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只是我的猜测,还不得而知,但是,从乔之雍现在疯狂地样子来看,也不是没有可能。”我轻轻出了一口气说道。
“那我们怎么办?”高庆生转头问我道。
听了高庆生的话,我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又一紧锁眉头,说道:“别说乔之雍可能会用钱庄支持票号,就算只是票单上的惠利之策咱们跟他们也玩不起。”说着我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咱们先以不动候其后变化。然后,提前有个心里准备,龙凤券号的主顾一定仍有被凤龙票号抢揽的,更有甚者可能为了凤龙票号的便宜,会提取清算在龙凤券号操管的银股,咱们一定要好生规劝。”
“嗯。”高庆生答应了一声,然后,顿了一下问道,“若有不听规劝者,执意提取清算怎么办?”
“那就提取清算。”我咬了咬牙说道。
“若有那已赔本的银股也还按保本之策吗?”
高庆生的问话,确实让我为难。实际,我的心里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但是,甚是纠结,不知要怎么决定。凤龙票号在青龙河对面如此抢客就已经恶意很甚,若是有主顾因此从龙凤券号清算转去凤龙票号,便是主顾的恶意。所以,龙凤券号完全有理由拒付保本之银资。不过,若是真的那样做的话,定会招来主顾的埋怨,甚至会闹事,也会显得我张文龙心中狭窄难容大事,来日展业定会困难。
“全按保本结算。”我犹豫了一下之后,口气坚定的说道。
我坚定的口气让高庆生有些吃惊,转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高庆生还想跟我说句什么话,但是,还没等他开口,从龙凤券号的门口便进来了三个人。
于是,我们的麻烦就真的来了。
进来的三个人都是龙凤券号的银股主顾,手里持着银股票证,面色显得很是焦急。
高庆生急忙向三人迎了过去。这时,我也站起身来。进来的三个主顾我和高庆生都熟悉,一个姓赵,四十几岁,为人比较和气,但耳根软。一个姓高,是高庆生家的一个远房亲属,长了高庆生几岁,高庆生称其为表哥,为人狡猾、贪财好赌。另一个姓陈,满脸横肉,长相甚凶,人高马大,气势也凶,家中颇有些银财。
“欢迎三位高客光临。”高庆生拱手躬身说道。
“高主事不要多礼了,快快帮我们清算银股票。”三人也不还礼,那个赵姓主顾皱着眉,挥舞着银股票证竟有些盛气凌人地说道。
🔒在世29
【 “我还怕你报官了。”听了高庆生的话,陈姓主顾居然冷笑了一下,“我今天就胆大包天了,我先把你家柜台砸了,你报官吧。”】
虽然在进门的时候,我和高庆生大概已经猜到三个人的来意。但是,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能这么直接。
听了赵姓主顾的话,高庆生故作疑惑地问道:“赵老爷不知为何如此着急清算银股,是家里有着急用钱的地方吗?”
“嗯,嗯——”被高庆生这么一问,赵姓主顾竟有些犹豫了,接着说道,“对,家里着急用钱,你赶紧给我提取清算。”
这时,我急忙走了上来,向三个人施礼说道:“看赵老爷如此焦急,定是家中出了什么要紧事,不妨说出来,大家一同商量商量。”
一听我说话了,三个人都同时看了我一眼。这时我的眼睛正盯着赵姓主顾。两下眼神一对,赵姓主顾的眼神马上现出了怯意,迅速把与我相对的眼神移开了。
“不用商量,提取银两就好了。”移开眼神后,赵姓主顾说道,口气里那种盛气凌人的劲没了,声音也低了许多。
“赵老爷,当前银股行市走低,多数银股都是亏损的,故当前将银股做清算提取不是时机。”我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已参研过行市行情了,短则十日,长则半月,银股行市就会转好,到时候必可以获利,到时再做清算为时不晚。”
听了我的话,赵姓主顾就有些犹豫了,苦着脸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于是,窘迫之下,转头看了一眼那个陈姓的主顾。
这时在身后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高庆生的远房亲戚,也同时看了一眼陈姓主顾。从两个人的眼神里,我已经猜出了八九,三个人过来清算银股,定是这个陈姓主顾撺掇的。
一看赵姓主顾在向他求救,陈姓主顾突然跟我一瞪眼睛说道:“姓张的,你哪那么多费话,清算就清算了,还等什么十天半个月,再说,你们不是有保本的承诺吗,难道要说话不算话吗?”
