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心半躺在床上，戴着帽子，没有像往常一样化淡妆，显得面容很是憔悴，张振华坐在病床边沉默不语。
“周阿姨，我来看您了。”林遇笑着对周慧心打招呼。
“林遇，吃过饭了吗？”周慧心淡笑道。
“还没呢，刚陪奶奶吃完。”林遇走到病床边，轻轻握住周慧心的手，“您还好吗？”
“还活着。”周慧心自嘲道。
张振华掏出一根烟，递给林遇。
“谢谢张叔，我不抽烟。”
“不抽烟好。”张振华声音沙哑，充满了疲惫，“你陪陪她，我出去一下。”
张振华让林遇坐下，拿着烟走出了病房。
“林遇，这个钱，你们拿回去吧。”周慧心从床头的包里掏出银行卡，还给林遇。
林遇明白周慧心的意思，没有接过银行卡。
“您不打算去美国了吗？”
周慧心深吸一口气，望向病房窗外，“不去了。”
“对不起，没能帮到您。”林遇低声说道，一想起昨天早上周慧心满怀希望的样子，他就有些黯然神伤。
明明就差最后一步了，却还是没能改变结果。
“傻孩子，这都是周阿姨的命，你们和我本是陌生人，却愿意这么帮我陪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们了。”周慧心把银行卡放到林遇口袋里，拍了拍他的手，“安瑶呢？今天怎么没见她和你一起？”
提起安瑶，周慧心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些画面，好像安瑶曾经在哪里问过她一些问题，她还没有回答。
林遇听到后更是沮丧，挠了挠后颈，难以启齿。
“吵架了？”周慧心觉得林遇的反应很有意思，挑逗了他一下，“你们俩是不是在谈恋爱？”
“我们就是朋友。”林遇腼腆道，随之又有些垂头丧气，“我对她说错话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跟她道歉。”
“怎么会没有机会呢？”周慧心疑惑道，“她把你拉黑了？”
林遇捏着自己的手机，心里懊悔没留下安瑶的联系方式，向来只有安瑶来找他。
“我可没有把他拉黑哦！”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遇应声转头，见到安瑶提着两袋炒面站在病房门口，对他狡黠一笑。
林遇倏地起身，差点把身后的椅子碰倒，手忙脚乱的样子把周慧心都惹笑了。
“周阿姨，我给您带了两份炒面，就在医院门口现炒的，可好吃了，您跟张叔一起吃点吧。”安瑶把其中一袋炒面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对周慧心爽朗地说道。
安瑶身上穿着林遇一件有些宽大的外套，和她里面穿的红裙子搭配起来有些突兀。
周慧心看着安瑶的脸，隐约想起安瑶说过自己是不同于他们的存在，她一下子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真的。
自从安瑶出现后，林遇的眼神就一直没离开过她，周慧心见状，便笑着对林遇说：“你们出去好好聊聊吧，年轻人有什么误会要及时解开。”
林遇耳根有些发红，拉着安瑶走出病房。
“你身上还疼吗？”林遇的语气很是小心翼翼。
“不疼啦。”
“是不是因为我昨天说的话，你才会那样的？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我没控制好情绪。”林遇垂眸，满眼愧疚，“对不起，安瑶。”
安瑶被林遇吞吞吐吐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你是不是昨晚被我母神吓到了？”
“母神？”
安瑶环视四周，觉得此处不方便说话，拉着林遇去了医院楼顶。
“喏，给你的赔罪礼。”安瑶分了一盒炒面给林遇，“昨天事发突然，没来得及跟你解释清楚就走了，抱歉啊。”
“该道歉的是我。”
“你没有错，没错的时候就要理直气壮一点，不然你以后会被别人欺负的。”自己的软柿子自己偶尔捏捏就好了，安瑶可不想别人碰她的软柿子。
“昨晚，你为什么会疼得那么厉害？”
安瑶把她提取痛珠的事情告诉林遇，并有些骄傲地对他宣布：“从今以后，我也可以感受到凡人的疼痛了。”
林遇不似安瑶般开心，惴惴不安地问她：“我们集福的事情，还可以继续吗？”
“当然继续啊！”安瑶眉飞色舞道，“而且我答应你的事也一定会做到。”
昨晚安瑶被安宁带回安华庙后，得知消息的安华抚生也匆匆赶来安瑶的房间，却被安瑶施法封在门外。
“瑶瑶，你快开门让父神进去给你取出那痛珠！”安宁也被挡在门外，想起方才安瑶疼痛的模样，十分焦急。
“不行，不能取出来。”安瑶蜷缩在门边，尽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坚持承受完所提取的痛感。
