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杀意散去,包裹住心脏的荆棘也随之消失。
张公也被这一幕吓得不行,他忍不住心里嘀咕,没想到宋公子年纪轻轻的,身体竟这般虚。
真是太可怜了。
张公满脸担忧:“要不宋公子先回去歇息?”
话音刚落,乔五味急忙开口反驳:“不行!”
她可是把两人不能离的太远,否则那荆棘会从血肉中生长出来的话牢记在心。
这时宋滇之声音温和的解释:“让张公费心了,不打紧,我歇一会就好。”
乔五味:\"……\"
张公闻言,欲言又止的看了眼乔姑娘,毕竟是两小口的事,他掺和进去像什么话,索性眼不见为净,走在最前面带路。
黑河村占地面积极大,人口近百。
从村口的左侧是村民平时洗衣的小池塘,继续向前,是一排排坐落无序的扎着篱笆的小院子,村中心伫立一棵百年大榕树,本应嫩绿的叶子泛着黄,打焉耸拉着。
村中心后方依是村民们修建的院子,村尽头则是用青石砖修建的祠堂,那骗人的老道士还丢在里头关押着呢。
三人绕着村子走一圈后,那日头正跌进西山,飞溅而出的余晖,染红周边的晚霞。
可村内的雨势忽变得急促,将油纸伞砸的“哒哒”作响。
乔五味将手中油纸伞抬起,忍不住将手伸出去,那豆大的雨水砸落在手心生疼生疼的,也不知为何,她又想起那道很轻的哭声。
张公恨不得乔姑娘能早些解决这邪雨,可见天色渐晚,雨势又变大,只能开口道。
“宋公子,乔姑娘,这天也快黑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张公将两人带回自家院子,待用完饭后,张公的儿媳妇便将乔五味与宋滇之领到一间屋子门前,正准备离去时,却被乔五味开口喊住。
“嫂子,我们是住一间吗?”
张公儿媳妇理所当然道:“这夫妻自然是要住一起,同床共枕。”
乔五味?!!
第7章
她是一万个不愿意跟宋滇之住在一间房,正打算寻个理由让这位嫂子带自己去别的房间时,抬头才发现人不见了。
宋滇之垂眸,唇角缓缓透出一抹浅笑,他半张脸隐入黑暗之中,另半张脸落在烛火下,让人分不出脸上那抹笑是温柔还是冷意。
“阿乔,进屋吧。”
乔五味顿时僵在原地,良久,才同手同脚的推门而入。
在听到身后的木门关上的声音,她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乔五味被自己紧绷精神折磨的难受,忍不住偷偷的瞥了眼进来的宋滇之。
对宋滇之的畏惧与害怕是看了原文剧情,因先入为主的缘故,让她下意识认为宋滇之是那杀人不眨眼的罪仙。
眼下时间与原著不同,这个男人失忆了。
何况他要杀自己,早就动手,没必要等到现在。
一番有理有据的自我推测后,压在乔五味心中的那块巨石顺便瓦解消散,她目光落在屋内仅剩的一张床上,自己怕个屁。
“这床……”
乔五味抬头对上宋滇之那似笑非笑的模样,整个人瞬间怂了。
“给你睡。”
宋滇之倒也没客气:“阿乔待我可真好。”
这几日连续下雨的缘故,空气中弥散的水汽导致地面潮湿的不行,宋滇之占了床,乔五味打地铺都不行,想着出门找那名婶子,让她给自个再收拾一间房间出来。
可刚走到房门口,乔五味又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回到木桌旁坐下来。
宋滇之抬眸,他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却一片漠然。
“阿乔不出去了吗?”
背对坐着的乔五味压根没有察觉到宋滇之的目光,她心情有些烦躁,伸手挠了挠脑袋。
“不去了,咱们脚踝上不是连着那破链子,不能离得太远。”
好几次她都忘记这个茬。
被束缚行动的乔五味,边将挎包放置在木桌上,边开口嘀咕着:“等黑河村事情解决完,咱们得找同行问问,这破链子要怎样才可解开。”
烛火下,鸦青色的睫羽垂落的阴影,遮掩住宋滇之眼中的情绪。他没有回应乔五味的话,而是将目光落在那一道道黄符上。
为了小命找想,乔五味准备今夜发奋图强,能画成功多少符文出来就画多少。
“宋滇之。”她开口唤道,寻个感人肺腑的理由:“你先睡,我守夜。”
这是第二次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讳,从最开始的陌生到现在的习惯,宋滇之侧目看向门口的方向,嘴角向上扬起。
“好。”
静寂的房间内,烛火摇曳,将执笔的那只手的影子放大并映在背后的墙壁上,伴随着龙飞凤舞的行动,那影子似妖魔般舞动着。
突然,一阵孩童的啼哭声从屋外响起。
正在专心致志画符的乔五味被吓的一激灵,蘸有朱砂的毛笔在黄符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
好不容易要成功的一张符就这样废了!
