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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一直下不来的林遇决定适可而止，不再逗安瑶了，把新买的外套递给她，“穿上吧，别冷到了。”
安瑶接过衣服，看看尺寸，叹了口气。
“你说这法阵也破了，李东阳知道了真相，又主动救了那孩子，那些家长断然不会再找李东阳的麻烦，这一波聚众斗殴算是平息了，可是——”安瑶变出好德福袋，郁郁不乐道，“这福袋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现在还成了这个样子。”
“虽然平息了，但他们心中还存有芥蒂，而李董救人这一善举，也还没有真正成为善举。”林遇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方向盘，“好德，可以是宽容、厚道、仁爱、善良，可能要让这些超越李董此举带来的苦难，才能集到这一福。”
“苦难，真的可以被超越吗？”安瑶伸手捏捏自己的八芒星项链，不安地望向林遇，“就像你面对父母的车祸，这份苦难，到底要用什么才能冲淡呢？”
安瑶一直都认为苦难是极为强大的，在灾难面前，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一切都变得很渺小，就如她作为灾神，对自然的掌控力要比其他年龄更大的神官都要强，因为她天生所具有的是掌控灾难的能力。
每每看着人们受苦受难，她就很想知道，那些因灾难而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究竟要如何摆脱苦难。
有什么能比苦难更强大？
林遇垂眸，缓缓转头看着安瑶的双眼，淡淡一笑，“也许承受苦难的人，需要被引导看到更重要的东西吧。”
对望的两人沉默半晌，林遇率先开口，“李叔叔因为手臂骨折住院了，我们去看看他，可能就有头绪了。”
“好，我不现身跟你一起去。”安瑶刚舒展开眉头，放松地窝在座位上，忽然又挺直身子，“等等！手链在你那里，可店长和店员一直都看到我了。”
安瑶因为变小了，手链戴不稳，便先让林遇戴着。
“不是吧，我现在连神最基本的权利都没了！”安瑶苦恼抱头，哭丧着脸。
“那你还去不去？”
“我得去啊！”
“你可以继续当我的侄女。”林遇忍笑。
“我才不要！本神颜面何存！威严何在！”安瑶一口回绝。
十几分钟后，林遇带着一脸不情愿的小号安瑶走进了李东阳的病房。
他笑着对困惑的李总和叶初阳解释道：“不好意思，我表哥临时拜托我帮忙看看孩子，只能带她过来了。”
第45章 这就是林遇的答案，他在安瑶身上找到的答案
李总和叶初阳自然知道那是林遇的表面说辞，看那“小妹妹”一身红和一头卷发，便猜出那是安瑶，只是两人不知其中缘由，也没有多问。
李东阳的伤势不是很严重，不需要做手术，医生给他骨折的胳膊打了石膏，让他晚上便可以回家。
李总的母亲刘敏行得知李东阳受了伤，一早赶来了医院，虽然看上去瘦弱，但精神气明显好了许多。
安瑶原以为这一家子在这件事情过后，会是其乐融融有说有笑的样子，结果病房里却沉默得只剩下呼吸声。
李东阳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刘敏行双手撑在病床上发呆，而李总在翻看着李东阳的病例。
“那几个孩子应该没有大碍吧？”林遇找了个话题。
“应该没事，家长带他们来医院做检查了，这会估计都做完了。”叶初阳靠墙坐在一张胶椅上，时不时用手机回复同事的信息。
两人的嘴仿佛开了光，话音刚落，肖志海、赵父、王父以及其他三个孩子的家长就走进了病房。
两人间的病房本就不宽敞，一下子乌泱乌泱地挤满了人，隔壁病床的病人见场面好像很严肃，找借口撑着拐杖拖着条伤腿离开了。
安瑶又以为这一群人来了之后，一定会打开话匣子，结果还是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比刚才更加尴尬，李东阳这边人人面无表情，家长们齐刷刷地站着，往李东阳那边看去，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有种大家围在一起在玩瞪眼比赛的感觉，就差一个主持人在中间吹哨做裁判了。
早上的意外，若不是李东阳对孩子们说的那一句话，怕是不会那么快结束，跌落的肖梓晨也不一定能平安无事，几个家长应是来表达感激和坦白真相的，可他们一言不发地杵在原地，让安瑶看得快没了耐心。
看来坦白真心比吵架打架难多了。
骂人的话极易出口，反而需要心平气和说出真实想法的时候，却如鲠在喉。
于是安瑶扯了扯林遇的衣袖。
林遇清清嗓子，对家长那边问道：“孩子们都还好吗？”
“都没事，就是吓到了。”赵父回应道，脸上的尬色缓和了几分，其他家长也都纷纷附和，感谢大家的帮忙，只有肖志海仍未作声。
