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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后，覃玥每次再听到这段音乐，还是会条件反射地汗毛直立。
“加油，看好你！”准备进入选房区的谢飞对坐在签约区的覃玥比了个大拇指。
那么好看的身材和脸，配上这老气横秋的造型，如果不是脖子上挂的工作证，西装革履的谢飞真好像在代言老年足力健。
覃玥玥也不再装假，“飞哥！待会拜托你了！带我客户选个喜欢的楼层！”
谢飞拍拍胸口，合并了剪刀手由太阳穴指向覃玥。
见他耍了个帅，覃玥更增了几分踏实。
惯常地，先是客户缴纳诚意金“认筹”，之后所有认筹的客户参与摇号，摇到的客户按照顺序 5 人一组进入选房区选房，直到房源被选完为止。
整个开盘流程中，最令人如临大敌的就是这一环节，无论对于客户还是销售而言。
每一组 5 个进场选房，都是这 5 个客户间决策与跑步速度的较量，当然也是存在 pk 关系的销售员之间的较量。
实际过程中，客户经常刚一进场就发现最心仪的房源已经被之前进场的购房者选掉，或者对于价格、位置摇摆不定。更有甚者一进选房区，就直接被打仗似的氛围吓懵住了。
因此选房区安排的工作人员在某种程度上承担了“逼定”（帮助客户尽快做选择）的任务，这一环节通常安排气场最强势的销售及销售管理人员。
为何要抢？
因为你但凡迟疑了一步，更好的房源就被同组的购房者抢走了。哪怕你的运气已经从外街排队的意向客户中脱颖而出。
因为如果这次摇号没有把握机会，等下一次开盘或参加其他楼盘摇号，未必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不得不抢。
覃玥玥被安排在签约区，看不见选房区场景，但她可以清楚地听见。
《The Mass》、客户叫喊着选房的声音、 《The Mass》、 销售大喝着催促客户选房的声音、《The Mass》、撕下销控的声音、选房区旁主持人加倍的音量……
客户推搡争执的声音、保安维护秩序的声音、心急无助的客户呼喊自己销售名字的声音、金属围栏被挤倒砸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包里搜刮眼镜时，戒指撞击到香水瓶子的声音……
场地里成片绿植的味道、各色化妆品的味道、水吧台各类饮品的味道、悦榕庄室内香薰的味道、新运来的防滑毯上消毒水干燥蒸发出的味道、空调吹出的气息、新打的认购协议的油墨味道、呐喊时口腔的各色味道、人体散发出的一阵阵热气……
这一切直灌覃玥整个心脾，《The Mass》像是车轮气势汹汹向她的心脏碾压开来，她的一切知觉前所未有地敏感大开，太阳穴蹦跳着，眼底发烫，竟然源源不断生出无尽的、几近使她疯狂的亢奋和期待。
“3 号楼 1701 已售！”声音震耳欲聋，第一组选房成功的客户，不，已经是业主了，业主已在跟单员的引导下，梗着脖子红着脸朝签约区过来。
覃玥玥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悸动，面带端庄的微笑，向来者高高举手示意。于是认购签约有条不紊地进行起来。
后来，来到签约区的“熟悉面孔”越加多了起来。当然，无论在这里认出谁的客户，她都在手续办结，客户临走时，向其道一声最真挚的“恭喜”！也有业主平素个性内敛的，刚在选房区激动劲还没过，还会向她不住地握手致谢。
