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众人跪了一地,都在向她行礼。
肖鹤川在晋国的地位似是极高,上回连周渊都不拜,此番自然也不可能拜周凝。
“二公主,别来无恙?”
两人似是旧识,相见很是欢喜。
“祥云镇离京路途遥远,幸得肖将军在这附近。”周凝环顾四周,感慨道,“本宫过来的一路上瞧着此地井然有序,灾民情绪稳定,想必都是将军的功劳。”
肖鹤川笑笑,朝程彦初和宋音书指了指:“本将擅长行军打仗,对赈灾的事也是一头雾水,幸而有程县令和舒大夫相助。”
周凝闻言,视线移至程彦初和宋音书,默默打量了二人片刻,随后友善地开口道:“有劳二位了。”
程彦初倒是十分坦然,眼神没有太多波澜,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都是微臣分内之事。”
宋音书却有几分无奈。
她并不想在晋国皇室跟前过多暴露自己。
“民女只是个大夫,并没有帮上什么大忙。”她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
“无需谦虚,本宫自会论功行赏。”周凝没有再继续寒暄,只随意挥了挥手,便跟着肖鹤川往营帐而去。
宋音书轻轻叹了口气。
她原想着自己如今情况特殊,在晋国尽量避免引人注目,谁能料到竟误打误撞,如今连二公主都记住了她。
等祥云镇的事情了却,她少不得还得想个办法继续隐姓埋名。
程彦初回身见她愁眉苦脸,以为她是见了周凝心里紧张,不禁出言安慰道:“二公主为人很和善,你无需紧张害怕。”
宋音书朝他笑了笑:“多谢程县令,我并不是害怕二公主。”
“那你是……”
宋音书见他眼神里的关心不假,只好找了个借口说:“我就是肚子越来越大了,腰有些酸。”
说罢还装模作样地揉了揉后腰。
程彦初尚未婚配,自然不懂有孕妇人的辛苦,眼下见自己闹了乌龙,脸上不免有些发红:“……是在下唐突了。”
宋音书见他为人一板一眼很是有趣,不免起了逗弄他的心思:“程县令唐突我什么了?”
程彦初越发窘迫,连手都不知该往何处放:“……”
宋音书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了,不逗你了,去忙吧,我也要去给伤患治疗了。”
两人之间的互动虽坦荡,但看在肖鹤川眼里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周凝见肖鹤川走着走着忽然转过身去盯着宋音书的方向看,不禁有些疑惑:“怎么了?”
肖鹤川晦暗的眼神一闪而过:“没什么。”
只是她从未在他面前那般忍俊不禁地笑过罢了。
无端有些刺眼。
周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喜欢那个舒大夫?”
肖鹤川没有说话:“与你无关。”
“你的婚事一直都是父皇心里的一团疙瘩,怎么与我无关?”
“你还有脸说我?”肖鹤川停下脚步看她,“陛下心里最挂念的,不应该是你的婚事吗?”
“所以当年父皇给咱俩赐婚时,你干嘛用军功婉拒?”
“是谁半夜三更跑来我房里,哭着求我拒婚的?”肖鹤川冷哼道,“本将当年可是冒着抗旨的风险才把这桩婚事给婉拒了。”
周凝被怼得无话可说:“本宫一直念着将军的恩情呢,将军喜欢舒大夫,可要本宫助你一臂之力?”
“本将的事不要你操心。”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肖将军常年只与男人打交道,又如何能读得懂女人心?”
“你自己也成天在男人堆里厮混,又能比本将好到哪里去?”
周凝:“……”
—
周凝来了祥云镇以后,每日的主要任务就是在镇中央的广场上施粥。
当然,她对重建灾民家园的事要更感兴趣一些,但肖鹤川死活不同意她去。
“公主是金枝玉叶,不要成天弄得灰头土脸的,不然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了。”
宋音书的病患一日比一日少,有时候会来帮她一起施粥。
两人一来二去的,难免会说上几句话。
“舒大夫是哪里人?”
“回二公主的话,民女是梁国人。”
她梁国口音在这摆着呢,骗不了人。
“舒大夫都不是我们大晋人士,没必要对本宫这般多礼。”周凝说话很是直率,“本宫说话直,你别在意,问的问题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
宋音书倒是很喜欢这位公主的性格,当即便笑道:“公主有什么想问的?”
“舒大夫……你的夫君如今身在何处?”
宋音书没料到她还真是快言快语,微微愣了片刻后答:“他身份尊贵,我不想给他做妾,所以就偷跑了出来……还请公主为我保密。”
周凝对这个回答也感到十分惊讶,但很快便由衷感慨道:“本宫觉得,舒大夫你这么做是对的,你医术精湛,长得又漂亮,凭什么给他做妾?”
