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弟子们指向他,脸色很是精彩。
他勾起唇,抬起头与徽月对望,黑白分明的眼中也满是挑衅。
“宋小姐,你说是吗?在里面看见了什么不说说?”
周戚脸色一变。
真不要脸,徽月觉得路今慈此人就没什么羞耻心。
生怕掌门发火,她没有理会路今慈而是拉住掌门:“对不起爹爹,我真没想到他会这样……”
为了自己所谓的清白不惜以这种极端的方式。
他清不清白难道很重要吗?
掌门捧着徽月的脸,反复确认她没事。
他厉声吩咐后脚赶来的戒律堂弟子:“给我把他押去寒冰窟,不是死了都不准给我放出来。”
看得出爹爹是气极了,才会无限期把路今慈罚去寒冰窟。
之前替路今慈去了寒冰窟三天,她身体就留下毕生损伤。
这辈子,她所受的苦,要千万倍还给他。
徽月垂眸看路今慈浑身颤抖,心中说不出的爽。
弟子们围住他,路今慈连看都不看一眼,反而是对着徽月失笑:“为什么你不说?宋徽月,你心是石头做的吗?”
魔王还有脸反问呢,石头做的心难道不应该是他?
“说什么?”徽月莞尔,“我明明什么也没看见啊。”
路今慈一怔,暴躁地挣脱抓着他的弟子,三步并作两步往宋徽月这边走。
没几步他脖子就抵上一把剑,周戚笑道:“师弟,还是好好受罚吧,若是表现良好等掌门气消了说不定还会早点放你出来。”
徽月瞥了眼他闪着寒芒的剑刃,算他会看人脸色。
之后再找他算账。
先不说他污蔑路今慈,就算路今慈真做了那些事也不至于被罚去寒冰窟。
所以应该是周戚撺掇了一众弟子针对他,不仅戒律堂,还有慎行堂,说不定就连回春堂也……
周戚此人野心还是挺大的,就怕这不只是针对路今慈,而是有人指使对长衡仙山出手。
前世长衡仙山的没落太过突然。
周戚的背景也并不单纯,他背后是整个周家。在鹿城算是一家独大与长衡仙山平分秋色,明着不好处置,先给他记着。
若不是路今慈,倒还发现不了。
得找机会提醒一下爹爹。
鸢儿扯扯衣袖将徽月思绪拉回来,她忧虑地扶着徽月:“小姐,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需不需要现在上回春堂找长老看看?小姐你放心,过几天我就去为你寻天山冰髓,到时候小姐就能修炼了,就算再来十个路今慈拉小姐神识入牌也不怕了!”
她对众弟子道:“愣着干嘛?快把他押下去。”
天山冰髓!
徽月捕捉到她话语中的关键词,怎么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爹爹这几年想尽了办法修补她断裂的灵骨,前不久得知天山冰髓的消息,狂喜之后又是忧愁。
不为别的,冰髓是万年难得一见的稀世奇珍,关古书中记载的妙效就令人瞠目结舌。它从来都只存在于传闻中而不被人真正得到,只因为它只生长在严寒之地的心脏部位,终年覆盖厚重的积雪,雪崩与暴风雪肆意横行,是出了名的修真界坟场。
明知此行凶险,爹爹还是派人去了。
而鸢儿就在那其中,几乎全军覆没,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弟子被找到时疯疯癫癫,后半生都活在癔症之中。
她喉头哽咽,即便重生也无法忘记那日死讯传来时内心泛滥成灾的内疚。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现在有没有头疼。”
鸢儿很是关切,看向始作俑者的眼神恨不得千刀万剐。
徽月望着她娇憨的面容,不知不觉眼角湿漉。
“别去天山。”
她声音沙哑,鸢儿还没听清就被门边的喝斥声打断。
“路今慈,事到如今了你还不束手就擒!”
两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原是路今慈不知何时踹开了那些拉他的弟子,徒手打落周戚横在他脖子上的剑。
剑哐当落地,他神情挑衅:“我说,手下败将就能不能别出来丢人了。”
少年迎着数柄寒光闪闪的剑刃,眼中杀意翻涌,手腕一翻捏出数张符纸。
真的是无法无天了。
徽月率先喊道:“把他给我拦下。”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脆响,一道道火光将想要扑上前的弟子炸得人仰马翻,热浪席卷四面墙掉落一地的牌子,爹爹还在,他怎么能这么嚣张!
徽月放下护在眼前的手,余光看见掌门已经在单手掐诀。
反观路今慈咬着手,闹出这么大事一点也不惊慌。
他展开五指,刻有他名字的木牌从手间飞出,一直飞上慎行堂中央的高塔,正当大家都搞不懂他打着什么算盘时,木牌漂浮在塔尖发红光的位置,它就这么匍匐在最顶端贪婪地吸收红光。
慎行堂刹那间如死一般寂静。
掌门掐诀的手一止 ,神情明显有些奇怪啊。
“什么鬼?这个时候接任务?”