“再等等吧。”安华冷静地对抚生和安宁说道。
十几分钟后，痛珠的效果逐渐散去，筋疲力尽的安瑶解封了房门，安华快步走进来，把安瑶抱回床上，皱着眉头给她渡了些神力，检查了一下神格。
“快把那珠子给她取出来。”抚生催促安华。
“父神不要。”安瑶抓住安华的手，“我要留着。”
“为什么呀？”安宁很不解。
安华温柔地拍拍安宁，让她别着急，对安瑶耐心说道：“瑶瑶，痛珠是从凡人身上提取出来的，你知道我们不应该与凡人有过多的联系，否则很容易影响到神格。”
“痛珠可以让我拥有和凡人一样的痛感，帮我了解凡人疾痛，我是灾神，这些必须得懂，所以我要留下这珠子。”
“痛珠是小事。”抚生沉声道，“你偷宁宁的福袋，还带着一个凡人去改命集福，这事有多危险你知道吗？一旦触犯天规，你神格还要不要了？”
“不危险的，我都计划好了。”被抓包的安瑶小声嘀咕道。
“你不能再去找那个凡人了。”抚生说道。
安瑶不知该如何反驳，但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造福大计，委屈地撇撇嘴，朝另一侧翻身，不想看这几人。
安华有点猜到安瑶这么做的原因，于是让抚生和安宁先出去，留他和安瑶单独谈谈。
抚生知道安华不嬉皮笑脸的时候定是有他的打算，便没有多说，带着安宁离开。
安华戳戳安瑶的背，好声哄道：“说吧，你这个古灵精怪的小神仙又在想什么？”
安瑶从床上坐起来，认真对安华说：“父神，我不想再给凡人制造灾难了，神不都应该保佑凡人吗？苦难有什么存在意义呢？”
“所以你就偷福袋去造福？”
“要是我证明自己可以消灾造福，也许就可以不当灾神了。我想制造幸福，而不是苦难。”
“那你成功了吗？”
“会成功的，只是暂时没有找对方法而已。”安瑶心虚地把玩自己的手指，“而且林遇会帮我。”
“我听有余说，那个凡人天生神眼，还能影响神的举动？”
“嗯，他还可以改变我遇见的灾难结果，我亲眼见到的。”
“瑶瑶，父神要先向你道歉，两年前临时推你继任，实在是迫不得已。你母神和我说过，像你们这种阴极神职，在头几年任职时确实会有些难以适应，是我疏忽了你的感受，对不起。”
安华停顿了一下，用手轻抚安瑶的肩膀，继续说道：“可是瑶瑶，灾神神职延续了千年，定不会是毫无意义的，苦难对于凡人来说，是无法避免也无法消除的存在。这些本应该由若梦来教你，可惜她没来得及。”
听到若梦的名字，安瑶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上的八芒星项链。
“父神，也许是我太无知，无法理解这个神职，反正灾神我也当得不称职，我能不能去做其他的神官？”
望着安瑶充满期待的双眼，安华稍作思考，决定顺了安瑶的意。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们就折中一下。这第一福长寿，就当做一次考验，如果你在没有违反天规的情况下成功集到了，我就同意你继续集福，你不用再偷偷摸摸，集齐五福我就实现你一个愿望。”
安瑶闻之开心到双眼发光，正想叩谢天恩，安华立刻提出了条件。
“不过！接下来的四福，你要根据我的安排去收集，我给你线索，你想办法把福集到手。”
“没问题，不就是命题作文嘛。”
安华刚准备宣布交易成功，安瑶又提出了条件。
“不过！”有其父必有其女，安瑶拿捏安华可是非常熟练的，“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不对，是两个。”
安华瞪大双眼和安瑶对视了几秒，还是败下阵来，“说吧，什么条件。”
“第一，我在集福过程中，可以请求场外支援，就像我找有余帮忙那样。”
“允了！”安华爽快道。
“第二，既然长寿福是一次考验，那通过考验是不是应该有什么鼓励奖？”
“你想要什么，直说吧。”
安瑶朝安华神秘地笑笑，已然恢复了之前的活力。
最终父女俩达成一致，完成交易。
安华让安瑶在庙里休息一晚，恢复一下因疼痛散失的神力，随后离开了安瑶的房间。
抚生见安华出来，就向他了解了大概情况。
“安华，你让瑶瑶去集福，是不是另有打算？”抚生知道安华每做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瑶瑶确实因为没有做过学徒而少了很多经验，让她借着集福的劲头去历练一下，倒也挺合适的。”
“还有呢？”
“什么都逃不过死神的慧眼。”安华失笑，这么聪明的老婆得时刻宠着，“最近锆州民生不太平，我觉得有问题，但不好明查，以免打草惊蛇，所以想借此机会让瑶瑶在暗中替我查查。”
“可她与凡人走得那么近，我担心她会犯错。”
“瑶瑶那个机灵鬼做事，你就放心吧。”安华抱抱愁眉不展的抚生，让她宽心。
“我就说她这么早继任，一定不好受，这傻孩子还吃痛珠，这不是找罪受吗？”极为疼爱安瑶的抚生心疼不已。
