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音书看着周围越发严峻的形势,已经顾不得手上传来的刻骨刺痛,紧紧握住手掌,任由汩汩的鲜血滴落在地。
鲜血接触地面的瞬间,可怕的黑甲虫们仿佛受到某种召唤一般,慌乱地四散而去!
以宋音书为中心,四周黑压压的虫潮争先恐后地退散回密林,顷刻间,整个送葬队伍便恢复了正常。
宋音书见那些被甲虫啃得面目全非的人们还在地上痛苦地打着滚,高声呼喝道:“受伤不严重的赶忙搭把手,把伤员都抱上马车!前面就出密林了!咱们得赶紧出去!”
幸运的是,这些甲虫只攻击人类,拉车的马除了有些受惊以外,并没有受伤。
原本躲在马车里的官员们也都纷纷出来帮忙,整个队伍终于又开始移动了起来。
宋音书不敢掉以轻心,任由手上的血一滴滴往下流,伤口一旦愈合,她又会再继续狠狠划上一刀,不消片刻,这凌迟般的疼痛就叫她脸色苍白,冷汗直冒。
路修远踏着马背飞掠而至,见她这般神色,不由心急如焚:“胡闹!就算你伤口能够很快痊愈,也经不起这么一个劲儿地放血啊!你想血尽人亡吗?!”
他用力夺过长剑扔给睚眦,然后往宋音书口中喂了一颗药丸:“这是护心丸,能帮你护住精血。”
谁料,血止住的瞬间,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卷土重来。
马车慌慌张张地往亮光处拼命行驶着,后面还跌跌撞撞地跟着一些来不及爬上马车的人。
黑潮接踵而至,眼看又要吞噬落在队伍后头的人,宋音书挣扎着还想爬起来,却被路修远按住了:“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不要再逞能了!”
好在最后时刻所有人都迸发出了超强的求生意志,整个队伍终于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密林。
黑压压的虫潮在接触到阳光的瞬间便停了下来,似是知道自己错过了最佳时机,慢悠悠地退了回去。
劫后余生的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哭嚎不止,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贪念阳光的温暖。
肖鹤川一直都在与甲虫搏斗,身上早已血迹斑斑,但似乎没有伤到筋骨,脱险的第一时间便朝宋音书走来。
“多谢宋太后慷慨解围!”
这还是他头一回心甘情愿地朝宋音书行这么恭敬地军礼。
宋音书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一些,但仍旧白得有些透明,见状无声地笑了笑:“肖将军客气了。”
“送葬队伍半数都是本将的下属,宋太后本可以见死不救,却没有袖手旁观,本将会铭记于心,将来……定会……定会……”
“好了……”宋音书见他也不知该如何回报这份恩情,便打断他道,“肖将军不与哀家作对,哀家就谢天谢地了。”
肖鹤川被她说得面上有些尴尬,还是路修远站出来给了他个台阶下:“肖将军也受了伤,赶紧先去医治吧。”
肖鹤川离开后,周渊也来了,他倒是一直都被下属牢牢护在马车里,没有受半点伤。
“没料到这密林竟会有此等凶物,叫宋太后受惊了。”
宋音书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听说今日送葬的路线,是周太子定的?”
第127章 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周渊似是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面上满是懊悔:“孤也是听闻,直接穿过这片密林离陵墓会更近……谁能料到竟会发生这种惨剧……”
宋音书点到即止,没有深究:“看来是周太子好心办坏事了……但愿肖将军没有多想才是。”
周渊干笑道:“肖将军的下属各个都武艺非凡,伤亡并不惨重。”
宋音书不打算再与他继续闲扯下去,便借口道:“哀家方才流了太多血,现下头昏脑胀,想要休息片刻。”
“那……宋太后好生歇着,待队伍休整好后,我们再出发。”周渊脸色如常,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一般,“返程的时候,我们走另一条官道。”
宋音书冲他点点头,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周太子做主就好。”
周渊离开后,路修远沉声问:“你瞧出来了?今日死的……几乎都是和亲队伍里那些人。”
“周渊不愧是晋国太子,这心机城府,差点连我都蒙在鼓里。”
路修远道:“我以为,你看到我心甘情愿地辅佐他,就应该知晓他的厉害了。”
宋音书闭上眼睛:“我最不愿见这样的人间惨剧。”
“和亲队伍里有半数以上都是二皇子安插的人。”路修远道,“即便不是因为朱雀一事,周渊也容不下他们。”
见宋音书不说话,路修远又继续道:“其实,皇权斗争自古以来就是惨烈的。至少,周渊不是一个嗜杀成性之人。”
宋音书叹了口气:“师兄,你不必对我解释太多……左右这些事,我将来也接触不到。”
