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所以我推测,是仲武威胁到了康宪,康宪为自保,便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周瑗平静地抽着烟,所有所思。
见习死神继续说道:“如果我的推测正确,那么仲武的行为显然与业务无关,他很有可能是……”
“我知道了,”周瑗打断他的话,“你先下去吧。”
见习死神走后,周瑗又点了一支烟。
不管什么原因,无论是出于利益还是仇怨,只要威胁康宪的事实存在,那就证明仲武已经有了人类的欲望和情感。
他是怎么恢复前世记忆的呢?到底是哪里出的纰漏?
他恢复了多久?还有没有和他一样的人?
或许我应该再安排一次体检……不,应该换一种更严格的检验……
两天后,晴夏无意中发现,仲武似乎已经不再属于万祥公司。无论职员名册、签到表还是业绩考核表,上面都不再有他的名字。
她忧心忡忡,却无法向其他同事打听。
其实也不用打听,仲武的名字被抹去,一定是出自周瑗的授意。显而易见,周瑗知道仲武的下落,并且剥夺了仲武作为公司职员和咒怨执事的双重身份。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仲武的魂魄极有可能已经被周瑗打入死神界的最深处,再无法与晴夏相见。
直到回了寓所,晴夏才终于卸下伪装和防御。她扑到床上,任泪水横流。
自她恢复前世记忆以来,仲武一直是她的主心骨。现在主心骨没了,她自然无力应对眼前纷乱的局面,更无心逃避随时可能降临的危险。她整个人都垮了。
不过,命运似乎并不希望她就此垮掉。要不了多久,她的心中便会燃起熊熊的复仇之火。她将重新振作起来,为了伊郎,更为了仲武。
第47章 猜想
当铭久又一次来到住院部,准备托护士再捎些东西时,却意外得知冬融母女已经出院的消息。
“母亲的病……总之我们不建议再住院治疗。”护士说。
铭久并非患者家属,因此护士不可能向他透露太多情况。铭久清楚这一点,便拎上东西,直奔冬融家。
或许是因为太挂念那母女俩的缘故,他竟没发现有人一直跟在他身后。
同一时间,伊郎正在画室里赤膊作画,画了一张又一张。他将对李玫的思念全都倾注在画笔上。情到浓时,他干脆丢掉笔,以手作画。凝滞的油彩立刻因身体的潮热而沸腾。点点颜色飞溅在他身上,又缓缓滑落,如同情人的唇舌和指尖,急切而又郑重。玫瑰刺青受此浸润,更加栩栩如生。
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直到最后一张画完成才停下。他精疲力尽地仰躺在地板上,对着画中人热泪盈眶。
他回忆着与李玫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两人分开的这几个月、说好不再见面的这几个月里,他也有过这样的回忆,却并不像现在这般刻骨锥心。
不过我没有理由要求她一直爱着我。哪怕我还爱着她。
何况,我对她的爱也未必经得起推敲。我爱她或许仅仅是因为她比我大,像我的姐姐。
姐姐……
仿佛是姐弟间前世的心灵感应仍在延续一般,正深陷悲痛无法自拔的晴夏竟听到了伊郎无声的呼唤。
伊郎……
她挣扎着站起身,对着镜子掩去泪痕。仲武已经永远地走了,伊郎不能再有闪失。她准备去见伊郎。不管用什么方式,她要劝他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可还没等她彻底平复心情,便有人按响了寓所的门铃。
铭久按下门铃,却并未听到屋内有任何声音。他又试了两次,最后确信门铃已坏,便用指节轻轻叩了两下门。
猫眼儿中的光亮立刻被遮住,门随即打开。
“好久不见啦。”美玲说。
铭久没想到开门的竟是她,一时愣住。
“快进屋吧,别傻站着。”
铭久顺从地迈进门。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略有些不安地扫视着屋内的摆设,鞋架、餐边柜、壁灯、挂钟……上次来时还看着眼生的物品,如今却格外亲切。他这才意识到,这也曾是他的家。
可如今他却成了客人。
“您怎么来了?”冬融从里屋走出。
不知是未穿外套的缘故,还是已经到了显怀的阶段,总之与半个多月前相比,她的肚子有了明显的凸起。
“我想再捎些东西给你们,到医院才知道你们已经回来了,所以……”
“您不用这样的,太破费了……”
美玲从铭久手中接过袋子:“这次还有麻糕吗?”
“麻糕?”