说完,陈姓主顾又跟我瞪了一下眼睛,有种要吃了我的感觉。
“是啊,你们不是有保本金的承诺吗。”赵姓主顾急忙接着陈姓主顾的话头说道,“我们要回本金就行。”
“那是当然,龙凤券号的承诺自然要兑现。”我急忙回道,“不过,各位把银资托给龙凤券号,由龙凤券号操管银股自然不是为了收回本金,而是为了博得更大的盈余收益。若是就是为了拿回本金,把银资拿到钱庄存了去多好,还有利息可拿。”
“姓张的,你确实太多费话了。”听了我的话陈姓主顾又瞪起眼睛说道,“清算就清算了,我们还有地方拿更多的盈余收益,你还是赶紧的吧,若是不给清算,看我今天不砸了你的铺子。”
说着,陈姓主顾左右环顾了一下,看到门后立着几个插门的门闩,每个门闩都有两尺多长。于是,他一转身快步冲到了门后,一手一个,抓起两个门闩,又转回身来,恶狠狠地盯着我和高庆生。
“你要干什么?”高庆生一看陈姓主顾的样子,喝声问道。
“你们今天要是不给清算银股,我就砸了你的铺子。”陈姓主顾瞪着眼睛,挥舞着两个门闩说道。
“你真是胆大包天了,就不怕我报官吗!”高庆生也有些急了,继续喝声说道。
“我还怕你报官了。”听了高庆生的话,陈姓主顾居然冷笑了一下,“我今天就胆大包天了,我先把你家柜台砸了,你报官吧。”
说着陈姓主顾拎着两个门闩快步走向了券号柜台。
我一看这个陈姓主顾不是善茬,这要是真把柜台给砸了,就麻烦大了。就算我们报官了,后边也是尽事,再说,既然这个陈姓主顾能这么横,搞不好是被谁主使了,或有什么硬的后台。我既然已经打定了保本清算的决定,又何必跟他惹出麻烦的官司。再说,若是真把券号柜台砸了,后边上门的主顾也不好看。
于是,我急忙拦了他一下,说道:“陈老爷莫急,何必伤了和气呢,不就是保本清算吗,把票证给我,我马上给你办理。”
一听我的话,陈姓主顾马上停下了脚步,瞪着眼跟我说道:“张掌柜莫要诓我。”
“何必诓你,我张文龙此生就讲个信诚二字。”我面带着微笑说道,“来,把银股票证给我,我现在就给你换银票。”
“给。”陈姓主顾横气地把银股票证递给了我。
我拿着银股票证,一转身进到了柜台里,拿出银股账本,查账,给陈姓主顾开银票。
就在我给陈姓主顾开银票的时候,赵姓主顾和高姓主顾也凑上前来。
“表哥,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一看高姓主顾也凑上来要清算银票,高庆生很没有好气地训了他一句。
“咋地,他咋就不能凑热闹了,一个远房亲戚,又不是近亲。”结果没等高姓主顾说话,陈姓主顾抢着开口说道,还是那个横气霸道的样子,“再说,就算近亲,你还能管得着呀。”
“就是呢,八杆子打不到的亲属,你也能来管我。”接着陈姓主顾的话茬,高姓主顾也一副横气的样子说道,“再说银股是我自己的,我爱清算就清算,爱到谁家投注就到谁家投注。”
“哎,庆生,莫要多言。”我急忙抬头拦住了还要说话的高庆生。
听了高姓主顾的话头,我大概已经猜出这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一边对高庆生说话,一边透过窗口看了一眼青龙河对面的凤龙票号。
听了我的话,高庆生瞪了ʟᴇxɪ他那个远房亲属一眼,说道:“好,好,你现在真是能耐了,我告诉你,要是有你吃亏的那一天,不要来找我。”
“放心,饿死不会找你。”高姓主顾一副不在乎地说道,“再说,我告诉你,我非但不会吃亏,我还要挣大钱了呢。”
“你——”
高庆生还要回话,但我马上制止了他,说道:“庆生,莫要惹口舌之争,把赵高两位老爷的票证拿来,我一并给开了银票。”