孩童的啼哭声夹在雨声中陆陆续续的钻入屋内,乔五味下意识朝宋滇之所在的方向挪了挪,想找寻一些安全感,可扭头看去,才发现宋滇之竟然睡着了!
乔五味突然觉得,有时候一个人清醒着也挺无助的。
她急忙开口喊道:“宋滇之,你醒醒。”
连喊三四声,侧躺在床榻上的宋滇之没有半分要醒来的迹象,而耳边的啼哭声似是越来越近,乔五味迅速用左手的食指沾起一张黄符,并夹在食指与中指中间,无名指与小拇指半弯曲着。
“八方符灵镇诸邪,疾!”
手中的黄符迅速朝着门口方向飞去,最终稳稳当当的贴在门上方。
耳边那瘆人的啼哭声减弱不少,乔五味并未放松警惕,而是抓起桌上的另三张黄符,分别贴在屋内另三个角落处。
做完这些,她这才松口气。
乔五味正准备将余下的黄符收拾进挎包内时,突然感觉后背一凉,桌上的黄纸被风吹的簌簌作响,她下意识扭头看去,原本紧闭地木门不知何时被打开,贴在上方的黄符被吹落屋外,很快就被雨水给浸湿,成为一张无用的废符。
冷风夹杂着许些水气俯冲进来。乔五味抿紧着唇,目光落在了屋外。
张公家的院子正对村子中心的那棵百年榕树,此时榕树下正站着一名四五岁的孩童,穿着青色补丁粗衣,头上顶着两个由红色长线扎的小揪揪,一只脚穿着虎头鞋,另一只脚则光着踩在泥地上。
那自带婴儿肥的双手透着不正常的惨白,边擦拭泪水,边哭喊着娘亲。
在瞧见那孩童的瞬间,乔五味的脑海中冒出两个字。
殇魂!
不知何时,哭声停止,孩童似是察觉到了乔五味的目光,缓缓抬起头来。
乔五味在看清雨中孩童的脸的瞬间,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下意识地朝宋滇之那方向又挪了挪。
那孩童左半张脸似是被橡皮擦拭掉了般,平整光滑,没有一丝褶皱,而另外半张脸露出一只眼,半边鼻子跟一半的嘴巴。
这一幕在深夜的雨幕中显得格外的诡异与惊悚。
孩童突然站起身,缓缓朝院子方向走来,他那半张嘴一开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随着慢慢靠近,乔五味终于听清楚了。
“找……找阿……阿娘。”
“姐……姐姐,救救……救救小虎!”
乔五味很想开口回应,姐姐救不了你,姐姐现在也很害怕。
孩童可怜兮兮的站在院外,他似是在忌惮什么,没敢继续向前,仅有的一只眼睛就这样紧紧盯着乔五味,良久,那小小的身影才消失不见。
乔五味立即松口气,她上前立即将敞开的木门给关紧,又在木门上方贴两道镇邪符,才感到安心。
许是害怕方才的事情再次发生,乔五味的目光落在宋滇之旁侧那空出来的位置,半响,她狗狗祟祟的摸到床榻上,见宋滇之没什么反应,犹豫片刻,又心惊胆颤的躺了下来,紧紧搂着怀里的挎包。
若是可以,乔五味恨不得抱着宋滇之睡。
倒也不是占便宜,她刚才能看出来,那只殇魂应是畏惧宋滇之的存在,才不敢继续靠近。
乔五味略有些自责丢师门的脸,但让她想不明白的是,镇邪符理应不会从外破开,可刚才那张镇邪符却突然失效,这才导致那只殇魂发现自己。
也不知是这一日过的太过于充足与刺激,躺在床榻没片刻,乔五味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背对她侧躺的宋滇之却缓缓的睁开了眼。
翌日。
乔五味从睡梦中惊醒,正坐在床榻上大喘着气,他忍不住回想梦境中师父对她的恨铁不成钢,让她画一千张平安符的画面。
真是太可怕了!
这时,木门“咯吱”一声从外被推开。
屋外依是细雨绵绵,宋滇之见乔五味醒后,脸上浮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睡的可好?”
那声音明明清润温和,可乔五味却听出几分冷意。
她下意识想抱紧怀里的挎包,却发现它不知所踪,整个人不由焦急了起来,直至发现它被放置在木桌上,这才松了口气。
乔五味低着头,心里头盘算着,若宋滇之不问她怎么睡到床上的,那自个就不答,若问那就装傻。
“挺好的。”
这时张公的儿媳妇撑着雨伞,站在在院中大声吆喝着。
“乔姑娘,张公子,早饭做好了。”
乔五味连忙起身,她将挎包背在身上,正准备出门时,却听宋滇之突然开口道。
“昨夜睡得沉,似是听见你喊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乔五味侧过身子,想了想,便将昨夜瞧见殇魂的事情说出来,不知为何,今日回顾那殇魂的行为举止,总觉得有些怪异。
殇魂会开口求救?
