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疼吗?”他沉声问道,眸中隐有担忧。
“疼,很疼。”她的声音中夹杂着疲怠的呜咽。
没有力气回答什么,身体和心理除了疼还有满满的疲惫。
他的目光无声地落在她的侧颜上:“晚点我们去医院打破伤风好吗?伤口有点深。”
“好。”
屋子里似乎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和药味,闻屹转身去开窗。
空气涌入屋内模糊了视线,顾书云抬睫望着他的背影,轮廓好像越来越不清晰。
秋分过后日长变短,天际的光也逐渐黯淡。
警察来了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些小小骚动,苏听兰和杨松青都跟着过来了。
众人挤在狭小的屋子里,顾书云很平静地讲述了前面发生的事。
然而期间覃泰仁不断插话,一边说她是他亲生女儿,一边又说他们不认识,自相矛盾地连警察都听不下去了,呵声道:“你等会再说话。”
覃泰仁本就色厉内荏,面对厉声的警察顿时被吓得收了音。
警察听完之后看了看她手上的伤,心里大致有了判断,才转身问覃泰仁:“好,现在你来说一下你的时间线。”
覃泰仁:“我来这里找她,她自己出去了,然后回来时候自己摔倒了,这和我没什么关系,非要赖给我,还不让我走,警察同志你说说哪有这么个事。”
警察不可置信地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人家自己平地摔成这样?”
覃泰仁阴沉着脸说:“对啊,难不成是我推的?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推的吗,再这样胡搅蛮缠我要告你们诽谤了。”
她冷笑了一声:“我没想指控你推我,但是有一点,我的旗袍上有你的指纹你没法否认吧,所以你碰它们干什么?”
顾书云指了指那边的架子,眼眸仿佛渗着冰。
“是了,你乱动别人衣服做什么,不要以为偷窃衣服不是犯法,金额达到一定数目都是可以立案的。”
警察给顾书云使了个眼色,她了然读懂,跟着说:“我的每一件都是手工定制,至少上千。”
“你……”覃泰仁急得眼珠四处打转,他没想到她会找这个角度,要给他安上偷窃的罪名。
警察又似搪塞的语气:“赶紧给人小姑娘道歉,都摔成这样了,要是她不原谅你,赔偿是小,说不定还要面临拘留。”
覃泰仁不满地接口道:“我又没拿她的东西,碰一下都不行,我还要赔偿?”
“以非法目的占有他人的财产,只要你实施了这个行为,不管是否得手,都是盗窃,这很难理解吗?”
覃泰仁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要论其他的他都不怕,唯独让他掏钱,简直是要他的命。
在警察地敲打下,他终于妥协又敷衍地沉着脸道歉了。
乱哄哄的闹剧结束,最终没有立案,并不是顾书云不想,而是这种事情很难判定,警察也是很有经验,吓了几句覃泰仁,让这件事能有个较好的了结。
其实刚开始顾书云就想过会没有结果,可是她不想妥协,哪怕只是得到一个道歉,她也不想让这种人觉得自己的行为没错。
沉默不能保护自己,只会纵然犯错一方。
警察带着覃泰仁离开,站在人群之后的顾书云再也支撑不住,她蹲下双手环抱着自己,跳动的心脏一下一下地牵扯着她的神经,她尽力抑制住身体的颤抖。
血液仿佛像是被抽干了一般,难以支撑她身体的重量。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和亲生父亲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错误的空间错误的相遇,还有错误的她。
苏听兰回头时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蹲在地上哭泣。
顾书云扯了个难看的笑容:“没有,我就是好累。”
苏听兰:“你今晚早点回去吧,评弹馆有我帮你顶着。”
“谢谢苏老师,我调整一下应该可以的。”
等她说完,闻屹补充道:“我一会带她去医院,然后送她回去。”
苏听兰自动忽略她的逞能,赞同地对闻屹说:“好好,去看一看。”
众人退出房间,闻屹和周斐煜站在院子中等待。
闻屹点了一支烟,身影有些寂寥,随后他对周斐煜说:“一会你自己打车去机场吧。”
“要不要我留下来帮忙?”
他的唇角小弧度扯了下:“请帮我把你自己安全送回京北。”
周斐煜笑了声,下午到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他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他拍了拍闻屹的肩膀轻松地说:“那我走了啊。”
不过临行前,他又回头看了好几眼闻屹的背影。
周斐煜若有所思。
总觉得闻屹对这姑娘好得过分,就比如他什么时候见过在等人的闻少爷了!
