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微弱的气流从华宸身上散下,全场倏忽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地望向那天界唯一的主宰者,那个既矛盾又不可或缺的存在。
华宸帝君面色平和,身上那股压迫的感觉轻了不少,现在的他看着像神,又不像神,因为他周身的气场已经变了许多,而他依旧坐在高高的宝座上一动不动。
淡到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慢慢张开,琉璃般的眼神里竟然多了一丝怜悯。
"本君还是那句话,生死簿上是怎样写的,你和你的孩子就会是怎么活的。缘起缘灭,皆在一念之间,杜小姐,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本君在说些什么。"
"明日之后,你就能回到最原本生活的地方,在那里,你不会受到任何打扰。"
普照的圣光忽然消失,偌大的檀香殿突然只有她一个人了,雄伟的大殿空空荡荡,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一双手将杜若晴拉了起来,杜若晴毫无知觉,只能亦步亦趋,跟着那人走去。迈出檀香殿的大门,远处梵音阵阵,杜若晴恍惚了一瞬,忽然回过了心神,她猛地回头,原本众神集聚的宝殿依旧空无一人。
她又回过头来,望着那抹青色的身影,那人松开了手,转过身来看着杜若晴,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杜小姐,丰宇奉命将杜小姐您送回到清云宫,若是没有任何意外,后日卯时,还是由丰宇护送杜小姐您和爱子回到凡间。"
浓重的悲哀自她心底升起,她无法想象星复知晓之后的样子,他们也许再也见不了面了吧……
杜若晴点了点头,接着往前走去。
回到了清云宫,恪儿一把扑进了她的怀抱:"娘亲......恪儿害怕?"
"恪儿在怕些什么?"杜若晴轻拍恪儿的背。
"外面......打雷了,天变得好黑。"
抬头,原来已经是电闪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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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原本今天天气很好,直到有一个人站上了无念台。
月柠在天牢里听到这个消息的之后,刚开始的反应是激动,但是慢慢地又变成了无名的恐惧,寂寥的高台,孤独的神剑,落单的天神,电闪雷鸣的天空,这段流传了数千万年的传说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口耳相传中逐渐发酵,逐渐神秘,就像是一个被刻意加上的封印,大家都只站在封印之前观望景仰,却从来没有人想过去解开它。
玩笑归玩笑,终究还是敬畏多一些。
月柠摘下了身上所有的首饰,柔顺的长发安静地垂下,她只穿着一件赤红色的长裙,衣服上的饰品全部被摘下,惟有眉间的朱砂痣依旧鲜艳,而她上挑的眼尾不再渲染着夸张的颜色,一切都回到最原本的样子。
无念台,就只是一个巨大的仙台,由无数白色的神石堆砌而成,但站在台下的人一抬头望不到顶,因为这里是和上天对话的地方。
无念台前流淌着一条清澈的小河,名曰无念河。登台之人要先赤脚趟过这条小河,唯有心无邪念,对上天充满敬畏者才能平安无恙渡过这段河,否则它就会迅速膨胀,这个人也就会被突如其来的洪流给吞噬。
趟过无念河,那个人还要赤着脚一步一步爬上仙阶,直到他诚心诚意地走完所有台阶,才能站上绝处的高台。
无念台上镇着一把通天灵剑,剑身苍黑,剑柄却如雪一般洁白,浑身上下没有一缕花纹,一直保留着它最古朴的样子。这把剑没有剑鞘,数千万年来一直插在无念台正中央,只有天界至高无上的主宰者才能将它拔出来,但是这把剑若是离开石鞘太久,世间的一切都会发生颠倒,天上地下,无论何处,都会沉入无尽的黑暗中。
上天的力量是很可怕的。
不是谁都有资格接受它的审判。
束缚的线索突然解开,月柠骤然感觉身上一轻,周身的灵力又开始运转了起来。她低头望着这条小河,潺潺的流水之声,滋润万物的味道。
她抬脚伸进温热的河水中,没过多久就探到了底。
对岸的众神默默地注视着她,看着月柠慢慢地走下这条流淌不息的河,水波一层一层荡开,裙摆的尾端慢慢褪了色。
没过多久,月柠上了岸,身后的河依旧长流。
她继续往前走着,直到她在洁白的台阶前停下,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只能看见无念台顶的一角。她提起有些褪色的裙摆,微微弯腰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
这时天空依旧晴朗。
众神纷纷抬头。
月柠慢慢地,轻轻地踏上一节又一节仙阶,偶然有一两只浑身金黄的神鸟从她身边飞过,而月柠不为所动,细长的双眼只是一直向上望着。
不知走了多久,没有一个人说哪怕一句话,也没有谁会去刻意催促,大家都屏住了神息,直到月柠慢慢消失在他们视线中。
她终于走到了终点,面前的场景异常开阔,不远处的天空甚至还流淌着一抹彩霞。