宋滇之垂眸,那张白净且俊美无俦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故作漫不经心的道。
“我似隐隐约约记起,殇魂是记不起自己名讳。”
乔五味呆愣住。
人在海中停止呼吸,停止心跳的那一霎那,会遗忘姓氏与珍藏的记忆,也因此殇魂会被凡人那强烈的七情六欲所吸引住。
那些东西是它们曾经拥有却又遗忘的东西。
就像是烛火对飞蛾有着致命的吸引。
乔五味不由看向宋滇之:“那昨夜我所瞧见的孩童就并非殇魂,而是游荡在黑河村的亡魂。”
宋滇之却一脸茫然:“我不太清楚。”
乔五味想了想,决定待会去问问张公,虽不知这亡魂同殇魂有没有关联,但这件事总得要解决。
主要她是害怕这只亡魂今晚又找上门,并赖上自己。
两人出了屋,撑着雨伞去了大厅内。
这用完早饭后,张公正想问今日要准备怎么找出藏在村子里的邪祟时,便听见乔五味开口问道。
“这村子里可有一名叫虎子的孩童,差不多四五岁的样子,脚上穿着虎头鞋。”
想起那诡异又惊悚的半张脸,乔五味是真的没法子去形容那孩童相貌如何,只能将已知的线索说出来。
张公愣了愣:“你说的孩童应是王小虎,住在村尾边上,是个遗腹子。”
乔五味立即听出这话的不对劲的之处,略微诧异道:“他还活着。”
张公的脸上不由露出疑惑的神情:“自是活着,前些日子我还瞧见他同村子的几名孩童去后山摘菌子。”
乔五味懵了!
若王小虎活着,那昨晚她瞧见的孩童是谁?
难不成这村子里还有另外一个叫小虎的?
张公忍不住问道:“乔姑娘,那孩童你是在哪瞧见的?”
第8章
想到孩童只有半张脸的恐怖模样,乔五味话锋一转,只含糊说出王小虎昨夜站在大榕树下,哭着找自己求救的过程。
这件事略显得有的诡异,因活人是无法用魂体的方式出现。
张公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站起身:“乔姑娘不介意的话,可否随我去王小虎家瞧瞧。”
乔五味自是想弄清楚事情原委,她扭头看向无比安静的宋滇之。
“你也一起。”
路上,张公说起王小虎阿娘孙氏,那孙氏是被王小虎的爹买回来的婆娘,怀王小虎时,她男人在山里发生意外没了。
孤儿寡母也不容易。
三人撑伞前行,很快便走到村尾最后一家院子,那院子种着一棵老歪脖子树,刚靠近就听到院子里头传来凶狠的狗叫声。
只见一只大黑狗站在屋檐下,冲出三人呲牙狂吠。
张公站在篱笆外喊道:“孙氏可在家?”
连喊了三声,房门才“咯吱”一声被推开,一名穿着淡青色袄裙的女人缓缓走了出来,女人整个人憔悴的厉害,眼眶深陷,眼底更是一片乌青。
她先是轻声呵斥还在狂吠的黑犬:“阿柴。”
那黑犬极其听话,立即便噤声,摇着尾巴站在自家女主人的身边,警惕的看着外来人者。
张公直接开门见山道:“孙氏,你家小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孙氏脸色瞬间苍白,那纤瘦的身影晃了晃,眼眶更是红的厉害。
“前些日子,赵氏家里收菌子,他便随大牛还有二牛去祠堂后方的山脚下采菌子,回来时还好好,可第二天却怎么也喊不醒。”
黑河村的孩童还未学会走路时,就被阿娘装进竹加入企饿君.羊巴咦死8一六酒陆三子源多多筐中背着上山,后学会走路懂了点事,就跟大人上山采菌子,采草药等。
故此孙氏才放心四五岁的王小虎同六七岁的大牛二牛去山脚旁采菌子。
说到这里,她泪水再次落了下来。
小虎就是孙氏的身上落下的一块肉,如今昏迷不醒这些时日,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张公忍不住叹口气,只觉得孙氏命运坎坷。
\"可有喊郎中过来看?\"
孙氏点点头:“郎中说无大碍,可就不知为何不醒。”
听着两人对话的乔五味立即反应过来,为何那王小虎没有死,他却可以魂体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王小虎此时的情况,被称为“丢魂”。
通俗来讲,人的肉身像是一个容器,装着三魂六魄,魄是人体的本源,离开必死,可魂不一样,魂是可以游走。
因孩童心智不全,且凝魂能力薄弱,故此三魂最容易丢失,一旦丢失便会昏迷不醒,若魂一直没能回到本体,那肉身亦如折断的花蕾,久之会枯萎,直至死亡。
张公闻言,连忙看向乔姑娘,他沉思半响,还是没忍住将昨夜的事情说出来。
孙氏整个人都呆愣在原地,待回过神后,也不顾外面还下着雨,直接冲到乔五味面前,“扑腾”的跪在她的面前,双手死死的抓着乔五味的衣角,似是在抓那最后一根稻草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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