱼米之乡。
“别看平时嚷嚷着要走,这要真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顾潇潇收拾的东西,想着明日还要去大坝那里再看上几眼。虽然大坝的修建全仰仗于陈工他们技术精湛,但这是顾潇潇的首次尝试,她也付出了很多心血与努力,况且沈思渊还因为大坝差点出了意外,“你明天愿意陪我一块儿去大坝那看看吗?”
沈思渊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一直觉得陪她一起去告别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转念一想可能是她想到了那次意外,所以内心十分犹豫,才特地来问问他。
他放下手里的工作,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尽可能地安抚她不安的情绪,对她说:“那当然了,那是你出宫最重要的事情,既然要走,我肯定会陪着你的。”
顾潇潇便放心的把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搂住他的腰,好像天大的事情,只要沈思渊在身边,她就不会慌乱。
顾潇潇赶在中午吃饭前来到大坝上,她让人做了许多好吃的,给工人们改善一下伙食。
工人们见她来,都高高兴兴的和她打招呼,这时候他们两个人都仿佛回到了现代文明社会,大家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努力,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只有能力的大小和分工的不同。
这时候的大坝已经初具规模,有好几条排水管道都已经投入使用。
陈工领着顾潇潇视察,给她讲解一番新建的大坝思路,其实这些在大坝建造时,他们就已经讨论过,但亲眼见到图纸上的东西展现在眼前,场面还是很壮观的。
每到一处,陈工就拿着图纸给她讲解一下,图纸上的什么地方已经建成在哪里,正在建的在哪里,他们的作用在哪里,那些已经在使用的水渠,排了多少水,在不久前农作物种植时浇灌了多少土地。有时候碰到值班的人员还会现场给顾潇潇操作一下。
顾潇潇从没想过,她当时一个冲动的决定,能给这里的百姓带来多大的利益。
平心而论,当初缠着沈思渊来建造这个大坝时,她是有私心的。如果成功了,她必将名垂青史;如果没有成功,也没人会怪她,毕竟她并不是专业出身,困扰了渭河几十年的事情,不是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就能解决掉。就算有事,还有沈思渊给他兜底。
一圈下来顾潇潇心潮澎湃。
那感觉就像是,全班考倒数第一的人,突然如有神助,考了正数第一。顾潇潇一个半路出家的,碰到了陈工这样懂技术的人,她便成了英雄。
“小主真的要走了吗?”陈工看她诧异的表情解释道,“也是听别人说的。”
顾潇潇要走的消息还没往外面说,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知道的,比起舍不得这个地方,顾潇潇更舍不得这群可爱的人,她竟然有点说不出来自己要走。
陈工见她不语,心下了然,“小主什么时候走,到时候我们送送您。”
陈工是以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学究,脸蛋圆圆的,每日风吹日晒,皱纹横生,但面相特别和蔼,顾潇潇看着特别亲切,总是不自觉的想把他当家里人。听到他这样说时,鼻子一酸,险些哭了出来,但还是笑着说:“如果你们那天送我的话,我可能会哭得很难看。”她不知道她现在的表情就已经无比难看了。
“总归,是要送送的……”陈工抬起头,想把眼泪憋回去。
顾潇潇觉得如果过两日他们要走,也不能大张旗鼓的走,她可受不了这种煽情的送别戏码,她还不得哭崩溃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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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泪雨中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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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切收拾好之后, 已经过去几日,张贴的榜,已经换了两轮新的也没什么人提供线索, 沈思渊觉得渭河之事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顺南府齐豫尚和齐慎言两兄弟的事情。
沈思渊把袁素衣留下的士兵留在渭河, 等他们离开之后, 押解着齐慎言等一干要犯, 再去顺南找陆燕汇合,不然他们一块走动静太大, 惊扰了百姓就白忙活了。
富贵在出发前就检查了几遍马车,确定走起来动静不太大才敢带他们上路。
楚旭平在小院外面等候, 虽然皇上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是他最提心吊胆的一段时间, 但不可否认的是,是他最有成就感的一段时间。他们这一走, 他确定此生不会再相见,故而就算有不愉快, 此时也变成了不舍。
沈思渊出来时看到他还在这儿候着,想到他这段时间也算兢兢业业,等回去之后给他配一个好的主簿, 他也算能堪当大任。想到这,沈思渊走到他身边停下来, 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楚大人,好自为之吧。”
楚旭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下官谨遵皇上口谕,定为渭河百姓鞠躬尽瘁, 肝脑涂地, 死而后已!”
