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鹤川见她语气冷硬,毫无回旋余地,心里烦闷难忍,只好耐着性子道:“你又何必非要跟我撇清关系不可?你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宋音书本不想太早说出自己的计划,见他一直追问,只好说:“我打算……去请二公主帮忙。”
肖鹤川一脸疑惑:“她怎么帮你?”
“二公主金枝玉叶,是晋帝的掌上明珠,想必肖将军也不想见她出事吧?她如今染上疫症,正是需要人照料的关头。”宋音书道,“而唯一适合贴身照料她的,就只有我了。”
宋音书说着掏出自己脖子上挂着的月光石道:“肖将军也知道我有这块护身的石头,等于百病不侵。”
“我可以借照料二公主的由头,躲在二公主的营帐中不露面。”
这确实是说得过去的个好办法。
百姓知道她是被安排去照料二公主了,也不会觉得奇怪。
“可是,十七皇子若是来了,定会去见二公主的。”肖鹤川还打算再挣扎一下。
宋音书却笑了笑:“偶见一面,我有办法请公主帮忙掩护。”
肖鹤川见她早已想好了自己的退路,只好长叹一声:“罢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宋音书见他妥协,便侧身行了个礼,出了营帐。
周凝睡了一觉之后,觉得身体越发难受得像着了火一般,嗓子干痛难忍好似利刃割喉,头也像是有千斤重一般,疼得恨不能撞墙。
“水……”她扯动干涸的嘴唇,虚弱地呼唤道。
宋音书赶忙倒了杯凉茶,扶她起身,慢慢喂她。
她足足饮了三盏茶才觉得自己的呼吸不那么滚烫:“舒大夫?你怎么亲自来照顾本宫了?你这样的身子,万一染上疫症……”
“无需担心,我幼时在大梁染过疫症,不会再染上了。”宋音书随口胡诌道。
“果真如此?”
宋音书坚定地点点头:“虽说在我看来,每个人的生命都一样珍贵,但在晋国人心目中,公主的生命显然要更为重要一些……若是公主真熬不过去,想必肖将军和程县令也会被晋帝降罪……所以,就让我来照顾你吧。”
“只是……要委屈你了。”周凝动容地握住她的手,“你本是梁国人,却为了我大晋百姓和本宫付出了这么多……本宫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公主言重了。”宋音书道,“其实在我心里,一直以来就没有什么梁国和晋国的分别,这全天下,只要是良善之人,都值得好好活下去。”
第145章 不能见他
周凝呆呆看着此刻笑意温柔的宋音书,竟一瞬间觉得自己身体的不适感消散了许多。
其实两国纷争,受苦受难的一直都是百姓。
若是所有人都能像宋音书这么想,这人世间哪里还有什么生灵涂炭,流离失所?
“是我太过理想化了……”宋音书有些羞赧,“我总是这样……不忍见任何人受苦。”
“你没有错。”周凝又咳了几声,“是那些为了一己私心,不顾百姓死活的野心家有错。哪个普通老百姓不想过太平日子?”
“若是梁晋两国能一直这么和平相处下去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彼此之间的感情似乎又深了一些。
—
路修远来得倒是很快。
实际上,就算肖鹤川没有派人去请他,他也接到了朝廷的指令。
宋音书一听说他到达祥云镇,就对周凝说:“我不想见十七皇子,还请二公主帮忙遮掩一二。”
周凝颇感意外:“为何?你从前见过十七皇兄?”
宋音书秀气的眉头微微拢起,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周凝见她这副神情,不由瞪大了眼睛:“咳咳咳,本宫知道了!十七皇兄就是你腹中孩子的父亲对不对?!”
宋音书:“?!”
还能这样编?
“难怪你说他身份尊贵,不想给他做妾……咳咳咳……”周凝完全认可了自己的猜想,“十七皇兄要娶妻的话……确实不可能娶一个大梁的普通女子……”
宋音书见她越编越离谱,也不知该如何阻止她,只好默认了这一切。
“总之,还请二公主帮帮我……我真的不能见他。”
“咳咳咳,你放心!本宫不会任由你……咳咳咳……被他抓回去做妾的!”周凝虽然疫症严重,说话吃力,但还是正义感爆棚地下定了决心。
于是,路修远来见周凝的时候,宋音书就躲到了屏风后。
一个月没见,路修远似乎消瘦了许多,本就清冷的眼神越发冷淡,即便见到周凝卧病在床也没有过多情绪流露。
“十七皇兄……你来送我最后一程啦?”周凝虚弱地朝路修远伸出手道。
路修远皱眉看了看四周:“病得这么重,怎么连个伺候你的人都没有?”
