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风打量了他一下,对方应该真的没有认出她来,才会装出这副乖巧的模样吧。她松了一口气,继续如昨夜一般哑着嗓子道:“王子请。”
她命人扶着伊恒上了马车,自己也随即钻了进去。皇家的马车宽大,她坐到了伊恒的对面,尽量离他远一点,免得被对方看出端倪。
两人在马车中坐稳后,车夫便扬鞭驱着马匹往西山行去。两人相对无言,应如风却没有打破沉默的想法,掀起车窗帘,静静欣赏着缓缓向后倒退的街道。
过了一会,伊恒从怀中拿出一个盒子,从中拿出一块被油纸包着的糕点,主动对应如风说道:“多谢殿下百忙之中带我去京郊狩猎,我特意做了些糕点,请殿下尝尝我的手艺。”
应如风接过糕点,在手上颠了颠。看着小小一块,却比寻常糕点重上许多。糕点表面撒满了果仁,一点空隙都看不到。这不是传说中的切糕吗?
没穿越时应如风只在网上见过切糕,从来没有吃过,好奇地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股苦甜的味道钻进了鼻子中。
“殿下怎么不吃?”伊恒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应如风浅笑了一下,解释道:“毕竟是王子亲手做的,吃完就没有了,我有些舍不得。”
“殿下不必如此,我做了许多块,吃完还有。”伊恒把盒子捧到她的面前,里面满满一大盒切糕。
喀兰的富庶可见一斑,应如风心中暗叹。她邀请道:“我不爱吃独食,王子和我一同吃吧。”
伊恒点点头,从盒子中又拿出一块切糕,剥开油纸,正要往嘴中送去,却见应如风把手中的切糕放下,伸手从车内的小桌下拿出两个茶杯。
应如风将茶杯摆在两人面前的凹槽里,“这糕点看着有些厚实,倒点茶水配着吃更容易入口。”
伊恒也放下手中的切糕,主动拎起茶壶,往杯中倒入凉茶。
喀兰的王子内里居然如此贤惠吗?应如风有些不敢置信。她昨夜回府以后找人打听了一下,据传言所说,伊恒王子被大汗宠得无法无天,十分跋扈。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
忽然间,马车颠簸了一下,应如风被惯性甩向伊恒,直扑向他身上。她伸手抵在车壁上,险险停了下来。她眨了眨眼睛,一双淡蓝色的大眼睛在正与她近距离对视着。伊恒的鼻梁很高,两人的鼻尖轻碰了一下,她立刻感觉到了自己鼻尖的汗意。
应如风急忙坐回原地,朝外头喝道:“怎么驾车的,稳一点。”
车夫急忙询问道:“二位主子可伤着了?”
“无事。”伊恒丝毫不在意之前的颠簸,放下护在手中的茶水,笑着说道,“还好茶水没撒。殿下快尝尝我的手艺吧。”
看着他期待的目光,应如风颇有一种大郎喝药的感觉。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打开纸包,在切糕上轻轻地咬了一口。糕体厚实,应如风嚼了很久才咽了下去。不过令她意外的是,切糕的口感丰富,咸甜交错,虽然废牙,但味道着实不错。
应如风喝了口茶,冲淡了口中的厚重感,夸赞道:“王子的手艺非凡,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殿下喜欢的话,就多吃一点。”伊恒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了,拿起另一块切糕愉快地送进嘴中,咯嘣咯嘣地吃了起来,仿佛一只撕扯猎物的豹子。
因着美食的力量,两人不再像初上车时那般生疏,渐渐交流起了大兴和喀兰的美食,还约定打猎完成后一起去京城的百味楼吃烤鸭。
两人一到猎场,便被候在门口多时的马监带去马场,挑选马匹。
大兴的马虽然比不上塞外,但这里是皇家猎场,还是颇有些不寻常的宝马。一匹匹膘肥体壮的骏马站在马厩中,应如风一时花了眼,这儿的马比天香阁的小倌还多,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挑哪一匹。
应如风正要询问马监,身旁的伊恒突然朝远处奔去,步子快得晃出重影。
伊恒停在了一匹通体赤红的大马前,抬手抚上了张扬的马鬃。
那匹马看着比旁的马高出不少,眼中透着桀骜,它嘶叫了一声,猛地甩开伊恒的手,扭头嚼起了马槽里干草。
马监连忙上前道:“伊恒王子好眼光,一眼就相中了汗血宝马。只是这匹马性子烈,难以驯服,不如另选一匹温顺的公马。”
伊恒朗声笑了笑,从腰间抽出鞭子,无畏地再次摸向汗血宝马,“小爷是马背上长大的。就喜欢驯性子烈的马,越烈越好。”
马监为难地说道:“可这匹马是有主的。”
伊恒满不在乎,“又不是要抢她的马,不过借来骑一骑罢了,有什么要紧的?”