第144章 疫症
宋音书听她这么说也有些意外。
她原本是胡乱编造的过往,倒无端对上了周凝的胃口。
“照本宫看,舒大夫这样的性子,当初应该也不是心甘情愿委身那人的吧?”
宋音书不想说太多过往,只点了点头。
“舒大夫可想过再嫁?”
宋音书有些不太明白她突然这么问的目的何在,只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周凝笑道:“舒大夫无需紧张,本宫只是随口问问。”
“没有。”宋音书回答得干脆利落,“等祥云镇的事处理完,我就打算离开了。”
“即便出现才貌双全又对你呵护备至之人,你也不会动摇吗?”
宋音书疑惑地看着她,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是的,我不打算在一个地方待太久。”
“可是……”周凝看了看她隆起的腹部,“你的孩子出生……若没有一个安定的住所……”
“我会找到安定的住所。”宋音书道,“我自己有能力养活孩子,嫁人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周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闲聊,却不难看出,宋音书外表看似温柔如水,实则内心十分坚韧。
而且从她的言行谈吐上也能发现,她并不是那种需要依附男人的贫贱女子。
她确实有能力养活自己和孩子。
男人对她来说,的确可有可无。
甚至就像她说的那样,男人可能只是她的一个累赘。
周凝暗自叹了口气。
看来肖鹤川想要如愿以偿,难了。
—
有了周凝这批物资的投入,祥云镇的局面一日好过一日。
可谁也没料到,就在宋音书觉得自己很快就能离开时,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最开始只是一些灾民相继出现咳嗽流涕的症状。
宋音书并非真正的大夫,只会治疗外伤,因此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引起足够重视,还以为只是因为房屋没有重建好,灾民们天天露宿在外着了风寒。
随着咳嗽的灾民越来越多,也出现了第一例死亡的患者。
这时候,宋音书才猛然想起,宋言礼治灾手册中写的,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她连夜从床榻上惊坐而起,顾不得自己日益笨重的身子,急急去求见周凝。
谁知周凝竟也在干咳个不停:“咳咳咳,舒大夫?这大晚上的,你不睡觉,来见本宫有何要事?”
宋音书见状惊惧不已:“二公主,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可是胸闷气短?”
“倒也没有……就感觉嗓子口痒痒的,总想咳嗽。”周凝说着又咳了几声,“许是我不适应祥云镇的气候,着了凉……”
“二公主。”宋音书打断她道,“若是你此刻去那些百姓们聚集的营帐门口听一听,不难发现,几乎每个营帐里都有咳嗽声传出来……就这样,你还觉得只是普通风寒吗?”
周凝被她焦急的神色和颤抖的嗓音吓得浑身一激灵,瞬间没了睡意:“你的意思是……”
“这恐怕……是疫症!”
周凝惊讶地捂住了嘴。
她不是养在深宫中养尊处优的公主,自然见识过过疫症的可怕。
大晋史上最厉害的一次疫症,足足夺走了一个州郡数万人的性命!
疫症不仅来势汹汹,还会迅速扩散!
若是不加以控制,整个晋国都会受影响。
想到这些,周凝感觉自己浑身都像是被冷汗浸湿了一般,瑟瑟发抖起来:“那……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宋音书见她神色慌乱,心里更加着急。
这时,营帐门被挑开,肖鹤川也疾步走了进来:“二公主,你深夜找本将来,所谓何事?”
“是我请将军过来的。”宋音书开口道,“我料想,如今的祥云镇……怕是遭了疫症了。”
肖鹤川见宋音书也在,本就惊愕不已,听到她这么说,更是神色大变:“什么?”
周凝又忍不住咳了起来:“咳咳咳……这可如何是好?”
肖鹤川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见周凝这般模样,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寰齐,去请贺大夫。”
贺大夫是军医,其实也是更擅长医治外伤,但跟宋音书比起来,对于诊脉要精通得多。
他为周凝把过脉之后说:“二公主这脉象……阳濡弱,阴弦紧……若真如舒大夫所言,和其余百姓症状类似……确有可能是疫症啊!”
