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兰原来是这个福利院的负责人,孩子们的日常起居都是她负责。她在这个福利院里呆了二十多年,直到五年前,天使福利院进行整顿,她才借机退休。你可以问问她。”说着,胖院长提供给我一个地址和电话。
我和许晨马不停蹄地赶到那个地址。离福利院并不是很远,在一个居民区里。我们爬上三楼,敲了门,一个脸圆圆的四十多岁女人开了门。听说我们在找吴兰,她看了我的侦探执照后,才让我们进屋。
屋子不大,但很整洁。女人说自己是被吴兰家人请来专门照顾老人的保姆,老人身体不好,长期瘫在床上,需要人照顾。说着,她让我们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自己走进一间卧室。屋里有一股淡淡的药味混合着一种古怪的味道。
过了一会儿,保姆向我们招手示意,我们进到屋里,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半躺在床上。这就是吴兰老太。她看起来很虚弱,但说话口齿却很清晰。
听到我们向她打听福利院的事,她看起来很高兴,立刻展开了滔滔不绝的聊天模式,对于我们的问题,老人回答得准确又清晰,只是有点啰嗦,很多话要重复好几遍。中间需要我和许晨提醒着才能继续进行下去。
从这个喜欢聊天的老太太口中,我和许晨不仅弄清楚了郭京齐-郭会长和白医生-白立锋两个人确实跟天使福利院有着紧密联系,还了解到不少不为人所知的背后故事。这是意外的收获。
等聊完了,我们也明白了克苏鲁疑案所发生的原因和部分真相。正如许晨所猜测的那样,这是一个复仇的故事。
从吴兰老太太家里出来,已经是傍晚。看着天边的红色迅速逝去,深蓝色渐渐笼罩大地。我的心也沉重起来。以前看新闻,只是笼统地知道天使福利院发生了虐待儿童事件,但当知道了细节故事,才明白当时里面的孩子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许晨也没有说话,虽然他面无表情,但我知道他心里会更不好受,尤其知道自己的亲弟弟也经受了这一切。
我默默地开着车,天色越来越暗,我打开了车灯。心情难以平静,我还在回想着这个在里面呆了二十多年的老太太讲的故事,这个故事跟克苏鲁风格的故事一样阴暗可怕,充满了恐惧。
十五年前,天使福利院只是一个三层的破旧楼房,加一个小小的院子。里面一共四十多个不同年龄的孩子。
孩子们睡大通铺,每个房间里一个大床上有十几个孩子挤着睡。楼房内条件不好,仅有两个厕所,还经常堵,弄得整个楼里臭气熏天。走廊和房屋内的地上也很脏。
“卫生条件很糟糕,但院里只有我和院长两个全职员工,偶尔周末会来两三个义工。要管四十多个孩子,即使整天跟陀螺一样转动,也忙不过来……”老太太一边抱怨当时环境的脏乱,一边为自己进行辩护。
孩子们吃得也不好,第二个案子的死者王丛丛的父亲王锦荣,当时是福利院的食品供应商,为了买便宜的食品赚取差价,他一直给孩子们提供过期和剩下的食物。
很多面包因过期发了霉,菜烂掉,饼干味道常常有股馊味,肉也经常发出腐臭的味道。口感不好,很难吃都是其次,糟糕的是因为食物过期,孩子们常常会食物中毒,上吐下泻。有些孩子甚至因此没抢救过来而死掉。这种事情每年都会发生好几起。
对于孩子们来说,如果不吃,肚子饿得难受,甚至会活活饿死。如果吃,就要小心不要吃到过期太严重的食物,否则食物中毒,也会像那些没抢救过来的孩子一样而死掉。
因此,懂事的大孩子都心惊胆战,小心地挑选着发臭没有特别严重的食物。年龄小的孩子却往往因为饥饿,不加在意地往嘴里乱塞。而这些小小孩一旦中毒,也更容易丢失性命。
“每年都会看到一些孩子上吐下泻地被送进医院,而再也没有回来过。”吴兰老太擦了擦眼睛:“真是作孽啊!”