路修远心领神会:“没错,很快你就可以摆脱这些纷纷扰扰,回凌云山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宋音书没有反驳,乖顺地点了点头。
“血气受损得厉害,务必要好生养着,否则你如今的身子根本撑不住。”路修远见她脸色疲倦,又为她把了把脉,“你好好睡一觉,我去帮你备点补气血的药。”
“多谢师兄。”
送走路修远后,宋音书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心里也知道自己这回伤了元气,不敢再任性,乖乖躺在马车里铺的厚褥子上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队伍已经抵达了沧平陵园。
沧平地处晋国边境,时常有战乱,因此陵园规模相当壮观,埋着晋国无数为国捐躯的将士。
马车通过六根参天石柱砌成的正门后,又在青石板路上行驶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才终于到达陵墓正中的首道大祭坛。
从这里开始,马车就不能再通行了。
宋音书薄纱遮面,提着裙摆下了马车,入目皆是一排排相同高度的常青雪松,犹如一位位挺拔的守陵人,恒古不变地守卫着整座陵园。
饶是宋音书这样的大梁人士,在见到眼前这庄严肃穆的景象,心中也不自觉地肃然起敬。
“也就是这几年,梁晋两国才缔结了不战同盟。”路修远跟在宋音书身边感慨道,“前些年,这片陵墓一扩再扩,年年都要埋入无数英魂。”
“但愿这样的和平能持续到百年之后。”宋音书喃喃道。
“只要晋国是周渊掌权,必然不会再有战乱。”
宋音书意外地转头看他:“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我了解他。”路修远笑了笑,“也许大部分的人争权夺势都是为了自己……但周渊不一样,他……是为了百姓能够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
“他推崇《道德经》?”
路修远点头:“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宋音书远远望向在祭台上举行祭奠仪式的周渊,他大气磅礴的眉眼含着对逝者无尽的悲悯,不难看出,他在祭拜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妹妹,还有无数为了晋国奉献过生命的亡魂。
祭奠仪式结束后就要下灵了。
宋音书还未嫁入皇室,本可以不跟着进入陵墓内部,但想着自己来都来了,留在陵墓外也很不合礼数,便也跟着众人一同走了进去。
主陵墓一般是给重要将士和有特殊贡献的士兵安葬的,里头设了许多空墓室,而一路上经过被尘封的墓室,就是代表已经有主人了。
陵墓本就昏暗寂静,加上守陵人一直在叮嘱不能回头看,不能朝任何人招手,不能呼唤任何人姓名之类的禁忌,无端渲染了许多恐怖色彩。
宋音书双手一直交握在宽大的衣袖里,没走几步,手心已经有些微微发汗了。
肖鹤川不知何时走到她身侧,凑近她小声道:“别紧张,这里头我来过很多次,所有仪式太子都会妥善进行,咱们的任务,就是负责围绕棺椁行礼道别。”
宋音书本想感谢他特地来宽慰自己,但一想到他是本着怎样的心情才会反复多次地踏入这里,一时又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宽慰他才好。
墓室都是按下葬顺序排列的,队伍走不多远就停了下来。
宋音书跟着众人进入属于周念的墓室,回想起自己跟她的恩怨,不免一阵唏嘘。
谁能料到,那么嚣张跋扈作恶多端的公主,死后竟连晋国皇陵都没能进去,而是不得不被安葬在这偏远的边陲之地。
这间墓室一看就不是专为公主修建的,除了正中巨大的玉石棺椁外,只余雕刻着飞禽走兽纹理的四壁,虽然宽敞,但却十分简朴。
想来,若是周念的灵魂飘荡在这间墓室,看到这样了无生趣的墓室,定然会十分不满。
在守陵人的指挥下,抬棺人将装着周念遗体的金丝楠木棺材小心翼翼地放入棺椁。
而后,周渊又按照守陵人的指示,依次往棺椁内放入各种金银器皿,珠宝首饰等作为陪葬品。
到这一步之后,众人才集体朝棺椁行礼,等候封棺。
宋音书一直站在人群中,心情复杂又沉闷。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算是杀害周念的凶手,眼下竟然还来假惺惺地送她下灵,不可谓不讽刺。
也不知道周念在天有灵会不会恨她。
这么胡思乱想着,宋音书难免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不住地往墙壁上瞄。
忽然,她眼神微微一闪,双眼死死盯向了某处。
第125章 为众人抱薪者
就那么静静地盯了片刻后,宋音书忽然像是受到某种召唤一样,径直朝那处壁画走去。
肖鹤川正好站在她身边,自然注意到了这一怪异举动。
“宋太后,你这是……”
宋音书压根不搭理他,双眸直勾勾地望向正对墓室门的那堵墙。
肖鹤川越看越觉得奇怪,赶忙跟了上去:“宋太后,宋太后?”