当天晚上 9 点，最后一套（明面上的）房源选房结束，场外的各家媒体一拥而上，，鱼跃进入，摄影机的声音、直播的声音不绝于耳。
几分钟后，类似《泰川韶光里首开大捷！售罄！》的稿件铺天盖地传遍江城地产朋友圈。
策划小张也及时在工作群发布了朋友圈刷屏的飞机稿和文案。《难得聆风湖》。
营销办公室，田海晏赞许地打量着覃玥，“我们的黑马杀出来了，恭喜覃销冠！”或许由于仪态原因，她看着总有点不怀好意。
覃玥看见老高也在，“之前我说过，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但成绩绝不是我个人的！我最要感谢田姐！你是我见过的专业能力最强、给我启发最深的领导！感谢您！”
老田被人嫌弃被人怼得麻木了，如此直球热烈的告白差点使她哽咽，她居然直接跳起来给了覃玥抱了个严严实实，虽然她只到踩着细高跟的覃玥下巴。
“谁说姑娘不行？能当销冠！心胸开阔！会感恩！老高，你多看看我们妹子！”
“呵呵，再看，再看。”
新闻宣布的几乎同一时刻，工作群弹出消息，
“没买到但意向‘极强’的客户，速速联系高总。”
毫无疑问，有私藏的房源，价高者得。
所有内场的人陆续准备着收尾，覃玥玥迟迟不愿退去。
灯光渐渐撤去，蓦然，一身形矮小、纸皮核桃一样面貌的老太猛然映入覃的眼帘。
她是骑电瓶车下来的，也难怪无人问津。
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心情趋势覃玥大步流星迎上前去，双手递上名片，将项目的各方面信息娓娓道来。
40 分钟后，老太问覃玥，“你告诉我怎么买到？”
覃玥玥指了指洽谈区热茶熏鼻子ᴶˢᴳ的老高，“您去把他搞定，事就能成。”
老高眼瞅着老太婆一个箭步向自己杀来，暗自嫌恶覃玥不靠谱。
50 分钟后，该老太以 3 张购房证明包圆了两层楼房源，全款转入对公账户。
老高个人账户到账 45 万。
钱款到账 1 分钟后，营销负责人高鹏祥公开宣布：
为适应新形势下公司经营发展需要，经营销管理层决议，决定对覃玥玥通知进行人事任命，现予以公布：
认命覃玥玥同志为销售主管，支持、参与管理部门日常工作。
覃玥想看山巅的美景，此时终于来到山脚下了。
那一天，她收获了空前多的赞美。
赞美来自她的新旧各部门的同事、她用自己的“旧关系户”运作衍生出的“新关系户”、她结交的各“关键人”、她的同行、她帮助过的人、她曾经的业主、媒体的朋友、她合作过的银行的齐齐、林经理、迟经理、担保公司的马花、中介分销、物业人员，也包括不少曾经看她好戏的人……
真诚的恭喜使她快乐，而那些言不由衷的恭喜对她来说才是激赏……！
此刻袁斌与覃玥经历着同样剧烈的震荡。
2 分钟前，他被老高私下劝退，根本原因是袁斌跨越职级和部门匿名将本部门的举报信息发送给了外界部门（人力丁主任处） 被查出。
家丑外扬，精准戳了老高的逆鳞。老高行走江湖多年，略施小计便查出了匿名举报的邮件源自袁斌私人小号。
他不得不嘲笑袁斌的急功近利和短视。
最终递给他的刀子是表面原因：串通文员贩卖本项目客户信息（到竞品楼盘），违反保密协议。
最初发觉有人泄露客户信息一事，是凌姗与谢飞先后向田海晏反应的。
袁斌只是在文员刘燕的支持下，撬了同事客户。
他哪成想刘燕还将客户信息同时贩卖给了竞品楼盘销售管理人员处？
他更不曾想到文员是如此“仗义”，卖掉所有销售员的客户数据同时，独独删掉了他的客户信息。