“没事的，凡间那些皮外伤伤不到神格，大不了回来叫医神给她瞧瞧就好，而且她平时和那个叫林遇的凡人相处应该也不会受伤，我听有余说那小伙子人挺不错的。”
“啊，林遇，我刚把他赶走，还叫他不要再找瑶瑶了，他不会撂担子不干了吧？”抚生想起林遇刚才有些惊恐的眼神。
“嗨，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安华拦腰抱起抚生，对她笑道，“我们也有我们的事要处理。”
抚生揪起安华的一边耳朵，“少来，你上个月的悔过书还没写完呢，想都别想。”
安华心里有苦说不出。
医院楼顶，林遇和安瑶一起坐在高台上吃炒面。
在瑟瑟寒风中，热乎乎的炒面格外美味。
“林遇，你是不是很喜欢周慧心？”安瑶鼓着一嘴面问道。
“周阿姨人很好，有时候会让我想起我妈妈，她们的年纪差不多。”
“虽然我昨天说的话，不太恰当，但是想要再扭转周慧心的命数，可能有点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安瑶委婉地提醒道。
她昨晚在庙里查了抚生近来的天命任务，发现了周慧心的名字。
还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我明白的。”林遇心情低落地搅拌了一下饭盒里的面，“接下来该怎么做，我全都听你的。”
“集福的事情不着急，我会想办法帮周阿姨减轻痛苦。之后，我们再找其他人集长寿福。”
“好。”
“对了林遇，昨晚你去安华庙，不怕吗？”安瑶狐疑地瞄了一眼林遇，很好奇他昨晚的表现。
“这有什么可怕的。”林遇故作轻松。
怎么可能不怕？昨晚林遇感觉自己根本就是进了鬼屋，盯着他看的神仙们模样和服装都奇奇怪怪的，有的神还悬浮在空中，庙里又暗又阴风阵阵的，要不是当时急着找安瑶，他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那你的胆子变大了嘛，我母神还担心把你吓坏了，毕竟凡人光是听到死神这两个字就觉得不吉利，你还直接和她说话了。”
“死神？”林遇没反应过来。
“对啊，昨晚你不是和她说了一会话吗？”
“……”林遇打了个冷颤，脑子里浮现出《死神来了》的诸多情节。
“你是不是冷呀？我们回去吧。”
安瑶跳下高台，林遇的手机就响了。
“喂，张叔。”林遇接通了电话，是张振华打来的。
“林遇！你有没有见到慧心？”张振华的声音很着急。
“周阿姨不是在病房里吗？我们刚上楼顶吃饭了。”
“她不见了！还把衣服和手机都拿走了！我都找遍了，打电话也不听，她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张叔您先别急，我们去找医院监控看看周阿姨是不是离开医院了。”林遇挂掉电话，和安瑶快速搭电梯去医院一楼。
张振华不停地给林遇发信息，字里行间都极其害怕周慧心寻短见，还称周慧心自从醒来之后，就一直说一些奇怪的话，比如她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之类的。
“安瑶，监控室在那边！”到了一楼之后，林遇拽着跑错方向的安瑶朝监控室奔去。
手机又响起了信息提示音，林遇一边跑一边查看消息，突然停了下来。
安瑶跑到一半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又调头回去找林遇。
“又出什么事了？”
“不用找了。”
“张叔找到她啦？”
“不是。”
林遇拿起手机给安瑶看，是周慧心给他发来的信息：如果你和安瑶想找我，可以来这个地方，但请不要告诉张振华和张烈。
下面是一个乡村的地址。
“她去农村干嘛？”安瑶看向林遇，林遇也茫然地摇摇头。
第22章 可能无论人在什么时候受到委屈，都想要依靠妈妈吧
林遇收到周慧心的信息后，打电话给张振华让他放心，告诉他周阿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但不想张振华去找她。
张振华拜托林遇和安瑶劝周慧心回医院治疗，于是林遇临时让王烨回来照顾何玉秀一天，等王烨赶来后便开车和安瑶去到了周慧心所给的地址。
他们开了一个多小时，在一间乡村饭店门前停下来。
“慧心饭店？”安瑶看着即使过了饭点也还是人满为患的大排档式小饭店，好奇说道，“难道是周慧心开的饭店？”
“没听她说过这回事。”
林遇在人群中寻找周慧心的身影，但整个饭店除了吃饭的客人，只有一个不停端菜出来的老妇人。
老妇人虽头发花白，但她身形健硕，容光焕发，平稳地端着菜在拥挤的饭店快步穿梭。
“老板娘！再加一碟炒大肠！”一个黝黑的中年男人举起手朝老妇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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