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七年来看她的照片也好,跑来英国远远地看她的人也罢,她的模样在他的脑海中年年更新,可她不然,她真的七个年头没见过他的真人了。
思念成疾之时,她只能蔫头耷脑地捧着与他为数不多的合照,如翻一本爱不释手的书那般,用食指抚触,用眼睛抚摸,用大脑铭刻。
终于有机会好好看他了,她便乐此不疲地凝视他,每两小时给他翻一次身。
时间在温馨蜜意中流逝……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打在玻璃上,透过半掩的米白色窗帘折射到屋内,铺洒在床上,金镯般的光圈将这对相互依偎的人儿笼罩,暖得醉人心。
六月二十号,夏至将至,白昼最长。
一切都很好,刚刚好。
看着看着,袁晴遥的肚子发出了响亮的“呼救声”:“咕咕——”
从昨晚起她就没吃什么东西了,混乱一团,让她忘了饥饿;午餐也随便拿粥对付了一下,太高兴了,高兴到饱了。
虽然早过了长身体的年纪,但她仍是个“大胃王”,食量和学生时代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她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点好外卖,辣的、清淡的都有,她继续流连他的眉眼鼻唇,嘟起嘴巴,在他的额头上悄悄印下她的芳唇。
倏然,轻笑声从袁晴遥怀中冒出:“又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亲我。”
夹着笑意的声音紧随其后,林柏楠悠然抬起脸庞,小鹿眼星光湛湛:“多亏某人打雷了,我才能醒得及时。”
他的体力和精气都恢复了许多。
她小脸一红,羞答答地叫嚷:“啊!又被你逮了个正着!”
翘起嘴角,他忽地用手掌压住她的后脑勺,唇瓣迅速迎上去,亲完后,放开了她:“偷袭。”
舔了舔嘴,她憋笑,看着他略显小得意的模样,她哼了一声,耍坏吊他的胃口:“哼!我可是在你熟睡的时候,还做了件更亲密的事情呢!”
他愣了一秒,掀开被子往下面看:“……”
她从床上爬下去,穿好拖鞋,一边把他的轮椅推到床边,一边笑嘻嘻:“发育得不赖嘛,真神奇!”
他盖上被子,鬼使神差地问:“你怎么知道发育得不赖?你还看过别人的?”
轮到她害臊了,红着脸大叫:“……怎、怎可能!我、我就说说而已!流氓!臭流氓!”
被扒了裤子,还无端挨骂,他着实无语,却又觉得她的红苹果脸可爱至极,眨眨眼,什么也没说。
她可以对他做任何事情,只有她有这个特权,谁让他真的真的好喜欢她呢。
*
晚餐时,林知雁下班后来到了林柏楠的家,看见给她开门的人是袁晴遥,还笑盈盈地喊她“知雁姐姐”!
一番嗯嗯啊啊,林知雁琢磨出了情况,捂着胸口长长地出了口气:“……我天!太好了,我终于能回自己家了!”
林知雁也住这所小区,租的房子,开车上下班,通勤时间来回总计四十分钟,不算远。
三人一同共进晚餐。
餐桌上摆了九个外卖盒,有养胃的蔬菜粥和杂粮点心,有口感热辣的川湘菜。
袁晴遥揭开塑料盖,征求道:“要不要叫南飞一起过来吃饭?他应该刚睡醒。”
“不——”林知雁拖长尾音,神色微妙,她打开一个盒子,油点子溅得到处都是,干笑两声,“不要了吧!你们俩才和好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就不喊外人过来打搅了。我吃完饭马上溜,马上溜!哈哈……”
林柏楠单手支在桌子上托着下颌,端详着林知雁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不过,事不关己,他没深究,而是问起了袁晴遥:“你和坞南飞究竟什么关系?”
“我和南飞他呀——”袁晴遥抽几张餐巾纸擦桌子,稍作思考,总结道,“爸爸朋友阿姨的儿子、有着纯正的革命友谊的朋友、患者和康复师、师傅和徒弟……总之挺复杂的。正好一边吃我一边给你们讲讲呗?”
第115章 真相
时间回溯到袁晴遥借宿杜阿姨家的那晚。
坞南飞的话尾音还没消弭, 袁晴遥屈膝、抬腿、攻击,生猛地赏了他一记“断子绝孙踢”!
“啊!”
他一声惨叫,重重倒地。
她冲下楼梯, 去一楼的厨房抄起一把菜刀, 举着菜刀, 以后退的姿势往大门口移动。
被冒犯了,她恼怒地瞪着二楼倒地不起的他, 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别小瞧我,我力气很大的, 你再动歪心思,必要时候我会没收你的‘作案工具’!”