周凝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贺大夫亲口说出这话,心里还是凉了半截,哭丧着脸喃喃自语道:“咳咳咳,竟然是真的……”
这么片刻功夫,宋音书早已平复好了心情,连忙拉开肖鹤川和贺大夫:“二公主既有可能是疫症,二位还是请先出去吧。”
周凝也知道疫症可怕,赶忙朝三人挥手:“没错,你们都快出去。”
宋音书对她笑笑:“我没事,我可以留下来照顾公主。但我得先出去跟肖将军商讨下如何应对,还望公主莫要忧心,先好好睡一觉。”
周凝也没心情问她为何没事,只点点头说:“本宫知道,本宫现在还撑得住,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你们先去忙吧。”
宋音书又看了她一眼,才跟肖鹤川一同出了营帐。
肖鹤川明显情绪不佳,转头吩咐寰齐把程彦初也请来。
程彦初亦是慌慌张张地来了,但衣衫穿得还算齐整,听说周凝已经染上了疫症,眼神不由闪了闪。
“为今之计,只有先封锁祥云镇。”肖鹤川道,“至少不能将疫症外溢。”
宋音书想了想说:“不知肖将军能否联系得上十七皇子?”
肖鹤川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你确定要找他来?”
宋音书叹了口气:“他医术了得,眼下局面……唯有他能解。”
“可是你……”
宋音书摇摇头:“祥云镇的疫症若是不能及时控制,后果不堪设想……我的事,走一步算一步吧。”
肖鹤川心里的沉闷并不比宋音书少,可除了叹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了,此事就这么决定吧。”宋音书又对程彦初道,“程县令,接下来还有好多事要靠你去完成,你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第145章 逾矩
程彦初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有些飘忽不定,直到宋音书又喊了他一声,才骤然回过神来:“在下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舒大夫请讲。”
宋音书疑惑地看了他片刻,言归正传:“疫症最要紧的是严防扩散和传染,首先,得让所有百姓自发养成戴面巾遮掩口鼻,和勤洗手的习惯。
“然后,还要将已经感染疫症的病患隔离出来,单独照料。
“所有负责照料病患的人更得全方位保护好自己。
“碗筷这些也得用开水煮洗……”
宋音书喋喋不休地交代着,程彦初最初只是听着,后来索性取了纸笔,将她所叮嘱的事项全部记录了下来。
肖鹤川在一旁听着,也时不时补充几点,三人讨论了一整夜,才终于将应对疫症的方案给定了下来。
“舒大夫,你一夜没睡,赶紧去小憩片刻吧。”程彦初收好纸笔,见宋音书双眼布满血丝,有些不忍,开口催促道。
宋音书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所能做的都做完了,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好,那接下来的事,就有劳程县令和肖将军了。”
肖鹤川却拦住了她:“这会儿功夫你再回你那去,恐怕休息不好了,不如就在本将帐中小睡片刻吧。本将要去点卯,帐中没人……一会儿本将会命人守着营帐,不让其他人进来。”
宋音书现如今都住在那间临时搭建的棚屋里,天亮以后会陆陆续续有伤患去找她,确实睡不安稳。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眼下身子越来越重,确实也容易犯困,便没再推辞,等肖鹤川离开后,便和衣躺在了他的床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睡醒已经日上三竿,肖鹤川恰巧练完兵回来,刚脱去铠甲,鬓发有些微汗湿,精神奕奕的样子:“醒了?睡得可好?”
宋音书有些恍惚,好容易才反应过来自己睡在了肖鹤川的营帐,赶忙起身朝他行礼:“我一时睡死了,竟没注意睡了这么久,太失礼了。”
她原本想在肖鹤川回来之前就离开,好避免现在的尴尬局面,谁料身体有它自己的想法。
肖鹤川见她局促,意味深长地压低声线道:“舒姑娘不必如此多礼,本将的营帐,姑娘可以随时进来。”
宋音书一听这话,再看看他此时过分热烈的眼神,脑中像是醍醐灌顶一般,陡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她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肖鹤川竟然会对这样的她起了心思。
她移开眼神,轻咳一声道:“昨夜是意外,往后……我不会再如此逾矩了,还请肖将军莫要误会。”
肖鹤川不傻,自然能听得出她婉拒的态度,眼神不觉暗了暗:“你既这般不愿与我扯上关系,十七皇子来了……你又该如何避开他?”
宋音书不理解他为何会忽然提到路修远:“肖将军的意思是……”
“你不是想要彻底摆脱过去吗?本将可以帮你避开十七皇子。”肖鹤川仿佛下定决定一般对她说,“只要你对外承认是本将的人,本将可以将你藏在帐中……”
宋音书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急急打断他道:“这件事……不劳烦肖将军了。”
肖鹤川蹙眉:“我知道你一时没办法接受,但我这么建议也只是为了帮你……绝不会勉强你。”
“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宋音书脸色冷淡地开口回绝道,“但我自有办法可以避开十七皇子,还请肖将军切莫插手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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