“李东——”一个护士拿着药快步走进病房，被这里的阵仗吓了一跳，随后笑着把药交给李总，打趣道，“一人受伤，有十几个人来探病，看来平时经常做好事啊。”
叮嘱完如何用药之后，护士匆匆离开，肖志海铁着脸，走近坐在床上的李东阳，李东阳也漠然抬头看向他，开启了新一轮的瞪眼比赛。
正当安瑶要再次动用她的搭档时，肖志海结束了比赛，朝李东阳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家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忘，之前种种矛盾和闹剧，谁是谁非能不能不要再追究了？”肖志海诚挚地说道，“我们当初应该带着梓晨登门道谢的，可是我们害怕梓晨会因为这次事故生出对自己不好的想法，才一直拖到了现在，实在是对不起李董小姐，对不起你们。”
肖梓晨当初亲眼看见李董为了救他而丧命，事后那几天都魂不守舍，肖志海夫妻不忍心让他再接触跟车祸有关的事情，更担心李东阳一家会对肖梓晨有所责怪，加重孩子心里的愧疚感，所以迟迟不敢面对李东阳一家，直到后面开始闹事，这声谢谢就彻底被愤怒淹没了。
安瑶本来无法理解肖梓晨一家为何会帮着另外五个家庭的人对付李东阳，别人舍身救下自家孩子，不应该感激涕零吗？
但是今早听到肖梓晨那一句“她一开始就不应该救我”之后，安瑶好似又有点明白了。
绝大多数的人都希望自己能好好活着，然而当给他们选择是否要牺牲别人的性命，来换取自己平安的时候，他们不一定会选择自己的命。
一旦自己成为了活下去的那个人，身上自然就承受多了一份怨气，一份沉重，也许一生都无法摆脱。
肖梓晨如今正是被这一份沉重所折磨。
这么一看，被别人救下而大难不死，也不完全是一种福气，尤其是在救人者家庭也无法接受的情况下。
躲过了身体上的痛苦，却生出许多内心的痛苦。
李东阳闭了闭眼，李总握着刘敏行的手低头不语。
王父趁着肖志海开的头，也鼓起勇气上前对李东阳道歉，“孩子们在车上打闹，导致司机分了神，我们得知后担心孩子会留下阴影，所以才在事后把他们换掉，以免再跟那起车祸产生联系。对不起，我们确实撒谎了，我们做家长的代替孩子给你们道歉，你们要多少赔偿，我们都认了。”
孩子们是无意的没错，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举动会在各种因果之下，成为促成惨剧的原因之一。
家长为了自己的孩子不被当成罪人，想尽办法在其中周旋，将他们换下，毕竟李董闯出马路在先，撞到人的是司机，换人一举在他们自身看来，也不是罪不可恕。
做父母的，为了给孩子留一片净地，他们宁愿自己身上背负多一点罪。
可他们未曾想到孩子竟会因此痛苦不已，甚至规划集体自杀。
如果当初带着孩子们直接去认错道歉，而不是躲躲藏藏，满嘴大义凛然的谎言，或许能让孩子们心里更加好受一点。
可惜父母一开始就没有给孩子们选择，也没有认真听他们的想法，便直接打点了一切。
“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家长的错，希望你们不要再跟孩子计较了，他们真的是无心的。”站在王父身旁的一个孩子母亲说道，“不要伤害他们。”
“你们要是一开始就告诉我们真相，哪里还会有后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李总淡淡说道，他已经厌倦了这一切，只想尽快结束，可听着这些话，还是没忍住埋怨了一句。
“我们想着就算承认了，错也在司机，只要那司机狡辩两句说自己没有被影响，就查不出什么，结果也还是一样的，最后只会让孩子们留下心理创伤，所以……所以才决定瞒下来的。”赵父低头小声道，“我们商量过了，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交警，这样你们就可以追究司机在事故里的责任了。”
“可那司机又做错了什么？”叶初阳嗤笑一声。
病房里无人再出声，窗外的寒风呼啸着来了又去，室内的气温似乎因这沉寂而骤然下降了很多。
安瑶打了个寒战，往外套里缩了缩。
在童装店和车里都有暖气，安瑶直到在病房坐下才察觉不妥，买了裙子，竟然没有想到像凡人那样买一条加绒袜裤。
现在她的两条腿冷得发僵，只能偷偷互相摩擦，看能不能暖和一点。
林遇发现安瑶细微的动作，弯下腰用手轻轻碰了碰安瑶露出的半截小腿，感受到冰冷后，二话不说脱下外套覆盖在她的腿上。
他向来习惯了安瑶在大冬天也穿着单薄的模样，方才买衣服时也完全没想起穿裙子有什么不对劲，此刻只能在心里暗骂自己脑子不灵活。
安瑶用嘴型道了声谢谢，双手互相捏着，仅靠手心一点点热气来“解冻”好像冰棍一般的手指。
林遇看无人注意到他这边，悄悄搬动胶椅往安瑶身边挪了下，握住了安瑶的手。
他手掌的温暖仿佛瞬间将安瑶整个人包裹在一股暖流中，把寒冷都驱赶走了。
安瑶抿抿嘴唇，任由林遇握着，手迅速温热起来。
不是错觉，她发现全身真的暖和了很多，就像神力回来了一样。
