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月下意识低头看,蓝衣“纸人”下半身还跪在地上,上半身就滚到了墙角,刚才的大火在他弹指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红衣“纸人”见状脸色大变,掀起一阵黑旋风过后就消失在原地。
木头断裂地下又多了一个坑,木缝中的红花吮吸着地下的血液肆意生长,贯穿蓝衣“纸人”的头骨又开出一朵小花,劲风一来,血一样的花瓣在空中漫天飞舞。
视觉冲击让她猛然惊醒,提起繁琐的裙摆就朝门口跑。
可路今慈扣住她手腕不让她走,巨大的惯性差点叫徽月跌倒在地。
红裙上下飘飞擦着他指间而过,路今慈眼中闪过烦躁,粗暴地将她整个人拎上梳妆台。
打扮精致的美艳新娘与一身粗布衣的少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各式各样的花露摔碎在地上,奇异芳泽加剧着两人呼吸间的温度。
他怎么时不时发病,徽月坐在梳妆台上,强忍掐他脖子同归于尽的冲动怒视她。
“怕什么?”
路今慈脸上残留着血迹,红白相间如同一块上好的血玉,在烛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
他讥笑道:“宋小姐,你不是要修仙,这就怕了?”
徽月不是没见过死人,但这么残忍的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路今慈,你会遭报应的。
“放开,我要去找师兄。”
她又打又踢,凤冠上的珠子滚落一地,过于剧烈的反抗以至于她心口一痛。
又来了。
徽月喘息加剧,但并未让路今慈察觉到。
路今慈抓着她手扣在镜子上,冷笑:“还想走?嫁衣都换上了不得圆你梦,宋徽月你不是向来看不起这些妖魔鬼怪,就让你试试跌下神坛的滋味。”
徽月沾了一手的灰,听他继续道:“或者说你求我,你求我带你走。”
啧,真可怜。
他就从来都只会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威胁,
有用吗?
刚刚那红衣“纸人”跑得快,很有可能是去搬救兵了。徽月自觉现在急也没用,冷眼望向路今慈:“说错了。”
少年一愣。
她很少用这般清冷疏离的声音:“别觉得自己多了解我,我看不起的只有你,路今慈。”
烛火摇晃,少年投在她身上的影子都有点扭曲。
路今慈咬破手指画符,徽月还没反应过来额头就贴了一张符纸,根本动弹不得了。
定身符。
她冷笑:“恼羞成怒了?长横仙山有教过你以血画符吗?”
窗户吹进的风吹动她云鬓,她眼眸潋滟,朱唇不见曾经一丝一毫的温柔,嫁衣也随着律动就像是正在燃烧着的火焰,绣花鞋早在刚刚挣扎间掉入木缝中,没有任何要服软的意思。
路今慈毫不在意地睨着他,恶狠狠道:“我早就说你可以试试承不承受得了我的报复。”
说完他就转身就要出去,独留徽月身体僵直地坐在原地腿都要坐麻了。
“路今慈,你不信我逃出去后就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师兄?包括你明目张胆用禁术!”
路今慈脚步微顿,传音符也恰巧在这时作响,因着他刚刚走神的缘故一不小心就外放了。
徐情歌温润的声音传出“路师弟,你有没有看见徽月姑娘?”
路今慈正要捏碎,随后想起什么脸色难看,还是引了一丝灵力进去:“没。”
传音符很贵的,他就算是卖了也不会毁掉。
徽月抓住机会喊道:“徐师兄,我现在就跟他在一……”
"起"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传音符就被路今慈掐断。
他冷冷看了她一眼,与徽月毫不退让的目光退让,徐情歌疑惑的尾音还在空气中回响。
“徽月姑娘是你吗?你跟师弟在一起那,”戛然而止。
“撕开吧?师兄已经知道了,”徽月勾唇,看路今慈不快她就心情很好。
上了脂粉她面容虽娇俏,脸色一白就恨惹人怜惜。
可路今慈并不是什么会被美色迷惑的人,他抱着剑冷笑:“你未免也太高看他了。”
他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徽月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要是早知道有今天,第一次见面就应该叫人打死他。
真后悔。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只留下无尽的黑暗,一具惨死的尸体和落灰的镜子。
徽月毕竟还是个姑娘有点怕,就算是寻常人待这种地方也会觉得渗人。
她焦急,这定身符究竟该怎么解?
别等到另一个神经病过来,开黄泉客栈的这位前世就跟路今慈一样脑子不正常,她这辈子可不想再遇见了。
窗户因为打架刚刚被破坏了,吹进来的风掀起她额头上的定身符。
就只能等它被吹下来了?
多在这待一秒徽月就更厌恶路今慈几分。
终于来了一道妖风将定身符吹下来,徽月跳下来浑身都是轻飘飘的,小腿又软又麻只能扶墙走。
她推开房门才跑出几步就被一鬼修撞倒,对方不是没看见她,而是顾不上她。
对着身后一众大小鬼喊道:“快去帮主子教训那个小白脸!”
