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人不才,大胆从道家所学中理解出题人想要问的是,世间究竟是从‘无’中看出‘有’,还是从‘有’中看出‘无’。
如果是从‘有’和‘无’出发,它代指的是人的一生,即“生走向死”,但他们认为生命的终点并不是‘死亡’而是“归于无”。一个生命的消逝也会带来新的生命和变化,这就是宇宙的“生生不息”和“循环往复
‘有’和‘无’,如果我没有猜错,它全句应是‘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不知道我的回答可对。”
他的回答震耳欲聋,给人会心一击。
这个回答的角度完全是他们所没有设想过的刁钻,却又刁钻得合情合理,紧接着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和掌声。
“怪不得是沈状元的弟弟,我就说吗,哥哥都那么厉害,当弟弟的肯定更厉害。”
“你刚才可不是那么说的,说什么当哥哥的聪明,当弟弟的就不一定了。”
“我说了吗,我有说了吗,肯定是你听错了。”
没有想到他会第一个说出正确的答案的莫青山身形一晃,咬着后槽牙,铁青着脸站出来,“作弊,我怀疑他肯定是提前知道了答案。”
要不是作弊,为什么那么多最有望能夺得状元的人都答不出来,就他一个默默无名的人答出来了,这不是作弊,又有什么才是作弊。
摘星楼管事当即冷下脸,皮笑肉不笑,“公子慎言,我们摘星楼从立楼初的宗旨就是以文会友,以文定厥祥,难道对于公子来说,承认别人的成功,否认自己的失败就那么难吗。”
“公子与其污蔑我们摘星楼泄露答案,不如先从自身找理由。”
指腹划过云锦袖口的沈归砚像看跳梁小丑般,不急不缓,“你说我作弊,请问你可有证据证明我作弊,按照大庆律法,污告他人作弊者与作弊者,轻则流放重则腰斩。莫兄贵为举人,应对大庆律例在熟读不过。”
“我………”脸色发白的莫青书自然熟读律例,可除了作弊,还有什么能说明他能那么快说出答案。
一个寂寂无名的人,又哪里比得过他这个江浙一带的小三元。
下一秒,沈归砚的话更是将他推到众矢之的,“还是说,只要是比莫举人厉害的,都是作弊得来的成绩。”
这句话不可谓不毒,如果他承认,就是和整个文人站在了对立的一面,会让他被耻之相交,如果否认,那就说明他前面是诬告。
一时之间,莫青书额头滚落大颗汗珠,后背冷汗涔涔。
已经想好如何羞辱沈宝珠的萧雨柔不可置信得双眼猩红,指甲用力掐进栏杆里,留下凄厉的指印,“不可能!怎么可能。”
她的夫君怎么会输给沈宝珠家的那个草包!
放下指腹抚摸着的香囊的沈归砚抬头看了眼第五层,既然赢了,也没有继续挑战下去的走了出来,掩藏不住要被心上人夸奖的得意。
快步来到她面前,眼睛熠熠生辉,“幸不辱使命。”
“哼,算你还有点儿用。”没有想到她真的能赢过莫青书的宝珠当即招呼着一干家丁丫鬟呼啦啦的拦住萧雨柔的去路。
“本郡主赢了,你们两个应该没有忘记之前的赌注吧。”趾高气扬,下巴上抬的宝珠完美诠释了一个成语——小人得志。
没有想到自己夫君会输的萧雨柔此刻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面上依旧温温柔柔,“郡主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那么做,只是你我二人毕竟是同窗,还望郡主能看在你我二人昔日同窗之谊的份上,得饶人处且饶人。”
双手抱胸的宝珠闻言嗤笑,“要是你们赢了,本郡主可不信你们会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说了你多大个脸啊,敢让本郡主看在你的面子上,你还当你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郡主不成。”
黑沉下脸的莫青书挡在萧雨柔面前,厌恶不已,“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为什么要为难柔娘。”
“行啊,那就愿赌服输,按照赌约,你们得跪下来给我本郡主磕三个响头,然后把衣服脱光了绕着金陵城跑一圈。”想要用道德绑架她,想都别想。
她但凡有点儿道德,就应该在被揭穿假千金身份后麻溜的滚蛋,好腾出位置给真少爷,才不会想着要赶走真少爷,继续鸠占鹊巢。
“莫兄一介读书人,该不会是打算食言而肥?要知道赌注可是你当着那么多的人面说的。”沈亦安含着笑,着重咬重最后几个字。
指甲抓得掌心鲜血淋漓的萧雨柔清楚的明白,今晚上的事是她惹出来的,要是她不解决好,莫青山肯定不会放过她,莫家人也不会放过她。
顿时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滑落清秀的脸颊,我见犹怜,“郡主,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跪下来给你磕头好不好,只求你原谅我,无论你们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郡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的口不择言。”
对于这种明着示弱,暗里却给他们扣上一个以势压人,横行霸道的茶语艺术,但凡一个处理不好,他和宝珠仗势欺人的恶名就会在第二天传满整个金陵城。
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的沈归砚垂睫敛眉,“姑娘这句话说得好生没有道理,我们只是让你们夫妻二人履行承诺,为何到你的嘴里倒成了我们夫妻二人迫害你们的罪证?没有胆子履行承诺,又学人打什么赌。”
宝珠点头,“对,他说得没错,既然是打赌,那就愿赌服输,还是说,你们两个不愿意?”