听了我的话之后,高庆生气哄哄地长出了两口气,然后,收了赵高两个人的票证也转到了柜台后面。
🔒在世30
【“在世之涯,众生之途。”听了文龙的话,我急舒缓了一下情绪,凝神说道,“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你身之历,便也是我身之历,众生芸芸,谁还不都一样。”】
开完三张银票,陈赵高三个人便离开了龙凤券号。还在气头上的高庆生,望着三个人的背影骂了几句,尤其对他那个远房亲戚非常不满。
三个人离开之后,高庆生也猜到这定是凤龙票号搞的鬼,便怒气冲冲地要去找凤龙票号和陈阿禹理论。
高庆生正在气头上,去了凤龙票号若是理论不出个结果,大概就会发生冲突,那岂不是又要寻些无谓的麻烦。于是,我便把高庆生拦住了。
可是,我虽然拦住了要去凤龙票号理论的高庆生,却没有拦住又上门清算银股的主顾。
接下来的几日里,龙凤券号不断有来清算银股的主顾。虽然有几个主顾在我和高庆生的好生规劝下,没有清算,而其它的多数都无法规劝,龙凤券号便都给做了清算。其中有一些主顾也够直接,从龙凤券号拿着清算的银票就去了凤龙票号。
这其后,第一日来清算银股的陈姓主顾又来过龙凤券号两次,不过,不是为了他自己的事,而是为其它来券号清算银股的主顾出头。这让我和高庆生异常气恼,甚有报官与他理论一翻的冲动。但是,反念一想,这姓陈的定是一个混主,就算我们赢了官司,也一定会因为这个小人惹得一身臭,反倒对经营券号不利。。
大约半个月,因为凤龙票号恶意针对的惠利之策致使龙凤券号散去了半数主顾之后,我才知道,那个陈姓主顾居然是陈阿禹的一个本家亲戚。
当知道陈姓主顾是陈阿禹的亲戚的时候,我的火气也真的冲上来了,真的想去找陈阿禹理论。可是,又转念一想,陈阿禹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跟龙凤券号抢人,定是后面有乔之雍的授意,也必是有所准备的,就算我去找其理论了,多半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若是乔之雍再次买通官府,加我一个什么莫须有的罪名,便就不值了。云凤和高庆生也都气坏了,让我去找胡学彦帮忙。但是,我没去找。我也知道,只要我去找,胡学彦还会帮我。可是,我也明白,生意是我自己的,创业的艰难要自己去扛,生意才会长久,因此,不能总麻烦胡学彦。另外,在当时,龙凤券号被凤龙票号抢揽去了半数主顾,规模陡降,且又赶上银股行市不稳,主顾心里都甚是焦浮。所以,去找陈阿禹理论惹那些不必要的麻烦都在次要,操管好余下的半数主顾才是最重要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文龙显得更加难受了,两条眉毛都要连在一起了。
我听着,我看着,这回,我能真切体会到文龙讲到此时的心情了。所以,我便不由自主地也紧咬着牙关,紧锁着眉头,凝视着文龙,心情如同文龙紧皱的眉头一样紧紧巴巴的。
文龙轻轻地闭上眼睛,重重地长出了一口气。他没有马上把眼睛睁开,而是咬着牙使劲咧了一下嘴,又使劲紧了一下鼻子之后,才又慢慢地睁开眼睛。在他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一些泪花。