见马监求救般地朝她看来,应如风问道:“这马是谁的?”
“是我的。”清亮的少年音从脑后传来,应如风登时明白马监如此苦恼的原因了。
赵辰辰在她面前是个软糯好捏的小团子,在外人面前却绝对是个顽劣不堪的小霸王。大兴一霸对上喀兰一霸,的确让人头疼。
赵辰辰不悦地走到她身旁,双手抱在胸前,仰首朝应如风讨要说法,“不是说不来的吗?怎么倒陪着别人来,还要抢我的马?”
“摄政王的命令,我也没办法啊。”应如风无奈地叹道。
赵辰辰仔细地看了看应如风,仿佛不认识她一般,“以前也不见你听皇上的话,如今倒是怕起摄政王了。还有你嗓子怎么了,跟乌鸦似的?”
“昨天哭太多了,哑了。”应如风说着把赵辰辰拉倒一边,手搭在他肩上低声道,“帮我个忙,把马让给伊恒王子骑骑,条件随你开。”
赵辰辰大声拒绝道:“不行,我还没骑过呢,怎么能让别人骑?”
“马是你的?”伊恒朝赵辰辰看了过来,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乐不可支地说道,“你个肉丸子,能登上去吗?”
“你再说一遍!”赵辰辰的双拳立刻握紧了,他身材圆润,个头又比同龄人低上不少,在高大的伊恒跟前更是不够看的,“肉丸子”三个字可谓是狠狠地踩住了他的痛脚。
应如风连忙从背后拉住暴怒的赵辰辰,对伊恒道:“王子想骑马,也没必要说这种话吧。”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伊恒牵出汗血宝马,翻身利落地跃上马背,得意地俯视着赵辰辰,“肉丸子,你该不会要踩着凳子滚上马吧。”
“你放开我。”赵辰辰在应如风怀中奋力挣扎着,恨不得立刻把伊恒从马上拖下来打一顿。
应如风生怕酿出外交惨案,哪敢放人?只得把肉丸子搂紧,在他耳边哄诱道:“为了你娘在家多休息两天,你就忍一忍吧,回头我送你一副你最喜欢的弓箭。”
“我不要,我就要我的马。你胳膊肘怎么往外拐?”赵辰辰声音里染上一丝哭腔。
伊恒笑着看着二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然而这样的得意没有持续多久,他笑着笑着,表情忽然间古怪了起来,渐渐变得狰狞。缰绳从他手中脱出,汗血宝马立时抬起前蹄,将伊恒从背上扬了下去。
应如风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赵辰辰也惊得停住了动作。马监经验丰富,眼疾手快地托住了伊恒的后背,伊恒借力落到地上,退后几步才堪堪站稳。
紧接着,一声长长的咕叫声响了起来。那声音太过响亮,引得众人纷纷看向了伊恒的肚子。
第8章 意外
伊恒捂着肚子,扶着马厩的围栏弯下了腰,一副非常痛苦的样子。应如风松开赵辰辰,走上前蹲到伊恒身边,关切地问道:“王子没事儿吧?”
伊恒的眼神如同刀子般甩向她,紧咬着后槽牙,努力地憋出了几个字,“茅房在哪儿?”
