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可遇瞪大了眼睛:“不是……他对你……”
宋音书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打断她道:“是你想的那样,但……这也并不重要,因为我也压根就没想再回到他身边。”
周可遇张大嘴巴,久久没能接话。
好半晌,她才又问:“你有把握可以在摄政王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若是在大梁,我自然没有什么把握,”宋音书道,“但他们肯定会等我进入晋国境内才动手,届时还会有另一波人马助我离开,场面越混乱,我的胜算就越大。”
“你……胆子还真是大。”周可遇道,“你找上我,也是因为我在晋国有人脉吧?”
“被嫂嫂猜中了。”宋音书也不扭捏,说着就朝周可遇弯腰一拜,“求嫂嫂助我。”
周可遇赶忙搀扶住她:“莫说你是淮之最宝贝的妹妹,便是仅凭咱俩这么投缘的交情,我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说罢,她从自己衣襟里掏出一枚玉牌交到宋音书手中:“这是我名下布庄的私印,你到了晋国境内,只管找可遇布庄,任何一个掌柜都会出手帮你。”
宋音书大喜:“我就知道,找嫂嫂一定能行。”
“你一个人出门在外,千万要多加小心。”周可遇道,“到晋国安顿下来后,第一时间就命人向我报平安,我也好尽早将你的境况告知给淮之和爹娘。”
宋音书乖乖点头:“我会的,嫂嫂放心……没成事之前,还请嫂嫂帮我保密,我不想叫他们担心。”
周可遇疼惜地看向她:“你说你小小年纪,怎么就落到这样颠沛流离的地步……”
“嫂嫂怎么说起这样的丧气话来了?”宋音书乐观地拍拍她的手道,“我从来不将此事当作是我人生中的苦难,反而会想做是上天给我的一个机遇。”
“机遇?”
“对啊,让我摆脱从前的困境,迎接新的未来。”宋音书满眼都是对未来的希冀,“等我焕然新生,我也要向嫂嫂一样,做自己想做的事,主宰自己的人生。”
周可遇十分欣慰:“看到你这样,我心里也分外激动,都恨不能去晋国接应你了。”
“嫂嫂不是每年都会定期去一趟晋国吗?我们总有机会相见的。”宋音书道,“或者等过几年,一切都尘埃落定之时,我也可以用新的身份回大梁……”
周可遇红着眼眶连连点头:“会有这么一天的。”
“对了,”重头戏顺利谈完,宋音书又问,“书院的事进行得如何了?林公子可与嫂嫂接洽过了?”
第98章 古董羹
“说到这事,我还正想问你呢。”周可遇道,“书院不日就要对外招生了,名字还没定……林公子也拿不定主意,一直催促我来问你。”
宋音书想了想说:“我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读书人是一个非常纯粹的群体,善加利用,会成为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我想要用天下读书人的口碑,来护宋家百年不倒。”
“你的意思是……?”
“就叫宋家书院。”宋音书道,“我要天下读书人都记得宋家的好,将来即便宋家蒙难,这些从宋家书院走出来的寒门学子,也能为宋家辩驳一二。”
周可遇大为惊叹:“原来你一心想创办书院,还有这一层的深意。”
宋音书道:“这样一来,嫂嫂平日忙的话,也可以请大哥和父亲代为照看书院,相信他们也不会拒绝。”
周可遇颔首:“还是你想得周到。”
“娘娘,周太子命人在梅园备了午宴,派人来请您过去呢。”惜夏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之间的闲聊。
宋音书下意识皱了皱眉:“这么冷的天,在外头吃什么?”
“奴婢方才去打听了一番,说是备的铜炉古董羹,边烫边吃,即便是在户外,也不会冷。”
周可遇抿嘴笑了笑:“这周太子为了讨好你,也算是有心了……走吧,咱们去瞧瞧。”
宋音书虽然怕冷,但还是头一回在户外吃古董羹,心里也存了几分好奇,便同周可遇一道回了梅园。
此刻的梅园比方才又热闹了许多。
棵棵梅树下都安置了大小适宜的圆桌,每个桌子上都架着一个咕嘟作响的铜炉古董锅,围绕着古董锅摆了一圈的,则是片得薄薄的牛羊肉,看上去分外诱人。
“宋太后!”周渊一见宋音书的身影出现,便举手招呼道,“来这边坐!”
宋音书打小接触的男子大多身份贵胄,言行皆有分寸,还从未见过像周渊这种分明身居高位,行事却热情莽撞之人。
她难免觉得好笑,盛情难却地走向他那一桌:“周太子真是费心了。”
“不费心不费心,都是十七弟去找酒楼承办的。”
周渊并不邀功,实话实说反倒显得格外真诚,叫宋音书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
她委实没想到晋国太子会是这样的人。
也不知道他这般没有心眼。如何能在晋国十几个皇子中脱颖而出,坐稳这东宫之位的。
“十七皇子……怎么没来?”宋音书顺着他的话头往下问。
周渊答:“他忙着呢,孤把和亲所需筹备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他去办了。”
宋音书心下了然。
只怕这周太子能在晋国站稳脚跟,离不开路修远的暗中扶持。
只是……路修远又岂是什么善男信女?