真该死!我心中暗骂,接着有点醒悟,王锦荣因为贪财一直供应过期食物而导致很多孩子死亡,所以才会遭到克苏鲁杀手的报复吧。
“其实,如果这些孩子被送到医院以后,及时洗胃抢救也许还能救得回来,但当时附近的那个小儿童医院的医生,因为这些孩子无父无母,又交不起住院费用,只是应付着给他们灌了些盐水,催吐了一下,就不管了。这些人真是黑心啊!”
老太太老泪纵横地控诉着。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突然来了精神,从原来在床上半躺的位置,身子笔直地坐了起来。保姆赶紧把两个大枕头叠着摞在她背后,让她倚着。
“当时那个儿童医院的医生……”我连忙问道:“是不是叫白立锋?”
“对,对,是姓白。名字我忘记了。人挺瘦,戴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心却跟畜生一样黑。我当时哭着求他救救这些孩子,孩子们面黄肌瘦,直翻白眼,有的还全身抽搐。那可怜悲惨的样子,就算是地狱里的恶魔,见了心肝也会抖三抖。可这个人真是比恶魔还心狠……”
“是这个人吗?”许晨打断她的话,从他那个我一直想扔掉的黄布包里拿出几张照片,指着其中一张给吴兰老太看。
老太太把照片拿远,眯起眼,仔细观察。原来她是个远视眼。“对,就是他!我可永远也忘不了他的那副冷漠的嘴脸。”
许晨跟我对了一下眼神,微微点头。我心中又清楚了一件事,白立锋女儿白晶失踪的原因也找到了,原来克苏鲁杀手是想因为他对福利院濒死孩子们的见死不救而报复他。
看来,白晶是凶多吉少了,恐怕会跟前边三个死者一样的结局,只是尸体一直没被人发现而已。可有个疑问,那个克苏鲁标志的金属圆片为什么会放在白晶房间的桌子上?
要知道,其他四个死者,包括最后的纵火案,金属圆片都是跟死者在一起的,以表示是克苏鲁凶手做的案子。只有白晶失踪案例外,没有尸体,却有金属圆片。难道白晶并没有死?
可这也有问题,因为克苏鲁凶手送来的纸条上写得很清楚:“克苏鲁,黑暗之神,狩猎七人。吞噬五人,还剩两人。即将圆满。”“吞噬五人”说明白晶属于五人之一,已经遇害了。
第20章 克苏鲁疑案(11)(12)
11
我还来不及多想,就看许晨拿出一张照片,问老太太:“您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我歪头一看,这是秦娟和儿子的合照。上边秦娟看起来比现在六十多岁的样子要年轻一些,大概是十年前的照片。秦娟是第三起案件的死者王东的母亲,曾经做过福利院的义工。这家伙可真行,什么时候把所有受害人和他们家属的照片都分别弄到手了,还带在随身的包里。
老太太连连点头:“认得。有一段时间,这个女人在周末的时候会来福利院做义工,帮我们照顾孩子。不过,她脾气不好,对孩子很没有耐心。为了管教孩子,经常把小孩关进小黑屋——就是一个黑漆漆的放工具的小屋里。不少孩子都在里面吓尿了,甚至还有两个晕倒过。
而且,她还偷偷地掐不听话的孩子的胳膊和大腿。很多孩子被她掐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我很讨厌她。但福利院里本来工作人员就少,义工也很稀少,能多来人帮忙,那简直求之不得。我跟院长说过几次,院长假装听不见,也就不了了之。