徽月顺着他们走的方向看去,路今慈与一个脸戴骷髅面具的少年缠斗在一起,这是正巧遇上了啊。
她看狗咬狗就高兴,心头堵着的那口气也出了一半,仔细看那骷髅少年的红衣几乎下意识就认出是谁。
原来不确定,现在倒是确定了。
这可不就是未来三大魔王之一的鬼泣血吗?阴险狡诈,极爱作弄人。
看现在他也没堕入邪魔道,只是雄踞一方的鬼修,但和路今慈的关系还是照样坏。
未来那三大魔王一出世人间就有了评级,路今慈踏平修真界,什么禁术都使自然是评级最高的特凶,除他俩之外的那位是大凶,而鬼泣血只是凶,评级的事传入他耳中他连夜把提出这评级的人杀了,然后找上路今慈的门。
结果被路今慈打得半死不活,还把他开的黄泉客栈一把火烧了。
败给路今慈就算了,这神经病还满修真界找人出气,徽月很不幸被抓到过,所幸她未婚夫闻信及时救下了她。
还挺感谢人家的。
上辈子来黄泉客栈里面华丽似人间汴京根本不像现在这样阴森,以至于徽月最开始还没认出来。
重来一世就能不能遇上点好人吗?
那边斗得凶,徽月要跑的想法却锐减,听说鬼泣血早年将大部分神识分离融入一骷髅手串中,以至于将来大家齐心协力好不容易将他斩杀结果发现他还是活蹦乱跳,的确聪明,以他在邪魔与鬼修的地位只要神识不灭找一具身体还是轻而易举。
只可惜鬼泣血挤破脑袋都想不到,这件只有未来才被捅出来的事她现在就知道,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把柄给人拿捏。
徽月转身往与小鬼们背道而驰的方向跑,所以为了天山玉髓,何不赌一把?留着鬼泣血未来成魔也是个祸害。
利用完捏碎便是。
第10章 天生的邪魔
小鬼们都在外面与路今慈缠斗顾不得别的,以至于黄泉客栈内自然寂寥无人。
徽月掀开角落中的木板跳下,黑漆漆的密道不像是荒废已久,地面很干净,没有蜘蛛网。
凭着前世被抓过来的记忆,她一路摸到了主殿,别看现在还很阴森,可将来会变成金碧辉煌的楼宇,前世她就是被抓来关在这里面的,被抓后也并不是乖乖坐在原地任人宰割,哪最有可能放最宝贵的东西她记得一清二楚。
楼宇最高的珍宝阁,那里有很多暗阁。
找到了!
徽月一在暗格里发现就迅速戴手上,骷髅手串离开匣子的瞬间楼宇震晃,明显是有什么机关。
她也不逗留,再次回到黄泉客栈的时候发现风云色变,小鬼们统统杀回来,密密麻麻就像一朵正在行走的乌云。
发现的这么快?
“小偷!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主人说活捉她重重有赏!”
眼看一张张鬼脸近在眼前,徽月抬起手腕上的骷髅手串并未惊慌:“你们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但你们主人应该不会告诉你们这东西代表什么吧。”
几张狰狞的脸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轻举妄动。
徽月捏住手串,顿时笑道:“让道吧,不然后果自负。”
领头的几个鬼脸色一变,明显是知道手串里面封着什么,懂脸色的鬼瞬间作鸟兽四散状散开。
徽月松了一口气,还好有前世的记忆。
她去时两人依旧斗得难舍难分,红衣少年双手牵着傀儡线即便被路今慈斩断依旧再生,割得他五指连血。
鬼泣血还一边破口大骂:“没爹没娘的死孤儿,就你这副穷酸样也敢来闯黄泉客栈?当我是死的是不是,我生意不是做给你这种砸场子的二/逼看的,赔不起钱老子现在就把你大卸八块拿鬼市上卖了!”
果然有怎样的下属就有怎样的主子,嘴都不是用来积德的。
路今慈接下来是一招比一招刁钻狠辣,抹去嘴角的血冷笑:“你要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我今天就教教你!”
傀儡线很锋利,手臂上的伤平滑见骨,血肉与衣物黏在一起动一下定是钻心刺骨的疼。
可两人斗得更凶,方圆十里不见活物。
也别光打嘴仗啊,有本事就真把路今慈大卸八块了。
徽月躲树后,看鬼泣血节节败退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想也不想就往路今慈身后砸。
谁也预料不到石块的到来,他防得住身前却防不住身后,险险躲过了鬼泣血的突袭,踉跄两步摔在地上。
路今慈撑着剑抬头,满脸的血。
徽月指尖遗憾地扣入树干,他命真硬啊。
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全,她脸色唰白:“抱歉,我本来是想帮你的。”
两道目光瞬间射过来,要将她整个人看穿似的。
路今慈也不傻,从中她口中听出了咬牙切齿,甚至话语中的情感都装不真切。
自看到她的第一眼少年便掩饰不住凶戾,眉间青筋凸,石头在脊椎处划出一道伤,那里原本是棍伤的淤青现在又添新伤。
他习惯于被人扔石头,谩骂,但这次动手的是她,他眸中阴鸷到极致。
徽月面色依旧不变,没有任何的歉意和同情。
跟在徽月背后的群鬼一直踌躇不前,受了鬼泣血一眼刀。
“你们这一群废物!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都拦不住,要你们有何用!”