带着调笑意味的“不愿意”三字,就像是一把明晃晃的铁锤砸了上去,也将他们两人给架在火堆上烤。
可真让莫青书当着那么多的人面跪下来,和要了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沈归砚适当添一把火,“君子一言,重如泰山,要是莫兄连在赌注上的小事都做不到,很难令人怀疑莫兄在其它事上的是否能一如既往的信守承诺。”
原先还认为萧雨柔可怜的风口转了又转,毕竟是打赌,重在一个愿赌服输。
眼前一黑的萧雨柔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不帮自己说话,好让自己利用舆论逼迫他们不得取消赌注可,真的让她跪下来给沈宝珠这个女人磕头道歉,想都不要想!
宝珠低下头,笑得恶意满满,“你要是不想脱衣服后绕着金陵城跑,也可以,只要你自扇三个大巴掌,大喊‘你是蠢货’,本郡主就好心放过你,怎么样。”
“你!”咬得满嘴血腥的萧雨柔愤恨的抬起头,眼里全是毒汁凝集而成的利刃。
宝珠挑眉,“怎么,不愿?”
萧雨柔即便恨得要把她碎尸万段,此刻也只是咬着牙齿混着血往里咽,“不会。”
“行,那你就打吧。”宝珠从紫薇色绣木槿花香囊里取出几块碎银扔在她面前,用着施舍般的口吻,“这点钱,当本郡主今天心情好,赏你的。”
月亮藏于云层,灯影朦朦胧胧。
走出人群后,只觉得浑身神清气爽的宝珠才想起来,“你为什么不登顶啊,你都走到第五层了。”
手上还拿着串糖葫芦的沈归砚揉了揉她的头发,牵过她的手往灯火阑珊处走去,“已经在楼里耽误了那么久,我们在不下来,说不定灯花会都要结束了。”
“这可是我和宝珠在一起后的第一个花灯节,我舍不得都把时间浪费在摘星楼里。”
“姓沈的,我都说了多少次不许摸我的头发,你怎么那么讨厌。”小嘴撅着的宝珠拍开他总是想要揉自己头发的手,她又不是小孩子,干什么总揉自己的头发,要是弄乱了自己的发型怎么办。
“我还有更讨厌的事情,你要不要知道是什么。”
想到前面的几个吻,宝珠的脸刷地染上胭脂,抬脚碾了她的脚,迅速提着裙摆和他拉开距离,“本郡主不想知道,永远都不想知道。”
“夫人不想说,可我就是想要告诉夫人,怎么办啊。”
以为他又要亲自己的宝珠急得伸手捂住他的嘴,瞪他,“那你不会闭嘴吗。”
这时,一个轻飘飘的,如蜻蜓点水般又带着虔诚守护意义的吻落在了她的掌心中。
身后不知谁放起了满天火树银花,朱尘连雾,薰燧乱星。
满天烟花下,是少年在她的掌心亲吻。
第41章
他们离开摘星楼时已是过了最热闹的游玩时间段, 街上行人不多,也不会在出现会被人冲散一事。
有些小别扭的宝珠想要甩开一直紧握着她不放的那只手,可自己越想甩开, 那只手握得她越紧,久了, 她便生恼地举起两人相握的手, “你放开。”
白皙如羊脂玉的手被另一只手强势的钻进指缝里, 正映于流光溢彩的万千灯影下。
握住她手的主人非但没有松开, 反倒是握得更紧了, 十指紧扣得要把他们相握的手用铜汁浇灌密封。
“不放,要是放了, 夫人走丢了怎么办。”
一听这个, 宝珠就装了满肚子的气,娇蛮得横眉冷竖,“你还有脸说,我前面找你的时候,你跑去哪里了, 现在又假惺惺的说什么好话。”气不过又抬脚踩了他一脚。
虽然他最后是赢了萧雨柔夫妇,不代表她不是个喜欢秋后算账的主。
“本郡主警告你,我才不信你去买糖葫芦的借口。”早不买糖葫芦晚不买,非得在她快要羞愧难当的时候去买,拿去骗狗, 狗都会摇头。
沈归砚沉吟了片刻,抿了抿唇,说, “关于这件事,可否容我以后再说。”
有些事背后涉及的危险太多, 他不愿将她置于危险之中。
宝珠冷笑,所谓的以后应该就是再也没有下文,生气的一把甩开他的手,“你不想说就不用说,我又不是很想听。”
手被甩开的沈归砚再次牵起她的手,犹豫了一会儿,叹息道:“其实是我见到了我师父。”
闻言,宝珠拧起一双好看的秀眉,“你师父?你之前不是说你都是偷趴在学堂门口偷听吗,哪里还有什么师父。”
好啊,她就说这人满肚子坏水,嘴里肯定没有一句真话!