“上次送麻糕的不是你?她剩了两块给我,刚吃完,太好吃了。”
“呃……这次没有,那是去Z市时买的。”
“你去Z市干什么?出差?”
“嗯……出差。”
“你们办白事儿的还出差啊?”
铭久顿时语塞,幸好冬融及时走来打圆场:“快坐,我去烧点水沏茶。”
“我不渴。”铭久忙道。
“我去吧,”美玲说,“孕妇需要休息。”
铭久盯着冬融的孕肚,一时话不经脑,竟脱口问道:“孩子是谁的?”
冬融的脸立刻羞得通红,还没接完水的美玲赶紧跑来:“你这话问的,挺不拿自己当外人儿啊。”
铭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问话不妥。如果是以前,他绝不会问这样的话,可现在他重拾记忆,又进入了冬融父亲的角色。
“你妈怎么样了?”他换了个话题。
“刚睡着,情况比住院时稍微好一些……至少不经常头疼了,”冬融抬头看了铭久一眼,“多亏您的录音。”
“哪里……这么说住院治疗有效果?”
冬融垂下眼帘,重重地叹了口气:“她是没有力气疼了。”
铭久心头如遭重击。他差点儿就从椅子上弹起来。
“我能不能……看看她?”他问。
冬融面露不解,但还是缓缓起身,把里屋的门微微敞开了一条缝。
屋子很小,一张双人床占据了大半空间。虽然知道冬融母亲正睡着,可铭久一开始却并未看出她的所在。倒不是屋里的光线昏暗,而是床上铺的被子很扁,扁得根本不像有人睡在里面。
待他看清之后,视线便立刻模糊起来。
“真的治不好了吗?”他背对着冬融问道,“是不是钱不够?我可以……”
“不是钱的事儿,确实是没有办法了……”
父女俩同时陷入沉默,悲伤的情绪渐渐漫延开来。
就在这时,美玲接了个电话。
“你打错了……我说我幸福是我生活幸福爱情幸福,不是我姓福……你说的那个姓福的可能以前用过这个号……”
解释了半天,对方才终于挂断。
“这罗昊也不知道从哪儿给我整这么一破号儿,”美玲说,“天天有人问我姓不姓福,一会儿我就换个新的去。”
这个小插曲不仅缓和了屋内的气氛,也给了铭久新的提示。
霍至说,仲武的手机联系过一个叫康瑞的人。
晴夏说,有可能是别人在用仲武的手机。
那有没有可能,“康瑞”也只是曾经用过仲武所联系的那个号码,而非那个号码现在的实际使用者呢?
“他已经知道了?”晴夏惊呼道。
苏萼点点头:“一周前就知道了。他没跟你提起这件事?”
“没有。他甚至都没告诉我他已经恢复了前世记忆。”
“那他对你的态度……”
“还和以前一样啊。”
“完全一样?”
“完全一样。”
“这就奇怪了。他对我的态度可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以前跟我说话用‘您’,现在用‘你’,而且每句话都带着气。”
晴夏想了想道:“或许是怪你夺去了他的生命吧。”
“可你也参与了,他怎么不怪你呢?”
“可能他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
“那他为什么不表现出来呢?”
“我也不知道。”
“你说……会不会他有什么目的,所以故意瞒着你?”
“什么目的?”
“比如……他想报复你。”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我是死神,他再怨我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你就不同了。”
“他不是那样的人。前世不是,现在也不是。”
“那可不好说。”
“我相信他。他不是那种阴暗的人。你要说单正,倒是有这个可能。”
“对了,”苏萼说,“我和铭久讨论过这件事——既然单正也死于咒怨,那他很有可能已经成了咒怨执事。”
“确实有这个可能。”
“会是谁呢?”
“你的八卦心又开始活跃了。”
“你不想知道?”
“为什么要知道?”
“好吧,我承认我八卦。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前世那么坏的人,成为咒怨执事后又会是什么样呢?”
晴夏苦笑:“我还有事,先不陪你八卦了。”
说罢起身准备收拾出门,下一秒却忽然定在原地。
“怎么了?”苏萼问。
“我在想你刚才说的话。”
“哪句?”
前世那么坏的人,成为咒怨执事后又会是什么样呢?