“我没看错吧?路今慈居然接下评级大凶的任务!”
“他不要命了?这种任务也敢接?”
“不自量力,就算是为了躲避惩罚也不至于送命吧!”
仙山有规定:接评级大凶任务可免除一切惩罚,甚至在出任务前能在宗门内自由行走,好吃好喝供着。
只因为,能评上大凶的任务从来都是送死,没有一人能活着回来。
他用这种方式自掘坟墓,是真的疯。
处于风暴中心的少年神色轻蔑,高束的马尾在风中翻腾,他手捏闪着红光的牌子,鲜血一样的光爬上他指节,看上去血淋淋的。
路今慈甚至一眼都不看便挂在腰间。
他转而看向徽月,道:“现在,你还拦不拦?”
少年笑容看着明媚,却有意无意透露着几分阴冷,在她眼中无意是挑衅。
徽月甚至想直接上去掐死他,抬手被鸢儿和一众弟子拦住,她在长衡仙山是出了名的稳重,在路今慈却面前屡次失态。
他真应该死。
路今慈满意地弯起唇。
鸢儿小声道:“小姐不要冲动,反正他接的那个正好和我是一个任务,我定不会要他好过。”
本以为是安慰,徽月却瞬间将她手臂捏得生疼。
这么巧,那个评级大凶的正好就是天山!
路今慈死在天山无所谓,可鸢儿她不能。
徽月看着她眼睛道:“你不要去天山,因为……”
鸢儿只当是徽月不舍,笑道:“小姐啊!没事的,我会成为仙山第一个完成大凶任务的人。而且这不都是为了小姐好,等我回来,小姐就能修炼了!小姐想要怎样的剑,又想给剑起一个怎样的名字呢。”
徽月抓紧:“不是因为这个,你听我说——”
她顿住了。
鸢儿疑惑:“小姐你想说什么?”
徽月一时无言,根本就不好解释前世的事啊,该怎么样才能让她相信这完全就是一条死路。
关键今生路今慈还去了,大概率不怀好意,暗中使绊子,背后捅刀总会有他的影子。
她继续沉默。
而她们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入路今慈耳中,少年突而笑了一下:“我倒是没想到宋小姐清高到这个地步,连身边的婢女都不愿和我呆一块。”
他说话阴阳怪气的,徽月给了他一记眼刀,这有他什么事啊乱插话,神经病,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癫。
关键现在形势逆转都不太好发作。
她表面还是不让步,对路今慈说:“是又如何,你领完任务就不能赶紧回去吗?我听说天山环境可是险要,路今慈我劝你还是好好准备为好,死在那可是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徽月故意绕开鸢儿走到他面前,伸出两指点在路今慈肩上,还用了点力推,像是恨不得,他下一刻就死。
路今慈笑容一僵,与她对视的眼神都极度扭曲。
徽月淡然,以前真是瞎了眼才会救她。
生怕被他碰到,徽月抽手就要走,就在这时路今慈捏住她手指,她脸色一变用力挣脱也挣不开,被对方一根一根压下去,先是食指,然后是中指,成了拳。
她只觉得对方手不仅糙,还冷就像没有体温一样,正常人的手还能这样的吗?
路今慈恢复了原来的神色,垂眸将徽月嫌弃的表情囊括入眼中。他舔了下唇角红艳的血,有些邪气:“还想我死?那就试试。”
后面一句极低,声音冷的可怕。
“试试你今后承不承受的了我的报复。”
第8章 血符
“是吗?”
徽月甩开他手,一点也不想多挨。
还报复?你也有资格?
她满不在乎地去找掌门说天山的事,并没有把路今慈的话放在心上。
见掌门和徽月都走了慎行堂的其他人也跟着离开,独留路今慈站在原地,不知道多少次望着徽月的背影,贪婪又狰狞。
仙山的雨像喜怒无常的小姑娘一样变化莫测,不一会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徽月撑开伞,两人头顶的雨滴滴答答顺伞的边缘划落。掌门本来有一肚子疑问要问她,如今也是一愣,接过徽月手中的伞。
她望着灰蒙蒙的雨幕不禁想,以前都是爹爹为她挡下一切,重来一世不能再这样。
眼睁睁看着仙山被毁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到了一处避雨亭,掌门收起伞要徽月坐下,自是不知她心中的百转千肠,他叫弟子端了一杯热茶上来。
然后问:“月月说说看,这个路今慈是怎么回事?最近很多弟子跟爹爹反映你对他的态度好像不太一样。”
茶杯满了,热汽袅袅蒸腾,该来的还是要来,徽月斟酌着该如何解释才不会叫爹爹起疑。
掌门动作停下,看向她。
“跟爹爹说实话,那日禁林,你其实是想让他死在里面吧。”
徽月下意识捏住茶杯,手指烫红才惊觉松开。
她勉强与掌门对视,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掌门心中有了答案,站起身将双手背到身后没有再继续看她,而是看远处的青山在雨中若隐若现。
“不求以后修为多高,只希望月月能够平安自由的长大,至少应该是一个正直的人,一视同仁,对一切弱小都有同情心,而不是欺凌。”
亭角的铜铃在雨中响起,清脆的声响让徽月内心掀起了涟漪。
她抬起脸,无声地望向掌门高大的背影,鼻尖发酸。
但不是所有同情都能有好结果。
徽月垂眼:“爹爹,我知道的,我能不能跟他们一起去天山?”