既然袁刘二人已在同一条船上，他想择清自己是再也不能了。
前段时日，隔壁竞品楼盘亮相不久，正要去拜会该项目销售端口管理人员，田海晏正愁着没有相识的，便有人及时引荐了该竞品楼盘销售经理：乔瑞。覃玥引荐的。
而文员刘燕之所以联系到乔瑞，向他贩卖泰川客户信息，也是听见覃玥多次“无意间”嘲笑竞品楼盘蓄客情况欠佳，才动了心思。
后来她想尽了办法“旁敲侧击”，才打听到了乔经理的联系方式。
“司机哥哥，客户冯桂花今天也买到啦！我这里有之前她儿子来找我看房的记录和手续，也拿到了一份客户的录音，记录了你第二次对她声称售楼处没有我这个人。等下我要交到经理手上！按照管理规则，这一单的佣金你一分都拿不到哦～感谢你之前忙了一场，‘帮我’接待维护老客户啦~ 哥哥辛苦啦～”
或许全程没有回头是袁斌最后的倔强。终于听覃玥说完，他已经一秒钟都不想再多停留在这售楼处。
覃玥玥笑魇如花，顾盼生姿。
虽然临门一脚与她用心奋斗没有直接关系，而是因为她助营销总猛搞了一笔 45 万的灰色收入。
前台的角落，一束生猛绽放到面目近乎无耻的向日葵斜倚着，它刚被送来，它那样安静，那样热烈。
🔒第56章 花儿般的少男少女
吴娇喜欢去天台。
不是因为望得远景色好，而是因为天台风最大。
大风呼啸刮来时，她会用恰好能被风声掩盖的音量说：“我 X 你们烂妈，都他妈给老子死。”说完再忒上一口老痰。骂完吐完了，她就能充满正能量地回归到生活中。
几个月前，她凭借体育特长考入外国语高中，开始了她的全日制寄读生活。
不同于之前在市体校田径队，一起住校的孩子们大多与她出身近似，在外国语，她常因为浓重的乡音与同学们格格不入，还有一些自诩“干净齐整”的，背后说她“下面味儿大。”
尤其在她那装满室友们洗发水、护肤品的箱子被当众翻了个底朝天后，别人就更对她嗤之以鼻了。
那些垃圾已经什么都有了，还要在背后逼逼，说自己坏话。这帮吃饱了撑的臭坏逼。
只有覃玥玥不是，她也不住校。
高中她们重逢后，覃玥玥变了很多。
她许久没再训练了，脸捂白了，显得越来越女气。她头发也越留越长，但她和那些精致利落的女孩完全不同。
她成绩也不如之前听说那么好了。她入学成绩全校第四，实际考试却都只是勉强混着。理所应当，老师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冷。
她与前两年最大的不同是，她再也没有以前那样扑面而来的劲头了，就跟被夺了一半魂儿似的，时而呆呆痴痴，时而又很空灵。
她还有不少爱好，不过都与学习没啥关系。
夜晚来临的时候，吴娇坐在楼顶眺望远方，落日的最后余晖轻吻她两颊的高原红，映照得那样好看。
“娇，你想家吗？”覃玥玥仰面躺着，手掌做枕头。
“咋不想呢！以前俺家院儿里冬天总挂好几排鱼和肉，老猫就老要偷吃，我咋守着都守不住，有一回还让它给挠了，我就去洗手，自来水也冷啊，把我冻得都不疼了。”
覃玥玥想要安慰她，就握了一下她的手。
吴娇触电似的抽走了，打死她也不习惯这样的亲近。
知道覃不是同性恋，只是不懂相处的尺度，吴娇便转移了话题，哪壶不开提哪壶，“老师今天上课又说你走神儿，你净想些啥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以前高兴的事，有时候忘了时间和场合。对了，你刚说你家养猫，我家小狗可乖了，它叫小白，平时爱玩爱闹不着家，但是我难受时候它都特别乖地陪我，寸步不离。”