宝珠磨了磨后槽牙,“好你个姓沈的,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我真的没有骗你,要不是我师父,我可能都遇不到你。”沈归砚知道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告诉她,只能向她保证,“至于我师父是谁,等到了时候,我一定会引荐给你。”
宝珠翻了白眼,“我不需要。”
反正她已经知道了这人满嘴谎言,谁知道他嘴里的师父是不是也是随口诓骗她的
这时,沈归砚忽然问她,“要不要吃糖葫芦。”
“我才不要吃,糖葫芦有什么好吃的。”她前面都吃了一串了,现在不想吃。
“真的不要吗。”沈归砚变戏法的从袖袋里变出一串糖葫芦,摇头惋惜,“诶,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串糖葫芦,也不知道要便宜了谁。”
他的糖葫芦并不是山楂外层裹着层蜜糖,而是由黄金浇灌成糖葫芦的形状,在漫天灯火中璀璨夺目。
宝珠虽然很想要,仍是鼓着脸别到一边,“本郡主也不是很想要,你爱给谁就给谁。 ”
她堂堂一个郡主,哪里是一串糖葫芦就能轻易收买的。
“夫人不要的话,看来我只能把这串糖葫芦送给另一个我喜欢的姑娘了,我喜欢的那位姑娘虽然有点小脾气,性子骄纵不爱吃苦,但胜在率真可爱,伶牙俐齿。”沈归砚惆怅的叹气。
“那个姑娘的小像就放在我腰间的香囊里,要不是担心夫人不喜欢她,我真的很想把她介绍给夫人认识。”
宝珠一听,那还了得,加上先前萧苒对她说的那些宣誓主权的话,当即磨了磨后槽牙,一把扯掉挂在他腰间的香囊,大有下一秒就要挠花他脸的架势。
都和她成婚了,居然还在香囊里藏着别的姑娘的小像,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可当宝珠把香囊里的东西倒在掌心,里面哪儿有什么姑娘的小像,有的只是一块用水晶打造而成的镜子。
她一皱眉,镜子里的少女跟着皱眉,她撅嘴,镜中少女跟着撅嘴。
沈归砚笑了下,附身温柔的捏了下她显得呆滞的小脸,“夫人认为,我喜欢的姑娘可漂亮。”
掌心里握着镜子的宝珠的脸不禁微微热了起来,一把把镜子塞还到他手里,“油腔滑调。”
“夫人你走慢点,等等为夫。”沈归砚把镜子放进香囊里,抬脚追上。
直到他们走远,先前他们所站的位置缓缓走出两人。
漆黑瞳孔里翻滚着杀意,周身气场令人不寒而栗的沈亦泽扯了扯嘴角,“大哥,我就说那个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以防夜长梦多,还是得要尽早下手。”
哪怕他和宝珠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夫妻,仍让他嫉妒得发疯。
大拇指摩挲着白玉扳指的沈亦安半眯起眼儿,并不赞同他的话,“让一个人死容易,想要根除一个人留下的痕迹可不容易。”
沈亦泽皱起眉头,“大哥你的意思是。”
沈亦安眺望着远处渐行渐远的两道影子,“很晚了,该回去了。”
斩草需除根,以防春风吹又生。
夜里清风明月揽星辰,荷花清香悠悠。
躺在床上的宝珠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被大哥发现本性后赶出了沈家,他们看向自己时满是失望的目光就像针扎在身上一样令她不适。
圣上不但褫夺了她的封号,还要把她送去给大腹便便,年过半百的老头当小妾。
她想要逃,想要求救,可是没有一个人对她伸出援手,还拿烂菜叶子砸她,说她罪有应得。
“啊,不要!”从梦中惊醒的宝珠两只手止不住的发抖,一张芙蓉面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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