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姑娘,你既然能看到小虎,想必定是有本事的人。”
“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求求你救救他吧。”
孙氏悲鸣的哀求着,许是怕乔五味拒绝,她抓衣角的劲很大,大到难以想象如此薄弱的身体竟有这般力量。
本应是绵绵细雨,这雨势突然渐大,豆大的雨水砸在孙氏那苍白的脸上,混着泪水一起落下。
可不知为何,雨势又悄无声息渐小,小到乔五味都以为雨已经停了。
她不喜欢别人跪自己,边将伞挪到孙氏头顶,边伸手将其给拉起身。
“我试试看。”
乔五味只是个半吊子符师,不敢把话说的太满。
孙氏这几日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听到乔五味的答复后的瞬间,整个人像是在做梦,她下意识拽紧乔五味的手,因为激动,身体微微颤栗着。
乔五味轻声开口:“可否让我看看小虎状况?”
孙氏连忙道:“他在屋子里头,乔姑娘随我来。”
说完,她拉着乔五味的手朝屋内方向走去,宋滇之同张公紧随其后,那只吠人的黑狗此时安静的坐在屋檐下,目光死死的盯着院外,恶狠狠的呲起了牙。
宋滇之余光瞥了眼那只呲牙的黑狗,又侧目看了眼院外,随即整个人身影陷入黑暗之中。
屋内的光线很暗,直至孙氏将众人带到东边的房间内,视线才变得开阔明亮起来,乔五味一眼便看见躺在床榻上的王小虎。
王小虎身上穿着的衣物同昨夜那孩童身上是一模一样,不知那孩童只有半张脸的缘故,还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眼前的王小虎有些陌生。
而王小虎的状态同乔五味猜测的差不多,她侧目看向满脸焦急的孙氏。
“丢了魂,让丢的魂归本体就能醒。”
孙氏连忙道:“那怎么把丢的魂找回来。”
乔五味看了外面的时辰:“叫魂。”
虽叫魂容易,但叫魂也是有忌讳的,切不可超过午时,而且忌讳夜里叫魂,那样魂容易被别的东西惦记。
她走上前,从挎包掏出一张黄符,直接贴在床榻下方,随即俯身伸手捏紧王小虎的耳垂,不知为何,当手触碰到耳垂的那瞬间,乔五味似是摸了一手水渍,可垂眸瞧去,手上干干净净的。
这让她下意识蹙紧眉心,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看着眼前倾斜垂落在地的日光,乔五味没继续深究,在确信没什么差错后,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黄符所贴的地方,连拍三下后,才开口道。
“床帮神,床帮神,小孩儿没魂你去寻,远的你去找,近的你去寻,寻山你答应,隔河你应声,王小虎快归来。”
连念三遍后,乔五味的目光紧紧盯着贴在床榻上的那张黄符。
若王小虎走丢的魂归位,黄符会自我焚烧成灰烬。
孙氏同张公下意识屏住呼吸,尤其是孙氏,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惊扰到乔姑娘。
宋滇之半个身子陷在黑暗中,他站在那似是个看客,此时俊美无俦的脸上正露出一抹浅笑,那是很淡漠又夹杂讽刺的笑。
不过瞬间,笑意淡去。
宋滇之故作担忧的看着眼前的乔五味。
差不多半炷香的时间,黄符没有任何变化。
叫魂失败了。
乔五味那双灵动的葡萄眼中露出疑惑的神情,以往她都是这样帮丢魂的孩童叫魂的,很少会失败的。
这时屋外的一声犬吠让乔五味猛的回过神。
她连忙站起身走出去,当看到坐在屋檐下的大黑狗时,才明白为何叫魂会失败。
狗,是至阳之畜,狗对应的十二地支五行是戌土,也是阳土,尤其是全身通体全黑没有一丝杂毛的黑狗,先天阳气最纯,最通灵气。
乔五味叫魂并没有失败,而是成功了。
只是游走的魂体属阴,可黑狗镇守门口狂吠,魂体根本无法进来。
跟回来的孙氏双手紧紧揪在一起,她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乔姑娘,可是小虎回来了?”
乔五味顺着黑狗的吠声,微微蹙紧眉,她并没有回答孙氏这个问题,而是陷入沉默。
方才在叫魂时,乔五味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心头,而在叫魂失败后,她却下意识的松口气。
乔五味从挎包中拿出朱砂,肯定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必须要弄清楚才行,她从挎包中掏出朱砂,直接开天眼。
在睁眼的那瞬间,乔五味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她看着篱笆外那密密麻麻的水银般的水渍,她似是觉得有一桶冰冷刺骨的水从头浇了下去,全身的血液都被冻僵住。
那只殇魂一直徘徊在孙氏的院门口!!
此时站在屋檐的大黑狗也安静了下来,只是那双漆黑的小眼睛依是警惕的盯着院外。
乔五味有些怀疑,方才叫魂叫来说完并非王小虎,而是那只殇魂,它应是在很早之前就守在这,却因忌惮脚边的大黑狗,才没敢进来。
可这只殇魂是被谁吸引的?