无念台最中央插着一柄笨重的石剑,剑的表面已经变得粗糙,甚至还出现了几处裂痕,石剑不远处,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脱下了神袍,身上只穿着一件贴身的白衣,那人满头的银发不像往常那样高高束起,而是任由它松松垮垮地垂下,搭在他的肩上,腰间。他的腰间戴着一块镶满银石的腰带,月柠看着那些宝石,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华宸那双淡若琉璃的眼睛。
华宸看到月柠走了上来,朝着她侧过了身,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无情无欲,今天却有点不一样的感觉,华宸直直地盯着月柠的眼睛,那双眼里带着一副打量的眼光。他朝着月柠走来,这也是月柠第一次离这副样子那么近。
他的脸庞是那么年轻,那么俊美,又是那么冷漠,好像从他脸上找不到任何人的影子。华宸朝着月柠走了过来,到了石剑旁边便停了下来。月柠顺着他的视线,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法阵边缘,法阵中央便站着华宸,华宸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发着幽光。
淡紫色的。
原来是那枚骨哨。
华宸开口,声音却没有在大殿中那样洪厚,也许是因为他和自己面对着面,说话的感觉也没有那么神秘了:
"往前走一步。"
月柠往前迈了一步,法阵忽然通了金光,开始慢慢地运转起来,那枚晶莹的骨哨没有一丝动静。
华宸迟迟没有动作,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月柠,淡淡地开口道: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月柠默然不应,然后又突然摇了摇头。
"好,现在本君来问你,你敢不敢用你的生命,你的族人来保证,你对本君说的,字字句句都是真的。"华宸双手握住那把石剑的剑柄,周身的裂痕变得越来越大,大大小小的碎石一块又一块地崩落,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月柠跪了下去,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那一刻她的双眼里闪过一丝迷茫,这股不可名状的茫然很快消失了,她又看回了华宸,双瞳如剪水,眉目似弯刀。
"苍天在上,青丘月柠用自己的生命来保证,月柠所说句句是真,绝对不敢欺瞒上天......只求上天能让青丘安然度过此劫难,让这世间生灵不再受战乱之苦。"
说完之后,月柠便将头低了下去,额头碰上坚硬的地面,几滴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慢慢流进法阵中。
一股强大的气流自金阵中央卷起,这股强风直直冲入了头顶的蓝天,只是在一瞬之间,苍茫的天空骤然改变了颜色,惊雷乍起,闪电四伏,最终都顺着那股气流在天际盘旋。
月柠抬起头来,发现华宸已经抽出了那把剑,只不过它已不是最初那柄笨重的石剑,而是一把锋利无比的神剑。
狂风席卷的暗幕中,华宸却依旧傲立于无念台之上,衣袂飘然,白衣重重,淡漠的眼神极为快速地扫过月柠弯下的身躯,随后更为坚定地望向头顶的那片苍苍。
剑身苍黑,剑柄雪白,那把名叫白夜的神剑,就这样被华宸握起指向了深远的天空。
蛰伏于天际的雷电争先恐后地钻进白夜的身躯,灼热的白光如盘龙一般爬满那把古朴而凌厉的长剑,握着那把剑的人岿然不动,似乎已经和那把神剑融为一体。
法阵上空电闪雷鸣,迸裂的白光一阵又一阵,如流星一般划过天空,纷纷有如急雨,在坚实的台面上落下一道又一道深深的破痕。
台下的众神看到这翻滚的天空,纷纷使出灵力来护阵,得到更多灵力的催动,月柠身下的金阵转动得越来越快,原本静静躺着的骨哨慢慢地升了起来。
感应到那枚骨哨散发出的气息,月柠有那么一瞬间突然想起了邱离那张脸,情不自禁,月柠急切地伸出手去,想要去抓住那个高高浮起的魔物。
"不要......"
为时已晚,华宸的剑上汇聚了万千闪电,毫不留情手起刀落,那枚晶莹的骨哨在半空中顿时断成了两截。
阵阵魔气从半空中溜走,一道闪电倏忽追来,那阵魔气呜咽一声便散作轻烟,消失不见。而落在地上的残哨则疯狂地生长出狰狞的血纹,暗红的鲜血张牙舞爪地向四处蔓延,染污了天神之眼。
轰!
轰隆!!
飞速旋转的气流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了回去,这股无处可去的力量一分不少地冲向华宸高大的身影。
天如永夜,一道沉重的撞击声慢慢荡开。
然后天上下起了倾盆大雨。
月柠不敢置信地望着狂怒的天空,大颗大颗的雨点粗暴地打在她的身上。
为什么......
华宸一手捂着伤口,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被雨水不断冲刷的白夜,他浑身早已湿透,琉璃般的眼神依旧坚定地望向天空。
月柠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拼尽全力大喊道:
"帝君,现在我该怎么办?"
"上天是不是饶不了我了?"
"我明明没有撒谎啊......"