看他痛苦的神情,仿佛再多说一个字,就有什么东西要控制不住地奔涌而出了。应如风立刻回头对身后的几名侍男道:“还不快陪王子去更衣。”
伊恒捂着肚子,迈着小碎步跟着侍男离开了,那走路姿势活像大腿间夹着一颗球。
“他怎么像个螃蟹呀?”赵辰辰笑得前仰后合,先前的郁气一扫而空。直到伊恒消失在转角,才揉着有些痛的肚子抬头看向应如风,“不会是你干的吧?”
“嘘!小声点。”应如风却之不恭,趁机捏了捏赵辰辰的肉脸,“还说我胳膊肘往外拐不?”
赵辰辰嘿嘿傻笑着,难得地没有拍开她的手。
应如风拿起刷子,给暴躁的汗血宝马顺了几下毛,颇有一些后怕。那切糕果然有问题,看来伊恒王子昨夜就认出她了,硬是忍着没发作,挖了这么大的坑等着她跳。多亏她觉得不对劲,趁马车颠簸时偷偷换了切糕,否则现在肚子疼的人就是她了。
这喀兰男人还真是阴狠毒辣,心机深沉啊。
伊恒王子许久不回,应如风有些担心,又派了一个医侍前去询问。所幸王子只是在切糕里下了泻药,没有其他问题。
应如风放下心来,为了打发时间,干脆挑起马匹来。骑射虽然是皇女的必学项目,但她在课堂上向来是个混子,只能算得上会骑而已,至于跑马射箭那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站着射都会脱靶。
她对马监道:“给我寻一匹性子温和的马来。”
赵辰辰连忙附和道:“给我也找一匹温和的马来。”
“怎么不骑你的汗血宝马了?”应如风奇怪地看向赵辰辰。
“你挑的肯定更好,我想跟你一块。”赵辰辰奉承道。
应如风嗤笑了一声,拽了拽他福气满满的耳垂,“你这家伙,惯会见风使舵。”
不多时,马监就牵来了两匹白色的马,长长的马鬃整齐地垂下,如同流苏一般美丽。马监介绍道:“这两匹公马的性子最是温和,脚力也是数一数二的。”
应如风轻轻地摸了摸其中一匹马,马儿居然乖巧地跪下前膝,让她上来。
“就它吧。这马儿就跟男人一样,温驯的才好。”应如风满意地感叹道。
在场的女人会心一笑,马监应和道:“殿下说的是,太野难免会伤到主人。”
大约半个时辰后,伊恒才扶着侍男回来,原本红润的面色白得像纸一样,先前的威武不见了踪影,反而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病弱感。
应如风不再哑着声音,恢复了平常的声音,体贴地提议道:“王子吃坏了肚子,不如赶紧回城休息,改日再来打猎吧。”
伊恒抬头盯着她,咬牙说道:“殿下不装了?”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她现在应该已经凌迟而死了。应如风坦然地跟他对视着,“王子的话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身体更重要,还是回去找个大夫看看吧。”
“我可不像你们中原人那样柔弱。”伊恒推开扶着他的侍男,站直了身子,顿了顿又恨声道,“缩头乌龟,敢做不敢当。”
应如风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她身份摆在这,伊恒不敢公然对她出手,只能暗戳戳地骂她。如果没有皇女的身份,她现在恐怕已是鞭下亡魂了。应如风并不喜欢仗势欺人,但欺负的对象如果是伊恒,那倒是有些趣味。
在伊恒的不懈坚持下,应如风还是陪他上了马,背上弓箭,带着侍从向深山中驰行。伊恒虽然因为泻药虚弱了不少,但绝不肯示弱,跨着那匹烈性的汗血宝马,一路跑得飞快。
他从箭袋中取出一枝枝箭,嗖嗖地往林中射出,无比精准地射中一只只野兔。
赵辰辰虽然身材矮小,可马上的功夫却得了母亲的真传,丝毫不弱于伊恒,两人并驾齐驱,弓箭离弦声交错起伏,不绝于耳。
应如风跟在后头,捡着一只只身中数箭的无头野兔,心中十分唏嘘。兔兔做错了什么?快乐地吃着草,突然间头就没了。争强好胜的男人真是太可怕了。
伊恒渐渐恢复了气力,挥鞭驾着马越跑越快,赵辰辰不甘示弱,紧追不放,两人渐渐把随从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应如风的马虽然脾气温顺,速度倒不输汗血宝马太多,稳稳地跟在两人身后,没有跟丢。
西山越往深处越安静,除了风打竹叶的沙沙声外,偶尔才能听到几声野兽的叫声。不过她不担心安全,这是皇家猎场,大点野兽早就被赶走了,留下来的都是些不伤人的傻狍子,连只狼都没有。
来到一处竹林较为稀疏的山路中时,伊恒突然吁了一声,双手用力扯住缰绳,勒住了马。
应如风轻轻拉了下缰绳,便停在了他的身后,出声问道:“怎么停在这里?”