宋音书充耳不闻,脚下步伐十分坚定,眼神更像是中了邪一般。
墓室并不是特别大,很快,她就走到了石壁跟前。
石壁上画着一对身着盛装的夫妇,正跪在地上拜月。
那轮圆月大得离奇,几乎遮天蔽日,正中心却有一个小小的月牙型凹陷,十分突兀。
肖鹤川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只觉得她死死盯着的那处壁画格外诡异,叫人多看一眼都心生不安。
路修远也注意到了两人不同寻常的举动,大步走过来劝道:“仪式已经接近尾声,就快要封墓室了,你们别傻站着,快往外走吧。”
谁知宋音书这时忽然从衣领中掏出了自己的月光石,不受控制般将其对准壁画上的月牙型凹陷按了上去。
令人大吃一惊的是,这枚月光石的形状竟和那处凹陷完全吻合!
路修远下意识觉得不妥,就在月光石完全接触壁画时,连忙拉住了宋音书早已不受控制的手臂。
“阿音,不要!”
宋音书却不知哪里来的蛮力,一把推开路修远,继续将月光石贴紧了石壁。
霎那间,整座墓室四壁都绽放出了月华般的光泽,蓝莹莹的,一下就震慑住了所有尚在专心致志封棺的人。
“这是……怎么了?”
宋音书仍旧像是被夺舍了一般,双目无神地盯着那轮明月,很快,石壁上便隐隐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暗门。
不等路修远反应过来,宋音书就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吸了进去!
肖鹤川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扇暗门,来不及细想,头脑一热就跟着往里钻。
“肖将军!”
周渊大喝一声想要拉住他,却连一片衣角也没能拽住。
路修远蹙眉沉思片刻道:“还请皇兄暂勿封闭墓室,我进去看看再说。”
说罢,他也跟着走进了暗门之中。
三个人一前一后消失在了众人眼前,叫周渊一时没了主意。
“这可如何是好……时辰就快到了,咱们得赶紧封墓室了呀……”守陵人心急如焚地喊道。
肖鹤川的下属却在这时站了出来:“启禀太子殿下,卑职等人愿意跟随肖将军进去营救宋太后!”
“没错,方才宋太后为救我们性命,不顾自身安危!我们不能眼睁睁看她被关在墓室里出不来!”
周渊眼神扫过众人,良久才点点头道:“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宋太后救了我们所有人,孤自然也不会对她不闻不问,寰齐,就由你选十名身手好的兄弟一同进去吧,孤会在外面守着墓室,等你们回来。”
寰齐得到周渊的示下,也不做停留,点了十名人高马大的士兵,便急急冲进了暗门之中。
暗门只有一人宽,寰齐进去后就感觉自己像是瞎了一般,伸手不见五指,但好在这条漆黑的暗道暂时没有分岔路,他燃起火折子,顺着暗道往里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暗道终于变得宽敞起来,还传出了一阵水流声,众人正觉得异样,忽然感觉有一股劲风从自己身侧掠过。
紧接着,又不知从哪里远远传出了一声细细的婴儿啼哭声:“哇啊~哇啊~”
那啼哭声虽不大,但在黑暗中却十分清晰,还荡漾着一圈圈的回音,说不出的惊悚骇人。
“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只速度极快的活物。”
“陵墓之中哪来的活物?还会发出这么瘆人的声音……该不会是鬼吧?”
“放你娘的屁!这里水声哗哗的,分明就连着外头,没准真是什么野兽,你们都警惕着些!”
寰齐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惨叫:“哎呦!我的胳膊!”
寰齐将火折子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照了照,见其中一名士兵的胳膊竟然不知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血流喷射而出,溅了满地。
“快,送他回去!”寰齐指挥着其中一名士兵道。
“大家都小心着些,这猛兽凶悍得很……”
他话还没说完,便又听到一声类似于婴儿的啼哭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还堪堪停在了他的身后!
他顿觉毛骨悚然,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剩余的士兵原本都站在他的面前,此刻也正惊恐万状地盯着他身后不远处。
虽不清楚身后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他意识到自己定然凶险万分,他握紧手中大刀,正打算飞快地转身去与之对抗,却听得呜咽一声,身后竟又传来了一阵巨物倒地的声音。
“肖将军!”众人兴奋不已地看着手提长剑飞身而来的肖鹤川。
肖鹤川收起长剑,冷声斥责道:“你们进来做什么?”
“卑职不放心您和宋太后,特地求了太子的旨意进来的。”
寰齐心有余悸地回身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东西,那是头长着鹿角,铺满羽毛,形状似雕的奇怪兽类,虽然已被肖鹤川一剑割破了咽喉,但还是能看得出他口中极长的獠牙发着白森森的光,骇人至极。
“将军,这是个什么东西?怎的还会发出婴儿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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