幸好,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大概这个女人自己觉得厌烦了,做够了,才再也不来了。看得出,她实在讨厌小孩,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到福利院里来当义工。
直到后来,偶尔听院长说起,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女人是为了让自己简历上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和做义工的经历,在以后找相关教育工作的时候会更加有利,才来福利院的。”
听到吴兰老太这番话,我觉得有点无语。虽然已经猜到秦娟肯定也是因为做了什么,而成为克苏鲁杀手的报复对象。但因为这些,就把她儿子杀了也太过分了。
虽然,那些受害者也是无辜的。因为不管父母辈做过什么,他们的孩子都是无辜的。为什么凶手不直接找当年那些做了错事的人下手,而是要杀他们的儿女?我忍不住把这个问题轻轻说出了口。
老太没听清我说的话,问道:“啊?你说什么?”她应该不知道克苏鲁的连环案,因为保姆说,老太太既不看电视,也不读报纸,只听收音机里的相声和戏曲。
许晨听到我的话,低声回答道:“儿女永远是父母最心爱的人,凶手杀死他们,是想让这些人尝到最痛苦的滋味。凶手也一定曾经被折磨得有过同样的痛苦,所以,在报复的时候,想让这些仇人们受跟自己一样的罪,甚至更多。”
他顿了一下,又说:“而且,凶手已经结束了对仇人们情感上的折磨,开始对本人下手了。第五起纵火案就是如此。”经他这一提醒,我想起来,对,第五起案子就是郭小静的父亲郭京齐被杀死。
我又想起在警局看到的那张凶手发来的纸条内容:“克苏鲁,黑暗之神,狩猎七人。吞噬五人,还剩两人。很快圆满。”还有两个人。凶手还要杀的两个人,由此推断,应该就是王锦荣、白立锋和秦娟中的两个。
秦娟对于孩子们的虐待程度没有像王锦荣、白立锋那么严重,起码她没有害死过小孩。凶手已经杀死她的儿子,对她进行了惩罚。看来,凶手最有可能下手的就是曾经害死很多小孩的王锦荣和白立锋了。
可白晶没有被杀,只是失踪,这件事仍然是我想不明白的。现在,关键是赶紧让警察把这两个人保护起来。不,是把这两个人渣保护起来。说实在的,这两个人渣真的值得还活在世上吗?
对了,那个未来经济研究会的会长郭京齐曾经做过什么,让凶手首先挑他下手?而且还死得那么惨,毁尸灭迹,尸体都被烧成了焦炭。我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索性问个明白吧。
我看许晨打算站起来,赶忙拦住他,从他手里拿过那些照片,翻出郭会长的那张照片,给吴兰老太太看,问道:“您认识这个人吗?”
我以为老太太看了,也一定会连连点头,表示认识。可老太太却脸色一变,好像被蛇咬了一口。她使劲摆着手:“不认识!不认识!”
啊?我和许晨都愣住了。不认识?怎么会?许晨略微一思索,立即笑着对老太太说:“这个人早就已经去世了。我们不认识他,就是随口一问。您告诉我们他的事,我们绝对不会对其他人讲。”
老太太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的已经去世了?”
