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一起赚,你们周家菜园儿给宫里送菜这么多年,一直勤勉,杂家也高兴。你还很懂事,知道杂家缺人手,每次都自己带人进宫送菜,省了不少事情。”那总管太监掂了掂这实心的金子,语气里都带着钱味儿。
“嗐!大人说的哪里话,小人能破格入宫送菜,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能省去各位公公每日拉运货车的麻烦,那是小人的福气,一转眼拉了几年,这福气就多了几年不是!”
总管被逗得哈哈大笑,“小嘴儿真甜!行了,赶紧走吧,这外人进宫不合规矩,虽说你已经做了几年了,大家都心照不宣,但总归还是得小心着点。”
大汉连忙作揖,点头哈腰地带着藏着楚辞的菜车离开了。
一个时辰后。
姜崈算着时间,觉得楚辞应该快回来了,便叫人准备晚膳,他想着还是要与楚辞好好说说,不想让她误会自己至此。
“不是每次只让公主出去一个时辰么?怎么还不回来?”姜崈站在书房门口,望着寂寥的东宫入口处。
“公主任性也是有的,可能路上耽搁,应是用不了多久了便回来了。”
“派人去催。就说孤等着她用晚膳。”
“是。”
不到半个时辰,侍卫慌张来报。
“殿下......公主不见了,跟着公主的宫人都被迷晕了扔进花园,这才没人注意!”
姜崈听罢起身就要冲出东宫,被身旁的小太监一把抱住了脚,东宫宫人跪倒一片。
“殿下不可啊!陛下两天前刚削了太子所有权利,幽禁东宫无召不得出啊!大闹南云寺,死保林家三族已经触犯龙颜,群臣现在对太子的不满如鼎沸一般,还请太子为前程计,太子三思啊!”
姜崈一脚踢开那小太监,接着往东宫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前几日劝解楚辞的老宫人开了口,“殿下!殿下若是失势,第一个被杀的就是烨家公主!殿下慎重!”
这一句仿佛给了姜崈当头一棒,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的姜崈压着怒火恶狠狠的交代侍卫。
“去找!顺着去北荒的路,一定把她给孤拦下!”
都城城门外,山间树林里。
“哥,我想去拜一拜林叔。”
“来不及了,你再不走,太子的人追了出来就不好了。”
姜湛一边整理着给楚辞准备的行囊,一边焦急的劝着。
“小知昨天给了我你给师父准备的寿辰贺礼,我已经把东西跟着一起下葬了。”姜湛低着头,声音低沉。楚辞满眼的泪水,不停地抽泣着。
“可是,我这一走......"
“你听话,我是为了你好,别去了。”姜湛偷偷瞟了一眼楚辞,便不再抬眼看她,继续弄着马背上的行李。
“公主,时间不多了,再不走可能来不及了。”小知在一旁提醒着。
楚辞点点头,一脚登上马不舍的看着姜湛,姜湛从怀里掏出了片玉叶子,使劲扯了扯嘴角,递到楚辞跟前。
“这片算我赊给你的,等下次见面,我就不给了!”
“哥你真小气!”
楚辞哭得鼻头都泛着红,姜湛看着心里五味杂陈,看向一旁的北言,嘱咐道,“你多劝解着她些。”
“肃安候放心,北言一定护好公主。”
“如今孙交在曲水城顾维卿那里,你与顾维卿有救命之恩,他定会好生照顾你,以还了你的恩情,这我不担心。但你这次一走无官无职,定然凶险,万事切莫大意。”
“知道了,小知小安都是机灵的,我和北言都在,定能自保,哥哥在都城才是危险,一定当心。”
姜湛点了点头,后退一步,示意楚辞起程。
楚辞刚夹了马肚,姜湛突然喊住她,“楚辞!”