领头鬼扑通跪地:“主人饶命啊,她……她拿那
YH
东西威胁我们!我们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的又不敢轻举妄动!”
鬼泣血闻言与徽月目光对上,脸上的骷髅面具早在刚刚就被路今慈一剑砍碎,徽月很少见男子脸是圆的,睫毛也很长,好在五官有些棱角,也不至于像个小孩。
与他未来比倒显得稚气了。
“把东西交出来我饶你一命!”
他伸手,徽月捏在骷髅串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他猛然瞪向她,额头冷汗直冒。
徽月目视着他,毫不避让道:“我能找到这东西自然也知道它意味着什么,还有你的名字,鬼泣血。”
他满眼杀意地看向她:“你想做什么?”
徽月道:“护我去天山。”
不说众鬼看她跟看二愣子似的,
鬼泣血也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张口想说什么。
路今慈摇摇晃晃站起来,抬手便是一道剑意,凛然锋刃直接刮断了他手中的傀儡丝,不偏不倚打在徽月左耳边的树干上,应声断裂。
鬼泣血笑声卡死在喉咙里,怒骂:“背后偷袭,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路今慈冷笑:“承认自己废物就行,别出来丢人现眼。”
小鬼缠上他腿,他看也不看一剑劈开,就像切水果一样流畅,恶心的粘液洒对方脸上。
气氛又剑拔弩张起来,徽月正头疼,忽听见师兄的叫喊。
“师弟,徽月姑娘,你们在里面吗?我们找到住的地方了!”
“师兄,我们在这!”
徽月说完便抓着手串威胁鬼泣血:“有没有什么办法把你这什么客栈隐去,你的身份我会想办法,但不能让师兄察觉到你是鬼修。”
“你?指使我?”鬼泣血抱手不屑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徽月手一用力,他咬着牙嘶嘶:“呵,行,你去送死我也不拦着你,天山也好,葬在天山还能减轻今后落在我手中的痛苦。”
魔王威胁人的调调都是一样的,徽月都听腻了。
天真,
真觉得她会让他们好过?
徽月温声:“嗯。”
鬼泣血接下来一连串恐吓的话就这么哽住了,脸色难看地结印,浓浓白雾掩去地下一片狼藉,原本高耸入云的黄泉客栈消失不见,路今慈仍不肯罢休,剑尖一挑。
徽月拦在他面前,笑道:“师兄就在这附近。”
一眨眼,鬼泣血衣服变成天青色,雨后天边灰蒙蒙的郁青,倒像个寻常人。
徽月瞥了眼路今慈,黑不是砚墨入水的那种黑,而像是大火扑灭后木头的焦黑,这样的灾难不详。
果然命中注定就是邪魔。
路今慈自是不知她心中所想,长剑入鞘,还不忘嘲笑她:“费劲心思找一个废物帮忙,宋徽月,你还是这么有长进。”
阴阳怪气,还是改不了刻薄。
鬼泣血抢在她之前开口:“穷鬼,你也不看看你手中的伤,说谁废物呢?”
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火药味又浓重了起来。
好在徐情歌及时找到了他们的位置,看见各自挂彩的三人表情很是精彩。
路今慈虎口染血,四处都是擦伤。而徽月偏偏一身大红嫁衣也沾满了泥,给人一种误入劫亲现场的错觉。
“这是……”
他们狼狈,一旁衣着整洁的鬼泣血在这其中就显得诡异,在徐情歌盯着他看的时候对方也在盯着他看,浅棕色的眼眸竟不自觉让人感到害怕,其他弟子也紧接其上,左右打量四周。
徽月道:“我们刚刚遇见了鬼修,好在这位道友出手相助,正巧他也要去天山不如我们结伴同行?”
鬼泣血现在的气息没有任何的不对。
徐情歌也没多想,转向鬼泣血:“在下乃长衡仙山弟子,感谢这位兄台出手相助,敢问怎么称呼?”
鬼泣血得意洋洋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黄泉客栈之主鬼……”
傻子都知道只有邪魔和鬼族喜欢以“鬼”为姓。
徽月一捏手串,他当即疼地呲牙咧嘴,怒而瞪向宋徽月。
她一本正经解释道:“是桓犬客栈,他姓槐,叫槐七,不是我们这边的本地人说话带有他们那里的口音,有时候念自己名字都会叫人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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