又过了许久，李东阳睁开眼，扫过病房里所有人，眼中没有愤怒，只有无尽的迷茫。
“如果谁都没有错，我该怨谁恨谁？”
李东阳一开口，悲痛就染上了他的眼，他的神情，他的声音。
“你们告诉我，我哪里再去找一个人来恨？”
李东阳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孩子，或是那司机，或是任何一个相关的人，就算他们是造成李董车祸的罪魁祸首，他也不知道要让他们如何赔罪。
即使恨他们恨到了极点，他们若想以死谢罪，李东阳也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接受。
所以今天早上他才会毫不迟疑地接住肖梓晨。
李董的去世，假如真的追究责任，谁都有责任，李董也包括在内。
可是接受事实远远比找一些人来恨，来报复，要艰难得多。
无处安放的痛苦，让李东阳听信他人挑唆，走上了歪路。
为了让自己的心好过，明知是错，也要去做，因为排解掉内心的痛苦，好像比犯没犯错更重要。
除了这个，李东阳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看着李东阳，林遇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渴求一个答案——他该恨谁，该怪谁，该做什么？
林遇握着安瑶的手紧了紧，如今他已经有了另一个答案。
“找不到人来恨，那能不能试着去爱？”林遇轻声打破李东阳的悲怆，“叔叔，您还有妻子，儿子，还有一整个家，好好爱他们难道不比去恨别人更重要吗？”
去寻找更重要的东西，去珍惜更重要的东西。
不要在恨意中沦陷，要努力寻找爱，才能看见光。
恨意，痛苦，不甘，或许就能少一分。
这就是林遇的答案，他在安瑶身上找到的答案。
李东阳闻之一愣，转头望向坐在床边的李总和刘敏行。
他好像确实很久没有好好看过他们了。
两人都瘦了很多，憔悴了很多，李总的颧骨处现在还是一片青紫。
比起很多不幸的家庭，李东阳又是幸运的，他还有家人，一直在他身边陪着，爱着。
李东阳摸摸刘敏行没什么血色的脸，刘敏行的眼泪滴落在李东阳的手上。
他们都太累了。
“我失去了女儿，心里绝不可能做到一点都不计较，我可能，还是会恨你们一辈子。”李东阳无声地叹出一口气，“但如果我能拼尽全力，理解你们的所作所为，不再干扰你们的生活，你们能不能也用一份理解，放过黄棣那个孩子？”
第46章 她只关心她的祈安，她深爱的小工匠
锆州和茂城边界，莫清的小屋围墙外，安宁拿着一袋茶叶站在铁门边，透过铁门的缝隙往里面看。
来到茂城区域，安宁明显感到自己的神力被削弱了很多，连瞬移这种基本的法术都有点不灵通了。
不过一路上小村子的景色宜人，时而出现的阳光穿过树叶，在小道上画下偶尔跳动的小圆点，鸟鸣和鸡叫声反而更突显乡村的安静。
于是安宁久违地散了个步，她身穿一条淡黄色的长旗袍，披了一件纯白绒毛外套，柔和的色彩与这乡村的风景非常和谐。
她从村口走到了莫清的屋子，站在门口的时候，方才想起自己来是要干正事的，惬意全然消失。
自从上次安瑶犯错，莫清给她帮腔的事情之后，安宁一直忘不了莫清那一番以恶制恶的言论，而且她猜测安瑶会做出伤害凡人的举动，是受了莫清的怂恿。
因为安宁了解安瑶，但不了解莫清。
至于那引发怨念的法阵是否跟莫清有关，安宁有过怀疑，可毕竟莫清是大家认证的安瑶的好朋友，加上茂城的神没有能力在锆州驱动如此强烈的法阵，她很快否定了自己一闪而过的想法。
“莫清？”安宁轻声朝屋内叫了一声。
无人应答。
观察片刻，安宁穿门而过，悄声走进没有上锁的屋子里。
客厅很宽敞，有一张长桌和一套沙发，电视柜上并没有电视，而是放满了被精心打理过的绿植，旁边有一个很大的书架，整齐摆放了许多书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家具。
安宁绕了客厅一圈，走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朝门把手伸手，想打开门偷窥一下。
可是她几乎没做过偷摸事，此时心虚得很，且担心自己的猜测有误，冒犯了莫清，便又缩回了手。
“幸好福神没有打开那扇门，不然我要损失一位茶友了，我从不和不尊重他人隐私的人交朋友。”
莫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惊得安宁捏紧了手中那袋茶叶。
“你是想闯进去看看，还是想一起品一口茶呢？”莫清背手倚靠在门框上，眼神晦暗不明。
安宁恢复镇定，转身微笑道：“是我冒犯了，抱歉。”
说罢，安宁将茶叶递给莫清，“我说过要请你品尝锆州的茶，还请看在这茶的份上，原谅我的不请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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