楚辞随即拉回缰绳,回头看着姜湛。
“祝,此行......顺利。”
姜湛苦笑一声,一鞭甩在了马屁股上,看着一骑绝尘的楚辞一行人,内心汹涌久久不能平静。
此行,一定要顺利。
第69章 我竟为杀父仇人,亲手送终
楚辞一行人一直走的是少有人烟的山路,生怕走了官路会被宫里的人遇到。好在他们四个都是从小就闯荡江湖驰骋沙场的人,这些对这四个人来说倒也不算太难,只是风餐露宿有些辛苦罢了。
一路快马加鞭,眼看还有几日就能到曲水城了。
今晚他们还是在荒野树林里歇脚。
北言撒着雄黄,小安烤着打来的野味,小知生火煮饭,十分默契。
楚辞则坐在一堆篝火旁,看着攥在手里不知读了几遍了的信。
平西公主长安,
桐溪城一别,维卿感激五内,未能见公主痊愈实则惭愧。遥闻公主已无大碍,甚更胜从前,臣心安已。
曲水任职之时偶然抓到流民孙交,望公主速来以解多年心结。
信中不便多说,只一事不得不提。
切记,勿要太子知晓。
顾维卿亲笔
小知看着篝火下楚辞忽明忽暗的侧脸,慢慢走了过去。
“公主,别看了。”小知轻轻拽了拽已经皱了的信角,轻声劝着。
楚辞乖乖听话,任由小知把信收在自己的怀里。
楚辞低着头沉默不语,自从那日逃出都城,小知把信给她看了之后,楚辞就一直郁郁寡欢,心里最大的疑影似乎在顾维卿信中最后一句得到了验证。
她最期盼的答案,和她最怕听到的答案。
“无论结果如何,公主都有我们!”小安也跑过来安慰,满脸担忧的看着楚辞。
“公主放心,若此事真的与太子有关,北言定助公主攻回都城,为公主报仇!”
楚辞看着眼前的三个人,心里那块石头虽然还是没有落地,但也踏实了不少,好像无论她冲得多远飞到多高,他们三个就是定心丸。
“跟着我,让你们担惊受怕了。”
楚辞惨惨一笑,堂堂烨家,如今却要在这深山老林里躲着人过活。
“公主胡说,跟着你我都不知道吃了多少好东西呢!”小安装出一副猪头猪脑的样子逗着楚辞开心。
楚辞看着卖力的小安终于有了些笑模样,小知也跟着欣慰地笑起来。
“公主别怕,我们四个在一起呢!”小知用力握住楚辞的手,蹲在楚辞身侧满脸的坚定笑容。
是啊,人生有此三人,实则一大幸事。
今夜楚辞守夜,看着熟睡的三人,心里升起些许安慰。这时,楚辞眼神落到了腰间那有裂痕的莲花乌青玉,不言不语的她轻轻捂住胸口。
若是你在,当如何解困啊......
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在一个没有月色的漆黑夜晚,四人赶到了曲水城。
顾维卿在城楼上焦急的等着楚辞一行人,刚刚看到点影子,便赶快叫人把城门放下亲自去接。
“臣顾维卿,拜见公主!”
楚辞从马上一跃而下,伸手扶起还没有完全跪好的顾维卿,“顾大人请起。”
看着楚辞欲说还休,焦急窘迫的样子,顾维卿一点既透,废话不多说便来引路。
在路上,顾维卿简单跟楚辞解释了一下是如何抓到孙交的。
说来也是缘分,那日运河堤坝突然损坏,顾维卿去城外查看,在树林里发现了又饿又病的快死了的孙交。
顾维卿当即便把他藏在了自己的府里,虽说他不知公主具体为了何事,如此看重这个孙交,但心里还是知道此人一定很关键。
废了好大的功夫,孙交终于在顾维卿的照顾下有了些人模样,也开口说了话。
“臣问了问关于您的事,孙交为了活命跟臣和盘托出,”顾维卿一路快走,边走边大口喘着气。
“公主殿下!”