我很想分担一下他的难过,很想安慰他一下。可是,我刚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我投入地听着文龙的故事,可是,当他需要安慰的时候,我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我知道,所有的痛苦只有真正的亲历者才能感受,他人的安慰可能只是各说各话,自说自理,多数根本就起不到安慰的效果,有时可能还加深亲历者的痛苦。
所以,我深吸了一口气,便把张开的嘴又闭上了。也许,现在成为一个倾听者,等着文龙继续讲述才是最好的安慰。
良久,当然也不知道是多久。文龙拧成团的脸舒展开一些,连在一起的眉头也分开了一些,转过头来,冲着我笑了笑。是的,他是在对我微笑,但是,这笑容里却夹杂着千滋百味。而我没有做任何反应,只还是凝视着他。
“又让你见笑了。”一看我没有反应,文龙收了一下笑容说道。
“在世之涯,众生之途。”听了文龙的话,我急舒缓了一下情绪,凝神说道,“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你身之历,便也是我身之历,众生芸芸,谁还不都一样。”
听了我的话,文龙的眼神突然一亮,一边眨了两下眼睛思考着,一边点了点头。
“好一个你便是我,我便是你。”突然,文龙竟像是顿悟了什么一样,提高了声音说道,“对,对,谁都一样。”
说完,文龙竟有些爽朗地大笑了几声。
听着文龙的笑声,我看着文龙,却猜不出他的笑声下面是怎样的心情。
那个冬月的中旬之后,冀州城的银股行市一路向好,再加之我和高庆生极尽参研,余下半数主顾的银股赢余收益皆高于冀州银股收益均数。所以,虽然龙凤券号受到了凤龙票号恶意相对,但经过了冬日下旬和腊月初,龙凤券号艰难的情况略有所改观。
那时,我私下里也打听到了一些对面凤龙票号的情况。
当时,虽然银股行市大面向好,但是凤龙票号的经营却并不太好。这是我可以想到的,有陈阿禹那样的人做主事,票号能经营好才怪。常有赔去甚多本金的主顾要求提取本金和百五的收益清算离场。开始的时候,陈阿禹还算痛快,可是,后来因为提取清算的主顾多了,他便开始耍赖。给清算加了一个账期的方式,说要提出申请之后的七日后才能清算。但是,这个账期是之前没有讲过的,所以,好多主顾都不认可,甚至还有几个来闹事的。一有闹事的,陈阿禹马上报了官,竟给抓起了两个。一看有被抓的,主顾便就不敢闹事了。
虽然,主顾们不敢闹事了,但是,对凤龙票号的口碑可就不太好了。于是,到腊月中旬的时候,凤龙票号就已经没有开业时的阵仗了,便也就无暇,更是没有能力与青河北岸的龙凤券号竞争相对了。
🔒在世31
【秉守原则是艰难的,尤其是在银钱利益面前。见利可让人无所不为,生贪可让人欲满恶盈。就是因为龙凤券号秉守着十分三三四和散投通赚的原则,让龙凤券号真的就失去了几个颇有家资的主顾。】
银股行市赶在岁尾向好,对投注银股的主顾是一件大好事,若再加之操管有方,赢余收益甚丰的话,那可是比“丰年多黍多稌”叫人更加鼓舞的事。
那年正月初四是立春。新年始与开春头相临,所以,冀州百姓甚是重视那个岁末年初的时节,辞旧迎新的庆祝、走亲访友的往来、拉关带故的礼送、烹肴畅饮的聚会自然就少不了。因此,用到银钱之处也甚多。于是,多数主顾都会把在券号里操管的银股盈余收益提走,更有甚者会把全部的银股做了清算提取,以用作岁末年初的家资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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