她不敢在那般草率,联想到王小虎出事前去采菌子的事,她开口道。
“我得去大牛二牛家一趟?”
孙氏疑惑的看着面前的乔姑娘,随即就反应过来,这是叫魂失败了,她张嘴开口想说些什么,可又害怕听到不好的结果。
良久,孙氏才哽咽的问道:“乔姑娘,小虎是不是回不来了?”
乔五味不知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忍不住侧目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宋滇之,却见宋滇之正漫不经心的看着天边云朵。
半响,乔五味收回目光,心里忍不住嘀咕着。
失忆的反派大佬相当于落水的凤凰,屁用都没有,自己是疯了才想让他来帮忙。
“他情况不一样,有些特殊”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但孙氏听后却重新燃起了希望。
站在一旁的张公突然开口道:“大牛二牛家在前面,乔姑娘,我带你过去。”
乔五味轻“嗯”了声,以防万一,她在临走前特意盯着孙氏,看好那条大黑狗,它会护住小虎的。
三人没走多远,张公缓缓停下步伐。
“乔姑娘,孙氏的确遭人同情,可眼下咱们是要解决这场邪雨。”
在他心中,这场雨才是重中之重。
第9章
张公乃黑河村的村长,自是要以大事为主,若那孙氏记恨自己,那便记恨吧。
乔五味单手撑着雨伞,并未给予张公想要的态度,她正竖起耳朵认真聆听雨水击落在伞身上的声音,自三人离开孙氏家后,那毛毛细雨变得密集起来,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倾斜下来。
在张公说几句话的功夫,雨水已经形成一道道雨幕,周边的景致也跟着模糊起来。
乔五味瞥了眼脚边朝着低洼急促流淌的雨水,微微蹙起眉心,她发现雨势的大小似是同孙氏有关?
可很快,乔五味就反驳了这个观点。
兴许不是孙氏,也可能是王小虎,毕竟两人是母子关系。
可不管如何,殇魂定是被其中一个吸引过来的,她必须弄清楚事情的起因,才能知晓答案。
乔五味也没打算瞒着:“张公,现在就在解决这邪雨的事情。”
张公瞬间愣在原地,他哪能听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牛二牛家就在那,我带你们去。”
乔五味撑着伞跟在张公身后,她忍不住抬头,略未嫌弃的看了眼宋滇之。
不明所以的宋滇之:……
三人很快就来到大牛二牛家的院子口,张公站在院前喊了几声,一名穿着粗布衣裙的小姑娘才从屋子里探出了个小脑袋,她小心翼翼走出来。
张公连忙开口问道:“大牛二牛呢?我来问问他们前些日子去山里采菌子的事。”
小姑娘揪着手,有些委屈:“阿爹阿娘把他们带姥姥家去了。”
张公不曾想扑了个空,正准备去另外几名孩童家去问问时,却听身后那小姑娘突然道。
“那日我有跟在他们身后采菌子。”
就是说,当时发生什么,她也很清楚。
哪怕是撑着雨伞,乔五味依旧能感觉到,裙角被飞溅的雨水淋个湿透,尤其是空气中弥散的那股腥臭的味道,愈发的浓郁。
小姑娘看了眼乔五味,还有她身边那长的像是仙人般的大哥哥,有些害羞的开口:“外面雨大,你们都进来坐。”
待进屋子里头,乔五味才发现就她同张公身上被淋湿了不少,可宋滇之的身上一滴雨水的水渍都没,她狐疑瞥了张滇之好几眼,直至对上那双含笑却深邃不见底的丹凤眼时,才吓得立即收回目光。
小姑娘名叫林有睇,正准备倒茶水,却被张公给制止住。
“有睇,你把那日上山采菌子的事详细的同我们说说。”
林有睇似是想到什么,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抿紧唇,过了好半响,才抬头看向乔五味。
“姐姐,村里这场邪雨是跟王小虎有关吧。”
她语气笃定,似是知道了什么。
乔五味并未给与答案,而是反问道:“为何这么说?”
林有睇神情认真:“那日在山上才菌子,王小虎一直说有东西跟着他,当时我跟大牛二牛都四处瞧了瞧,什么都没看到,那东西好像只有他一人能瞧见。”
乔五味不由猜测,一直跟在王小虎身边的东西会不会就是殇魂。
只是让她感到不解的是,四五岁的孩童身上能有什么吸引殇魂的地方?