顾潇潇路过, 恰巧听到他说了几个成语,想起他平日里的言语,能说出这几个成语来,说明还是下了点功夫的,忍不住赞叹道:“行啊,楚大人,这句话说的非常有水平。”
楚旭平得了顾潇潇的夸奖,心花怒放,笑着说道:“活到老,学到老。”这句话还是顾潇潇告诉他的,如今也算是掌握精髓了吧。
“有这份觉悟总是好的。”沈思渊说着,拉住顾潇潇的手往前走,“楚大人,就送到这里吧。”
几个人带着不舍的情绪,趁着天没亮出发回顺南。
平常热闹的大街,此刻出奇的安静。离愁别去梗在心头,几个人都没有说话,远没有来的时候那么轻松愉快。
马车行了没一会儿,福贵就在外面小声唤道:“皇上,小主……”
他们二人听到动静,掀开车帘。
宽阔的马路上不知何时已经跪满了人,大家默契的没有说话,灰蒙蒙的夜色里,每个人穿戴整齐,笑着,想要让他们看到他们最好的一面。
就算是这样昏暗的环境,顾潇潇还是看到每个人眼中的泪花,有些人的表情都在努力抑制哭泣。
人群中有不少她熟悉的身影,那些人和她一起上山下海,搬土推石……她还看到了陈工,在人群最前面,他低着头,但顾潇潇看到了他的山羊胡子一动一动的。
刚刚还在院子里的楚旭平,此刻正跪在城门口,顾潇潇都不知道他那肥硕的身子是怎么跑这么快的,但他仍然发挥他最强的技能,在城门口跪着磕得诚心实意。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震撼。
顾潇潇不知何时起,早已泪流满面。
原来受人尊崇,让人尊敬是这种感觉。
这群受过天灾扛过灾后疫情的百姓,不会华丽的词藻,也写不出洋洋洒洒的诗篇,却用最质朴,最真挚最感人的声音表达着他们的祝福。
他们希望他们好,希望他们长命百岁,洪福齐天。
“富贵,快点。”顾潇潇听到沈思渊沙哑着嗓子对富贵说道。
富贵没有回答,却把马车赶得飞快,大概是他早已哭的说不出来话,因为她早就听到富贵旁边的白玉笙低声啜泣。
这场旅途,不过是一群善良的人遇到另外一群善良的人。
他们走出很远,仍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富贵不得不把马车赶得更快一点,他怕再听到这种声音,泪水会控制不住流下来。
尘烟滚滚遮住了他们的视线,直到远处的城池离他们越来越远,渐渐淹没在黄沙之中。
顾潇潇趴在沈思渊腿上神情低落,沈思渊抚摸着她的背,像抚摸小猫一样。
马车前行了五六日,遥遥的看见顺南的城墙上的旌旗,从他们离开到现在,这一晃也有三个月。
从春到夏,变化的不只有时间,还有他们的心境。
自从踏上这片故土,白玉笙便一直愁容满面,头先还能和富贵在马车外面说说笑笑,越靠近顺南她越沉默寡言,富贵有心说几句打趣的话,在她的脸色下也不敢多说话,唯恐哪句话触到他的伤心事。
这也怪不得她,当初离开时想着再也不要回来,若不是渭河府还有事情未解决,她可能真的永远不会回来。白玉笙心里五味杂陈,颇有一种近乡情更怯的心绪,顾潇潇把她叫进马车里,想着能少触一份景,少生一份情也好,但她怎么也不肯。
顾潇潇无法之后求助沈思渊。
沈思渊咳了两声,起了范儿,“玉笙啊,顾美人这几日坐的马车脖颈不舒服,你来给你主子捏捏。”
顾潇潇翻了个大白眼儿,她还以为他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白玉生踌躇一瞬,还是钻进车厢。顾潇潇立马换上一副无辜脸,有点讨好似的捏着自己的肩膀,说道:“嗯,可疼了。”
白玉笙知道她是在找理由让自己回车厢,在渭河经历了那么多,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事事惧怕的小丫头。踏入顺南地界,她虽心有苦闷,但也明白过去不可追,只是离愁别绪上来,控制不了罢了。
想到大家都在为她着想,她其实心里还是很开心的,觉得这世上除了父母家人能为自己如此,她又何其有幸拥有了身边这样一群人。
她屈下身子在顾潇潇肩上捶打,这些日子她跟福贵学了很多,虽手艺不精,但解乏还是可以的。
顾潇潇舟车劳顿,要说不疲惫,那是假的,但经她的手这么一按,便觉舒畅,一身轻松,这一轻松便觉困意袭来,整个人昏昏欲睡,脑袋如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
沈思渊见她这般不由得会心一笑,挪了一下位置,轻轻拦过她,让她靠着自己的肩头。顾潇潇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是沈思渊,便放心下来,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在他身上睡觉。
这个时候白玉笙的位置就十分尴尬,为了赶路,马车准备的就不大,本来是能躺下两个人的位置,现如今多了她一人。
她欲起身离开,沈思渊咳了一声,示意她可以坐在对面。白玉笙扭头看他,他目光诚恳面带微笑,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身上的人。
白玉笙不愿面对这样的他们,还是行礼退下。
马车外面的福贵知道他们前面做的那些事,就是为了让白玉笙进车厢,如今看她又出来,不解的往后望一望。珠帘与维漫随着车子的起伏摇摇晃晃,他从间隙里望去,美人正伏在皇上的肩上,睡得正香,皇上为了让美人睡姿舒服,姿势有点怪异,但嘴角依然含笑。
富贵想,这个美人是如何杀出重围,又如何占据皇上的心的呢?他在宫里那么久,听到的都是皇上虽然凶残,但一直对皇后礼遇有加,世人都传颂,皇上与皇后青梅竹马伉俪情深。他被师傅调教好带进安平殿后,慢慢也了解到皇上对皇后虽不如外界传闻那般恩爱,但确实对她十分敬重,与旁的妃子们不同,他就觉得那就是爱。如今这架势,除了君恩不可测之外,他也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
想到这,便不再想,琢磨上头的这些东西准没好处,不如安心的驾车,好让美人睡得舒服一点,皇上少辛苦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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