路过客厅,她顺道拿上了自己搁在沙发上的书包, 时刻警惕风吹草动, 保险起见,要尽快离开这里。
然而,看着看着,眼前的画面她看不懂了——
坞南飞侧躺着,牙关紧咬, 不断口申吟, 双腿竟像痉挛那般簌簌地抖了起来,完全不受控!
显而易见, 他痛得快没命了,但他双手捂住的地方不是他家的小兄弟,而是后背。
更准确点……
是脊椎。
这莫名相熟的场景……
“你……伤到脊椎了?”袁晴遥问道。
“靠!我刚有个人样了, 嘶……啊……托你的福, 又要回到半身不遂的日子了!”坞南飞怒吼。
“雅你的思,都这样了还管不住你的小麻雀, 活该!”
“就算老子这样了也能纵横情场!告诉你,老子玩过的女人比你认识的男人都多!”
“哦,真厉害啊,要我给你鼓个掌吗?”袁晴遥手握菜刀,面无表情地一只手拍了拍拿刀那只手的手腕内侧,反讽后,她无比郑重地问道,“什么病?脊髓损伤?为什么你能恢复、能站得起来还能走路?你是不完全性的?”
“哟——”他发出轻佻的声音,没当即作答。
方才摔倒背部受到了撞击,他一时间双腿麻痹,艰难地挪到了楼梯护栏那块儿,双手抓着栏杆,坐了起来,狐狸一般的目光穿过栏杆间隙射到袁晴遥的脸上。
一望而知,她对得知他是如何康复的万般心切。
他拖延不说,问起了有的没的:“小甜心,懂得不少啊?怎么,你认识我这种情况的人?男的女的?亲人朋友?”
她举着刀的手垂下:“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要你管……”
读出了她神情中的悲伤,阅女无数的他调戏她:“失恋了?被甩了?被抛弃了?他不要你了?”
“……才、才没有!”
“哈哈,连个残废都拿捏不了,你真是……”他故意停顿引她看上来,心中已然确信,然后,伸出大拇指,下一秒,指间向下狠狠一压,“逊毙了——”
他继续讥笑:“也对,再瘫再废再屎尿横流也是男人,就你那躺在床上关了灯分不清正反面的小身板,谁能对你有兴趣?”
无论是肢体动作,抑或是言语表情,坞南飞表现得都充满了讥讽与嘲笑。
袁晴遥气到天灵盖都快被怒火掀起来了!
她冲上楼,用刀背给了他的脖子一击,扯着嗓子争辩:“他才不是残废!他一直都干干净净的才不脏!你自己也生过病居然还瞧不起有同样遭遇的人!垃圾!臭虫!你……你……”
从小老实巴交、言谈有礼,需要骂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讲脏话……
但这口恶气不得不出!
她薅住他的头发,趁他病、要他命,和他撕打起来!
其实,让袁晴遥真正暴跳如雷的并不是她自己遭受了辱骂,她很爱自己,所以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她,可是,她无法接受她心爱的男孩子被这种渣渣侮辱!
小学,她为他跟“小霸王”打架,二十好几了,又为了他跟第一次见面的坏男人干仗!
坞南飞则捂着脖子咳嗽不止,下半身被暂时“封印”,他无力还手。
诡异的是,似乎有意为之,他也全然没有还手的意思,任由自己被袁晴遥按着打。
直到杜秋萍外出归来,这场一边倒的战争才得以停息。
几句话讲清了来龙去脉,袁晴遥对坞南飞没有歉意,倒是觉得非常对不起杜阿姨。
跟杜阿姨说了声“抱歉”,把菜刀物归原位,她回了卧室,“咔哒”,锁上了门。
霎时,屋外的坞南飞又一轮臭嘴:“锁什么门?真以为我想跟你睡啊?就你那未成年模样,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坞少有什么变态性癖……”
“Shut!!!up!!!”
“Dirty!!!Man!!!”
袁晴遥用能掀翻屋顶的音量狂叫。
她还听见杜秋萍失望又怅然地说:“南飞,你怎么变得……唉,够了,够了,别再说了,我扶你回房间休息吧。遥遥,今天的不愉快阿姨替南飞给你道歉。”
片时,屋外静谧一片。
袁晴遥裹着被子在床上撒泼打滚,浑身的血液一股脑往脑子里涌,气到恨不得宇宙大爆炸!
“咚——”
像西瓜撞裂了一般的沉闷一声!
是她滚着滚着,脑袋狠狠地撞上了床旁边的墙壁!