他帮扶周渊,肯定有他的目的。
想到这里,宋音书颇为同情地看了周渊一眼。
这人只怕也没想到自己早就被路修远玩弄于股掌之中了吧?
“宋太后,你尝尝这羊肉,十七弟说,这是从晋国贩卖过来的羊,绝对没有任何膻味。”
周渊说着就要往宋音书碗里夹肉片,却被宋音书端着碗给躲开了:“周太子吃吧,哀家自己来就行。”
周渊好脾气地垂下了肩:“也好,都说吃古董羹,吃的就是自己涮肉的感觉。”
宋音书表示赞同。
两人之间的互动乍一看,氛围算是十分和谐。
萧御辞远远看到这样的画面,自然憋了一肚子火,长腿一伸就越过几棵绿萼梅闪了过来。
“宋太后是把本王方才说过的话当耳旁风吗?”
眼看他又要动怒,宋音书顺手就把自己刚烫好的羊肉片递过去:“摄政王快尝尝,这肉奶香四溢,还隐隐带着几分嚼劲,可好吃了。”
萧御辞顿了顿,复又挑衅般看了周渊一眼,竟就着宋音书递过来的筷子,一口把那烫好的羊肉给吞了下去。
宋音书本来只是为了堵住他的嘴才递了一块肉出去,没想到竟成了主动喂他吃肉。
她尴尬地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周渊,无奈道:“那个……要不,哀家也为周太子烫一片羊肉?”
萧御辞自然不同意,一屁股便坐到了宋音书身侧:“周太子是客……本王来招待就是,宋太后自个儿多吃点。”
周渊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胸口气血翻涌,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一个劲地干瞪眼。
萧御辞倒是颇为自得,接连烫熟了好几片肉,分发到周渊和宋音书的碗碟中。
“还是周太子有情趣,这梅园不光入目皆是美景,还处处飘散着暗香,在这样的场景下吃古董羹,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周念这时候也赶了过来:“摄政王在跟本宫的皇兄皇嫂聊什么,聊得这般尽兴?”
她这声称呼一开口,就惹得萧御辞变了脸色:“本王真是想不明白,晋国的公主就这么不知礼义廉耻?本王明里暗里都拒绝公主多少回了,公主怎的还非要来本王跟前自讨没趣?”
“哎呀,本宫是来找皇兄皇嫂的,摄政王未免太抬举自己了吧?”周念嘻嘻一笑,举起手中酒盏道,“本宫敬皇兄,皇嫂。”
宋音书平静地看着她:“哀家与周太子尚未完婚,公主不必这么急着攀亲戚。”
“迟早的事嘛。”周念见宋音书无动于衷,仰头饮尽了杯中酒,“本宫先干为敬了。”
喝完酒,她又自然而然地坐了下来。
周渊头疼不已地看着她:“你不是有自己的座位?”
“我那桌冷冷清清的,哪里比得上太子哥哥这儿热闹?”
周念说着又自斟了一杯,自顾自地与萧御辞面前的酒盏碰了碰:“再说了,摄政王来得,本宫怎就来不得?”
萧御辞冷哼一声,直接把被周念碰过的酒盏挥到了地上:“真是晦气。”
见他这般态度,周念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双唇抿成一条线:“摄政王莫不是忘了,你要的东西还在本宫这呢!”
周渊暗自叹了口气。
他原想借着吃古董羹的机会跟宋音书增进感情,谁知道又惹来了这两个冤家,这顿饭看样子是没法好好吃了。
第99章 葛小姐又跟夕颜公主打起来了!
宋音书好奇地打量着两人:“什么东西?”
周念没好气道:“宋太后这么关心摄政王做什么?”
萧御辞则是在桌下揉了揉宋音书的手指,示意她稍安勿躁。
宋音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给吓了一跳,眼神不由自主地望向他,却见他侧脸紧绷,一脸冷漠地望着周念:“夕颜公主,本王耐心有限,你要么现在就自己从本王面前消失,要么本王亲自让你消失。”
周念怔愣半晌,随后冷笑起来:“最后的解药,本宫就算毁了,也不会给你。”
说罢,她站起身,昂着头,傲慢地离开了。
宋音书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她说的什么解药?”
萧御辞摇摇头:“本王早就做好这辈子都没有那解药的打算了,眼下也没什么可惜的。”
宋音书回忆起向来坚不可摧的萧御辞,唯一在自己面前抱头发抖的模样,福至心灵般问了一句:“难道……是跟那夕颜花有关?”