晴夏记得,仲武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你看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就知道,他前世一定好不到哪儿去。
铭久利用人间的互联网搜索“康瑞”这个名字,出现了超过四千二百万条结果;加上“康宪”一起搜索,结果数量虽锐减至四十条以下,但也并未显示出任何有用信息。
他又在咒怨统计系统上搜索“康瑞”,结果为零。
这说明,“康瑞”要么是还未被他人施怨,要么就是已经不在人世。
因为已死之人是不会出现在咒怨统计系统中的。
这也是他未在系统中搜索“康宪”的原因——即便能搜索出结果,也肯定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康宪。
尽管搜索无果,但他仍不死心,他总觉得“康瑞”和“康宪”之间有关联。
于是他找到霍至,他相信这位会黑客技术的死神一定有办法验证他的猜想。
“这倒不难,”霍至说,“可问题是,即便那个手机号的实际使用者是康宪,仲武联系的也是康宪,又能怎么样呢?我们又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短信也查不到吗?”
“查不到。至少以我的技术查不到。除非在他们的手机上安装后门软件。”
“总之先查一下吧。”
霍至耸耸肩,很快便通过手机号的注册信息,获取了康瑞的身份证号码,然后在户籍系统中确认了康宪和康瑞的父子关系。
“这只能说明,康宪的确有可能用了他儿子的手机号——只是有可能。”
“可我们却没办法判断谁有可能使用过仲武的手机——哪怕只是有可能。”
“除非问问康宪——不过你刚才说,他已经死了。”
铭久稍作沉吟,忽然道:“或许真的应该问问康宪。”
“啊?”
“康宪是在殡仪馆附近死的,而仲武的手机信号也曾在殡仪馆出现。”
“你是说……使用仲武手机的人,当时就在康宪附近,甚至和他的死有关?”
“我觉得有这个可能。”
霍至想了想,道:“按照你刚才的描述,康宪的死必然是死神参与的结果。”
“可惜我没查到他的死因,有可能是突发疾病,也有可能是意外……”
“这好办。”霍至登录死神操作系统,飞快地键入一串字符。
屏幕上立刻跳出一个不大的对话框,提示登录成功。
还没等霍至将对话框关掉,他的通讯器就响了起来。
霍至拿起通讯器瞄了一眼,然后一边继续点击系统页面,一边漫不经心地按下免提键。
“你又登录我的页面干嘛?”是霍来的声音。
“查个东西。”
“那你直接问我不就好了吗?”
“谁知道你现在忙不忙、方不方便接电话?”
“少来。我真应该送你去体检,看看你为什么会有人类这种窥私的恶趣味。”
“这又不是你的隐私。”
“每次你都这么说!”
“因为在我这儿你根本没有隐私。”
“你到底想查什么?”
“好吧,我也给自己省点事儿,”霍至把脸转向通讯器,“你有没有为一个叫康宪的人执行过死亡?”
“什么时候?”
“就……几天前吧。”
“几天前?”
“对。”
“到底几天前?一天,还是两天,还是三天?”
“算了我还是自己查吧。”
“有。”
“什么?”
“有。”
“还真是你啊,”霍至匆忙和铭久对视一眼,又问,“是谁联系你做这单业务的?不是仲武吧?”
“当然不是,那个直男怎么会联系我?”
“哦……”
“看来你联系不上仲武了。”
是再也联系不上了,霍至想。他已经从晴夏那里听说了仲武被除名的消息。如今他不是要查仲武的下落,而是仲武突然消失的原因。
“你还有事吗?”霍来催促道,“没事儿我挂了。”
“等会儿,康宪的死,是你自己做的,还是有周瑗的人参与?”
“有她的人。”
“你能不能回答得干脆点儿,直接告诉我这个人的名字?”
“你又没问!”
“我现在问了。”
“就那个叫成杰的。”
霍至和铭久又对视一眼。
关掉通讯器后,霍至陷入沉思。
许久之后,他才像是自言自语道:“只是巧合吧?”
铭久明白他的意思。他一定很难相信仲武的手机曾在成杰手里。仲武身怀绝技,一般人根本无法制服,更何况是身为咒怨执事的成杰。咒怨执事连架都不会打,否则铭久当初也不会把不锈钢管甩到自己脸上。
除非……
恰在这时,霍至点开霍来的已完成业务清单。
一串熟悉的名字立刻撞入铭久眼帘。
“如果成杰就是单正,而他又看过我的记忆备份,那他肯定已经恢复了前世记忆。”晴夏的神情异常严峻。
“可是,”苏萼说,“以单正的本性,一旦他恢复记忆,不可能不报复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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