“有人伺候的,她恰巧去打水了。”周凝随口答了句,又问,“咳咳咳,十七皇兄,我这几日越发咳得厉害了,是不是快不行了?”
路修远在她床榻边坐下,开始为她把脉:“你堂堂一个公主,好好在宫里待着不行吗?这种苦活累活巴巴的抢来干什么?皇子们都避之不及,唯有你甘之如饴。”
周凝跟路修远关系其实并不亲密,但眼下听到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话,竟然觉得莫名窝心。
她在皇室里千恩万宠地长大,却不知为何,并不曾感受过寻常兄弟姐妹之间的情谊。
姐姐出嫁得早,妹妹又性格乖张,跟她不是一路人。
兄弟更别说了,每个人脑子里都装满了皇权富贵,对她偶尔的关心爱护也只是为了在父皇面前做做样子。
这几日她病得厉害,躺在这陌生的小镇,心思却百转千回。
她时不时地想,如果她真的死了,会有人为她难过吗?
父皇应该会伤心吧?
小妹暴毙的消息传回宫,父皇就罢朝了三日。
除此之外呢?
“咳咳咳,十七皇兄,”想到这里,她控制不住地问,“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路修远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死什么死?你本来身体就年轻强健,又被人照顾得很好,脉搏有力得很呢,服上几贴药就能活蹦乱跳了。”
周凝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问:“那我……不用死了?”
“谁说你会死?”路修远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你好好歇着吧,镇上比你严重的人多的是,我没空在你这闲聊。”
说罢,他站起身就要离开:“我待会开好药,命人给你送来,你这种症状轻微的,连服七日,必然可以药到病除。”
路修远离开许久后,宋音书才一脸激动地走了出来:“实在太好了,二公主,我就知道十七皇子是神医在世,定能救祥云镇于水火。”
周凝亦是万分激动,但激动之余,又狐疑地看了宋音书一眼:“舒大夫,你该不会心里还有他吧?”
宋音书满脸莫名:“有谁?”
“十七皇兄啊。”周凝眼神探究地打量着她,“你谈起他来,怎么看都不像是与他有过爱恨情仇的样子……听到他有能力救治祥云镇百姓时,倒像是……与有荣焉?”
宋音书扯了扯嘴角,心道,自己本身也没承认过和路修远是那种关系啊。
“不管怎么说,”周凝道,“你不能妥协,不论他有多好,你都不能去给他做妾!”
宋音书无奈地点点头。
心道,大师兄,你姑且就担了这污名吧,等祥云镇的事情了结,大家都是不会再见的关系了。
“不过……”周凝又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十七皇兄瞧着,倒像是失去你之后,痛不欲生的模样……”
宋音书闻言心头一紧,眉眼不自觉地沉了下来。
她是在路修远眼前落水的,想必对他的打击难以言喻。
这么想来,她心中的愧意又油然而生。
不光是路修远,还有惜夏和如牛。
她都觉得亏欠不已。
她闭上眼睛不再去想前尘往事。
告诫自己,不要再执着于过去。
都已经走到今天了,何必再去想从前?
—
路修远的到来,为整个陷入恐慌和焦虑的祥云镇又带了一线生机。
他好似是在故意发泄着什么情绪一般,几乎是在没日没夜地尝试着能够治疗疫症的方子,没几日便把自己折腾得疲惫不堪,眼下乌青一片。
“祥云镇的百姓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先头有舒大夫全力救治,几乎治好了所有伤患,眼下又有十七皇子这般耗尽心力……”一旁的小药童见这情形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路修远从医书中抬起头:“舒大夫?”
第147章 不值当
小药童答:“没错,舒大夫治疗外伤特别厉害,不论多严重的伤口,只要用上她的药,都能在七日之内痊愈……这可不是小人夸张,全祥云镇的百姓都知道呢。”
“这么厉害的人,我来这么多日,怎么一回也没瞧见?”路修远诧异地问。
“舒大夫如今每日都在专门照料二公主呢。”小药童有些显摆地说,“十七皇子您都不知道,舒大夫不光医术精湛,还长得极美,说是天仙下凡都不为过。”
路修远听他这么说,倒也没想太多,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想必她这传奇医术的流传,多多少少有美貌加持吧?”
小药童连连摇头:“不是的,舒大夫真的不光只有美貌!否则,以她如今身怀六甲的样貌,如何还能引得肖将军和程县令纷纷对她献殷勤啊。”
“身怀六甲?”路修远心里一咯噔,忽然站了起来,没注意打翻了手边的一摞药材。
“哎呀。”小药童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药材,“十七皇子若是不信,亲自去二公主那瞧瞧不就行了?”