张公听罢,神情显得十分慌张。
“乔姑娘,那咱们万万不能替王小虎叫魂,这若醒来变成那什么殇魂,那可还得了。”
若不是顾及乔姑娘在场,他恨不得立即召集村民们去一把火将孙氏的院子给烧的精光,最好将那罪魁祸首王小虎也烧死其中,那样笼罩在黑河村的邪雨便不再落下。
乔五味想到孙氏院前那密密麻麻的的水银般的水渍,想起昨夜榕树下王小虎的魂体求救的画面,这事情总觉得没难么简单。
她不由抬头看向林有睇,却瞥见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慌张,这让乔五味的眼底露出疑惑的神情。
“张公。”
乔五味故意板着小脸,压低声调:“不能只听一言之词,再者怎么处理,我心里有数。”
张公微微愣住,虽心里会有些不舒坦,可见乔姑娘神情难得认真,也不得不听从。
乔五味起身正准备离开,衣角却被林有睇紧紧攥住,她垂下眼眸,便见林有睇神情着急的质问道。
“这场邪雨定是王小虎带来的,姐姐一定要处置他?”
乔五味越发觉得林有睇有些可疑,她开口反问道:“你认为如何处理王小虎才好?”
林有睇丝毫没有犹豫:“自是怎么对付那假道士,就怎么对付王小虎。”
乔五味抿着唇,她想了想:“这场邪雨的罪魁祸或许并不是王小虎。”
“不可能!”林有睇声调突然拔高,甚至有些尖锐刺耳:“我阿娘说了,王小虎是遗腹子,是不详的存在。”
遗腹子是指怀孕妇人于丈夫死后所生的孩子,在众人看来,遗腹子是不详的存在,乃天煞孤星,会带来灾难的。
乔五味那双漂亮的葡萄眼露出一抹错愕的神情,她突然反应过来,林有睇的话是有冲突的,她阿娘既如此厌恶王小虎,那在家中定没少说孙氏与王小虎的坏话。
作为家中一份子的大牛二牛自然耳濡目染,他们定是不会好好的同王小虎去采菌子的。
乔五味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有睇的身上,带着审问的语气质问道:“三人采菌子时,可有发生什么?”
林有睇下意识躲避乔五味看过来的目光,她低着头,然后晃了晃脑袋。
乔五味则继续追问:“采菌子时,小虎年纪最小,大牛二牛可有细心照顾他?”
林有睇也并未多想,轻轻“嗯”了声。
这声轻“嗯”也让乔五味笃定林有睇在说谎,或许从一开始她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一直在误导她跟张公!
乔五味心里头既觉得气愤又觉得后怕。
若她信了林有睇的话,认定问题就是出在王小虎的身上,结果不敢想。
张公也察觉一丝端倪,他小心翼翼问道:“乔姑娘,怎么了?”
乔五味冷声呵斥:“她一直在说谎。”
林有睇猛的抬起头,随即大声反驳:“我没有!”
乔五味直勾勾盯着林有睇那露出慌乱神情的双眸:“你阿娘说小虎是遗腹子,是不详的存在?”
林有睇立马辩解:“这话不止我阿娘说话,村里其他婶子也这样说。”
乔五味脸上露出一丝不悦,半分脸面都没给林有睇留,直接陈述事实。
“你阿娘既如此厌恶小虎,大牛二牛又怎会细心照料小虎,那天你并没有跟在三人身后,更不知发生了什么,方才所说的一切不过是你的胡编乱造。”
林有睇脸色瞬间变的苍白起来,无比慌乱的揪着手指,那天她的确没跟在三人身后,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之所以这样说,是认为王小虎本就是不详的存在,若他死了,兴许笼罩在村子上方的雨就停了。
到时候,阿爹阿娘的目光也会落在自己身上。
她林有娣就是黑河村的恩人。
张公万万没想到林有睇胆子竟这般大,竟敢胡言乱语,连连仰头叹气,脸上更是露出一副极其失望的神情,林有睇下意识求助那看着如仙人般的男人,可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眸,不禁打个寒碜。
既无法从别人那得到答案,乔五味决定自己去找。
她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只要弄清楚那日采菌子到底发生什么,兴许就能找到怎么解决殇魂的办法。
乔五味要去山脚下,去寻着王小虎那游走的魂。
她看了眼跟过来的张公:“张公,我们要去山脚下寻魂,你同行的话会不方便。”
既说不方便,张公也不好厚着老脸跟去,只能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才幽幽的叹口气,只希望乔姑娘能早些解决此事。
若不然,黑河村的村民都快过不下去。
离黑河村最近的山就在祠堂后,乔五味瞭望悬挂在祠堂正门那在风雨中飘摇的红灯笼。
半响,她才开口抱怨着:“这一百两可真是不好挣。”
乔五味伸手扯了扯宋滇之那干爽的衣角:“快帮我撑着伞,我数数有多少黄符。”
黄符就是她保命的家伙事。
更何况待会要去山脚下找魂,指不定会碰到那只殇魂,乔五味总得要做好充足得准备才行。
宋滇之伸手接过乔五味递过来的雨伞,将其撑在上空,那双细长的丹凤眼直勾勾盯着面前神情认真的女子。
“阿乔可真是心善。”
他声音低哑沉冷,辨不出是恭维还是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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