突然顾维卿叫住楚辞,他停下脚步整理了衣服,庄重地行了跪拜大礼,夜色太暗,楚辞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楚辞只能看着行着大礼的顾维卿,整个人好像紧绷的琴弦,心感觉都快跳出来了。
顾维卿磕完三个头,字字铿锵有力,“烨家忠勇,犹如烈阳坦荡赤诚!只是孙交接下来要说的,是这世上最肮脏最阴霾的勾当,公主一定要撑住啊!”
楚辞终于冷静下来看着顾维卿,刚刚那些紧张慌乱倒是因为他的叩拜大礼褪去了不少。
“烦请顾大人带路。”
顾维卿带着楚辞来到了一个紧锁的院落,院子十分简陋,但是干净得很,一看就是打扫过的。
今日无月色,只有那土屋小窗里泛着的一支暗淡的烛光,随着楚辞的心跳忽明忽暗。
楚辞推开门,北言抢先钻进了屋里,挡在楚辞面前。
一声轻笑,孙交阴柔的声线伴着昏暗的烛火从角落里响起。
“公主长安。”
北言全身戒备,刀已出半鞘。
楚辞一手搭在北言肩膀轻轻拨开了他,楚辞双手背后,下颚微微上扬,面若冰霜地站在了房间的正中央。
身形挺拔的楚辞好像才是这屋子里唯一发亮的物体。
“若想活命,从实招来。”楚辞没有半句废话,看着比上次见到还要骨瘦如柴的孙交毫无感情的说道。
“我要一艘去往绥丹的船,顺着运河逃走。”
“你没有可以跟我谈判的条件。你现在开口,我允你一条狗命。”
孙交从本来烛火照不到的阴暗角落缓缓爬到楚辞跟前,终于露出了眼窝深陷,头发稀松的落魄样子,在这泛黄的光线下仿佛饿死鬼觅食一般。
孙交有气无力的低着头,也不反驳,楚辞说得对,他确实没有什么可交换的。
四年前,孙交还是当时的大皇子姜崈宫里的掌事太监。
他每天负责照顾大皇子起居,不能有失,大皇子身体不好,稍有不慎就会生病。
有一次孙交去宫中佛殿为大皇子拿祈福经文的时候,听到了一席话。皇帝问及宫中喇嘛,关于二皇子姜湛的命格,起初他也没往心里去,拿了祈福经文便回了。
可自那天起,皇帝频繁出入二皇子生母周贵妃的寝殿,赏赐有加,极其照顾,本来只是平常宠爱的周贵妃竟一时宠冠六宫,盛宠更胜鼎盛时期。
姜崈见状觉得蹊跷,便让孙交买通了大内总管的干儿子打听情况。
果不其然,皇帝属意姜湛为太子人选,皇帝膝下本有五子,其中三子年幼夭折,只剩下这两位皇子。
可奈何本该立嫡立长的姜崈体弱多病,虽有学问城府但恐怕命不久矣。而姜湛不同,虽说姜崈在政事上更胜一筹,但姜湛也是学富五车,还有一副好身骨,加上武将们对二皇子青睐有加。
相比之下,确实姜湛才是更明智的选择。
这胜负已然分明,可姜崈却不这么认为。
因为他知道,他的这个父皇此生最大的心病症结所在。
烨家。
南云国尚武,有学问的武将更是位超丞相。偏偏烨家世代皆是如此,甚至个个青出于蓝。
镇国大将军烨府当时可谓是赏无可赏的天家富贵,有些文官进谏甚至都要问过烨家的意思来揣测上意。
而反观朝廷,当时的兵戎皆为烨家摇旗呐喊,姜家实力仅仅存于小小宫殿之上的几个言官口中,这才是最恐怖的。所以烨家忠与不忠,反与不反根本不重要,而是他们如果想反,恐怕南云几个时辰内便能姓烨。
“那一晚,大皇子带着奴才走到行政殿,敲开了皇帝的门。他们说了什么奴才不知道,但那天之后,大皇子便找到了一个人。再过不久,公主回城报丧之时,大皇子便成了太子殿下。”
“姜崈找了谁?”