直到周斐煜到达机场时,他一拍脑门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来苏城是“捉奸”来的啊!
周斐煜差点没捧腹大笑,真被自己之前微信说中了是不是,那模样根本不像男女朋友,分明是还在追求!
他啧了一声,微信发送:【你好菜啊!】
第16章
车窗外的景物开始变动, 渐入城市街道。
顾书云失魂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瓷白的脸没什么血色,靠在椅背上时, 她的头发有些散落, 所幸直接摘了发簪, 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
封闭的空间让她感觉胸口沉闷。
顾书云说:“我想开一点窗户。”
闻屹提醒:“外面可能会有些冷。”
“吹一点点可以吗?”她的声线带了一丝央求。
闻屹怎么可能会拒绝她。
车窗降下来了一些,凉风从间隙里灌进来吹向她已经僵直的身体, 顾书云瑟缩地抖了一下,意识因此变得更加清晰。
闻屹减慢车速将车停在路边,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
两人之间愈发逼仄的距离让空气静了一霎。
“想吹风的话至少把衣服盖上。”他说。
黑色的外套沾染了他的体温和气息,她藏在下方的手指不自觉捏紧手里的发簪。
闻屹瞥了一眼神情低落的人,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上次和你说要加强安保,是不是忘记了?”
她虚声应道:“嗯, 忘了。”
“没事, 我已经和冯老师说了。”
顾书云嗫嚅地张了张唇,最终没有出声。
他一直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察觉异样后立马问道:“怎么了?”
她侧过头,浓密的眼睫闪动却没什么神采,窗外的霓虹景象没有片刻在她脑海中停留,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现在的心情。
半晌, 她眉弓慢慢垂下, 像是自责一般声音低落:“我今天又弄脏了一件旗袍。”
“不是你的错。”闻屹眸色认真,“你不用回到他的身边, 也可以不需要和他再见面。”
侧对着他的肩线明显绷紧了一瞬, 蜷着的手指抓紧衣摆。
“你知道了啊。”顾书云一时哑声。
她的唇角苦涩地下沉,语气很轻:“可是他是我的父亲。”
“那又怎样, 你是你,是独立的你。他做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他也可以与你无关。”
顾书云惊愕地抬起头,眸光中充满了不确定,万千思绪翻涌,一颗心像是被什么抓住,无法平静。
长睫颤动,眼眶中似有热流在打转,她闭了闭眼睛,潮湿的睫毛将眼泪含住。
时间缓慢流逝,一点一滴悄然无声。
很想逃走,转身却跌入一片死寂的海。
路边的景物不断变换着,在她脑海形成了接连不断闪现的画面,光影变化得太快,全都是压抑的场景,可她现在疲惫得无法做任何思考,难以判断那些是真实存在还是自己的臆想。
她缩了缩身子说:“我想睡一下。”
“好,到了叫你。”
他的手指放在了控制车窗的按钮上,轻触过后没有按下。
顾书云阖上眼皮,世界陷入黑暗。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他扫过一眼副驾驶座,她的身子蜷成一团,埋在衣服里,乌黑的发丝微微遮挡着侧脸,随着均匀的呼吸上下起伏。
闻屹关上窗户,打开了车里的暖气,温热的暖流很快萦绕整个空间。
浅睡的人蹭了蹭脸颊的发丝,想要拨开,却忽略了自己的手正被衣服盖着。
她的眼睫似乎闭得更紧,还有轻微的颤抖,饱满的唇瓣呢喃着低低的呜声。
闻屹原本想直接叫醒她,余光中瞥见晶莹的泪珠从她的脸颊上滚落。
他静默了几秒,收回视线。
驾驶的车辆再一次停在路边。
闻屹从一旁抽出一张纸巾,抬起手将她的泪擦去。
他修长的指尖无意间碰到她的脸,像是指引。
顾书云垂着的脑袋一偏,整个脸都落在了他宽大的手掌上,他的掌心蕴着烫人的暖意,减淡了她在梦境中的恐惧。
闻屹想收回手,然而暖黄的车灯下,她又像刚刚一样脸颊轻蹭,挺翘的鼻尖轻滑过他的掌心,留下一片酥麻。