路修远却僵直在原地没有动弹,良久才对小药童说:“你先别忙着收拾,过来坐……好好跟我描述下,那位……舒大夫,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小药童见他脸色凝重得不可思议,也有些紧张,尽可能详细地将宋音书从头到脚的特征都讲了一遍:“总之,就是咱们大晋从未见过的大美人。”
“她……不是大晋人?”
“听口音是梁国人。”
路修远的眼底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欣喜,几乎要控制不住嘴角扬起的弧度。
小药童有些疑惑:“十七皇子认识舒大夫?”
路修远原想点头,却不知为何,又自嘲般否认道:“我认识她又如何?她如今……根本就不想认识我。”
小药童不解地看着他,见他呆呆坐了片刻,又埋头到了堆成小山一般的医书当中。
“十七皇子不去见见舒大夫?”
路修远后脊僵了僵,随后极缓慢地摇了摇头:“不见了……若是再把她吓跑,就不值当了。”
小药童越发一头雾水,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只好又俯下身子去专心收拾散落在地上的药材。
“你方才说……肖将军和程县令都对舒大夫献殷勤,是怎么回事?”路修远翻了会医书,眼睛十分酸胀,忽然想起小药童的话,又忍不住问道。
小药童笑了笑答:“其实这也都是百姓们说着玩的,肖将军原就认识舒大夫,两人自然走得较旁人近些,至于程县令嘛……最近也不知怎的,总带着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儿去二公主那找舒大夫……”
路修远嘴角弯起,眼神柔和:“她那么好,讨人喜欢也是正常的,肖将军素日打打杀杀的不适合她,程县令瞧着倒像是个好好过日子的。”
“这么说,十七皇子你也是更支持程县令的?”小药童似是无比兴奋,“小人也是!”
路修远没有说话。
他知道宋音书既然打算重新开始,必然不可能再那么快投入一段新的感情。
只是身边若有程彦初这样的人陪着,也并非坏事。
至少程彦初看着就很妥帖周到,一副很会照顾人的样子。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程彦初每日点卯般去找宋音书,真正的目的只为探听周凝的病情。
“程县令既然这般关心二公主,为何不亲自当面去问她?”宋音书没几回就看穿了这个腼腆的年轻官员,忍不住打趣道,“你总这样来找我,二公主万一误会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程彦初被她这么一说,从耳根一直红到了脖颈:“在……在下不敢肖想二公主。”
宋音书抿唇微笑:“我看得出来,二公主不是那种看中家世门第的寻常女子,若有朝一日,她的心真能被打动,只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值得她动心。”
程彦初一知半解:“请恕在下愚笨,舒大夫这么说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说,你要是真有心,就该叫二公主知晓。”宋音书鼓励道,“只有这样,二公主才会考虑你啊。”
程彦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我该怎么做?”
宋音书无语望天。
得,这半天全白开导了。
这人压根就是个愣头青。
就他这样,猴年马月才能在周凝心里抢得一席之地?
—
随后的几日,路修远终于在尝试了数百次以后,调制出了对疫症有效的药方。
第一例治愈的病患出现后,整个祥云镇仿佛瞬间恢复了生机。
汤药被一碗接一碗地熬制出来,分发给所有感染上的百姓。
周凝的症状较轻,只服了三四贴药就好了许多。
程彦初照例来找宋音书打探周凝病情的时候,正巧赶上她连日来头一回下地活动。
听到两人在营帐外窃窃私语,周凝不免有些好奇,悄无声息地凑了过去。
“程县令,你还是不打算开口吗?”
“在下都表现得这么明白了……想必也不需要再多费口舌了才是。”
“不是……你不开口,谁能猜得到你的心思啊?”宋音书的语气显然有几分着急。
程彦初倒还是一如既往地很淡定:“我若是没有那个心思,天天来找你干什么?”
“我知道有什么用?你得让她也知道啊。”
“她难道猜不出来?”
宋音书语气里满是无奈:“她怎么会猜得出来?你又没有当她的面送这些东西。”
“你不能告诉她吗?”
“我告诉她了……她不信啊。”
周凝在里头听得一知半解,下意识就以为是两人早已互通了心意,但又不想瞒着那个“他”。
那个“他”会是谁?肖鹤川吗?
宋音书见自己说了半天还是没办法改变程彦初的想法,只好作罢,掀帘子回了营帐。
周凝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打探道:“舒大夫,你方才在跟谁说话?”
宋音书看着她叹了口气:“还能是谁?程县令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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