霎时,痛得她眼冒金星,待痛感慢慢降低后,她突觉手指也好痛,抬手一看,右手食指和中指“战损”了。
把坞南飞揍了一顿,她也受伤了。
她濒临奔溃,一动脑袋,头发丝竟夹进了壁纸稍稍裂开的一道缝隙里,痛失一小撮头发!
“……啊啊啊!!!”
坞南飞欺负她,“飞贼”欺负她,小海欺负她,万叶舒欺负她,连林柏楠也欺负她!
连全世界她最最最喜欢的林柏楠也说锥心的话来欺负她!
现在,连墙壁和壁纸也欺负她!
她要发泄!
她要回击!
她要报仇!
“小白兔”被气出了“狂犬病”!
故此,袁晴遥拨通了林柏楠的电话,哭着将这些天遭遇的屈辱通通泄愤到他的身上。
她知道这样做有些蛮不讲理,但最爱的人给的伤害才最深。
她向来不记仇,恩怨点到为止,不必紧咬不放。但那天,他在海边说的字字句句在她心底刻下了血印,哪怕明知是假,她也真的心伤了。
*
第二天,杜秋萍给袁晴遥表达了浓浓的歉意,从她口中,袁晴遥简单获知了坞南飞的身世经历。
餐桌前,杜秋萍抿一口红茶,神色哀婉:“南飞九岁那年,我就和他爸爸断得一干二净了,后来,我一声不吭跑来了英国并且再也没有回过国内,这么多年来,我没管过他,连问候都很少,我是个失职的母亲。要不是他爸爸的公司破产,他过得很不好,又害了病,身边也没个信得过的人,我想,他也不会不计前嫌地跑来找我……”
吧啦吧啦……
听了听,袁晴遥理解坞南飞那扭曲的性格是如何形成的了。
简而言之:童年缺爱、身心受创,外加他还没从“半残疾”的深渊中爬出来,于是,他将自己伪装成一个玩世不恭、油腔滑调、仿佛没有真心的人。
末了,袁晴遥不禁好奇:“杜阿姨,南飞他生了什么病?和脊髓方面有关的疾病吗?”
杜秋萍点点头,解答:“嗯,脊髓炎,目前还处于康复期,必须不间断地做理疗才行,但是搁置了许久了,他爸自顾不暇,哪有心思管他,墙倒众人推,之前相识的医生也对他弃之不顾了。国外的话,他不愿意去医院,我就买了几样基础器械放家里给他用,康复治疗师还没找到合适的,之前委托过的三位也全被他的臭脾气撵跑了,唉……”
捏了捏眉心,杜秋萍笑容苦涩:“这次又发了招聘广告出去,薪资提到了一个月4000英镑,在曼城算是高薪职业了,但愿能用钱留住人吧……”
……!!!
袁晴遥两眼放光,她捧着面前的红茶吹了吹,安定心绪,好让自己看起来稳重可靠,而后,开口:“杜阿姨,我认识一位可以胜任的康复师。”
杜秋萍喜出望外:“介绍给阿姨吧!”
袁晴遥微笑,拿出专业又诚恳的态度推销自己:“杜阿姨,就是我。我懂复健和护理方面的知识,运动疗法、作业疗法、心理护理我都学过,我有信心给他设计出针对性的治疗方案,帮助他最大程度恢复健康。不瞒你说,杜阿姨,我比起专业康复医师是小巫见大巫,我没有资格证书,也没有丰富的从业经验,但是,我也有我的优点。我脾气好……”
昨晚的怒吼犹在耳边,她给自己打圆场:“绝大多数情况下我的脾气很温和。我有爱心、有耐心、有同理心、有包容心,最重要的是,有个男孩评价我的特长之一是我很会充电,他是一位脊髓损伤患者,情况比南飞严重。这么说有自夸自卖嫌疑,但他在我身边确实很积极快乐,或许我可以把这份能量传递给南飞,让他尽快走出逆境。”
杜秋萍略显惊讶,但回答地超级爽快:“我们给彼此一个机会有何不可?薪资方面你有什么要求?”
袁晴遥不贪心,报了个远低于4000镑的数字,这些钱足够覆盖她每月的花销,还能存下一小笔。
商榷完毕,袁晴遥开心得合不拢嘴。一来,她给父母减轻了经济负担;二来,她也能赚钱了,虽然比林柏楠晚了好多年,但至少她在向优秀的他看齐。
她从来都是那个阳光向上的女孩。
酗酒酗了一个星期她幡然醒悟,如此这样,一天到头脑子混混沌沌的,简直虚度光阴。
她还要拿一等学士学位,还要读数一数二的大学的研究生,还要做家人的骄傲。再说,他26岁就是博士了,她不能落下他太多。
所以,“酒鬼”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她只有逢年过节聚餐时才浅酌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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