“林逸恒。”
屋里楚辞四人听到这里,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有顾维卿在一旁愤然怒视着孙交。
“林逸恒被请到姜崈宫里,不到半天的功夫便走了。三个月后,公主双亲就被毒死在北荒战场。之后便是大皇子被封太子,烨家公主进宫抚养。”
楚辞脖颈上的青筋明显,拳头紧握,指关节在幽暗的烛光下颤抖着泛着白,她大跨一步走近孙交,用了十足十的力气一脚把他踢飞到墙壁上。
孙交整个人飞到墙上,身体被墙面弹开又重重跌落,躺在地上的他好似没什么生气的一坨枯草。
伴着孙交虚弱的咳嗽,楚辞牙缝里挤出声音,“你再胡说一句,我千刀万剐了你。”
“林逸恒死的时候,心口可有一颗红豆大小的血点,血点四周散去九块黑斑好似梅花?那是噬心蛊虫,大皇子少时从烨家掳来的绥丹国人质身上搜到的,一直养着以待来日。”
这一番话好像晴天霹雳,楚辞瞳孔都跟着一起颤抖,她当年为林逸恒整理遗容下葬之前,确实看到了胸口的那黑色红蕊梅花。
孙交看着楚辞的反应似乎十分满意,他好像嗜血的猛兽,要击溃一身热血的楚辞一般变态地笑着。
“那噬心蛊通过特定声音完成指令,可钻人五脏六腑,只需操控之人的一滴血,再给蛊虫听的第一个声音,那便是指令了。林逸恒没用,蛊虫认主之时他太过紧张,蛊虫还没喝他的血之前就被咬了一口,所以才被毒死了。”
“他不知道自己中毒吗?”北言问道。
“大皇子没跟他说,他怎么会知道?”孙交的语气竟生出些骄傲,“姜崈这个人绝顶聪明,他就是躲在暗处的一条毒蛇,早就看清了你们所有人的弱点,在最有利的时刻露出毒牙一口致命!可惜,这样的天才却输在你这里。”
孙交看向怔在那里的楚辞,突然大笑,“我若是他,当时就应该把你也杀了。”
楚辞还是不做声的看着孙交,整个人都木木的,脑子里翻江倒海。
“大皇子这一辈子最大的弱点,致命弱点!便是对你的情意!他当年只想让林逸恒杀了你父亲而已,谁知林逸恒鬼迷心窍,欲挟烨家幼子,夺烨家权势杀你双亲,从而永除后患。大皇子暴怒,差点毒死林修弘以此泄愤!林修弘毒发卧床不起,救了三天才捡回一条命,对外只说骤然失子之痛无法承受。如若不然,你以为当时北荒大乱,姜湛如何能捡到兵权啊!”
“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小安在一旁问道。
“烨楚辞刚刚受封长公主的时候,我就开始计划假死了,我买通了倒马桶的内官把我送出宫去逃亡,一直住在山野之间。觉得时过境迁,便想着去小城生活,没想到被你们逮住。”
小知听完所有的事情,扶着墙缓缓的瘫坐在地,抱紧了自己不停的摇头。
她不敢相信,护送她们八百里奔丧的林家哥哥竟是杀了公主双亲的罪魁祸首!
林逸恒送楚辞回城的时候病死在半路,还是楚辞和小知两个人亲手把他葬了的。
小知想到这,她猛然抬起头望向站在房屋中间的楚辞的背影。
楚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都看不到身体的呼吸起伏,她就好像幽灵一般透明轻盈。
孙交看着楚辞微微张大的瞳孔和毫无血色的脸再一次肆虐狂笑。
47/113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