已经窜出去老远的赵辰辰也掉转马头跑了回来,疑惑地看向伊恒。
伊恒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往路边的斜坡下看去,“我渴了,要下去打些水喝。”
应如风下马走到坡边,只见坡下有一条溪流淌过,速度不急不缓,卷着落叶打着圈地涌动。水面碧绿,鱼儿时不时跃出水面,很快又没入水中,没了影子。
“山中的水不够干净,又是凉水,你身体不适,不如先忍一忍,等烛心她们过来再喝,免得加重病情。”应如风拦住伊恒,水和干粮都在随从身上,两人并没有带着,只能等着。
伊恒不悦地说道:“谁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来,我渴死了,现在就要喝。拾点柴火煮水喝不就行了。”
居然知道喝开水,应如风赞许地点点头,“行吧。”
“那你去弄点儿水来,我去拾柴烧火。”伊恒说着从应如风马上拿下几只无头兔子,“有些饿了,顺便烤些兔子吃。”
伊恒安排得明明白白,应如风只得答应下来,随手砍了几节竹子,弄出三个竹筒,走到坡下去盛水。赵辰辰见状也下马跟着她一齐往坡下走去。
时值深秋,应如风走到溪边便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冷意,她撩了一下水面,赶紧缩回手,搓了好一会才暖和起来。
赵辰辰拿树枝抽打着水面,不满地说道:“你怎么这么听他的话,他让你做啥你就做啥?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应如风翻了个白眼,“我品味有那么差?谁让人家是外宾。我现在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大兴,当然要把表面功夫做好。”
“可我听娘说,他是来跟你和亲的。”赵辰辰凑到她耳边说道。
应如风手一抖,竹筒滑进了溪水里,她赶紧抓回来,扭头看着赵辰辰问道:“你娘怎么跟你说的?”
“前几日我出门时,娘问我去哪。我说去找你玩,娘却不让。”赵辰辰揣着手,板起脸学着母亲的样子道,“五殿下马上就要娶喀兰的和亲王子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女男有别,以后不许在去找她玩了。”
赵辰辰的动作滑稽,应如风却没有笑。和亲之事若不是母皇提及过,赵大将军怎么会这么说?伊柯大汗执意让她陪伊恒来西山打猎,是否暗藏了默许之意?若果真如此,如今形势突变,应如行是否依然有意让她迎娶和亲王子来稳固朝局呢?毕竟应如行是要登基的,总不能娶一位异国王子当皇后吧?
“竹筒都满了,你怎么不提上来?”赵辰辰伸出圆手,在应如风眼前晃了晃。
“没看清。”应如风把竹筒捞起,放到赵辰辰手中,“你先把这一筒送上去吧。”
赵辰辰捧着竹筒离开了。
应如风又取了两筒水,正要起身回去,突然听到坡上传来一声惊呼,背上骤然汗毛耸立,仿佛有什么野兽朝她扑了过来。应如风横移一步,旋身向背后看去。背后没有野兽,只有两道滑痕和一只无头兔子凄惨地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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