萧御辞没有接话,又往她的碗里放了一片牛肉:“你不需要为这些事烦心。”
“我可以帮你!”宋音书道,“我去找路修远……”
“那本王倒宁可痛死。”男人打断了她,“吃肉,别说话。”
周渊见两人旁若无人地说话,语气间透着一丝不可言喻的亲密,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般,骤然清醒了过来。
他缓缓起身道:“孤吃饱了,不打扰二位继续用膳了。”
萧御辞似是没发现他的异样一般,冲他微微点头,没有挽留。
周渊一走,宋音书越发如坐针毡:“要不……我也先走吧?”
男人单手托腮,含笑看她:“怎么?都要嫁给别人了,还怕跟本王有什么流言蜚语?”
宋音书被他呛得一时无言,故意道:“摄政王说的也没错,左右哀家没几日就要离开大梁了,就算有流言蜚语,也伤害不到哀家。”
“不怕就好,多吃点,别饿着本王的孩子。”
宋音书见他无所畏惧,便也干脆不去想太多,专心致志地对付起了面前堆成小山一样的肉片。
这瞬间,在无人看到的视角里,萧御辞的眼神温柔到极致,几近贪婪地注视着他的小太后。
粉白的梅花瓣伴着冬日微凉的寒风吹拂在宋音书发顶,男人伸手去为她轻轻取落,画面宁静又温馨。
萧御辞头一回在心里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他也不想管什么江山社稷了,甚至连那个未出生的孩子都可以不见,就让时光停留在此刻,让梅园的微风一直混杂着冷冽的香气,让眼前这个美到不可方物的女人,永永远远只属于他一个人。
谁知,没多会儿,他的梦境便被打破了。
尖锐的呼救声不知从哪骤然响起,吸引了梅园中所有人的注意。
难得能跟宋音书正大光明地单独吃顿饭就这么宣告结束,萧御辞自然十分不悦,挥手吩咐睚眦去打听消息。
睚眦回来说:“是……葛小姐,又跟夕颜公主打起来了。”
宋音书满脸黑线:“她二人这是……打上瘾了?”
名门贵女和晋国公主大打出手,宋音书和萧御辞自然不能视而不见,只好随着人群往出事地点而去。
待宋音书匆匆赶至时才发现,两人之间的战争已经告一段落。
——因为葛雨霏被周念推入了湖中!
这么冷的天,葛雨霏虽然被及时救了上来,也差不多丢了半条命,此刻正满脸惨白,嘴唇发紫地被丫鬟包在斗篷里。
周念也是头一回没有在人前露出她标志性的甜笑,转而瑟缩地躲在了周渊身后。
萧御辞其实根本不想处理这些女人之间的麻烦事,但眼下这状况摆在面前,也不能假装不闻不问,只好问了句:“究竟怎么回事?”
葛雨霏的丫鬟哭诉道:“夕颜公主欺人太甚!是她把我家小姐推入湖中的!”
周念的火噌的窜上了天灵盖:“要不是她嘴贱非要来挑衅本宫,本宫会这么对她吗?”
“我家小姐只不过叫公主莫要死皮赖脸地去缠着摄政王,夕颜公主便恼羞成怒将人推下这么冷的湖水,真是可怕得很!”
周念还欲狡辩,却被萧御辞制止了:“放肆!夕颜公主在晋国跋扈惯了,以为我大梁也是那么好说话的地方?”
周渊赶忙出来打圆场:“摄政王息怒,阿念她确实性格冲动犯下大错,但也不是故意的……”
“本王才不管她是怎么想的,本王只看得到结果。”萧御辞眼神肃然,冰刀般刺向周念,“还望公主今日就离开大梁,否则,本王将会用大梁的律法将公主收押入狱!”
“你……大胆!”周念急道,“本宫是晋国公主,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本宫的去留?!”
萧御辞并不理会她,只将视线落在周渊身上:“周太子怎么说?”
周渊知道萧御辞提前赶走周念,肯定不会放过她,自然不愿同意:“左右孤再有十日也要回晋国了,届时孤会带阿念一起走……此生不再踏入大梁领地……”
“照周太子这么说,葛小姐这罪就白受了?”萧御辞显然不赞同他的做法。
“她又不是什么公主郡主,本宫就是欺负她了又如何?”周念冲周渊嚷道,“太子哥哥,你忘了你出发来梁国之前,父皇和母后是怎么交代你的了?”
周渊听她这么说,无奈地叹了口气。
事实上,因为晋国皇室生女较少,周念在晋帝心中,比他这个太子还要受宠。
正当周渊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清润的声音传了过来。
“此番……确实是夕颜公主做错了。”路修远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还请公主……明日就启程回晋国吧。”
众人有些莫名地看向这个向来跟在周渊身后默默无闻的十七皇子。
周念那般嚣张跋扈,周渊都拿她没办法,这个十七皇子能奈她何?
可叫众人始料未及的是,在路修远说出这句话以后,周念竟然一言不发地垂下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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