华宸突然望向她,双目依旧疏离,却如尖刀相向。
“不要喧哗。”
双手用力地按着地面,月柠有些无力地垂下头去,任凭张扬的鲜血慢慢钻进她的指缝。
余光里,那抹白色的身影早已被雨点沾湿,但他依旧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真的要这样吗。"面前的男子叩问上天,骤雨不绝,惊雷阵阵。
那抹身影忽然动了一下,握着手中的利剑慢慢朝着月柠走近。
一道寒光从天际闪过。
乌云散去,霞光满天,随后天空归于一片澄朗。
那道凄寒的剑影消失在半空中。
月柠满含泪光,有些痴痴地望着那片舒朗的天空,这样好的天气,好像她也只在青丘见过。她擦了擦眼角,有些畏缩地对着华宸问道:
"帝君......月柠是不是可以站起来了......"
满头银丝狼狈地粘连在一起,纠缠着一齐垂落到地上,华宸的脸上沾满了水珠,一袭白衣也早已湿透,就连他手中那把可以呼风唤雨的神剑,亦是汩汩地滴着水珠,月柠又看了眼自己,发现自己的状况也没有好过多少,褪色的裙摆可怜地蜷缩在她腿边,似乎还被方才猛烈的闪电烧掉了一角。
华宸看了月柠一眼,月柠才发现他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他手中催动灵力,白夜周身散发出圣洁的灵光,华宸双手执剑,剑身猛烈地颤动着,慢慢脱离了华宸的手掌,剑刃向下翻转,剑柄直直朝向天空,雪白的光芒有些刺眼。华宸继续操纵着白夜,直到它移动到阵眼的位置。
"铮"地一声,神剑已入鞘,不安的因子消停了下来。
"你可以走了,回你的家去。"华宸从她身边走过,像是被什么东西牵扯住了,又突然停了下来。
月柠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美丽的眼睛里满是震惊与不解。
她想要站起来,双腿却软了下去,于是她整个人靠在地上,只有头还不甘地昂起来。
颤抖的唇微微张开,似乎说了一些什么。
华宸皱眉,甩开了她的手,一言不发就走下了仙阶。
随后,月柠又被送回了天牢,这一次,月柠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而别的神仙问起来,华宸帝君也只是淡淡地说道:
"天相有异,此女还要多加观察,不过出兵的事情,亦可以提上日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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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华宸在你们心中的形象是怎样的……
第43章
第二日大早,众神依旧集聚在檀香殿中。
华宸的脸色比昨日刚下来时好了一些,但或许是消耗的法力过多,看上去仍旧有些虚弱。不过今日他依旧穿上了神袍,将银白的长发高高束起,表情肃穆,不改神威。
众神先是针对昨日的天相进行讨论,毕竟向来是雨便雨,晴便晴,从来没有出现过那种由雨转晴的情况。上天原本认为月柠此举违背了天意,直到最后一刻又忽然回转了心意,这样的场面在以往的情况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看来这桩扑朔迷离的案件,确实需要去好好商酌一番。
不过按照这个反应,月柠究竟算是撒了谎,还是没有撒谎?若是她真的做了什么忤逆上天的事,最后应当不会突然放晴;但若是她真的无辜,那么能够洞察一切的上天又为何无缘无故地下起那场大雨?
现在月柠又被关回了天牢,虽说最后的判决是顺,但也没有谁敢轻易把她放走,当今这世上并不太平,也只有天界目前还算安宁,而遥远的人间由于受着天界的庇佑,平日挡住了不少邪祟之气,再加上他们的这一任皇帝励精图治,这小小的人间甚至还算得上是繁华盛世。
而且现在青丘与魔界正在前线战得昏天暗地,月柠再怎么说也是四海八荒赫赫有名的战神明媒正娶娶进天界的人,再加上她本身就是青丘最受宠爱的公主,就算是天界公事公办,也不能就这样把这么个身份特殊的人给送到那么个危险的地方。虽然说战场在青丘的地界,但是离青丘的城还有不短的行程,青丘城内也是需要人力物力去布防的,除去每日运到前线的军粮兵械,他们还要留下一部分资源来给青丘当地的平民百姓自保。如今魔军的攻势急烈,月澄手下的那些军士已经坚持地打了一个月,若是真的有破界的那一天,九尾狐族最先想的应当还是保全青丘的那些生灵,至于他们那些王子公主,身上好歹也留着上古妖族的血脉,自然是能上战场的都上去了,只有过于年幼的孩子才会被留在宫中。
当前的天庭还算和平,只是有些吃食已经出现了短缺,权衡之下,或许将月柠留在原来的地方,才能算是最好的选择。
后来,便是军队里的事了。
"帝君,虽说如今魔军的势力在向各大仙岛蔓延,但是当前他们仍然将重心放在青丘上,青丘原本就是妖族,况且常年避世不争,与外界的联系比较少,再加上青丘也是一块风水宝地,无论如何辞朔都会把它当做攻上南天门的跳板。"青髯上神正色道。
"青丘少主在迎战之余给天界写了血书,况且青丘与天界关系最为密切,当前我们主要的兵力,也应当放到青丘。"华宸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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