掌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隐忍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曾经也太过天真,总想着靠别人,要么是七邪诛杀符,要么就是周戚亦或者是戒律堂。
可周戚一事她可算是想通了:他们各自心怀鬼胎靠谁都靠不住,还不如靠自己!
亲手杀了路今慈。
徽月点头,认真道:“爹爹,我心意已决,以前都是你保护我,现在我想试着保护自己。爹爹你以前说过机缘应该是自己取得的,我不想因为我的事去牵连一大堆无辜的人。”
掌门还是想也没想就拒绝:“去天山非儿戏,此事不准再提!月月别多想了,早点回去歇息吧,都交给爹爹便是,你想要什么爹爹都能替你取来。”
他揉揉徽月的头,严厉的眉眼也柔和几分。
要是一切都能像想的那样就好了。
徽月暗自叹气,也知道他是为她好,爹爹,对不起了。
这一世,她根本做不到坐以待毙。
去天山的队伍出发很早,霞光刚一铺满天空就有人在出山口守候了。只是来的人少的可怜,倘若是平时出大吉任务现在已经挤得人满为患。
“鸢儿姑娘怎么还没来,我记得之前每次出任务她都是来的最早的那个。”
“我们先走吧,昨晚鸢儿姑娘给我递信说她有点事,让我们在鹿城外的客栈等她。”
“啊,写信?用传声符不方便多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只是不喜欢传声堂的那群弟子窥探人隐私罢了。”
两人点点头,殊不知身后抱着剑的路今慈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出山口。
修士的行进速度很快,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就顺利出了鹿城。
可在那等了半天还是没看见鸢儿,队伍中已经有人开始不耐烦了。
“她是不是忘记今天要去了,谁有她传音符就传个音过去提醒一下吧。”
话音刚落就有人指着一个方向:"少废话,她来了。"
路今慈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城门口出现的少女一袭青衣,是鸢儿平日会穿的那种样式,只是今日她今日帷帽遮挡着面容,在场之人虽心中疑惑也不好问这种女儿家的事。
“大家久等了,处理了些事情就来迟了点很抱歉。”
她话语含笑,声音与平常的鸢儿相比倒柔和了很多。
路今慈几乎是在她出声的瞬间抬起眼,手中抱着的剑收紧。
大家闻言互相笑笑也没说什么,都知鸢儿不仅照顾徽月,平日还要处理仙山大小事宜,忙也不意外。
反倒是路今慈突而站近了一步,摸着下巴笑道:“你倒是心倒是挺大,居然有事情还比准备去天山重要,不如说出来让我开开眼。”
他说十句话九句都是怪里怪气的,简而言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又有他什么事啊?徽月觉得自己和他多半是命里犯冲,心中将他咒骂了无数遍后还是硬着头皮道:“掌门吩咐的事情,很抱歉不能告知。”
“是吗?”
他语气间带着讥讽,徽月一时也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其实也不打算一直瞒着大家,只是等到了天山脚下摘下帷帽就算他们想送她回去也无济于事了。
把鸢儿迷晕后她其实是想用易容丹的,但无奈唯一一枚上次用在寒冰窟了。
一想到寒冰窟她就觉得很晦气,后知后觉意识到路今慈那天居然还有脸义正言辞质问她,就算他背负上那些罪名难道他真受罚了吗?
“路今慈,你不过一外门弟子现在还是戴罪之身,不觉得自己管的未免有点宽?”
路今慈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毫不留情折断一旁的树枝,树梢雨珠滚落在地不知为何是那种毛骨悚然的声音。
眼见这边气氛紧张,就有和事佬插话进来:“咱们还是想想今晚歇在哪吧,这里离天山还有一段路程路上能好好休息保留一下体力,要真到了天山附近可就没这么好过了。”
徽月觉得这和事佬的声音莫名耳熟,循着声音看过去,说话之人正是现在的领队徐情歌,爹爹的亲传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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