他深浓的眼眸漆黑如墨,喉结轻滚,抬手为她拨开了脸上缠绕的发丝。
-
随着眼前黑暗的逐渐加深,耳边能听到的车流和鸣笛声渐渐变轻。
黑暗又空旷的环境中隐约能看到一盏小灯,微弱的灯光藏在虚掩的门后。
顾书云朝着光源走去,这似乎是一间破旧的屋子,幽闭的四周连月色都照不进来。她每行走一步,都能感受到木质地板晃动发出的“咯吱”声。
那扇没有上锁的门,能看见松动的锁扣摇晃不停。
灯光来自于屋内的一张书桌,往里看去还有个人伏在桌上书写着什么,背影有些熟悉,但她从门缝中看得不太真切,顾书云再靠近,想要敲门。
然而屋里的少女在听见脚步声后,警觉地转身,她微微扩张的瞳孔露出惊恐的眼神。她没看清门口是谁,但透过锁孔能看到那里有一双眼睛。
顾书云依稀认出这是少女时期的向梨迟。
她不明所以,想开口询问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少女绷紧身体,惊恐地不断往后退。
她的身体快要脱离那把椅子,长臂扫过桌面,不小心将灯打翻。
台灯掉到地上,碰撞过后竟变成燃烧的火苗,少顷,那火焰如巨兽一般蹿起,跳跃着从桌子蔓延到不远处的小床上,猩红的火光迅速点燃一切,直冲而上。
火光映照之下,顾书云顿时僵在原地,浑身骇出一身冷汗。她想要伸手去拉面前的少女一起逃走,可是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她焦急地喊快跑,然而眼前的房间不断地缩小,一个男人站在门口,将门关上。
她再也看不到屋里的情景,寂静的环境好似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她能看到那个锁孔里还闪动着火光。
顾书云的心脏剧烈跳动,她缓慢抬起沉重的眼睫看向四周。不远处红色的大字滚动屏还散发着刺眼的光,宛如那场大火还在持续着。
炙热的火光让她的身上冒了一层冷汗,她大口地喘着呼吸,深切地感受到梦境中的心悸是真实存在的。
脸颊上挂着冰凉的泪痕,热风吹过皮肤完全是紧绷的感觉,她还有些沉浸在那梦里,一时无法分清那个梦是否真实发生过的。
顾书云微微支起上身才发现披在身上的外套滑落,她弯身去捡,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爸爸妈妈很好,向梨迟也很好,是她的存在不好。他们本应是这样的生活,不该生生迟到二十三年。
那些冰冷和黑暗的房间,是她的。
梦境中的情绪还在延续,空寂的环境里,她的呜咽声很小。
然而站在门外的闻屹还是发觉了,他刚想打开车门进来,却见她接通了电话。
他站在门外,放下了手。
冷风吹过,烟蒂上的红光逐渐接近指尖,他抬脚走向远处。
顾书云清了清嗓子后才开口道:“喂,妈妈。”
不过生涩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分哑。
鄢曼吟关切问道:“书云,妈妈听你同事说你去医院了,发生了什么事,严重吗?”
“受了一点小伤,我现在在医院。”
“你把地址发来,妈妈现在过去。”
“不用了妈妈,有人陪我来。”顾书云立刻拒绝,“还有就是……”
她咬着唇继续说:“我今晚大概要住医院。”
“这么严重吗,到底是怎么了?”
顾书云犹豫着说:“我摔倒扭伤了脚,不严重就是不太方便走路,所以想在医院住一晚。”
“哦,可我还是觉得没人陪你不行。”
“我同事陪我,你放心吧。”
终于挂断了电话,顾书云靠在椅背上,浓密的眼睫垂着,有些泄气。
闻屹绕到她的这侧车门,敲了车窗。
他问:“想再休息一会还是现在去医院?”
顾书云收敛起情绪说:“我们现在去吧,不好意思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
她开门下车,四周的冷风一下扑到她的身上,脚刚刚踩到地上,疼痛感让她身体一歪,还好手边立马可以扶住车门,她将自己身体的重量都移到左脚上。
顾书云低头查看自己的腿,抬手将裙子往上拉了一些,右脚的脚腕处明显肿胀了一圈,刚开始在评弹馆的时候只觉得有些酸痛,她以为过一会就好。
可能因为一直在车里吹暖气的缘故,现在肿得更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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