“是啊。意外死的。真的。”许晨又在包里翻了几下,掏出一个夹子来,从里面拿出一张方方正正的剪报,给吴兰老太看。
我瞪圆了眼,这家伙真专业啊,材料带得倒是齐全。这张剪报上有郭会长的照片,上边的标题非常醒目。老太太把标题上的“死亡”两个字仔细研究了一下,又看了看照片,才点了点头。
这下相信了。老太太舒了口气,微微一笑,我觉得她好像卸下了什么重担,轻松起来。这次,老太太对我们讲述了又一个克苏鲁风格的阴暗恐怖故事。
12
吴兰老太告诉我们,这个人外号叫“疯狗”,虽然身为法拉盛教育分局的副局长,但据说这个位置是因为借了他老丈人的光。
他老丈人也是个凶角色,听说,郭会长平日备受老丈人的斥责和压迫,由于要仰仗他的鼻息,他只能忍着。对于老婆,当然也是唯命是从。婚后一直没有孩子,老丈人把问题归结到他身上,老婆也动不动就对他又打又骂,他十分郁闷。周围人说他本性就是个暴躁凶恶的人,加上这种压力和生活,性格就更加扭曲。
那时,天使福利院属于私人监管,没有政府和公众的监督,这些无父无母的孩子们弱小,没有任何人保护,在恶人眼里就是天然的出气筒,发泄包。郭会长经常来福利院视察,说是视察,实际是发泄自己内心的怨恨。
克苏鲁代表着人内心深处无限黑暗恐怖的那一面,而郭会长在这个福利院里,面对着毫无保护、瑟瑟发抖的孩子们展现出了人性的恶与黑暗。
他经常因为孩子犯一点小错,就把他们吊起来拼命抽打,孩子们被打得鲜血淋漓,浑身是伤。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不允许他们去医院。偶尔被打死了,就丢到山上去,挖个坑埋了。反正这些孩子的没有什么身份可查,记录也很混乱。
至于平日的打骂就更多,孩子们看他就像看到死神一样。有时下手太狠了,连同样硬心肠的福利院长都看不下去,劝他不要一下子弄死太多孩子。郭会长之所以有‘疯狗’的外号,是因为他后来大概觉得光自己打,不够过瘾。就专门在福利院的小院子里养了三只狗。
“那种狗个子高大,性格凶狠,毛很短,腿长,长着很长的獠牙,脾气简直跟疯狗本人一样暴躁。十分可怕。平时哪个小孩不听话,他就会把孩子带到郊外,先让他跑,然后放狗去咬他。情况经常是,只有他一个人带着狗回来,孩子不见了。大家都不敢说话不敢问,但心里都明白,可怜的孩子一定是在外边被咬死了。”
吴兰老太太边回忆边发抖,好像又回到了过去可怕的时光中:“我记得有一次,有五个孩子,大概实在受不了福利院的生活,晚上逃跑了。‘疯狗’带着三只狗去追,追回来四个,有一个逃跑的时候掉在河里淹死了。这四个追回来的孩子也成了四个血团加泥团,其中一个第二天就断了气。不过,剩下来的三个好歹最后都活下来了,以后也离开了福利院,真是命大。”
我听得鼻子酸酸的,看到许晨虽然仍然面无表情,手却暗暗握成了拳,攥得越来越紧。我知道对于他来说,不但是这些孩子的悲惨遭遇让他难过,更让他痛心的是,里面有自己的亲弟弟。
“这些孩子最后活下来,离开福利院的多吗?”我揉了揉鼻子,问道。
“不多,不多。”她回答。旁边的保姆把纸巾递给老太太,吴兰老太回忆得眼里已经泛出了泪花。“虽然每年福利院都会有新的孩子进来,但每年被折磨死的更多。这些活下来的孩子,我几乎都记得他们的名字。
尤其是逃跑的那五个。那五个孩子是福利院里胆子最大的,也最不听话的。他们年龄都不小了,最小的也有八、九岁,所以当时才能集合起来试图逃走。”
“您能说一下他们的名字吗?”许晨问道,眼睛紧盯着老太太。
“唔,当然。那个高高瘦瘦,长得很白的叫‘米糕’,他有点像这几个人的头,调皮,脑子转的很快,很聪明。有个头发总是一团糟,有些邋遢,力气挺大,嗓门也挺大的叫‘菜头’。还有个头很圆,个子最小,但很机灵,胆子也很小的叫‘小栗子’。只有他们三个活下来了,可怜金丝猴和粽子都在逃跑的时候死掉了。”
我和许晨都沉默了一分钟。
“吴奶奶,您说得这个是外号,不是名字。”我无奈地说。
“那时我都是这么叫的,忘了他们的真名叫什么。在福利院,他们唯一喜欢的就是我。我有时会偷偷地花自己的钱出去给他们买点吃的,但我自己当时也没多少钱。只是看着他们实在太可怜了。很多事我拦也拦不住。最让我伤心的就是‘米糕’的姐姐被‘疯狗’强奸的那次,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可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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