“我奶告诉我，‘狗是忠臣，猫是奸臣。’”
“你奶对你特好吧。”
“好啊，我爸我妈只管我弟，我是她一手带大的。”
“她还在吗？” 覃玥玥起身坐直，吴娇发现她又没及时去剪刘海，都快遮住眼睛了，估计又要“非主流”几天。
看来她妈也不咋管她。过去吴娇嫉妒过覃玥的爸妈只有一个孩子，每次训练都有她爸或她妈陪着她。现在发现也不过如此。
“死了好几年了，当时把我哭毁了。”吴娇故作洒脱，“我爷打死的。”
覃玥玥似乎又脱线了，瞅着空气呆呆地说，“吴娇，有时候我们俩很像。”
“哎呀妈呀，你可拉倒吧。”吴娇嘴上嫌弃，心底却很快活，她曾经羡慕的覃玥玥从来没有瞧不起她。
“我要下去跑步，你去吗？”
“不了，以前练得太狠了，现在一提跑步我就想吐。”
“那我下去了。”
不一会儿，楼顶的吴娇看见覃玥玥出现在跑道上。
很快，一男生紧随其后，两人很是较量了一番。冲刺一起到达终点后，那两个人坐在足球草坪边缘气喘吁吁，头顶还冒着热气。男生兴高采烈，像在和覃玥玥讲什么好玩的事。
他叫冯润泽，教导主任的侄女薛雅雯相中他了。
在吴娇看来，他和覃玥玥关系好天经地义。因为他们都是不务正业、一堆废物爱好的城里人。
大老远都能感觉到冯润泽在笑，吴娇一阵暗爽，解恨。
薛雅雯仗着自己是校长的亲戚、学习好，就带头笑话、排挤别人，而且还是和颜悦色地冷嘲热讽，当真应了那句“最臭的屁都是蔫吧屁”。
要是那俩人真好上，薛可不得气死？吴娇真想看看她到时候还怎么装逼。可惜覃玥玥和冯润泽之间，从来没有一方产生过任何火苗。
第二天一早，小白就被车撞死了。
英语老师阅读理解讲的文章正巧是关于宠物。最初，有人听见覃玥玥抽泣几声，后来随着哇的一声，课堂上充斥着她的嚎哭。
所有人木然地看看她，半分钟后英语老师继续讲下去，也不讶异。
覃玥玥平素竭力装得很正常，有时候大家聊天提到妈妈，她还会自然地撒个谎，就像周艳秋还活着一样。但还是不知从何时起，覃玥玥已经成了班级里奇葩一样的存在。
可笑的是，下课后，冯润泽还在皱皱巴巴的纸条上写了首缅怀小白的诗送给了她。他还挺有文采。
日子麻木地向前推进。覃玥玥似乎真的长大了，初中的小背心已经如同一张纸，再难盖住生机勃发的肉体。没人带她去买内衣，于是她翻出周艳秋从前的旧文胸，穿上又空荡荡的。
覃景文回了单位上班，没有学历，从零干起。
虽然女儿不训练体育了，他每天依然变着花样做饭，从不敷衍。
天气冷的时候多做热气腾腾的牛羊肉、蛋奶，天气燥的时候多做晶莹剔透的银耳羹，口ᴶˢᴳ味也常换常新：雪梨、红枣、山楂……没有他做不到，只有你想不到。粗糙的大手，粗糙的脸孔，做出的吃食却总是细致讲究。
有一天下班太迟，晚饭应急炒了个番茄炒蛋，女儿随口夸了句真下饭，他第二天就信心满满再做一遍。每每望着老父期待她点评的殷切眼神，覃玥玥从不吝啬赞美，生怕他失望，便继续夸张地大放彩虹屁。覃景文便又一次大受鼓舞。如此循环往复，覃玥玥连续吃了一个月番茄炒蛋。
覃玥玥学习不好，老覃也没苛责过，因为他知道女儿不是故意怠惰的。
其实到了现在，除了一套小破房子，这个家一无所有。偏巧覃玥玥什么都会一点，老覃没再做“副业”，就免不了经常拿出存折去取钱、交钱。只要孩子喜欢，他都义无反顾，全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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